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重新坐下,问道:“什么秘密?”
胡小仙道:“此事本不应告诉你,可是见你对人家尽心尽力,真的为奴家着想,且不求回报,奴家感动下,只好出卖朋友的秘密来回报你这个好人,可是你须答应不能伤害奴家的朋友和家人。”
徐子陵听得一头雾水,道:“胡小姐请赐示,小姐该知我是从不伤害无辜的。”
胡小仙甜甜笑道:“奴家当然信任你,沉落雁是否你的老相好?”
徐子陵心中暗颤,道:“只可说是好朋友,究竟是什么事?”
胡小仙羡慕的道:“能得徐子陵肯亲口承认为红颜知己,是多么难得,小仙肯定没有这恩宠,对吗?”
徐子陵不知好气还是好笑,大家在说正事,胡小仙却不忘妒忌别人,还要争宠!只好道:“若异日有人问起我和胡小姐你的关系,我亦是同一的答复。”
胡小仙喜道:“奴家真的受宠若惊呢,可你这人哟,是否真个铁石心肠的?”
徐子陵当然明白她的语意,却不愿在这方面跟她胡缠不清,正容道:“此事竟与沉落雁有关?”
胡小仙凑近少许,轻轻道:“在长安,有一极具影响力和实力的世家,正密谋对付沉落雁,一个不好,李世绩会受到牵连。”
徐子陵一震道:“独孤阀?”
胡小仙道:“你清楚他们间的过节吗?”
徐子陵心中暗叹,道:“算是清楚吧!独孤霸在洛阳被沉落雁刺杀,唉!此事本没有人晓得,还是我们泄漏出去的。她现在真遇上你说的情况,我们要负上主要责任,所以我们绝不会坐视。”
胡小仙担心的道:“我可以告诉你,条件是你们只可暗中化解,不可伤害独孤家的人,因为独孤凤是奴家最好的朋友,若非得她通知我,我不会晓得《寒林清远图》被池生春高价收购,并以之作聘礼来打动爹的心。”
徐子陵至此始明白胡小仙“泄秘”的来龙去脉,也暗起戒心,因胡小仙打始便没有“坦诚无私”,幸好逐渐赢取得她的信任。
诚恳的道:“胡小姐请放心。”
胡小仙沉声道:“我只是从凤妹的话语听出一鳞片爪,他们是要利用李密的异心造文章,拖沉落雁淌这浑水,若沉落雁中计,他们将出手取沉落雁之命,至于其中细节,奴家并不清楚。”
徐子陵暗呼一波末平,一波又起,令他们穷于应付,却又不能置诸不理,不解道:“李世绩现在是唐室重臣,攻打洛阳的主将,独孤阀现在声势大幅减弱,怎敢冒开罪秦王之险去陷害沉落雁?”
胡小仙肃容道:“不要低估独孤阀,现时独孤阀和宇文阀均投靠李渊,一向以来三阀关系亲密,现在两阀更清楚保存富贵权力的唯一生路,就是全力支持李渊。只看李渊能请得动尤楚红入宫保护张婕妤,可推断他们的关系。有张婕妤在背后支持独孤阀,加上李渊对李世民的猜疑顾忌,在顺水推舟下,李渊说不定会纵容独孤阀向沉落雁报复。一旦令沉落雁背上与李密叛变的罪名,秦王怕亦无可奈何,因为沉落雁对李密的忠心,早是人尽皆知的事。”
徐子陵大感头痛,此事确可大可小。告辞离开。
出乎寇仲等意料之外,宋师道并非神情轻松愉快的回来,而是一脸沉重。
雷九指和任俊知机的借词离开,好方便两人私下说话。
宋师道接过寇仲斟上的香苫,无意识地饮上一口就放在桌上,双眼直勾勾的瞧着前方,寇仲可肯定他视而不见,只是沉浸在深思里。试探问道:“商场主是否仍不肯原谅我们。”
宋师道茫然摇头,道:“我看她对你们早消了大半的气。她是位有智慧的女子,对你们了解甚深,该明白你们是别有苦衷。”
寇仲听得摸不着头脑,忍不住问道:“二哥有否代我们向她解释。”
宋师道仍是自顾自两眼空空洞的朝前望,梦呓般道:“我向她解释过一遍,她没有肯定的答复,只说要多想几天。然后她兴致盎然的和我谈论她最喜爱的蓝田玉,这种美玉乃玉中王者,玉色冬则温润,夏则清凉,质地洁坚脆,击之发音清澈嘹亮,纹理艳绝无伦。唉!秀珣确是有品味和有眼光的女子。”
寇仲讶道:“听二哥这么说,你们该谈得非常投契,怎么……嘿……怎么……”
宋师道像首次发觉寇仲的存在般朝他瞧来,苦笑道:“投契有什么用?”
