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与“后金”的战争明朝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
这一年,大明朝除东南沿海倭寇因王直被明廷诱杀而猖狂报复兴起一轮新的劫扰以外,帝国其它地方还算安静。蒙古一部的图门可汗于嘉靖三十七年起开始在辽河一带折腾,但明朝当时有名将李成梁和戚继光,他们对蒙古人狠打的同时又玩怀柔那一套,所以东北边疆并无大的纰漏。当然,也恰恰在嘉靖三十八年这一年,明朝建州左卫(今辽宁新宾)的女真奴隶主贵族他失(清人称塔克世)生下一个儿子,肉头瘪脸,典型的女真孩子。这孩子生时无异状,哭声不响亮,屋子里面无红光,小崽子撅小屁股就尿坑,再普通不过。而恰恰这个肉包子一样的女真孩子,实为大明王朝掘墓人之一。
这孩子不是旁人,正是努尔哈赤,即日后在中国史上赫赫与刘邦、李渊、赵匡胤、忽必烈、朱元璋比肩而立的“清太祖”。
满清立国后编了一堆“神话”,附会帝系一族祖先的“天禀奇异”,其实百分百都是瞎话。有据可考的,是努尔哈赤六世祖猛哥帖木儿,此人乃元末一个万户(所以他名字很蒙古化)。大明初建立,他被明廷授与建州卫都指挥使,可以说一家人数代受大明的深恩厚泽。由于从这位蒙古名的女真爷们开始,努尔哈赤一族才得发迹,日后满清就把他追尊为“兴祖直皇帝”。明朝成化年间,建州三卫势力日益强大,明廷派军在诱杀努尔哈赤五世祖董山后纵骑蹂躏,建州女真死掉近一千二百人,数百堡垒被摧毁,诸部衰落。至努尔哈赤祖父觉昌安这辈,由于家世凋零,他只得与当时女真最强的王杲结姻,为四子塔克世娶王杲长女额穆齐(这两人生下努尔哈赤),又把孙女(其长子礼敦之女)嫁给王杲的长子阿台。
额穆齐病死,塔克世娶女真另一大酋王台的女儿为妻(努尔哈赤继母)。但是,王杲与王台有子不共戴天的血仇,而觉昌安、塔克世父子与王台走得很近,常常一起充当明朝军队鹰犬,清剿对大明三心二意的女真人。
万历六年(1578年),明朝辽东总兵李成梁率大军平灭不断进攻明朝边地的女真大酋王杲,把他抓起送北京凌迟处死。王杲死后,其子阿台据守古垺城。建州女真另外一个酋长尼堪外兰与觉昌安、塔克世父子一起,站在明军一边,骗古垺城内的女真同胞投降。城门打开后,明军纵兵大杀,目的在于彻底诛除这些桀骜不驯的女真蛮子。觉昌安带儿子塔克世入城找寻自家嫁与阿台的亲孙女,结果明军看见大辫子脑袋就杀,父子二人混乱中双双被宰。另外一个可能是,高丽血统的明将李成梁心思阴狠,故意纵兵杀掉觉昌安父子。所以,高丽棒子算计女真棒槌,第一回合取胜。
明朝对此次“误杀”表示歉意,慰问努尔哈赤,让他袭任建州左卫指挥使,赔偿他三十匹马,又赠三十道敕书(专卖凭据)。狼子野心的努尔哈赤当时翅膀不硬,压抑悲愤与怒火,接受了封职与赔偿。而“复仇的怒火”,肯定一直在胸膛里熊熊燃烧。
万历十年(1583年),努尔哈赤以其父祖所遗十三副铠甲起兵,率先灭掉了引明兵围攻阿台的女真酋长尼堪外兰,因为此人一直被认为是杀害努尔哈赤父祖的“真凶”之一。尼堪外兰被杀,努尔哈赤攻取图伦城。由此,努尔哈赤开始了他长达三十年的统一女真诸部的战争。
