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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道光帝的八个儿子第一节

第一节

        用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换回铁嘴相士一番吉言利语,道光的忧虑总算是下去了一半,剩下的,就看八旗将士如何东讨西征去救平祸乱了……在午门城楼上,道光俯视着曾经不可一世的叛酋张格尔,心头不禁升起一丝自得:“朕的文治武功,比康熙乾隆两位先帝也未必差得了多少!看起来,大清中兴的重任,还非朕莫属呢……”

        宫内,道光正和慎皇后叙话。御前太监常永贵来报,军机大臣文孚说有要事面奏皇上。道光一听军机大臣深夜来见,必有重要情况,立即命他进来。

        文军急匆匆进宫拜见皇上皇后,然后将一份特急奏折递给皇上。

        道光接过奏折一看,这是一份从喀什噶尔办事大臣庆祥那里发来的紧急奏折,上面沾满斑斑血迹,有的字已被血染得模糊不清,道光匆匆测览一遍,龙颜大震。

        “喀什噶尔恐已失守。”道光面向文孚说道。

        “臣估计也是如此。”文孚急忙答道。

        “这许久没有庆祥消息,怎么忽然传来这等坏消息,是否属实?”慎皇后也吃惊地说。

        “情况属实,这是喀什噶尔副领队大臣穆克登布拼死突围送给乌什办事大臣庆廉,庆廉又飞递到京的。”文孚说道。

        “回疆形势突然恶化,恐怕要大动干戈。”道光不无忧虑,“明天召集军机大臣协商平叛之事,所有回疆奏折一律交与朕亲自批阅!”

        “是!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道光沉思一会儿,问道:“你对回疆形势有何看法?”

        “臣以为喀什噶尔已失守,回疆西四城其他三城可能也已难保。”

        “嗯,朕也以为如此,必须采取果断措施设法补救,毋容回疆形势再进一步恶化!”道光语气有点沉重,“庆祥无能,坏朕的大事,真是岂有此理!”

        “皇上,臣以为回疆局势已乱,应速调领兵大员前往平叛!”

        “你认为谁较合适?”

        “臣以为二杨较合适。”

        “你是说陕甘杨遇春、杨芳两人?”

        “正是这两人。当年禁门之变后,李文成反清闹事,先皇就是调遣陕甘总督那彦成前往平叛。他手下有两位副将就是杨遇春与杨芳,曾使匪徒闻声丧胆,特别是那杨遇春有美髯将军之称,颔下三绺长须飘飘,不怒自威,打起仗来十分骁勇。”

        “朕也有此意,你明日传谕陕甘总督杨遇春颁给钦差大臣关防一颗,令其迅速驰驿回疆,前往查办,并可于陕甘两省自提镇以下满汉官兵中择精锐部队分批督率,火速入疆应援。此后命鄂山将陕西巡抚交给徐斩接任,驰赴甘肃代理陕甘总督。”

        “臣遵旨!”

        第二天早朝,道光立即召集军机大臣、武英殿大学士曹振镛军机大臣、吏部尚书王鼎、军机大臣、兵部尚书玉麟、军机大臣、工部尚书穆彰阿及御前大臣赛冲阿等人商讨回疆大乱一事。

