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在睡着的时候,我似乎流了很多眼泪。
我为什么会哭的呢。是因为遇上了悲伤的事?还是因为我做了那个梦?
不是很清楚其中的缘由。
我的脸上满是泪水。想要擦一擦脸的时候,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不协调感。
我的右手够不到自己的脸,手腕感觉到疼痛,这种刺激让我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
我让自己仍然迷迷糊糊的头脑慢慢清醒过来,看向自己的右手腕。
手腕上套着陌生的手环,那手环黝黑发亮,看起来很结实,上面甚至还连着一条煞风景的锁链,实在和可爱这个形容词相去甚远。
这可不是出于我的喜好。
锁链是最大的问题。一旦我想要挪动右手,锁链就会绷紧,让我无法动弹。我的右手被拉过头顶固定住了。
视线沿着锁链看去,锁链的尽头是另一个手环,套在床脚上。
我在雾蒙蒙的意识之中,终于明白了自己现在身处的是什么样的状况。
我并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趴在地下。看样子是手铐将我的右手和床脚铐在一起,把我困在这里。被铐住的只有右手,其他部位都能动。
我手脚并用地向床爬过去,来到右手一定程度上能够自由活动的地方,双手撑着地板,慢慢支起了上半身。
一阵头晕目眩。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会昏倒在这种地方?
我一尝试去回想,记忆中的图像就出现了噪点。我力图进行调节,在先前的记忆中探寻着。
最先出现在我记忆中的,是那块令人不安的牌子。
写在牌子上的文字一瞬间闪现了出来。
“欢迎来到绝美的天狼星天文台”
从薄暮的一片昏暗之中浮现出来的那块牌子上,不知道是谁做的恶作剧,“美”这个字被红色喷漆画了一个×,还被改成了“望”字。
“欢迎来到绝望的天狼星天文台”
没错,这里是一栋被称为天狼星天文台的建筑物。这是私人所有的天文台,据说从空中俯瞰,整栋建筑物呈现一个星形。这个星形之中,以五个锐角为顶点的等腰三角形各是五间镶有玻璃的客房,中心的正五边形则是圆顶状的大厅,听说过去这里曾进行过对银河的观测。
看来我是倒在其中一间客房里,记忆渐渐变得鲜明了——没关系,我能够回想起来的。
我的名字是……五月雨结,十六岁,我是侦探。
由于重要人物提出的委托,我们五个侦探被召集到了天狼星天文台。对于侦探来说,委托无异于存在的理由,如果是充满神秘色彩的委托自然更不用说,其魅力让我们无法抗拒。
然而并没有什么委托人出现。
事到如今,大概也不用怀疑了,我们肯定是被骗了。我们是被什么有犯罪企图的人召集到了这里,所以我才会遇到这种事。
随着状况逐渐明晰,我开始感到了恐惧。虽然不知道这是谁干的好事,但我在这种异常的情况下,被完全剥夺了自由;在失去意识的时候遭到别人任意摆弄,这个事实尤
令我浑身起鸡皮疙瘩。那人会不会对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啊。总而言之,身上没有什么疼痛感和外伤,真是万幸。
我把歪了的眼镜扶正,环视一番周围的情况。
床上摆着我的背包。也就是说,看来这里是我的房间。窗户上的窗帘还拉着,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肯定不是很亮。不知道是因为外面是晚上,还是因为在下雪……
房间靠里面的地方装有天体望远镜,这不是我带来的东西,它本来就在那里。但是我记得由于当时已经下起了雪,所以我没能观察星空。
我不经意间回过头。房间外面就是五边形大厅,入口处的门关上了,因此我看不到那里目前是什么情况。
太安静了……其他的人呢?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却没有一个人出声?