从大系方面分,女真有建州女真、海西女真与野人女真三大部。当时皆辖属于明朝的“奴儿干都司”。建州女真主体聚合于抚顺关以东、鸭绿江以北及长白山南麓,海西女真主要居于东辽河流域及松花江长游乌拉河、辉发河一带,野人女真(东海女真)主要散居在长白山北坡,乌苏里江靠海处以及黑龙江中下游一带。头十年,努尔哈赤吃掉了建州女真所有部落。接下来,古垺山大战,他打败海西女真与蒙古科尔沁部的九部联军,然后乘胜击灭海西女真四部以及东海女真大部,把海西女真最强盛的叶赫部打得失魂落魄。再后,野人女真的瓦尔喀、库尔哈、萨哈连等部相继降服。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北自蒙古嫩江、南至朝鲜鸭绿江,自东海至辽边,皆在努尔哈赤掌握之下。
有人会问,努尔哈赤扫荡过程中,明朝干什么去了,怎么听凭他一方独大。
这是因为,明廷乐得其成,希望这些女真蛮夷们相互厮杀,并一直坚信努尔哈赤是对大明忠心耿耿大“狼狗”,不时对其加官晋爵。正是手中握有不少明廷的封赦和赐物,努尔哈赤常常炫耀明朝和他的“关系”,威慑女真同胞部落。其间,他本人与兄弟等人多次入北京“进贡”,大打秋风。获赐金银不说,又赚取了朝廷对他的信任。1595年,明廷更授其“正二品龙虎将军”的职衔。如此高官,努尔哈赤面子不小,与同胞打仗时常常让人扛着这些官称招摇炫耀。同时,由于万历年间太监到辽地开矿征税,明朝边民不少人逃亡到努尔哈赤辖地,无形中又增强了他的实力。
1616年,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今辽宁新宾县)建国,国号“大金”,史称“后金”,他本人被“拥推”为“奉天覆育列国英明汗”。这一年,努尔哈赤五十八岁,定年号为“天命”。努尔哈赤的“都城”随着他胜利脚步逐步推移,由赫图阿拉至界凡城,由界凡城至萨尔浒城,由萨尔浒城至辽阳城,由辽阳城至沈阳城。在“牛录制”基础上,努尔哈赤创建“八旗制度”,各旗旗主互不辖属,完全听命于努尔哈赤一人。
明朝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阴历四月十三日,羽翼已丰的努尔哈赤终于向老主子大明朝宣战,揭开了抚顺、清河之战的序幕。此后,相继有萨尔浒大战、开原、铁岭大战、辽沈大战、辽西大战、宁远大战,努尔哈赤步步紧逼,最终在宁远城下止步。后金对明朝的战略进攻,发展到双方战略相持的地步。
女真旗开得胜的欣喜开战之前,努尔哈赤不念大明王朝对他列祖列宗的恩德,反而公布“七大恨”
,作为发动进攻的借口。“七大恨”最原始的原文不可考,内容絮絮叨叨,基本上是一个看家护院的奴才因为主子怠慢自己加上拉偏手而大发“祥林嫂”式怨叹,由于原文过于卑陋欠理,满清立国后有可能把原始档案篡改或销毁,历史学者孟森先生多方钩沉,研判,寻找出“七大恨”最接近真实、原始的版本:
金国(后金)汗谕官军人等知悉:我祖宗以来,与大明看边,忠顺有年。只因南朝(指明朝)皇帝高拱深宫之中,文武边官,欺诳壅蔽,无怀柔之方略,有势力之机权,势不使尽不休,利不括尽不已,苦害侵凌,千态莫状。其势之最大最惨者,计有七件:我祖宗与南朝看边进贡,忠顺已久,忽于万历年间,将我二祖(觉昌安与塔克世父子),无罪加诛。其恨一也。癸巳年,南关(女真哈达部)、北关(女真叶赫部)、灰扒、兀喇、蒙古等九部,会兵攻我,南朝休戚不关,袖手坐视,(我努尔哈赤)仗庇皇天,大败诸部。后我国复仇,攻破南关,迁入内地,赘南关吾儿忽答为婿。南朝责我擅伐,逼令送回,我即遵上依命,复置故地。后北关攻南关,大肆掳掠,南朝不加罪。然我国与北关,同是外番,事一处异,何以怀服?所谓恼恨二也。先汗忠于大明,心若金石,恐因二祖被戮,南朝见疑,故同辽阳副将吴希汉,宰马牛,祭天地,立碑界铭誓曰:“汉人私出境外者杀,夷人私入境内者杀。”后沿边汉人,私出境外,挖参采取。念山泽之利,系我过活,屡屡申禀上司,竟若罔闻,虽有冤怨,无门控诉。不得已遵循碑约,始取动手伤毁,实欲信盟誓,杜将来,初非有意欺背也。会值新巡抚下马,例应叩贺,遂遣干骨里,方巾纳等行礼,时上司不究出原招衅之非,反执送礼行贺之人,勒要十夷偿命。欺压如此,情何以堪!所谓恼恨者三也。北关与建州,同是属夷,我两家构衅,南朝公直解纷可也,缘何助兵马,发火器,卫彼拒我?畸轻畸重,良可伤心!所谓恼恨者四也。北关老女(即叶赫部首领布斋之女东哥,她因貌美,被当作工具多次许配给女真各部首领,一直未能出嫁,33岁时才嫁予蒙古首领蟒古儿泰,又称“叶赫老女”)系先汗礼聘之婚,后竟渝盟,不与亲迎。
彼时虽是如此,犹不敢轻许他人,南朝护助,改嫁西虏(蒙古部)。似此耻辱,谁能甘心?所谓恼恨者五也。我部看边之人,二百年来,俱在近边住种。后前朝信北关诬言,辄发兵逼令我部远退三十里,立碑占地,将房屋烧毁,稼禾丢弃,使我部无居无食,人人待毙。所谓恼恨者六也。我国素顺,并不曾稍倪不轨,忽遣备御萧伯芝、蟒衣玉带,大作威福,秽言恶语,百般欺辱,文牍之间,毒不堪受。所谓恼恨者七也。怀此七恨,莫可告诉。辽东上司,既已遵若神明;万历皇帝,复如隔于天渊。踌躇徘徊,无计可施。于是告天兴师,收聚抚顺,欲使万历皇帝因事询情,得申冤怀,遂详写七恨,多放各省商人,颙望伫侯,不见回音。
迨至七月,始克清河,彼时南朝,恃大矜众,其势直欲踏平我地。……今反覆告谕,不惮谆谆者,叙我起兵之由,明我奉天之意。恐天下人不知颠末,怪我狂逞,因此布告,咸宜知闻。……大致归拢,主要内容如下:明朝无故挑衅,杀我父祖二人;明朝违背盟约,在边境驻戌;威胁我女真交出十人在边境砍杀;明朝支援叶赫部,使已聘我之女转嫁蒙古人;明朝派兵驱赶我部众在边境开地税粮;袒护叶赫,遣使来书凌蔑我;明朝以是为非,以非为是,帮助偏向天谴之叶赫部。
誓师后,努尔哈赤率族人拜天焚表,兵分多路,直杀抚顺城下。然后,努尔哈赤让一个在城外被捉的汉人往城里送信,逼守朝的明朝游击将军李永芳投降,信中软硬兼施,充满恫哧:
“明朝发兵疆外,帮助叶赫部与我打斗,我现在兴师而来。你不过抚顺一游击之将,纵敢与我战,必不能胜。如果你今日投降,我大兵可即日深入;如果你不降,即是深入。听闻你平素以才智自称,应该识时务。我国现正广揽人才,如果你投降,定当与我国一等大臣并列,结为婚姻,多加恩养。如你不降,最后一定身中万箭而死,死又何益!如果你降,我大兵绝不入城惊扰。如果不降,我军入城后,男女老弱一个不剩!千万别以为朕(已经以皇帝自居)是虚喝高声吓唬你!”
