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宏进一个翻身抽出大刀,弹离椅子,移到厢房望往后院的隔窗,尚未站稳,已怒吼一声,往后弯腰仰身。
“嗤嗤”连声,七、八枝劲箭在他后仰的脸门上方数寸间闪电掠过,插进厢房墙壁和梁柱去。
箭簇仍在晃颤之际,门外传来的步音骤止。
“砰”!
房门被重重踢开,手持利器的大汉如狼似虎般二话不说冲入房来。
寇仲一声长笑,学焦宏进般从椅子翻起,却双手握紧椅背边沿,两脚闪电后撑,在敌人斩脚前,正中当先两人胸口。
胸骨碎折的声音惊心动魄的响起,两名大汉七孔喷血,兵器脱手,像被狂风刮起般往后断线风筝地抛掷,把后面正向门口拥进来的大汉撞得人仰马翻,骨折肉裂,倒下六、七个,没有半个可以爬得起来。
尖叫声在邻房传至。
寇仲双足落地,同一脸愤然的焦宏进道:“让我们引走敌人,免得他们误伤无辜。”
身子往上腾起,破顶而出。
焦宏进听得呆一呆,然后才循他撞破的洞口来到瓦面处。
寇仲正把埋伏在瓦面的箭手杀得狼奔鼠窜,纷纷从两边檐顶滚下去。
楼房和院墙间的空地满是火把,喊杀喧天,但却没有人能直接威胁到他们。
焦宏进移到寇仲左旁,决然道:“焦宏进的命从此就卖断给寇爷。”
寇仲扯他伏下,避过十多枝从地面射上来的劲箭,边观察形势,边笑道:“为何忽然如此错爱?”
焦宏进心悦诚服道:“在这种情况下,仍能顾及无辜,宏进不跟寇爷还跟谁呢?”
寇仲哈哈一笑,伸手紧揽他肩头一下,放开手道:“好兄弟!来吧!”
箭般贴瓦背窜下瓦檐,游鱼地朝下方投去。
他的速度快至肉眼难察,兼之事起突然,敌箭全部射空,他则如虎入羊群,先迅电般夺过一枝长矛,接左挑右刺,见人便杀,守在那位置的参十多名敌人立时溃不成军,四散奔逃。
焦宏进跃落地面,寇仲大喝道:“来!我们顺手宰掉都任。”
敌人的援军分由两边杀至,喊杀声和楼房内姑娘的尖叫声浑成一片,情况混乱至极点。
寇仲和焦宏进一先一后,朝前院大门处车马汇集的广场杀去。由于受院内建筑空间限制,很难形成重重围攻的局面,对人少的一方自是有利无害。
寇仲一马当先,依沿楼而建的走廊硬闯,手中长矛化作千万道闪电般的光芒,挡路者无一幸免,不是被扫得侧跌出走廊的围栏外,便是被挑飞抛后,撞在己方的人身上,确是威风八面,挡者披靡。
焦宏进的武功亦相当高明,大刀上下翻飞,砍翻多个追来的敌人。
“噗”寇仲的长矛像一道电光般扫打在一面盾牌上,震得那人连盾牌狼狈往后跌开,寇仲接又连消带打,拨开两枝刺来的长枪,但心中却无丝毫欢喜之情,还大叫不妙。
此时他只差十多步,就可转入正院大门入口处的小便场,岂知忽然从转角间拥出无数刀盾手和长枪手,配合无间的截断去路,先前拦路的乌合之众则纷纷翻出围栏,好让生力军来对付他们。
这批枪盾手人人武功不俗,至厉害处是训练有素,兼具防守和强攻的优良能力,寇仲本来有如破竹的声势,登时化为乌有,变成逐寸逐分的争道之战。
后面的焦宏进立时压力大增,在且战且走中变成陷入重重围困,浴血苦战。
焦宏进厉叫道:“都任全心杀我,这是他的亲卫枪盾团,人数达五百之众,寇爷快走!不用理我,迟则不及。”
寇仲倏地退后,避过参枝疾剌而来的长枪,贴上焦宏进背脊,叫道:“要死便死在一块儿。”锐眼偷空一扫,只见走廊的围栏外除潮水般拥过来的盾手枪手外,尚有一重十多人的弩弓手,心叫不好,大喝道:“随我来!”
“轰”!
寇仲硬是撞破墙壁,滚进青楼的迎客大厅去。
左游仙身量高佻,脑袋几乎光秃,鬓角边却仍保留两撮像胡子般垂下的长发,直至宽敞的肩膊处,形相特异。
他的年纪至少在六十过外,可是皮肤白嫩得似婴儿,长有一对山羊似的眼睛,留长垂的稀疏须子,鼻梁弯尖,充满狠邪无情的味道。
他身上穿的是棕灰色道袍,两手负后,稳立如山,左肩处露出佩剑的剑柄,气势迫人。
他双目射出深锐的目光,由上到下的打量扮成岳山的徐子陵,冷冷道:“当然不及岳兄可躲起来享清福,岳兄变得真厉害,连形影不离的宝刀也无影无踪,又改了声音,改变眼神,小弟虽有同情之意,但旧账却不能不算,只要你肯自断右手,小弟可任你离开。”
接着向护送座驾的十多名跃跃作势的江淮军喝道:“你们给我清场,连自己都要滚得远远的。”
事实上,街上的行人早四散避开,躲往店铺和横巷去。
徐子陵耳内响起不知藏在何处的石青璇的指示,忙哑声一笑,双目厉芒电闪,凝视两丈外的左游仙,淡然道:“左兄有辅公佑撑腰,难怪说话都神气得多。换了我未曾修成‘换日大法’之前,只凭你这句话,就要教你血溅十步之内,左兄是否相信?”