        最后共同达成协议,回疆叛乱烽火已经燃起,叛匪锐气方烈,不可轻举妄动,应相机调度,加意防范,暂以防守为上策,使叛军势力范围不再蔓延。

        于是命军机大臣卢荫溥传谕长龄、巴哈布、景文额、长清、庆廉、苏伦保等驻守回疆诸大吏,应根据形势,设法策应,以防守为上策,以不变应万变,不可轻举妄动。

        回疆局势到底恶化到什么程度,道光及朝中诸大臣也不十分明了,仅从刚刚接到的庆廉回报中约略估计一下,作出这样布置,待详细军情掌握后,再具体制定平叛措施。

        不几日,来自回疆的各种报告、奏折和告急文书雪片一样纷纷飞到。道光一一认真批阅,心中如火焚烧。

        报:道光六年八月二十五日,喀什噶尔陷落,参赞大臣庆祥、帮办大臣舒尔哈善、领队大臣武凌阿和穆克登布皆阵亡。

        报:道光六年八月二十七日,叶尔羌被攻破,帮办大臣多隆武、办事大臣印登额兵败阵亡。

        报:道光六年八月二十九日,英吉沙尔陷落,领队大臣苏伦保自杀殉国。

        报:道光六年八月三十日,和田领队奕湄、帮办大臣桂斌阵亡,和田被叛军攻破。

        报:道光六年九月一日……

        看着这样丧气的军情告急文书,道光心中真不是滋味。先祖康熙、雍正平定了准噶尔、阿睦尔撒纳叛乱,乾隆爷爷也平定了大小和卓叛乱,他们都巩固边防,扩大了我大清江山的领土,为什么到了自己手中却有江河日下之感,难道这真是上天的惩罚,对自己的警告?若真如此,父皇,你在天之灵也要原谅皇儿的心狠手毒,为了我爱新觉罗的家族,为了我大清二百年的基业,望父皇谅解皇儿的一时冲动。

        心绪不宁中,道光顿生深宫困扰孤独之感,想走出紫禁城,到京城集市上走走,散散心,活动一下筋骨。也不告诉别人,仅带一名小太监,微服溜出去了。

        长安街真是热闹,人来人往,做什么的都有:骑马的、坐轿的、挑担的、拉车的,路边有卖小吃的、玩杂耍的,也有看摊叫卖的。看着这繁荣的市井,道光心中稍稍缓和一些,自己为政六七载,功劳谈不上,政绩还是有,瞧这京城,一派太平盛世,祥和之象。唉!不是回疆几个叛匪作乱,那该有多么称心。

        正走着,不知不觉来到城西老皇城根,忽见旁边围着一大堆人,道光在宫中哪见过这好玩的场面,也想挤上前凑个热闹,看个究竟。小太监心想,这儿离宫较远,身边也没个侍卫,在这人杂的地方,万一万岁爷有个三长两短,还不要我的小命。急忙阻拦说:“主子,咱们也溜哒半天了,回去吧,他们见不到老爷子,会急疯的!”

        “我在里面闷得慌,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也让我多透口气,了解一下民情。看看这是做什么的,等一会儿就走。”

        道光说着挤了上去,小太监无奈,也急忙跟了上去。嗬!原来是一个摆摊相面算卦的。

        只见那位五十多岁的算卦先生正在为面前一位青年人相面,两唇冒沫,滔滔不绝:“这位小兄弟蚕眉虎目,印堂发亮,官运昌旺,鼻直口方,相面书上叫山根扎得好,保你将来官至一品。”

        众人一齐哈哈大笑,要这小青年多出些银两,如此好面相,卦钱再加一倍也不多,有人附和说。小青年不信,说这算卦先生唬人。

        “嘿!你不信?当今万岁爷都找我给看过相,算过卦,说我算得准!”

        “你这狂徒,竟在这里胡诌!”小太监一听气恨恨地张口骂了一句,欲上前掀翻这算卦先生的小摊,道光怕闹起来,暴露身份,用力推了一下身边的小太监。小太监会意,强忍住不再言语。

        那算卦老先生听到有人骂他,抬头看了看小太监和他身边的主人,说道:“小兄弟,出口礼貌点,不信你可以走。我瞧你那面相,也只配当个打杂的下手,一辈子爬不到主人的位置。”这人说着又瞟了一眼小太监身边的道光说:“这位看官龙眉虎目,一脸英武之相,富贵之貌。特别是那高高的颧骨,将来必然有安邦定国之位,经天纬地之才。俗话说,男子颧骨高,必为人中豪。只可惜……”

        几句溢美之辞,道光心里乐滋滋的,早忘记了烦恼与气恨,一听说“只可惜”三字,心中一动。

        “可惜什么?请讲,让我听听!”

        “可惜先生将有大灾。”

        道光一愣,莫非此人果然是仙人下界,能看出人间是非,急忙追问一句:“什么大灾?”

        “这……不过,我能帮你破解这场灾难,只是这位看官要多……”

        众人一致附和:“先生多给些银两,他一定能帮你渡过危机。”

        “你可能是外地来此的商人,他可是这里有名的赛神仙哪。”

        “银两,好说。”道光急忙在身上摸了一遍,脸一红,“本人忘记带,你有没有?”道光哪带过这东西,急忙让小太监给银子。

        “我家主子是当今……”小太监话到嘴边又咽了下来,他也没带银两。

        “你给我多看看,我回去派人给送来。”道光催促道。

        “那可不行,你一走,我到哪里找你,天子脚下,怎有白吃的买卖。你不想破灾,我也不勉强。”算卦先生激将道。

        “先生,这样吧,我这有颗家传玉珠给你押着,帮我算上一算?”