李永芳惶恐,仍旧凭本能立在南方城墙之上,指挥明兵进行守卫。但后金兵有数万之众,来的又忽然,很快就大竖云梯攻城。守城明军金怯懦不识兵,登时惊溃。
见此情状,李永芳真个“识时务”,纵马迎降。抚顺守备王命印不降,格斗而死。努尔哈赤立刻命令李永芳收降城中顽强抵抗的军民,杀掉不少人后,终于完全占据了抚顺。
后金兵有备而来,不仅攻克抚顺大城,一日内又袭破周围堡垒四千多,破小城十多个,俘虏人畜三十多万,立刻当作“战利品”分给部众做奴隶。
努尔哈赤不食言,授李永芳总兵,并把自己七儿子阿巴泰的女儿嫁与他为妻。
所以,李永芳就成为明朝官员中第一个向后金投降的“名人”。此外,抚顺城内一位名叫范文程的明朝生员也前来投附,此人号称是宋朝名臣范仲淹之后,努尔哈赤特别高兴。而这位范文程,也成为后金日后最重要的汉人谋士之一。
明朝辽东总兵张承胤听说抚顺失陷,大惊之下,即刻率一万余明兵来救。气势正锐的努尔哈赤八旗兵严阵以待,双方交战中后金旗开得胜,他们这些人有着多年真刀真枪的实战经验,把明朝基本没有作战经验的正规军打得大败。总兵张承胤及副参将蒲世芳皆于战中阵亡,明军基本被全歼,近万匹战马和无数辎重皆为后金所得。
修整八月个,努尔哈赤一鼓作气,又扑向位于抚顺东南的清河城(今辽宁本溪县北)。清河城地势险要,位于四山夹峙之中,是后金进入辽东腹地的必经之路。清河城不仅地势险,城墙厚,又有万余名明军严阵以待。本来,如果明军在城外小路或山间狭地层层设伏,大可以诱敌深入,步步歼之。但守城的明朝辽东副将邹储贤没有军事头脑,拥兵固结,死守孤城,结果遭至后金兵奋不顾死的包围和强攻。最终,在付出了死伤数千兵的代价后,后金兵蚁附登城,几乎杀尽了守城的明军和城内居民。明将邹储贤先把全家老小阖门关进衙署焚死。然后,他跃马持枪,冲阵而死。此人虽无谋,确实是条汉子。
继折毁抚顺城后,努尔哈赤又下令平毁清河城,遍毁周围几十里范围内的明军防御设施,尽迁其民,抢走一切可以拿走的东西。
抚顺、清河两城的丢失,对明廷不啻是晴天响雷。
萨尔浒大战大明朝痛彻心肺的失败辽东二城丧于努尔哈赤之手,明廷大惊。这不仅仅是丧师陨将的问题,而是失去京师屏障的大问题。于是,一直惰政的明神宗不得不强撑起精神,亲自过问辽东政事。
明廷上下也都忙碌不听,调兵遣将,为此战特意在全国按亩加派“辽饷”,同时向朝鲜发出敕谕,让对方派出人员马匹支明朝对后金的战争。
忙乎大半天,在挑选辽东战争最高指挥官时,明廷却犯下大错,千不该万不该,挑中了多年前在朝鲜指挥乖方的杨镐为辽东经略。此人的上任,其实就已经预示明朝在辽东战场的失败。
杨镐在蔚山战役失败后落职,在家闷了十几年。至万历三十五年,他被明廷重起,巡抚辽东,马上主动开衅击袭蒙古炒花部。接着,由于他与李成梁家族的亲密关系,力荐李如梅为大将,为此受到朝中言官弹劾,复遭落职。闲了几年,赶上努尔哈赤崛起,明廷集议,有人认为杨镐“熟谙辽事”,起用他为兵部右侍郎经略辽东。
明神宗十分信重杨镐,特赐其尚方宝剑,他有权不经上报立斩总兵以下官员。
同时,明廷任周永春为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周永春驻广宁,杨镐驻沈阳。朝鲜国王深感明朝之前帮他抗倭的“救命”之恩,派元帅姜弘立率一万多人涉过鸭绿江,来帮助明朝攻打后金。
