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大感头痛,并非由于天魔功大成的无从应付。诚然,攻势的厉害大大出乎他料外,可是他却是个遇强愈强的人,从不会畏怯退缩。使他头痛的问题是他并不想杀死婠婠。
寇仲以兵法入刀法,兵法是什么?就是要在残酷无情的战场上不择手段争取胜利的方法,无所不用其极,务要置敌人于死地。这正是“井中八法”的精粹和精神,所以其中有些招数根本不能向徐子陵施展。除非他一心要杀死,像对深末桓和伏难陀的情况那样,他的井中八法才能发挥至巅峰的境界,兵法就是刀法,刀法就是兵法。战场上岂有“仁慈”容身之所?现在他对婠婠心存“仁慈”,实是他独有刀法的大忌。
“噗”!
劲气横流。
寇仲的井中月先被双袖叉格个正着,硬把他震退三步,后者娇笑?99lib?道:“少帅的井中八法若只是这类三脚猫的招式,明年令夜就是少帅的忌辰哩。”
语声未竭,爆起漫空虚实难分的袖影,狂风暴雨般往寇仲偃魅ィ钦姓猩弊牛桓辈?取寇仲之命誓不罢休的姿态。
寇仲仍是提不起杀她的意念,她的“天魔飘”固是厉害,但她的“天魔力场”更厉害,若以前祝玉妍的“力场”是死的,婠婠的“力场”则肯定是活的,变幻万千,可以像翻滚的狂风,也可以像汹涌的怒涛,或盖天覆地的无形罩网,令你生出无能得脱的气馁感觉。
寇仲哈哈笑道:“你杀了我再吹大气不迟!”
运劲挥刀,竟来个老老实实的横扫千军,似乎看不见漫空迎面袭至的袖影。
寇仲心中涌起在慈涧城外的平原上与李世民大军会战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壮烈场面,在千军万马的争战中,你再看不清楚有多少箭矢巨斧刀剑枪矛往你身上招呼,纯凭“心意”的直觉反应冲锋陷阵,更没机会卖弄花巧,只求每一式均收到克敌的实效,杀人或被杀。
他的心神全集中在挥刀横扫这简单的动作上,螺旋劲发,登时生出只会在战场上发生惨烈悲壮的气势,劲气涡旋随他刀势往四方八面狂涌开去,终使他浑身一轻,硬从天魔力场的纠缠和压迫中松脱过来。
寇仲如破笼之鸟,回复自由,井中月改横扫为直奔,化作黄芒,刺进漫天袖影。
“蓬”的一声,刀袖交击,两人同时后退。
天魔场劲再次把他缠紧,不过令趟他却非是陷于绝对的被动,而是能感觉婠婠施放力场的情况,何处强,何处弱,至乎增强和递减的变化和方位。
婠婠雪白纤长的一双玉手从袖内探出,掌心遥向着他,神情冷漠沉静,柔声道:“只有我的天魔大法,始有机会把石之轩缠死不放,而你和子陵则可放心抢攻,不予他喘息的机会。故我们惟有全力合作,尚有破石之轩不死印法的机会,舍此再无他途。”
寇仲刀锋遥指,刀气迸发,硬顶着整个气场,同时锁紧,争回少许主动,讶道:“你不是要杀我吗?”
婠婠嘴角逸出一丝笑意,道:“怎舍得杀你呢?你和子陵都是婠婠不惜自荐寝席的男子,但我适才不如此说怎能让你试出天魔大法的威力,不知少帅肯否改变心意?”
寇仲大感为难,他拒绝和婠婠合作,主因是不想引致商秀珣误会,可是亲身教过婠婠的厉害,她的天魔场确是对付石之轩的有效法宝,令杀死石之轩的机会大增,为大局着想,他理该接受婠婠的“好意”。
叹道:“可否待我和子陵商量过后方回答大姐这问题?”