        道光说着,从内衣里掏出一颗夜明珠。

        “主子,这可不能!”小太监急忙阻拦。

        “先给他,我们回去再派人来赎!”道光不让小太监阻拦。

        “好!先生爽快,那我就给先生占上一卦,再给你破灾。”

        算命先生一见这么大的夜明珠,心里乐开花。心想,把你的珠宝骗到手,溜之大吉,谁还让你派人来赎。可怜他虽知这是颗好珍珠,却不知这是当今皇上的镇朝珠,为此将来惹下杀身之祸,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见算卦先生从卦盒里掏出三枚铜钱,口中念念有词,又合手向上空拜了三拜,便把这铜钱抛了六次,又比划了六次。

        “从卦象上看,这位看官算得的是蹇卦,坎上良下。跛脚之兆,卦辞上说:山高水深,行动艰难,西南不利,需英豪支持,还要坚守正道,就这样危险仍然很大。山上有水,山表险阻,水亦不易涉,这为困难之兆,先生应多多反思。”

        算卦先生说着,看了一眼道光,道光对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先生,你注意听着:从交辞分析,初六阴交阳位,柔弱不正,与六四阴阴不应,勉强前进,必陷入上卦坎的险境中,轻率前往必遭困扰。了解形势、量力而行、等待时机才是明智的。再看六二阴交位正,与刚健的九五相应,本可前进,但上卦坎为险,九五陷于险中,居臣位的六二只有奋不顾身前往征讨,方可勉强维持下去。九三内卦中唯一阳交与上六相应,上六无力,也不能支持,只有返回内卦方可安泰。冒险求进莫如退守。”

        算卦先生见自己的一番话震住了道光,心中暗喜,今日算是挣了大钱,又进一步分析起来,竟然头头是道,把周围的人也给唬住了。

        “六四落入坎卦的危险中,进退两难,如虎落平原,龙游浅水,老牛掉进陷阱,这是最危险时候。”

        道光闻听,内心一震。

        “有救吗?”急忙抢问道。

        “补救是有可能的。”算卦先生缓口气,试探着说,“但这位官人可得多破费点。”

        道光把夜明珠递给了他,算命先生把珠宝接过来,拈了拈放入口袋。

        “九五陷入坎卦,非常艰难,但九五刚健中正,定会得到友人的帮助。此时上六是卦的终极,前进不能,回头与九五共挽时局,必然获得成功。这就是说先生最终可以脱离困境。”

        道光被他这一顿胡诌,心中一片迷茫,不知说什么好。

        “能脱离困境就好!”自语道。

        “为了让先生早早脱离险地,摆脱烦扰,我再给先生一道符咒,你拿回去放在枕下就可。”

        算卦先生说着,从卦摊内抽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符纸,上面乱七八糟地画了几个线条、圈圈。

        小太监接过符纸,回身请主子回去。道光本想出来解解闷,散散心,不想却让心中烦恼加剧,走在回去的路上,一声不响,闷闷不乐。

        正走着,忽见几名御前侍卫、太监跑来。原来他们在宫中不见皇上,正无处寻找,忽见皇上走来就一起围上来。又找了一顶轿,把皇上抬回宫。

        小太监命一人赶快回去赎回皇上的定朝珠,找了几遍,哪还有算卦先生的影子,只能回来复命。

        道光刚回到慈宁宫,皇后就迎上前,关切地问:“皇上,应多珍惜龙体,别让我们担忧,今后外出要多带几名侍卫。”

        “皇后勿虑,朕只是出去散散心,不会走出多远。如今朕心中已有了眉目,对于回疆之事将重新作出几个重大决策。”

        “不知皇上有何英明决断?”皇后关切地问。

        “朕的决策英明与否尚难以定论,也仅是权宜之策。朕以为,首先应调兵遣将,组成前线军事指挥机构。”

        “皇上,这指挥机构哪些人能够胜任?”