杨镐挺会用权。他到辽东后,用皇上所赐尚方宝剑,立刻就杀了清河城逃将陈大道和高炫,徇首军中,以警效尤。
杨镐,文人弄兵,实无大略,不过是一个官场沉浮多年的“官油子”。朝廷方面,大学士方从哲等人从“政治家”角度出发,惟恐战争拖延久会劳帅费饷,鬼催一样日发红旗催促杨镐出战。
于是,万历四十七年春,阴历二月二十一日,明军诸道誓师。二十一日,大举出塞。兵分四道:总兵马林出开原为北路,山海关总兵杜松出抚顺为西路,辽东总兵李如柏出鸦鹘关趋清河城方向为南路,总兵刘綎出宽甸为东路,朝鲜兵协助东路进攻。此次出兵动静大,号称大兵四十七万(真实数目可能是十二万人),约定于阴历三月二日会兵共击后金。
由于天降大雪,明军诸路兵早晚不一,由集中主力的战略临时变更为“各个击破”(结果是被“各个击破”)。
后金努尔哈赤初闻明军大举,也很心慌,派人送信说,只要朝廷“赐”我们白银三千两、黄金三百两、绸缎三千匹,后金就不与明军交锋。说实话,由于心急,女真人开价真的不高。同时,后金派一万多兵丁赶至萨尔浒(今辽宁抚顺东大伙房)搬运大石,在界藩山上筑城防守。
明军当然不会与后金谈判,诸路继进。
稳定心神后,努尔哈赤制定了最为简捷的战略方针:“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这种战法,即本朝太祖的“集中优势兵力打击敌人”。
结果,铁背山前,明军杜松轻敌,他不待李如柏部明军来会,孤军深入,率明军突入后金军严备的萨尔浒谷口,自愿钻入口袋阵。此次大战,后金兵有四万五,明军只有两万出头,虽然明军上下英勇死战,终于寡不敌众,杜松于激战中中箭而死,部将相继阵亡,明军近两万士兵被杀。如此,诸路明军中,西路军至此报销。这一路明军在接战开始时其实还占上风,打得后金军几不能当。但明军士兵贪功,只要有一名后金兵堕马,会有十来个明军下马争割首级,以至于部伍混乱,越打越不行,最终反胜为败。
北路军总指挥马林是个懦夫。听闻杜松一部战没消息,他吓得再也不敢前进,在尚间崖(今辽宁抚顺县哈达)掘嵌自守,扎三营为犄角。努尔哈赤本人与皇太子诸子皆亲自投入战斗,先破明军车营大阵,猛冲猛杀,明军不敌。除马林本人逃命以外,其手下兵将基本被后金全歼。行至中固城(今辽宁开原县)的明朝“友军”女真叶赫部首领金台石闻马林败讯,急忙撒丫子回逃,根本没有给明军帮忙。
击败马林后,努尔哈赤闻知刘綎与李如柏二路明军朝自己逼近。审时度势后,他们决定仅以极少数兵马牵制袭扰李如柏部,集中主力攻打刘綎的明军。
刘綎一军因道路崎岖加大雪,三月初四才行进到富察(今辽宁宽甸东北),而且他根本不知道刘松、马林二部明军事家败亡的消息,仍旧按原计划行军,且士气高昂,大有“来此朝食”的意气。其实,出发前,刘綎曾以不熟地形建议缓师,但由于他与杨镐在朝鲜共事时不和,立刻受到对方的尚方宝剑吓唬,只能硬头皮出军。