婠婠淡淡道:“子陵早答应哩!只差你这爱逞英雄的傻瓜。时日无多,愈早出手对付石之轩,我们愈有破他不死印法的机会。我再给你一天时间,明天午后你须给我一个肯定的答覆。”
说罢鬼魅般飘身离去。
毛毛雨终停止降下,天上重见星月。
徐子陵进入院宅大门,石之轩已开始他的杀人行动,硬以肩头撞开前堂大门,闪进堂内,徐子陵暗吃一惊时,堂内传来叱喝声和劲气呼啸的激烈打斗声,显然宅内之人早生警觉,从内进赶至前堂拦截反击。
徐子陵想起尤鸟倦的遭遇,心中叫糟。石之轩的不死印法,令他根本不怕敌手进攻,所以能以险搏险,在照面间取对方性命,若段玉成在堂内,他要阻止势迟却一步。
那敢怠慢,徐子陵抢上台阶,穿门入室,进入暗黑的广阔厅堂,战事刚结束,石之轩的背影又没入大堂后门外的黑暗。
徐子陵横目一扫,厅堂两男一女伏尸地上,均是一招玫命,表面看不到伤痕,肯定是内脏给石之轩以狠辣霸道的手法震碎,大罗金仙驾临亦返魂乏术。
他无暇为石之轩无情的手段震骇,把其中一个俯伏的男尸翻转过来,看清楚非是段玉成时,打斗声从内堂方向传至。
徐子陵暗叹一口气,全速掠去。
内堂不但变成惨烈的战场,更是骇人的屠场。
当徐子陵抵达入门处,有多名大明尊教的男女横尸地上,围攻石之轩尚有十多人,包括“善母”莎芳在内,其他均是大明尊教武功高强的徒众,却不见五明子级的人物在内,亦见不到段玉成。
大明尊教的最高领袖大尊从不露面,只在暗中主事,所以一般教务由莎芳管理,并统率五明子五类魔和大批盲目忠心的众徒。原子则身份神秘,与大尊情况相同,不为教外人知晓。五明子之首为“妙空明子”烈瑕,此人与五类魔中的“毒水”辛娜娅,同为大明尊教最出类拔萃的人物,据祝玉妍所说,两人的武功比莎芳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惜今晚并不在此,否则石之轩恐怕无法如此横行无忌。
五类魔已是七零八落,先是“暗气”周老方被乃兄周老叹所杀,“熄火”阔羯则因徐子陵干预命丧玲珑娇之手,五魔只馀三人,实力大减。
若今趟莎芳被石之轩杀死,对大明尊教的打击将是沉重至难以负担的,对其进军中土更是严厉的挫折。
在暗黑的内堂,“善母”莎芳的玉逍遥使出浑身解数,硬拚石之轩排山倒海之威的大部份攻击,若非如此,其他徒众恐怕没有一人能活至此时。
徐子陵眼力高明,一眼瞧去,立知除莎芳一人外,其他人虽似是攻势凌厉,却无一人能对石之轩构成威胁,反被利用来对付莎芳,令她不时要分神照顾,增强对她的困扰和压力。
而莎芳表面镇静冷漠,可是徐子陵直觉感到她心底下生出惧意,正试图弃下可怜的追随者,独自逃遁。
无论智计武技均高她不止一筹的石之轩,怎会让她称心如愿,但见石之轩从其中一个敌人借来真气,一指重重点正玉逍遥前端,震得莎芳向后飞退时,石之轩无视侧攻而来的一剑,硬撞进那敌人怀内,使他骨折抛飞,撞墙跌堕之际,石之轩又闪往另一方,手掌穿过对方剑网,拍在另一敌人面门,那回纥壮汉立时应掌抛飞,堕地前早一命呜呼。
包括莎芳在内,大明尊教一方剩下九个人。
石之轩避过四方八面攻来的兵器,后发先至的赶上移往内堂后门的莎芳,两手幻出万千掌影,狂风骤两的朝莎芳攻去。
莎芳且战且走,没入门后。
两名徒众杀红了眼的狂追过去,岂知“蓬蓬”两声,不知给石之轩用甚手法击飞倒退,落地后气绝身亡。
徐子陵看得头皮发麻,更不知如何是好,以突厥话大喝道:“要命的就快逃!”
剩下四女两男,似乎此时才发觉徐子陵这外人,愕然下往他瞧来。
门后劲气交击之声绝,显示石之轩和莎芳的恶斗进行得如火如荼。
徐子陵续以突厥话道:“你们会愈帮愈忙,爱惜自己性命的就立即离开,迟恐不及。”
岂知六人稍一犹豫,竟不再理他,一窝蜂的往门内一拥而入。
惨叫声响个不绝。
徐子陵无奈苦笑。他尽过人事,偏是大明尊教一众人等视死如归,他再无办法阻止屠杀的发生。
二更前一刻,侯希白洒然回来,见寇仲凭窗而立,若有所思,移到他旁道:“雨停啦!我最爱这种细雨,令街道景物笼上平时难有迷离缥缈的美态,咦!子陵为何仍未回来。”
寇仲苦笑道:“我正为他担心,他理该比我更早回来的。”
侯希白皱眉道:“什么事把他缠着呢?”
寇仲道:“我们多等一刻,他再不回来我们就上天下地的去寻他。唉!长安小一点就好哩!”