搞不好其他的人也跟我一样被铐了起来动弹不得,或者也有可能是还未恢复意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出于什么企图做了这种事,但不能就这样让对方为所欲为。
必须要奋起反抗,因为我是侦探。
而且,一定要先想办法解决这手铐的问题。只要它还铐在床脚上,那我就连站起来都不行。锁链的根部附近有一个钥匙孔,不过我没有找到钥匙。
我总不能拖着床走路吧……
嗯?床脚是圆柱形的,各自支撑着床的四角,手铐就铐在其中一个床脚上。
不过这个……仔细一想,只要能把床抬起来,那就不是可以从床脚下面把手铐脱出来了吗。
这是一张普通的单人木床,没什么出奇之处。这样一张床的话,凭我的力气应该也能搞得定。
我马上抓住了床的一端试着把它抬起来。虽然我没什么臂力,不过也可以勉强把它抬起来,这样就够了。只要能够制造出空隙,足够把套在床脚上的手铐脱下来就行了。
我嘴里念着口号一使劲,床脚抬起了几厘米。
我就从这空隙之中把手铐脱了下来。
成功了,恢复自由出乎意料地挺容易。
让我落到这种地步的人难道以为靠女性的力气是抬不起这张床的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可要感谢对方的这种疏忽了。
我终于能够站起身来了。
一下子站起来让我觉得有点头晕,不过没有大碍。我稍微做了一下屈伸运动,然后用力伸了个懒腰。没问题,我做得到。
手铐还套在我右手上,我轻轻打开门,看了一眼中央的五边形大厅。里面空无一人。
我一边小心地查看周围的情况,一边出门来到大厅里。
大厅中央摆着一张冷冰冰的圆木桌。据说上面曾经设有铁制的圆形底座,摆放着一架巨大的天体望远镜,不过以前就被移走了,现在则空空如也,只余一片空虚的景象。
大厅里没有半个人影,寂然无声。我看了看墙上的指针式时钟,上面显示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了。从外面的黑暗程度看来,应该是凌晨零点,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了吧。
大家都到哪里去了呢?我正想这样大声叫出来,却又打消了这个主意。
那是……?在绕过圆桌的地方,我看到了两条孩子的腿。黑色的便鞋和黑色的及膝袜。
这一刻,我已经知道那是谁了。那是跟我同来的其中一名侦探——雾切响子。
她的腿摊开在地上,看来人是趴着的。她一动不动。
我的视线沿着她的腿往上移,然后绕过圆桌一点一点向她靠近。
看起来非常脆弱的腿。从小腿到苍白的大腿,那纤细的曲线透出少女的青涩。短裙还保持着整齐的折痕,从她的腰部铺到地上。
没事吧……?我本想走到她近前,不由得又停下了脚步。
她头部右侧朝下,正好面朝着这边躺在地上,三股辫搭在脸上,挡住了她的小嘴,眼睛还是紧闭着。她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温度的肌肤,那冷冷的色调从最初认识她的时候开
就没变过,但此刻看起来越发的显眼。
难道说……她死了?不,她瘦小的脊背在微微起伏着。
只是昏过去了吗?
从远处看不大清楚,话虽如此,我又有点犹豫,不大想靠过去确认她的生死。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紧挨着她右手的地方,落着一把沾满血的巨大剪刀。
是不是园艺剪刀呢。这是那种双手使用的剪刀,厚实的刀刃看起来好像不管多粗的树枝都能剪断。这东西一般是用来修剪树木的,不过它到底是剪了什么东西,上面才会留有血迹的呢——
我一开始以为这是她的血,但一看之下,她身上见不到伤口,衣服和地板上也找不到流血的痕迹。
那么沾在剪刀上的到底是谁的血呢?
剪刀落在她的手边,从这一点看来,将其当做凶器使用过的人反倒不是她才对吧。
我之所以犹豫着不敢接近她,是因为这种状况让我感到恐惧。
雾切响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到底是谁的血?我必须去确认一下!
