谢道韫是谢安的侄女,出身于东晋数一数二的豪门,美、才、富、贵兼备于她一身,她的创作和品鉴富于灵秀细腻的艺术感受,她的胸襟气韵和她叔叔一样有“雅人深致”。娶到这样的太太,你这辈子还能昂首挺胸吗?美国一位作家曾挖苦某个十全十美的希腊式古典美人说:“爱她等于受高等教育。”娶谢道韫这样的女子做太太,那岂不是一辈子都在“攻读博士”?
嫁给这样的如意郎君,谢道韫仍然牢骚满腹。文章一起笔就说“王凝之谢夫人既往王氏,大薄凝之”。自从嫁到王家后就很瞧不起丈夫,回家省亲还是一脸不高兴。“不说”就是“不悦”。叔父谢安一直把她视为掌上明珠,连忙安慰侄女说:“你家王郎是大名士王羲之公子,他自己也是一表人才,你干吗这么讨厌他呢?”原文中的“人身”是六朝人习用语,相当于现在所说的“人才”。她对着叔叔道出了一肚子怨气:“我们谢家一门,叔父中则有阿大(谢尚)、中郎(谢据)这等人物,堪称人中之杰,从兄弟中有封(谢韶)、胡(谢胡)、遏(谢玄)、末(谢渊)这等人物,哪个不是才智超群?想不到这天地之中,竟然还出了这么个夫君王郎!”
要是真的娶到了谢道韫这样才智卓越的大家闺秀,你也许不能放肆,不能胡吹,但你同时也不会堕落,不会颓废;你的人生也许有压力,但肯定更有动力。她不仅会让你身心愉悦,更能让你心智成熟,尤其会促进你事业成功。
谢道韫月旦人物十分辛辣,批评亲人更是不留情面。谢玄十分敬重她这个姐姐,可她有一次对这位弟弟说:“汝何以都不复进?为是尘务经心,天分有限?”她的意思是说:你为什么一点都没有长进?是因为尘事分心,还是天资有限?这种“凶狠”是恨铁不成钢。而她穷损丈夫也不过是在晒幸福。
除某些篇章偶涉女性外,《世说新语·贤媛》专门写魏晋名门闺秀。与荀粲“妇人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的高论相应,这些名媛之“贤”多不因其贞洁妇德,而因其才智姿容,因此,余嘉锡先生认为“贤媛”之称名不副实:“有晋一代,唯陶母能教子,为有母仪,余多以才智著,于妇德鲜可称者。题为贤媛,殊觉不称其名。”在《世说新语笺疏》中,余先生一向持论极严,对放诞的名士从来不假颜色,对“出格”的女性自然也并无好感。其实,“贤”的本义是与才能相关,后来的引申义才与道德相连。以“妇德”著的闺秀可称“贤媛”,“以才智著”的闺怎么不能称“贤媛”呢?生活在魏晋的女性何其幸运,她们的环境比后世更为宽松,也更为人性。
王凝之谢夫人既往王氏,大薄凝之。既还谢家,意大不说。太傅慰释之曰:“王郎,逸少之子,人身亦不恶,汝何以恨乃尔?”答曰:“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群从兄弟,则有封、胡、遏、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
朋友,说到这里我要修正上文的观点,没有比“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更缺德的了,娶美女有艳福,娶才女才幸福!
当然,谢道韫这样的女子不是一般人所“敢”娶,更不是一般人所“能”娶。在我们今天所说的“白富美”之外,她还得另加“才”与“贵”——不是暴发户的显贵,而是门第与气质的高贵,娶她的人也得“高富帅”之外,同样还须有高贵与才华。后来唐诗中所说“旧时王谢堂前燕”,东晋能与谢家门当户对的只有王家。她后来嫁给了王羲之次子王凝之。凝之秉承家风工于草隶,历任江州刺史、会稽内史等职。
鄙薄丈夫就是鄙薄自己,除非是自己想离婚改嫁,而当时女子离婚既为国法所不许,也为社会和家族所不容。像谢道韫这等大家闺秀,怎么可能轻易地在娘家人面前贬损夫君呢?粗看还以为她是在尖酸刻薄地穷损丈夫,细读才会发现她句句“正言若反”——她的鄙薄恰恰是赞美,她的讨厌恰恰是疼爱,就像平常百姓家妻子骂丈夫“讨厌”或“死鬼”一样,骂得越凶其实爱得越深。
既然深爱自己的丈夫,又为什么要数落丈夫呢?谢道韫出嫁之前一直为自己谢家自豪,没有想到王家门地人才和修养气度,样样都足以与谢家匹敌,很多人物的才华风度甚或过之。在自己出众的叔叔兄弟之间,她自己丈夫的风情气韵都不遑多让,她的埋怨中其实透着自豪。自从嫁到王家她克尽妇道,夫君遇难后便寡居会稽,史书称赞她说“家中莫不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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