        “嗯,朕反复思考,有能力可信任之人不少,像陕甘总督杨遇春、伊犁将军长龄、山东巡抚武隆阿等人均可。”

        “皇上准备把这军事指挥机构设在新疆何地?”

        “这个,朕也在权衡,暂定哈密或阿克苏,这将由回疆具体形势而定。”

        “皇上还有什么想法?”

        “其次调兵不能少于二万人!”

        “回部叛军有多少?”

        “目前尚未查清,估计也不下三万人。”

        “皇上日理万机,同时也要注意休息,不可劳累过度。”

        “多谢皇后关怀,国家能有对上体贴君王、对下关心百姓,具有母仪风范的国母,何愁万事不一帆风顺。”

        “皇上过奖,折煞我了。”

        道光六年(1826年)七月十三日始,平叛战争拉开帏幕。

        七月十四日,伊犁将军长龄派遣领队大臣祥云保,硕隆武率兵二千人星驰南行奔赴回疆。

        七月十五日,乌鲁木齐提督达唆阿·多贵率领四千官兵驰赴回疆应援。

        七月十七日,吉林将军富俊,黑龙江将军禄成各率精兵二千名听候调用。

        七月二十一日,传谕富俊、禄成火速率兵前往新疆哈密与杨遇春会合。

        七月二十一日,宁夏将军格布舍也挑选精兵二千名开向哈密。

        七月二十一日,又调派御前大臣赛冲阿、侍卫大臣吉论泰率三旗侍卫、前锋参领、护军参领、护军校一百人奔向哈密军营。

        七月二十一日,命钦差大臣杨遇春统领陕甘官兵由三千人增至六千人分批发向哈密。

        武英殿内,军机大臣、大学士曹振镛将自七月十三日到二十一日发出谕旨情况写成折子送到皇上面前:“圣上,这材料臣已处理完毕,请皇上过目。”

        道光匆匆测览一下,满意地点点头。

        “曹学士,目前发兵有多少?”

        “回皇上,至今天已发兵一万八千人。”

        “嗯,还有哪些省的兵尚可再发?”

        “回皇上,山东、直隶、蒙古、安徽、河南等地兵力尚可再发。”

        “根据目前局势,你分析一下朕的总体军事部署可有不妥之处?尽管直说。”

        “臣认为皇上的总体战略是这样的。”

        “怎样,但说无妨!”道光对他微笑一下。

        “皇上想让伊犁将军长龄镇守北疆,相机调度行事,可进可退,巩固后方。”

        “对,朕有此意,还有呢?”

        “陕甘总督杨遇春到回疆指挥平叛,皇上看重杨总督指挥稳妥、为人厚重、做事细心,并在军中有较高威望的优点。”

        “是这样。”

        “皇上了解到西回四城相继陷落、道路被叛军所阻,无法畅通,难以互应,而命各路援兵回集新疆东部的哈密,等待各部大兵聚集时再入疆平叛。”

        “曹学士与朕分析相同,你以为朕的这种战略部署有何不妥吗?”

        “圣上英明,没有不妥。”

        “不要给我戴高帽,也可以说反对意见,朕的为人,曹学士也不是不知,直说无妨。”

        “不妥之处倒没有,只是臣以为皇上做事是稳中求妥,小心谨慎,这是优点,当然,从另一面看也是缺点。”

        “好,朕就希望听缺点,你说给朕听。”

        “皇上做事还不够大胆,发兵哈密有有利一面,也有不利一面。有利一面就是臣刚才说的皇上稳中求妥的优点。缺点是有点保守,大军还可再向西移到阿克苏等地,不知皇上有何想法?”

        “阿克苏等地?嗯,有点道理,但是否有点太冒险,重兵屯于一处,万一叛军包围于其中,这岂不有害而无益?”

        “皇上考虑事情果然周全,宁可稳一点,也不愿冒险。”

        “哈哈,这是保守嘛,朕也会冒险的,还没到时候,等一等再说吧。”

        道光与曹振镛相视一笑。

        伊犁将军府。

        伊犁将军长龄和钦差大臣杨遇春正在饮茶叙话。

        “杨大人,你对圣上的平叛战略部署有何看法?”

        “哦,我以为圣上做事小心谨慎,步步为营,考虑问题也较周全,只是有点太保守,顾虑较多。”

        “就是嘛,各路调兵云集东部哈密,距离前线战场有六千多里,仗一旦打起来,从哈密再向前线调兵,那将是远水难解近渴,鞭长莫及也。”

        “长将军,你认为屯兵何处较为合理?”