我暂且把她留在原地,从大厅里走过。我的目标是离我最近的那间客房,房门微微开着一条缝。
我轻轻把门打开。房间里开着灯。由于窗户上的窗帘拉着,还是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床上的毛毯当中凸起一个人形,有人睡在那里,应该是跟我同来的其中一个侦探吧。从房间的入口处看来,他像是正睡得十分安稳——安稳得连呼吸都没有了。
我战战兢兢地走到了床边,向床上看去。
男子微微张着嘴,注视着天花板。他的名字好像是网野英吾吧,三十五岁到四十岁左右,现职侦探。他丝毫没有觉察我的到来,睁着眼睛,睡得很熟。
“那个……很抱歉打扰您休息了。”我还是试着跟他说话。毫无回应。
我早已非常明白,不管我再怎么呼唤他,都是无济于事的。因为从我踏进房间的时候开始,房间里就隐隐约约飘着一股令人绝望的气味。
男子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我拼命地克制着自己不叫出声,慢慢伸出手,抓住了毛毯,一点一点地把毛毯揭开……
就在这时,男子的头转向了我这边。
我全身汗毛倒竖,向后跳开。男子的头在枕头上一转,鼻子埋在垫子里不动了。一般来说,在不挪动身体的情况下,脖子是不可能像这样转动的,不过男子脖子以下的部位
没有移动的迹象。不仅如此,男子头部所在的位置显然有些不对劲。
现在毛毯揭开了,其中的理由已经一目了然——男子的脖子被切断,头被割了下来。
毛毯下面鲜血淋漓,鲜红的颜色刺激着我的视网膜,感觉就像被灼烧一般。为了将那种颜色排除出我的视野范围,我把视线移开,马上离开了现场。
身体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我突然感到一阵寒意。是因为气温降低了吗?还是说是因为目睹了骇人的尸体?明明很冷,我却全身都在冒汗。
我踉踉跄跄地去往隔壁的客房。
跟刚才那个房间一样,房门微微开着一条缝,从门缝里可以看到一点房内的情况。果然,床上像是也有一个侦探,毛毯凸起了一块。
我不想看,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但是我必须去看,必须去知道。再怎么说我也是一个自称是侦探的人,我必须面对现实。不管等待着我的是什么样的悲剧和绝望……
我踏进房间,走到床边。乍一看,室内没有被翻乱的迹象,睡在床上的男子,他的睡相反而可以用清正优美来形容。
他戴着浅灰色的太阳眼镜,不过这却遮不住他脸上浮现出的死亡的影子。这是燕尾椎太,是一位年纪轻轻的侦探。不,应该说他生前是一位侦探。
我掀起毛毯来一看,果然他的脖子也被切断了。而且还不仅如此。我发现了一个奇妙的事实。
仰面朝天放在枕头上的头部,毫无疑问是属于燕尾这个人的,但脖子以下的躯体,看起来却像是别人的。燕尾应该是一个肌肉发达、身体健壮的人,然而,躺在毛毯里面的身体,却属于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这身材我有印象。那是同来的其中一个侦探,一个名叫犬塚甲的男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从头到尾都净是些怪事。在我不大的脑袋里,几乎容纳不下的情报在不停地打着转。
我从房间里冲出来之后,又去了隔壁的另一个房间。房间里有什么,我大概已经猜想得到了。
床上果然有犬塚甲的尸体。
然而能不能说这是犬塚的尸体还是个疑问,躯体似乎还是属于别人的,看起来身材也跟燕尾不一样。这就是说,躯体是属于我最开始见到的网野……?
原来是这样啊,是把头部和躯体依次替换了。
我环抱着自己,让冰冷的身体得到一点温暖,无精打采地回到大厅里。
一切都乱了套。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在来到天狼星天文台的五个人当中,有三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死了。而且他们的尸体遭到遗弃,脖子都被切断,不知道为什么头部和躯体还被替换了。
天狼星天文台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其他人。而且在我们到达这里的时候,外面差不多同时起了暴风雪,这栋建筑物处于被孤立在大雪之中的状态,可以认为不会有第三者介入。
网野英吾。
燕尾椎太。
犬塚甲。
五月雨结。
雾切响子。
其中的三个人被杀,两个人活着。
当然我可以断言说我没有杀他们。虽然目前我的记忆当中还有些地方不大确定,但在杀了三个人的情况下,我不可能没有任何实际的感受。话说回来,一个人怎么会自己
手铐把自己铐起来呢?肯定是别人把我铐起来的,也许那个人接下来就打算杀我了。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如果用排除法来说,那只能认为是另一个幸存者就是凶手了。
居然会是她——我回到她的身边,雾切响子还躺在大厅的地板上。
她的头好好地连在脖子上。要想切断那细细的脖子,肯定要比切断其他几名男子的脖子更容易,但是她却没有被害,并且称手的凶器还就落在她手边……
这是一位越看越觉得她纯洁无瑕的少女。难道说是她接连把三名男子的脖子一一剪断的吗。这太荒谬了……但是……
我保持一定距离观察着她。虽然是个可爱的女孩,但她的容貌却莫名给人一种迷雾重重的神秘印象。从说话时的感觉也可以看出,她的警戒心很强,不会轻易透露真心。她这个年纪就能成为侦探,或许其中也是有什么缘由的。
正在我思索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她左手之中突然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光。
……钥匙?我的直觉灵光一闪——是手铐的钥匙!