左游仙脸色微变,眼中掠过半信半疑的神色,沉声道:“小弟刚把‘子午罡’练至第十八重功法,正苦于无人作对手,今趟与岳兄相逢于道左,可知必是道祖眷顾,予小弟如此试法良机。”
徐子陵的岳山假脸随他面具后的肌肉带动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而事实上他却是以笑来拖延时间,淡淡道:“‘子午罡’乃贵派‘道祖真传’两大奇功绝艺之一,与‘壬丙剑法’并列为镇派秘技,不过自贵祖长眉老道创派以来,从没有人能真正把子午罡完美融合的运用到剑法上去,左兄小心画虎不成反类犬。只要给本人找到在配合上的任何一个小破绽,左兄的试法将变成殉法,莫怪岳某人不事先明言。”
左游仙显是毫无怀疑地把他当作真岳山,冷笑道:“想不到岳兄对敝传的小玩艺有这么深的认识,至于小弟的剑罡同流是否仍有破绽,正要请岳兄指点。”
“锵”!
左游仙宝剑离鞘,登时生出一股无坚不摧的凛冽罡气,发自遥指徐子陵的剑锋处,既凌厉霸道,又邪异阴森。
徐子陵心中叫苦,从石青璇以聚音成线贯入他耳鼓的指示中,得知左游仙乃邪派八大高手之一,当年排名尚在尤鸟倦之上。动起手来,自己只有全力出手保命的份儿,那时不“真相大白”才是奇迹。
幸好石青璇的聚音示音又到,听毕忙运功针锋相对的抗衡这元老级邪门高手的尖锐剑罡,并仰首望天,从容道:“现在是酉戍之交,左兄的子午罡该是气流于心肾之交,看指!”
当他说到心肾之交时,左游仙立即脸色微变,罡气减弱参分。
“噗”!
两人同时晃动一下。
徐子陵仰天哑声大笑,发出一阵难听之极的声音,摇头叹道:“左兄果然有点门道,神虽在心肾,罡却周流于督脉,神气分离,深得往复升降,借假得真之旨,左兄仍要以身试法吗?”
左游仙终于掩不住惊容,厉声道:“你怎知敝派神气分离之法。”
今次连隐于一侧巷内的石青璇都大惑不解,不明白为何徐子陵只和对方作试探式的略拚一招,便像洞穿对方肺腑似的把握到中玄虚。左游仙自然更是惊骇欲绝。
岂如徐子陵和寇仲均有只他两个懂得的独门秘技,就是能借入侵对手体内的劲气,探测对方经脉的虚实,所以天下间点脉截脉的手法虽千门万类,但却没有一种手法能瞒过他们。
罢才那一指他是故意在指风中暗藏微若游丝的螺旋劲,在敌人似知非知间钻入对方经脉去,探察出敌情来。
那也是左游仙剑罡同流的唯一破绽,就是神气分离,使他在某一种形势下,剑罡会出现断层式的空隙,知情者自可利用这一良机,令他落败。其中情况微妙至极点。
扪心自问,徐子陵自知没有本领可逼得左游仙露出如此破绽,但因从石青璇的指示中知此老道生性多疑,故以岳山的身份摆出吃定对方的姿态,好能从容“逃命”。
这时见左游仙中计,忙依石青璇继续传入耳内的指示再来记软的,好让双方均能体面地步下台阶,冷哼道:“左兄与小弟的所谓过节,只是意气之争,左兄若对四十年前的旧事仍介怀在意,岳某人绝对奉陪,不过左兄该知本人的习惯,一旦出手,不死不休。”
左游仙的脸容冷静下来,狠狠盯徐子陵,好一会才像泄了气般点头叹道:“岳兄责怪得好!说到底我们总曾是朋友,只不知岳兄今次重出江湖,是否要找宋缺雪那一刀之恨?”
徐子陵冷哂道:“若非岳某人以宋缺为重,今天肯这么低声下气,对你好言相劝吗?”
左游仙不知是否一向听惯岳山这种说话方式,不以为忤的道:“理该如此!际此风云四起之际,个人恩怨只是小事。岳兄有没有兴趣坐下来饮两水酒,看看有甚么可合作的地方。”
徐子陵淡淡道:“待我斩下宋缺的首级,再来找左兄饮酒庆祝。”
哑笑两声,飘逸潇洒的转身溜之大吉。
尖叫四起。
罢从楼上逃下来的妓女宾客,见两人破墙进入迎客大堂,怕殃及池鱼,又往楼上逃回去,狠狈混乱,仿如末日来临。
寇仲先弹起来,长矛连环扫劈,把从破洞追进来的敌人硬逼得退出去,正要乘势杀出时,一群弩箭手从洞开的大门抢进来,焦宏进见势不妙,掀翻置于迎客大堂一张以红木和云石镶嵌而成的大圆桌,以作挡箭之用。
“笃笃”连声,十多枝弩箭全射到桌面做的临时挡箭牌去。
“砰”!
另一边的后门被撞开,拥入无数以刀盾手和枪矛手为骨干的骆马帮众。
寇仲迅速移到另一圆桌处,抛开长矛,两手抓牢桌沿,先运功震碎桌脚,然后狂喝一声,运起旋劲,平胸推出。
历史再次重演,只不过把铁钹换上云石桌面,声势威力则尤有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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