侯希白道:“我收到一个最新的消息,张镇周率寿安的军民降唐,王世充则开始逐批把军队撤返洛阳,摆明放弃慈涧。”
寇仲苦笑道:“我此刻真不想听到有关王世充的任何事情。”
张镇周的投降,代表李世民孤立洛阳的大计踏出成功的一步,而王世充则军心涣散,外姓诸将陆续降唐,几可预见。
侯希白道:“事不可为,就要放弃。以少帅的才华,可任意纵横天下,何必定要为王世充卖命。”
寇仲笑道:“争霸天下的事业对我来说只是刚开始,不瞒你说,李世民愈强大愈厉害,我寇仲对他愈感有趣。若李世民不堪一击,那还有甚意思。我知会为此吃苦,但只要想想将来登上皇帝之位的是李建成或李元吉,背后控制者却是你圣门的人,又或令师石之轩、妖女、杨虚彦,我便绝不肯放弃。”
侯希白道:“若只为此一目的,何不索性全力助李世民,务令他登上皇座。”
寇仲道:“先不说李世民能否狠得下心,不但要对付亲兄弟,还要公然违抗李渊,甚至把李渊废掉。事实上唐室的府兵制度,根本令李世民无法拥兵自立。一旦他失去被利用的价值,回到长安将会任人鱼肉,落得死路一条。若加上突厥人和你圣门在背后支持建成和元吉,我们三人助李世民亦是白赔的下场。”
侯希白点头道:“少帅言之成理!唉!我对这方面的事毫不在行。哈!若我们能成功把《寒林清远图》从宫内偷出来,李渊会有甚反应?”
寇仲失笑道:“你这小子,说到底就是要把宝画取到手。”
侯希白坦然道:“你的人生目标是要赢得天下,小弟则仅是赏尽天下名画美人。你怎都要帮我这个忙,说服子陵。”
寇仲此时听得徐子陵之名,脸色一沉,道:“事情待见到子陵再说,还不换上夜行衣戴上头罩,你当我们是去游皇宫吗?”
徐子陵赶至后院,战事已告结束,石之轩右手直伸,紧捏“善母”莎芳的脖子,提得她双脚离地,把她的生命逐分逐分挤出体外,冷冷道:“《御尽万法根源智经》在哪里,若要一个痛快,给我立即说出来。”
追进来的六名男女徒众伏尸处处,死状千奇百怪,教人看得心寒。可见石之轩手段的残忍,下手从不留情。
莎芳七孔渗血,双目神光渐逝,艰难的道:“大尊会为我报仇的!”
剧震一下,凭馀力自断心脉而亡。
徐子陵呆立在石之轩身后,欲语无言。
石之轩松手,任由莎芳颓然堕地,语调回复温和平静,就像完全没有事情发生过,又或冷血杀掉十多人只是微不足道的事般。从容道:“子陵可知大明尊教的原子是谁。”
徐子陵涌起对他冷酷心态的反感,冷然道:“我在听着。”
石之轩似不愿回过头来看徐子陵,沉声道:“就是我的宝贝徒弟杨虚彦。”
徐子陵失声道:“什么?”
石之轩道:“有甚好奇怪的?大明尊教的经典名为《娑布罗乾》,内含多卷,其中以《药王经》专讲用毒,《光明经》为最,差可媲美我圣门十卷合一后的《天魔策》,秘不可测,故历代大明尊教中罕有人能够修成。虚彦得我真传,故生出对《御尽万法根源智经》染指之心,甘心加入大明尊教。希望他见到今趟我发出的警告后,能悬崖勒马,回我门下,否则下一个将轮到他。”
顿了顿又道:“子陵走吧!在我改变心意前立即离开。不论你在这有多重要的事,也最好立即离去。我不知自己对你的容忍可坚持到那一天。”
徐子陵沉声道:“邪王要杀我,请立即动手。”
石之轩终别转身来,双目射出复杂难明的神色,柔声道:“当帮我一个忙,好吗?”
寇仲和侯希白掠上屋顶,待要看清楚远近形势时,一道黑影从远处如飞掠至。
两人看清楚是徐子陵,大喜迎上去。
寇仲怨道:“好小子到那胡混?”
三人在另一建筑物瓦顶相遇,伏下说话。
徐子陵叹道:“我不但遇上老石,还看着他杀死大明尊教的人,其中包括‘善母’莎芳在内。”
两人无不动容。
徐子陵把经过说出。
侯希白骇然道:“杨希彦竟会是大明尊教的原子,若非石师亲口道出,我怎都不会相信。”
寇仲不解道:“可是我们在龙泉时,明明收到风声大尊和原子均在其地。而几可肯定当时杨虚彦身在长安,这说岂非有两个原子。”
徐子陵道:“希望此事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隐隐有个感觉,杨虚彦因是石之轩徒弟的关系,始终不能得大明尊教完全的信任,故会在暗中培殖另一个原子。”
寇仲一震道:“你是指玉成?”
侯希白讶道:“谁是玉成。”
徐子陵道:“不要想这多,我们是否出发到皇宫去?”
寇仲道:“正确点应是尹祖文的老巢,去吧!”
三人腾身而起,朝尹府所在疾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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