如果“杀害了三名侦探的人”=“用手铐把我铐起来的人”,那么这不就是证明,拥有手铐钥匙的她,正是杀人凶手吗。
如果那把钥匙真的就是这手铐的钥匙……必须确认一下。不管怎么说,我想尽快取下右手上的手铐。
我靠近了她,轻轻地伸出手去,尽量不惊动她。要想取得钥匙,就必须从她手中把钥匙拿出来。
她的手指就像小小的白色花蕾一样紧闭着,我慢慢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打开。
我小心地取出钥匙,从她身边离开。
她还没有察觉。
我立刻把钥匙插进了套在我手腕上的手环的钥匙孔,正好严丝合缝。
我一拧钥匙。
锁一打开,手铐也跟着松开了。
随着解脱感一同涌上我心头的是绝望感。她真的是凶手吗。虽然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她难道是在杀了那些人,又将我铐住之后昏倒的吗,不知道是因为体力到
极限,还是贫血。
我为了再一次确认这钥匙是真的,把钥匙插进了另一个钥匙孔里,试着一拧。果然,手铐一响,打开了。
就在这时,像是对锁打开的声音有所反应一样,我脚边的雾切微微动了一下。
她要醒了!我赶紧后退了半步。
她仍然躺着没动,睁开眼睛注视了一会儿地板。然后她支起身体,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带着惊讶的表情仰头望着我。她就这样保持着毫无防备的斜坐姿势发起呆来。
然后,她不经意间看到了落在地上的剪刀。
一瞬间,天真少女的表情像是突然冻结了。她伸出右手,想把剪刀拿起来。
“别动!”这是制止的命令,然而她的手却毫无停下的意思。
没办法了,我一蹬地,向她扑了过去,迅速接近她,把手铐铐在了她的左手手腕上,然后用力拉着锁链,把另一边的手铐套在了附近一把安乐椅的扶手支柱上。
她的身体和椅子连在了一起。这把安乐椅是供一个人坐的,并不是很大,但以她那么细的胳膊,应该是没有办法把它拖过去的。她的右手已经够不到剪刀了。
她停了手,面无表情地转向我。然而我注意到,她眼中隐藏着的感情像是在责备我一样。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姐姐大人。”
雾切没有大声喊叫,而是以平静的语调这样问道。
姐姐大人——尽管她嘴上这样说,眼神中却没有一丝柔顺可爱的成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原本就只是我让她这么叫我的。虽说如此,如果她能带着天真无邪的表情这样叫我的话,我可能真的会错把她当成自己真正的妹妹……
为了驱散不经意间涌上心头的感伤,我摇了摇头。
“你问我为什么?我倒想问问你。”我把地上的剪刀从她身边踢开。“我原本还以为遇上了好伙伴的呢。是你杀了他们三个吗?”
“三个……?杀了……?”
一瞬间她睁圆了眼睛,然后垂下了视线,像是陷入了沉思。
“这样啊……已经来不及了呢……”
她仍然坐在地上,低下了头,感觉像是非常沮丧的样子。
“别装傻了。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你想对我做什么?”
“冷静一点,我不是凶手。”
“什么叫你不是凶手……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是凶手啊!五个人当中三个人被杀了,剩下的只有我和你。既然我不是凶手,那你就是凶手了。”
“结姐姐大人不是凶手的证据呢?”
“证据?要说证人的话倒是就在这里。”我指了指自己。“直到刚才,我都一直昏迷不醒。等我醒来的时候,三个人都已经死了。我没有杀他们,这就跟我是十六岁的女高中生,并且是处女座的处女一样毫无疑问。”
“这样的话,那我也可以给自己当证人,证明我是无辜的。”
“不,你的情况这样说就行不通了。你手上有看起来像是凶器的剪刀,而且还有铐在我手上的手铐的钥匙,物证都齐全了。对于这些东西,你有什么可反驳的?”