寇仲不敢直问,旁敲侧击道:“宋二哥是以本身的身份面貌去见她,还是以申文江的模样身份。”
宋师道道:“当然是宋师道的本来面目,你不想她晓得司徒福荣的事吧!”
寇仲叹道:“我是忍不住哩!宋二哥为何像……嘿……像失去人生乐趣的样儿,是否她在言多有失下罪二哥你呢?她欢喜你送她的花布吗?”
宋师道呆望他好半晌,惨然摇头道:“小仲你误会哩!她不但对我送她的花布非常欣赏,还说要立即亲自动手栽缝成衣裙穿给我看,我走时她更约我明晚与她共晋晚膳。大家是自己人,我不想瞒你和子陵,秀珣是你们的娘外首个能令我心动的好女子。”
寇仲百思不得其解的抓头道:“那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宋师道苦笑道:“问题是我宋师道是‘天刀’宋缺之子,又是你寇少帅的二哥。”
寇仲心中剧震,立刻明白过来。
商秀珣乃飞马牧场之主,故必须首先考虑牧场的存亡。照现在的形势发展,天下极可能演变成南北隔江对峙的局面。大江之南,是宋缺和寇仲的天下大江之北,则为李阀唐室的势力范围。假设宋师道与商秀珣相好,飞马牧场位于大江之北,势成李阀的眼中钉,将难逃被连根铲除的命运。
宋师道颓然道:“你终于明白哩!”
寇仲无奈点头,道:“二哥是什么时候想起这个问题的?”
宋师道答道:“当我向她提起你们时,她说形势所迫下,终有一天她要与你们划清界线,她今趟到长安来,亦因飞马牧场的领导层决意与李阀修好。言下之意,与你们因婠婠而来的误会只属小事。那时我才想起自己是宋缺之子,不宜与她交往,这关系只会把她害苦。”
接着惨然笑道:“我对你娘的心志不够坚定,本早下决心陪君绰终老幽谷,却还三心两意,朝秦暮楚,理该受到惩罚。”
寇仲心乱如麻,惊呼道:“二哥万勿有这种想法,若二哥寻得真爱,娘在天之灵只会欣慰,你伴在她坟旁反会令她不安。”
宋师道六神无主的茫然道:“真的是这样吗?”
寇仲回过神来,拍胸保证道:“我和小陵就是娘在世上的代表,你不信我们信谁?明晚你宋二爷记紧赴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潇潇洒洒的和她谈论蓝田美玉,谈什么都好,就是不谈我们和政治形势。只当她是个红颜知己,至于将来如何,就交由娘在天之灵决定。”
宋师道双目亮起来,点头道:“对!她现在只视我为一个谈得来的知己朋友,所以我不用多心。”
寇仲放下心事,但又心知肚明多了件心事,且可能是无法解决的难题。不由想起李建成对商秀珣的兴趣,如若明晚李渊亲口向商秀珣提出婚约,商秀珣会否因飞马牧场的将来,委屈自己答应这政治的交易?那或是与两人“划清界线”一语背后的真义。
宋师道能承受这继傅君绰之死后另一沉重打击吗?