        “在下以为屯兵阿克苏较好,这样,平叛机构的大本营由新疆极东西移到新疆中部,这就西移了四千余里,我们占据了有利战机。如果汇兵哈密,岂不等于将整个新疆拱手让给叛军,叛军如鱼得水,扩大地盘,也增加了兵源。那时,平叛将更加困难,耗费也更大。”

        “就是,回疆西四城已无法挽回,但我们占领阿克苏就等于扼住叛军前进的咽喉,切断叛军势力进一步向东发展。相反,阿克苏被叛军占领,可能导致回疆东四城乌什、库东、喀喇沙尔等城相继失守,新疆大部分地区都将落入敌手。而我们只能凭据哈密、吐鲁番、乌鲁木齐、伊犁这一东部狭长地带同敌人抗衡,错失进击的纵深空间。”

        “唉,也不知圣上是如何想的?”长岭叹口气。

        “圣上身在京都,怎知前线的军情严重啊!”

        “失去进击的地带,势必在整个新疆北部全面设防,处处防,处处防,防,防!”长岭望着深沉的夜空长叹。

        “防,防不胜防啊!整个平叛战争将陷于被动。”杨遇春也十分感慨。

        “杨将军,你看这地图,西四城北有天山阻隔,南为西藏,西与浩罕接壤,东边却是一望无际的塔里木沙漠,唯有东北这一条通道。”长岭用手指点这条通道说。

        杨遇春的目光随长龄的手移动着。

        “阿克苏正是这通道的枢纽,我们屯兵于此,就等于扼住西四城的咽喉。”杨遇春作一个扼的动作说。

        “这场平叛战就可关门打狗!”长龄兴奋起来。

        “但圣上已作出决定怎么办?”杨遇春有点犯难。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长龄缓缓地说。

        “虽说如此,打胜仗还好,万一打败,那可是欺君之罪与误国之罪啊!”杨遇春顾虑重重。

        “那我们再上书一封,阐明我等观点,请皇上定夺,然后再相机行事,如何?”

        “最好这样吧!”杨遇春点点头。

        “杨将军根据各地军情估计叛军有多少人马?”

        杨遇春沉思良久,慢慢抬起头,“至少也有四万多人。”

        “四万多叛军,形势再恶化,响应与被迫从军的回众可能增达十万人,此外,还有浩罕国的兵力。而圣上仅发兵押二万人!”长龄盘算说。

        “二万人是不够用,真正用到战场上的也许只有一万二千人,其他护送、防御等也要有机动兵力。”

        “我们提出要兵四万,望圣上多调遣些兵马,以防万一。四万人乍一听较多,而真正用在战场上的也只有二万五千人左右。”

        杨遇春犯难地说:“四万兵马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圣上一时能否调来?”

        “可让圣上分批云集,从内地调派。”长龄退一步说。

        “圣上是否会骂我等胆小怕事?”杨遇春又担心起来。

        “骂,他就骂吧!军情所需是来不得半点含糊,打完仗再恳奏圣上原谅吧!”长龄说完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杨遇春给长龄斟上一杯,又给自己斟上一杯,试探着问:“长将军,你我二人指挥能否顾及全局?”

        长龄略一沉思,“你我二人指挥也还能顾全大局,能再派一二人来更好,你我这把老骨头不经折磨呀!”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

        军机大臣、兵部尚书玉麟急匆匆来到养心殿,由太监传报入殿拜见道光皇帝。礼毕,呈上一份伊犁送来的紧急文书。

        道光接过文书,拆开细看,只见上面写着:“查喀什噶尔·叶尔羌为当时回部首领波罗尼都·霍集占据守之巢穴。此等人皆是张格尔之同党,贼势颇旺,猖獗异常。西四城皆陷,叛匪向东蔓延,断非二千兵马可克复,惟有据实恳奏,速发兵四万,经费数百万,另派统领大员二三,巴图鲁侍卫数十人,由哈密、吐鲁番前进,会集阿克苏。至兵行粮运,长途运经贼垒,非多兵护送,势有不可。除分起络绎运粮,并留护粮台,约兵一万五千名,战兵仅二万五千人。所有办理粮饷大员及押运军火、粮饷地方官兵亦须由内地委派。如此通盘筹办,进兵巢贼,宜于十月完备。”

        道光看罢长龄的奏折,十分生气,“这些饭桶,胆小如鼠,费我财力、人力。”说着,把奏折向御案上一扔。

        “皇上,难道回疆局势……”玉麟见圣上生气,揣摩着问。

        “你瞧瞧,剿灭叛军,一群乌合之众就须动用大兵四万,我调拨的二万精兵就足矣,这些人,纯是坏我大事!”