我抱着胳膊俯视着她。
她的两条腿仍然在地上伸开,瘫坐在椅子旁边,保持着仰望我的姿势。不管从立场上,还是从逻辑上来说,我都明显占了上风。
“关于剪刀,我只是刚刚才看到它的。至于手铐的钥匙,我完全没有印象……”
“你可是把钥匙捏在手里的哦。”
“是有人让我捏在手里的。”雾切缓缓摇头。“看来是在我失去意识的时候,有人设计了目前的情况。”
“你说的那个人是……?”
“谁知道呢?可能是跟我们一起来的哪个侦探,也有可能是结姐姐大人你。”
“我就说不是我了啊,我可是受害者。”
“如果让我来说的话,我倒觉得突然向我发起袭击的结姐姐大人才更像凶手呢。”
她把左手的手铐举起来给我看。
“我可没有袭击你,是为了自卫才不得已这样做的,因为你不是想去拿剪刀吗。”
“如果有一把沾着血的剪刀掉在地上,一般都会想拿起来检查一下的吧?”
“才不是一般呢,我就不会做这种事。”
“就算你是侦探?”
她一歪脑袋,抬起眼睛看着我这样问道。
我无言以对,咬了咬嘴唇。
“唔唔唔……”
“不是有人被杀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更应该检查一下凶器了啊,看一看被害者的伤口和凶器的形状是否一致,这件凶器是不是所有人都能使用,有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特征。重量是?长度是?还有很多其他的……”
“这种事我当然明白。”我负气地打断她的话。“但是光着手去碰也不大好吧,侦探小姐。那样不是会沾上指纹吗?”
“……是啊,是我一时疏忽。当时我脑子还有点不清醒,抱歉。”她干脆地道了歉。
“或者有可能那把剪刀上面早已经沾满了你的指纹,也可以认为是你为了隐瞒这一点而想要去碰它的。”
“也可以这样理解吧。”她眯起眼睛注视着剪刀。“凶器确定是这把剪刀没错吗?”
“大概吧。要想轻松地把人的脖子切断,它看起来很合适啊。”
“把人的脖子切断……?”
“没错,三个人都是身首异处……呃,这是你干的吧。就算你的胳膊那么细,如果拿着这把结实的园艺剪刀,应该也可以一下子就把脖子剪断吧。”
对于我的话,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沉默持续了一会儿。
我本以为她会因为自己遭到怀疑而感到沮丧,甚至露出悲伤不已的表情,但少女的眼神仍然非常冷静。
“看来发生了让人很难理解的事情呢。”
她的眼眸透明得几乎可以用天真无邪来形容,闪烁着纯洁无暇的光芒。
“是啊,我完全无法理解。”我话里带刺地回应。“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居然会是神经不正常的杀人狂……”
“再说一遍,我不是凶手。你还是不能理解吗?结姐姐大人。”
“那谁是凶手?其他的人都死了啊,他们不可能装死,因为所有人的脖子都被切断了。还是说,你仍然认为我是凶手?”
“不。”她立刻回答道。“刚才我虽然是那么说的,但我认为结姐姐大人并不是凶手。”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在这种情况下,除了提出我是凶手之外,应该没有什么其他更有效果的反对意见了。还是说,她有意将我从嫌疑人范围中排除,是另有什么打算吗。
“为什么这么觉得?”
“回想一下你失去意识之前的事情。当时的时刻我觉得应该是八点左右,大家都集中在这间大厅里,正在讨论晚饭该怎么办,对吧。”
对了……那时我们正因为虚假的委托而感到一筹莫展。外面一片漆黑,还是暴风雪的天气,也没办法回去。我们正围着圆桌,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在那时,没有任何前兆,有一个人先倒下了,好像是网野。他全身瘫软地倒下,就这样躺在了地上。
随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喷出了白烟,有人大喊“着火了”,但是并没有起火的迹象,也感觉不到温度上升。我们手足无措,慌张不已,不知不觉间我也失去了意识,完全
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烟雾的来源就是这个吧。”雾切指了指圆桌下面,那里丢着一个像是小铝罐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啊。”我钻进圆桌下面,把它拖了出来。“看起来像是果汁的罐子……不过没有用来喝的口子。”
“是自制的发烟装置吧,有人把它丢到圆桌下面的。还好,看来不是什么催泪或是催眠的气体。不过由于白烟很浓,人的视线完全被遮挡住了。”
因为我很快就失去了意识,所以并不大清楚之后的情况。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谁知道呢,我不大清楚。不过看到大家开始一个接一个倒下,我也赶快装作昏过去,躺在地下了。”雾切这样说道。
“装作?什么叫装作?你是说只有你一个人没事吗?”