军行至清风山,刘綎遇到后金派来的间谍,谎称杜松手下,要刘与他会军进攻。刘綎为抢头功,更死命往前赶路,行至阿布达里冈(今辽宁新宾榆树乡,踞后金首府赫图阿拉很近),明军正遇后金埋伏的士兵。刘綎慌忙布阵,阵未成,后金军一部已从高冈驰下,奋击明军。刘綎所部明军殊死搏战,其手下数千亲兵皆百战勇士,战斗力极强,与后金厮杀在一处。不久,后金军倾翼迂回冲上,人马越来越多,明军逐渐不支,忽然大溃。刘綎纵马力战,最终于后金兵乱刀之下,其属下两万多明军,仅仅逃出几个人。
后金兵乘胜而前,杀至富察甸,正遇本来充当接应的康应乾部明军以及一万多朝鲜援军。后金兵高呼上前,很快杀尽了数千明军。卑鄙的朝鲜元帅姜弘立见势不妙,在如此关键时刻竟然勒兵不战,向后金投降。念二十余年前朝鲜即将亡国时大明伸手相援,看今日朝鲜军见危不救反而向后金投降,棒子们的人格卑下,由此可见一斑。朝鲜军队投降后金后,还把战败后与大部队失散的数百明将明兵尽数交与后金军队。明军游击将军乔一琦血战三天三夜,刚刚在朝鲜军营吃碗冷面,就被棒子兵以刀相逼,喝令他出营向后金军投降。乔一琦双眼冒血,大叫一声,跃身投崖而死,为国尽忠。不过,投降的棒子们也没有好下场,姜弘立等军将等一直被扣压,属下士兵皆被发放到各旗为奴隶,最终只有不到三千人逃回朝鲜,其余都被后金杀掉或者虐待至死。
至此,杨镐所统四路大军,三路皆丧。他立即下令李如柏回军。李氏家族一直与后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时对刘綎又见死不救,不少人怀疑李如柏与后金之间其实是有某种私下交易。
此次萨尔浒大战,明军文武将吏战死三百一十多人,军士死亡五万多(明官方数字是四万五千八百多人),丢失驼马甲仗军资无算。杨镐以十二万之众,败于六万后金军,罪过不可谓不大。这次杨镐再无人替他在朝中开脱,被逮论死。
不久,为了全取辽沈,后金以界藩为临时都城,在万历四十七年夏天,攻取了开原、铁岭。
开原位于辽河中游左岸,是明朝军防重镇。由于警备松懈,四万多后金兵一鼓作气缘城而上,总兵马林以及大将于化龙等人皆阵中被杀。破城后,后金兵在开原屠杀三天,杀掉居民近十万人,然后焚毁城市,饱掠而去。
又过一个多月,后金兵攻击铁岭,守城明军全部战死。
在攻取开原、铁岭的同时,后金又击败前赤援明的喀尔喀部蒙古与叶赫女真。
“夷虏”联合,终成明朝东北巨患。
萨尔浒之战后,后金拥有二十万左右的精兵,而杀掠而得的衣甲骡马又充实了他们的后勤保障。努尔哈赤手中握有了真正开国立朝的大本钱。
据实而讲,明军诸路中,杜松、刘綎等部明军战斗力很高,可惜的是单部兵员占下风,战法又死板,最后被后金各个击破。明军与后金产阵,基本都是先结营,以鸟铳、火炮对着后金军狂轰。但那时的火器威力还不够,后金军总能冒死前冲,快速杀至明军阵前,没有心理准备的明军往往发慌,只要他们掉头,必定逃不脱被大辫子金兵砍杀的命运。事易时移,十九世纪中晚期清军名将僧格林沁与英法联军交战,仍旧使用这种不要命的“奋勇直前”战法,但僧格林沁不抵“马克泌”,两、三万清兵骑兵在西洋连发机关枪下落叶般堕地而亡。所以,如果明军热兵器在当年有“马克泌”机枪一半的威力,“后金”可能早就成为历史名词。
萨尔浒大战,后金仅仅以伤亡五千的微弱代价,打败了十二万明朝的精锐部队,并杀掉了其中的一半人。