        道光越说越气,玉麟接过皇上递回的奏折细细看了一遍,沉思片刻说:“皇上,内乱外患之际,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思众朝臣不敢打诳欺圣上,也许长龄分析得自有他的道理。”

        “玉麟,你身为军机大臣,也为他们开脱罪责!”道光大怒,拍着御案说。

        玉麟一听,皇上果真发火,吓得扑通跪下,叩首说:“皇上,老臣不敢!”

        道光见玉麟跪下,心也不忍,缓和一下口气说:“朕这几日心清十分烦躁,动辄发火。朕忧虑回疆之叛乱扩大矣!老爱卿,何须如此,请起。”道光说着,将玉麟扶起,“你说说,长龄何以如此要求朕这样做。”

        玉麟谢罪站起,“皇上,张格尔叛乱计谋日久,又有国外势力支撑。张格尔在回部,特别是白山派中一向较有影响。如今西四城具为贼有,张格尔必然窥视回疆东四城等大部分领土,难免不扩大范围,征召兵马。长龄据此提出四万人,也许有他的道理。老臣多言了。”

        道光听王麟如此一分析,不再言语沉思良久,又道:“屯兵哈密与阿克苏,朕对此也举棋不定。山高路远,朕不能亲率大军兵临前线。身在京都,遥首边防,难免有所纸上谈兵,朕也不能埋怨边疆朝臣!”

        道光发自内心感慨万分,内心也极不好受,自己在上书房攻读三十余年,通晓诸子百家,熟读兵书,自以为指挥战争有一定雄才大略。虽不敢自比诸葛、乐毅,但内心也思寻不下于一般军事谋家。而他刚刚制定的平叛战略就被长龄否定,心中自是不乐。

        玉麟见皇上不语,劝慰说:“皇上对长龄奏折可作一般边防文件思考,不必为之烦恼,应惜珍龙体。圣上也不必过于自谦!”

        “也许长龄有他的难处和观点,回疆地形,朕仅凭地图而谋划这事,具体到实际尚有距离,王爱卿,你再分析一下。”

        “回皇上,长龄要屯兵点从哈密而西移阿克苏也许是为战略上先下手为强,据要塞而退可守,进可攻,扼住敌兵东进之咽喉,新疆地势与敌各占一半,据此剿敌。”

        “朕让屯兵于哈密也并非放弃回疆东四城,而是让众兵团聚一起而共同奋进,可免孤军深入遭敌围歼之险。”

        “皇上分析英明,但不知贼众今在何方?如果贼众有兵马突袭入东部地区,圣上战略实乃万全之策。倘若叛匪势力尚在西疆,长龄要求汇兵阿克苏就可控制敌势东侵。”

        “应将敌兵形势查明再定,先让兵马继续前进,查明后可直接由哈密而发兵阿克苏,中途于哈密稍停而已。”

        “圣上所言极是,至于奏折提兵力四万,一时何能凑齐?”

        “四万兵马尚有,能否用完这许多人,朕一直在思索。”

        “张格尔于回疆骚扰多年,一直使回疆动荡不宁,这次平叛,最好活擒此逆贼,不可再姑息养患,要彻底击毙该匪首。宁可多派兵,也不可因兵源不足而使逆匪逃脱,给以后留下患祸。”玉麟见皇上态度由气恼而缓和,又转向亲近,才敢如此放言直说。

        “好吧,玉卿,你负责传谕几省再准备一些兵源,及时调遣入疆!”

        “是,皇上!老臣当尽心不负圣望。”

        送走军机大臣、兵部尚书王麟,道光又让太监传谕召军机大臣、工部尚书穆彰阿到养心殿议事。

        “臣穆彰阿叩见万岁。”

        “穆爱卿,免礼赐坐!”