“是啊,因为烟雾本身并没有什么危害。我认为大家之所以倒下,并不是因为白烟,而是另有别的原因。事实上,第一个人倒下,是在烟雾冒出之前的。可能是在某个时候有人让我们喝下了安眠药。你能想到什么吗?”
“唔——嗯……安眠药啊。”
且不说其他人,至少我在来到天狼星天文台之后,是什么都没有入口的,应该不会被别人下药。
但是仔细回想起来,在我失去意识之前的那段时间,确实有种醉酒一般的感觉。当时我还以为只是身体不适……
“话说回来,只有你一个人逃过一劫,那又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我一直在接受训练吧。”她不带情绪地说。“我很擅长感知危险。但是感知到危险的时候,很多情况下都只是类似于‘不祥的预感’或是‘本能’一样的东西,事后回想起来,才能够从逻辑上作出解释……用祖父的说法就是‘听得到死神的脚步声’。”
听说出类拔萃的数学家能够跳过中间的计算公式直接找出定理,之后则要费很大的力气来证明,我经常听说这一类轶事。难道说她也是这方面的天才吗。
不,目前我们是出于什么理由而失去意识的还尚未分晓,这也有可能只是她胡诌的。也有可能她就是凶手,那么她能够避开危险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话说回来,训练是……?
“看到大家接连倒下,很显然,有什么可怕的犯罪计划已经拉开了序幕。”雾切接着说道。“我是想装作昏倒,看一看凶手打算做什么。但是那个时候,我又听到了死神的脚步声。”
“发生了什么事?”
“那脚步声似乎就是凶手的脚步声。看来凶手似乎性格相当谨慎,对方来到我的身边,给我嗅了什么奇怪的药物。那不是氯仿和乙¥醚一类的东西,大概不是麻醉剂……是不是什么合成麻醉药呢。我被捂上了手帕,虽然暂时屏住了呼吸,尽量不让自己吸入那种药物,但不知不觉间我就失去了意识……”
结果她也被弄昏迷了吗。
嗯,等一下?剪刀,被切断的尸体,让人昏迷的药物……从这一系列要素当中我想到了一点。
不……我知道这些要素。难道说……不可能会有这种事的。
总而言之,看来现在我需要把雾切的话听完。也有可能是我想错了。
“凶手知不知道你是装作昏迷的?”
“不,我想应该不知道,想必对方把所有人都用手绢捂了一会儿吧,为了保证我们全都昏迷。”
“接下来呢?”
“我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仍然尝试反抗。”
在淡淡讲述这一切的过程中,唯有这个时候,雾切像是刻意地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说,就好似在自豪地展示成果一般。
“……然后呢?”
“我抓住了凶手的手。”
“抓住了?”我大失所望地说。“就这样而已?”
“是啊。很遗憾,我没能抓或是咬对方一下,不过还是碰到了凶手的手。由于视线被白烟所遮挡,这触感就成了跟凶手有关的唯一线索。”
雾切一边说一边注视着自己的指尖。
“什么样的触感?”
“是男人的手。”
“真的?可以确定吗?”
“虽然那手没什么特征,但毫无疑问是男人的手。因为人身上没有什么比手和指尖更能表现男女差异的地方了。”
“嗯——……实际上又怎么样呢?你有没有握过男人的手?”
我这样一问,她一副吃惊的样子,一下子愣住了。
漫长的静止——在此之后,她带着若无其事的表情又开始解释。
“虽然我没有杀过人,但是我学习过杀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跟这个是一回事啊。你明白了吧?那我就接着往下说了……”
“等等,你这理由太奇怪了。啊,难道说,你没有跟男孩子牵过手……”
我有意刁难地这样说,她又陷入了沉默。
这次大概真的生气了吧。她像是在拒绝跟我说话一样,把头转向了一边。
可能是欺负得有点过分了。她言行冷淡,但反应却意外地很直接,让我不由得起了捉弄她的心思。
“抱歉抱歉,揪住了一些奇怪的地方。”我向她道歉。“至少父亲的手你总是握过的对吧。作为逻辑条件,就当做这是说得通的好了,来,你接着说。”
“我忘了。”
“咦?”