在明朝“九边”中,辽东称为“九边之首”。由于辽东位于京师左翼,故又称“辽左”。辽东疆域极阔,其东隔鸭绿江与朝鲜相邻,西至山海关接引京师,南至旅顺口与登、莱二州隔海相望,北辖开原、铁岭控挖白山墨水,东西一千余里,南北一千六百里,一面阻海,只有山海关一线与内地相通。如此东西雄藩,明朝在这么山川肥美的地方竟然未设州县,只有于开原、辽阳两处设立州治,其余皆归卫所管辖。当初明朝的考虑,是因为辽东华夷杂糅,主要注意力在于“北虏”的残元势力,对于“东夷”女真人主要以“抚”为策,想使“二虏”互攻,坐收渔利。特别疏忽的是,明政府对于辽东地区一直没有积极开发,没有执行大规模移民实边的工作,致使此地防御体系脆弱。如果早早安插些“兵团”在其中,控制险隘要地,日后也不会如此狼狈。
辽沈大战多事之秋的沮丧萨尔浒大战后,经略杨镐被免职,明廷擢熊廷弼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经略辽东。至此,熊廷弼开唱他的悲剧主戏。
熊廷弼,字飞百,江夏人(今湖北武汉),万历二十五年乡试第一,二十六年进士及第。此人身长七尺,有胆知兵,能在飞驰中纵马左右开弓,绝对是文武奇才。但此人又是百分百武汉人性格,“性刚负气,好谩骂,不为人下,物情以故不甚附”。他在万历三十六年时,曾经巡按辽东,根据当地实际情况,督民屯田,缮建城堡,核军实,绝贿赂,整肃军纪,大得军民之心。
杨镐丧师败绩,明廷因熊廷弼有辽东工作经验,派他代替杨镐为辽东经略。
他本人还未出京,开原亡陷的消息已经传来。闻此讯,熊廷弼忧心忡忡,上奏表言:“辽左乃京师肩背,河东乃辽镇腹心,而开原又为河东根本。欲保辽东,则开原必不可弃。奴酋(指努尔哈赤)未破开原时,北关(叶赫)、朝鲜犹足为其腹背之患,今其已破开原,北关不敢不服,朝鲜不敢不从。建奴既无腹背之忧,必合东西之势以交攻,然则辽沈何可守也?乞朝廷速遣将士,备刍粮,修器械,毋窘臣用,毋缓臣期,毋中格以沮臣气,毋帝挠以掣臣肘,毋独遗臣以艰危,以致误臣、误辽、兼误国也。”如引激动冒上之语,明神宗均报允,并赐其尚方宝剑。
可叹的是,熊廷弼刚一出关,铁岭失守消息传来,沈阳及附近各城堡军民一时逃窜,辽阳汹汹,人心极乱。
熊廷弼临危制乱,星夜兼程往辽东急赴,祭奠死节将士,斩杀懦怯逃将,并劾罢总兵李如桢,然后,他督促兵士制造战车、修复城堡防御设施,请求朝廷调十八万大军,分布于清河、抚顺、柴河、三岔儿等要口,首尾相应,“小警自为堵御,大敌互为应援。”并挑选精骑尖兵,乘间杀入后金部落,更番袭击,以使对方疲于奔命。
在他一系列计划得施之后,辽东守御已经形成体系。
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秋,努尔哈赤部队完全平灭叶赫女真。审时度势之后,熊廷弼只得退守过阳坚城,准备以坚守为大计,先保证城池不失,然后渐谋进取。本来朝廷已经批准其计划,但熊廷弼在朝中招来小人,使他不能安位。户科给事中姚宗文昔日是熊廷弼好友,丁忧回朝后想补官,但一直未补上。于是,他就想假称自己有招徕蒙古部落的功劳,屡屡上疏,均不得报。