        “谢皇上!皇上召臣于此是为叛贼之事吧?老臣对此也十分着急。”

        “穆卿,朕正为此事召你相议。”

        “谢皇上对臣的厚爱,臣当尽力,为圣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伊犁将军长龄飞递奏折入京,要求派指挥大员之事,你意下如何?”

        穆彰阿小眼珠一转,不知皇上这话是何意思,是赞成还是反对,他一时不好作答,支吾着说:“皇上,这……臣以为……”

        “直说无妨,朕只想听听你的看法。”

        穆彰阿唯恐讲出与皇上相反的意见,一时急得满头大汗,忽然灵机一动,想出一个折中的回答。

        “皇上,回疆的形势已恶化到派大员入疆指挥的地步吗?”

        “形势较严重,需要一个前敌总指挥机构。”

        穆彰阿一听,心中有数,道:“最好派大员入疆指挥,有了一个指挥中心,全军才能步调一致,统盘布置。”

        “杨遇春、长龄等人都是老将,有一定指挥能力,也曾经都立过不少战功。但这两人外还须再派一到二名,你认为谁较合适?”

        “唉!皇上,臣想赴回疆为皇上效犬马之力,只是年老体衰,病体刚复,恐难令皇上满意,心有余而力不足,老朽无用矣!”

        “穆爱卿不必自贱。这等远征之事也不劳你这样的老臣再蒙征战风尘,应该让年轻将领外出锻炼锻炼,也能让我朝后继有良村,必要时,急国家之所急。”

        “皇上英明,老臣也有此心,臣保举一人不知圣上是否准奏?”穆彰阿心中一喜,想到自己的长子穆寿福至今虽在军中任个提督,但位置不巩固,何不趁此到前线风光一下,将来也好有个提升的借口,接着又说:“臣保举此人,官虽不大,但对皇上的确忠心,指挥也颇得过臣指点。”

        “穆卿直说,让朕思考一下。”

        “就是臣的大子穆寿福,现任玄武门提督。”

        皇上一听穆彰阿保举自己的儿子作回疆指挥大员,心中老大不快。尽管穆寿福任个提督之职,还不是看在你穆彰阿的面子,是否有真才实学,我看未必见得,于是不冷不热地说:“你子同镇压台湾匪徒的山东巡抚武隆阿相比如何?”

        穆彰阿一听皇上话中含讽,急忙申辩说:“犬子哪能与武将军相提并论,作武将军一马夫尚不知武将军是否乐意。臣让犬子赴疆别无他意,实是报皇上恩典,效犬马之力,并不是要到回疆做指挥大员,仅作一兵而已。”

        穆彰阿如此一说,道光也不好再说什么。缓一下语气说:“穆卿之言太过,穆寿福作为一名提督带一支队伍尚是能够胜任的。既然穆卿有此意,那就让他率领京师健锐、火器两营及山东炮位官兵入疆听令,报效国家。”

        穆彰阿一听皇上之言,心中一惊一喜,惊的是儿子入疆作战,性命如何,难以定说,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岂不坑了儿子?喜的是儿子能率此火器、炮位营也是给以重权,平叛返回自是满门贴金,将来官职是可以想象的。皇上既然说了,是死是活也不能推倭,于是跪下谢恩:“谢皇上对犬子的器重,老臣先在此代犬子谢过皇上。”

        “不必多礼,穆卿,你回去传谕旨给山东巡抚武隆阿,让他火速带旨晋京与杨遇春、长龄组成平叛最高军事指挥小组。同时,也让寿福早作准备,听令起兵赴阿克苏。”

        “是,皇上,这三人小组,由谁全权负责也是关键,不知皇上如何考虑?”穆彰阿知道儿子一定要赴前线作战,这得先了解一下前线最高指挥官是谁,也好早早心中有个数,通融一下,让儿子不伤一毫一毛而又能立功,这才提问此事。

        “嗯,这三人嘛……”道光略一思索,想到长龄的奏折,既然同意他的作战策略,当然由他指挥较好,这才说道:“长龄将军老成持重,军中威信尚可,且作战经验丰富,又身为伊犁将军,了解新疆地势与人际关系,由他指挥较合适。”

        “对,对,皇上果然有眼力!”穆彰阿鸡啄碎米般地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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