“我是说父亲的手是什么触感,我已经忘了。”
雾切眯起眼睛,作势用右手撩了一下刘海。在至今为止她展现的所有动作之中,这是看起来最有感情的。
“是、是吗,我知道了。”
我敷衍似的说。真是麻烦,看来她也有她自己的复杂情况,但要是一直纠缠这一点不放的话,讨论就难以有什么进展。
“简单来说,你想说的就是……让你昏过去的人是男人,因此五月雨结不是凶手,这逻辑是成立的对吧?”
雾切仍然脸朝着一边,点头表示肯定。
在来到天狼星天文台的侦探之中,女性只有我跟雾切响子。假如她的主张是正确的,那么我就被排除出了凶手的范围。
“但是我一开始就说过吧。”我叹着气说。“我不是凶手这件事,对我来说是非常清楚的事实,甚至没有必要去证明呢。”
“不,对我来说,这还说不上是得到了彻底的证明。”
“这算什么啊,你是想说不实际摸一摸我的手就没办法证明吗?”
我这样一问,雾切像是在斟酌言辞一样垂下了视线,然后将眼眸转向我,微微点了点头。
“……手。”她有些犹豫地说着,要我伸出右手。
看来她是认真的。这是陷阱吗?
她就是凶手,这之前的一切证言,说不定都是为了接近我而撒的谎。说不定她身上还藏着什么凶器,她是想把我引进她的攻击范围之内。
雾切响子——我还不是很清楚她的情况。认识以来也没过多久,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知道的,不过就是她给人以很神秘的印象,以及她的家庭环境似乎很复杂,仅
而已。虽说她断定我是清白的,但我还是不能完全信任她。
“我明白了,那我们握手和好吧。”然而我还是没有靠近她。“不过真正的握手,还是留到一切解决,你我都平安无事的时候再说吧。”
“怎么一回事?”
“你先在椅子上坐下。”我命令她。
先前她一直坐在椅子旁边的地上,这时她按照我所说的,在安乐椅上坐了下来。
“那把右手伸出来。”
她听话地伸出了手。我小心地靠近她,拿起了她的小手。那只手就像玻璃工艺品一样,仿佛稍微用一点力就会把它弄坏,我紧紧抓住它不放。
她的左手被手铐铐住了。只要像这样抓住她的右手,就不用担心她会攻击我了。
我们互相试探地握着手,视线相交。
“怎么样?你看见真相了吗?不过这话还是待会儿再说吧,我也要以侦探的身份去寻找我的真相。”
“你要怎么做?”
“首先,我觉得有必要再仔细调查一下这栋建筑物内部的情况。”我们牵着手说话。“我还是有些怀疑你。如果你也是侦探,那么你应该也能够接受我的意见,对吧?不过说到底,也只是怀疑的程度……要想指认你是凶手,还有一个重要的条件没有满足,也就是探询外部犯案的可能性,需要确认除了我们五个访客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出入过这里。”
“你还没有确认吗?”
“……是、是啊,我也才刚刚醒过来。”她的反诘让我慌了神。“第六个不速之客的犯罪行为……如果能够证明这一点的话,我就可以放了你。”
“有必要尽快进行调查呢,要赶在雪消灭证据之前,尤其是窗外和门外,看一看有没有人出入过的痕迹。”
“我会调查的。”
“如果有什么不速之客,那个人肯定是男人,并且他可能还藏在这栋建筑物里。”
雾切露出了有些不安的表情。
“嗯,我会去确认的,我一个人去。很抱歉,就请你这样呆着吧,还有右手我也要给你绑起来。”
如果她就是凶手,那么准备手铐的人就是她。在这种情况下,她有可能身上还藏有备用的钥匙,在我离开这里之后,她可能就会把手铐打开,所以我有必要事先将她两只手都绑起来。
“我没有恶意的。”
“我知道。如果你连这种头脑都没有,我反而会觉得困扰呢。”
雾切带着冷冷的表情这样说。
不过……说是要绑起来,我却没什么手铐或是绳子一类可以把她的手绑住的东西。
“我的丝带。”
“……可以吗?”