计穷之余,他就给老友熊廷弼写信,让他这位势振一时的辽东经略代为已请。熊廷弼当时正忙于辽事,没顾上此事,结果使姚宗文大为怨恨。不久,他在吏部重新得官,以中央特派员身份赴辽东阅视军情,自然与熊廷弼意见多左,二人嫌隙日深。此外,辽东当地人出身的御史刘国缙以兵部主事身份协助熊廷弼在辽东募兵,他主张招募兵士以辽人为主,结果,招兵一万七千人,未几大半逃散。熊廷弼把此事奏闻朝廷,刘国缙深恨。而这位刘国缙,与姚宗文一样,昔日在朝中和熊廷弼同为言官,三人意气相得,终日以排挤东林党人、攻击道学为能事。日久相失,姚、刘二人结伴,对从前老友熊廷弼怨毒满心。所以,二人表里相结,在朝中倾陷熊廷弼。
姚宗文从辽东阅视军情回朝,马上写奏疏,陈说熊廷弼刚腹自用,致使国土沦丧,最要命的有几句:“军马不训练,将领不布署,人心不亲附,刑威有时穷,工作无时止。”然后,他又暗联与自己声气相通的御史言官,一同劾奏,必欲把熊廷弼从辽东经略位子上弄掉。
当时,恰值明光宗病死,明熹宗初立,朝中多事,各党各派大打出手,互相攻讦。在受到众多攻击的情况下,愤怒至极的熊廷弼只能上书求去,朝议以袁应泰代领其职。幸亏被派往辽东勘验熊廷弼工作的兵科给事中朱童蒙是个君子,他回朝后直陈熊廷弼在辽东的功勋:“臣入辽(东)时,士民垂泣而道,谓数十万生灵,皆(熊)廷弼一人所留,其罪何可轻议!独是(熊)廷弼受知最深,蒲河之役,敌功沈阳,(其)策马趋救,何其壮也!”因此,赖君子回护,熊廷弼此次未遭牢囚之灾。
袁应泰是忠臣大好人,但其谋略相比于熊廷弼,远远不如。在其任上,沈阳、辽阳,相继失陷,他本人也最终自杀殉国。
袁应泰,陕西凤翔人,也是进士出身。他入辽东主掌军务后,一反熊廷弼从严治军,治军以宽,并把一直与女真勾打连环的不少蒙古饥民安置于辽阳、沈阳城中。本来袁应泰想先收复抚顺,未待其出发,天启元年(1612年)春,后金先发制人,八路大军出攻沈阳东南四十里的奉集堡,挑起辽沈大战序幕。
天启元年阴历三月初十,努尔哈赤率数万后金精兵,对沈阳发动猛烈进攻。
守将贺世贤陕北人,勇猛过人。他城外设置数道防御,后金兵一时不能靠近坚城。
于是,在知悉贺世贤有勇少谋的情况下,努尔哈赤施用诱敌出战的计谋,以老弱之兵引诱明军出城来战。贺世贤中计,率数千亲兵追击“溃逃”的后金兵,结果正中其计,被埋伏的后金兵打处正着,明军完全被打散,后金军乘胜势正杀入辽阳城门。激战之中,贺世贤身中数箭,血战而死。
攻入沈阳后,后金兵大开杀戒,屠杀兵民近十万人,全取沈阳坚城。
接着,后金军队在浑河南岸的野战中充分发挥本身的优势,大败明军川浙籍兵将组成的精锐部队。在付出死伤数千人代价后,歼灭近四万明军,直逼辽东最重要的堡垒城市辽阳。
明朝在辽阳经营二百余年,墙厚城坚,城防特别严密。
袁应泰闻报沈阳失陷,惊骇异常,忙把辽阳周围各大军事据点的明军调撤回来,齐守辽阳大城。这样一来,后金军一路无阻,辽阳实际上成为一座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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