“只要是为了证明我的清白。”
她点头同意了。
她左右两边的三股辫上扎着丝带,我解下了其中一边。
我用丝带把她的右手腕系在了安乐椅的扶手上。这样一来,她的双手就都被固定在椅子上了。
“接下来我会一间一间地调查所有房间。如果那个不速之客在这里的某个地方,那么他为了不被我找到,应该会从房间里出来,藏到别的地方去。不过只要你留在中央大厅里,那么那个人的行动就完全暴露了。”
“就是说我是负责监视的对吧。”
“就是这么回事。不过你两只手都被绑住了,对你来说那个不速之客的存在是很危险的,因为对方是可怕的杀人狂呢。如果那个人出现了的话,你就用尽全力大叫吧,我会立刻来救你。”
“你会来救我?”
“如果确实存在不速之客,那就能够证明你是清白的。我会尽全力保护你的。”
“是吗……不过我觉得那个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雾切仍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过要让我说的话,就算真的有不速之客,也不能从逻辑上证明我是无罪的。那个人之所以藏起来,其缘由不一定就是跟杀人事件有关,也有可能……”
“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啦。”我打断她说。“在这种情况下要是有人鬼鬼祟祟的,把他一脚踹飞肯定是最好的选择。”
“……是啊。”她坦率地作出回应。
“虽然我觉得不会有人在这种暴风雪的天气里大半夜出入这种偏僻地方的……那我就去调查了。”
我从雾切身边走开,从最近的房间开始依次调查室内的情况。我拉开窗帘,检查窗户上的锁,查看外面雪的状态。
我很快把所有房间的窗户调查了一遍。结果是,所有房间的所有窗户都从内部锁上了。此外,窗户附近的雪没有异状。
各个房间不存在空调排气口之类的其他窗户。也就是说,想要通过线从外面把窗户锁上是不可能的。
接下来我调查了门口。大门仍然锁着,并且我查看了外面的雪,没有发现有人出入过的痕迹。
从结论上来说,我没能找到有人出入过这栋建筑物的证据。另外,我也没有发现有除我和雾切之外的活人,也就是不速之客存在。
大厅里,雾切还被绑在椅子上,等着我回来。
“很遗憾,看来这里除了我和你之外,果然没有其他人。”
“外面的雪上没有痕迹吗?”
“嗯,虽然在这种暴风雪天气,痕迹可能会很快被雪掩盖,但要是有人走过的话,那个位置一定会留下凹陷的。哪里都没有这种不自然的地方。”
这样一来,杀人事件越发变得扑朔迷离了。
不,也许可以说反而变得单纯了。
可以把这个天狼星天文台比作一个密封的瓶子。既然瓶子密封了,那么里面的固体就既不会多也不会少。
也就是说,如果有三具尸体,两个活人的话,那么只有可能是活着的其中之一是凶手。因此凶手是雾切响子。
她本人正用像是在期待什么的眼神仰望着我。虽然有些同情她,但我现在还不能给她松绑。
从道理上来说,她毫无疑问就是凶手。然而,我自己无法接受这个答案,这也是事实。像她这样的少女竟然能够杀死三个成年男子,还把尸体摆在床上,这可能吗。
“我已经搞不清楚了……这案子到底怎么回事?”我不由得说起了丧气话。“这栋奇怪的建筑物,还有这封奇怪的委托信……不过有一件事我总算明白了。写在那封黑色信里面的事件,并不是要委托我们解决的事件,而是把我们自己也卷进来的事件。”
“……结姐姐大人。”雾切像是想把我打断一样地说道。“你指的是什么事?”
“咦?是委托信啊。跟委托信一起寄来的还有一封黑色的信对吧?上面不是写着这个地方和凶器之类的东西吗。”
“……把那封什么黑色的信给我看看。”
“可以啊?”
我把雾切留在椅子上,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在背包里翻找一番。我从包里抽出黑色的信,回到大厅。
“打开给我看看。”
雾切似乎非常急切的要求让我不由自主地照做了。我从黑色信封当中取出了折叠起来的便笺,那便笺是黑色的和纸,上面用白色的手写体写着一些文字。
雾切一看到那文字,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结姐姐大人……这不是一般的杀人事件。”
“什么,怎么一回事?”
“这恐怕是……游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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