徐子陵十万火急的赶回多情窝,侯希白正悠然自得的在书斋为他的《百美图》动笔,见徐子陵欣然道:“全赖子陵点醒我,我现在眼见是画,心见是画,却又似是没有画,果然安乐自在,多余的事无暇去想,无心去想。”
徐子陵在旁坐下,瞧着他为勾勒好的画令美人敷上粉采,随口问道:“李渊不是指定要你画他后宫的美人儿吗?为何你却像在此闭门造车的样子?”
侯希白放下画笔,笑道,“怎会是闭门造车?且我怎肯放过尽视唐宫佳丽的机会,画中美女,我是在宫内面对真人勾勒而成,那些美人儿没一个敢不乖乖听我的话,还要千方百计讨好我,怕我把她们画丑,又或不能突出她们的优点,在画卷里给比下去。哈!真是难求的优差。”
徐子陵问道:“你何时入宫?”
侯希白傲然道:“我欢喜何时入宫就可何时入宫,为何要问?是否与偷画有关?”
徐子陵道:“能否变成与偷画有关,迟一步再说,眼前则有两件急事,须你出手帮忙。”
侯希白道:“看来小弟亦有点用,子陵请吩咐。”
徐子陵道:“首先我要你查清楚刘文静代李渊向池生春说的话是否属实?此事关系重大,若失窃前张婕妤根本不晓得《寒林清远图》的存在,又或她没有对此图生出观视之心,宝画就该藏在李渊的藏画室中,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侯希白在徐子陵旁坐下,点头道:“果然关系重大,此事包在我身上。我是出名爱画的人,问起这方面的问题,绝没有人会起疑心,让我直接问张娘娘那美人儿吧!另一件是什么事?”
徐子陵面容一沉,道:“你设法与沉落雁见个面,警告她独孤阀想借李密暗谋离长安的事拖她下水,背后可能有李元吉什或李建成在支持,叫她千万不要中计。”
侯希白动容道:“此事更重要,你可否说得具体些,好让她知所趋避。”
徐子陵摇头道:“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提醒她当李密正式向李渊请缨到关外召集旧部以对付王世充、窦建德,就是危险来临的时刻。而在这事发生前,最好不要与李密或王伯当有任何接触。”
侯希白道:“若她要见你,我怎样答她?”
徐子陵道:“今天直至黄昏,我该在司徒府,有事的话你可来找我,我可赶到这里来见她。”
侯希白道:“我立即去为你办这两件事,也是时候去查探莎芳归天一事对唐室的震撼力。”接着低声道:“谢谢你们!”
徐子陵悄然道:“谢什么呢?”
侯希白徐徐道:“谢你们为偷画的事费尽工夫,绞尽脑汁。坦白说,纵使偷不到,我仍是非常感激。唉!若画不在婕妤的房而是在李渊的书房内,我们就只有放弃。何况李渊的居处楼殿重重,他随便把画放在任何一个地方,就算没人阻拦任得我们搜寻,恐怕亦非一、两天能找得到。我虽对画是痴子,却不是傻瓜,没理由要你们陪我去送死的。”
徐子陵微笑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那晚我去偷画时,池生春曾把一些粉末洒在地上,只要我鞋底沾上,他们便能凭气味追踪我,你能否找些这样的粉末来呢?”
侯希白不解道:“这与偷画有什么关系?”
徐子陵欣然道:“若李渊真的请我们的申爷去鉴证《寒林清远图》,这种粉末将是我们怒海黑夜航行的照明灯,除非李渊把画藏在不能透气的密室内。”
侯希白拍几叫绝道:“子陵果是智计过人,此计万无一失。因为画轴的理想藏处该是通爽适中乾湿合宜之处,而不应密藏室内。此事又包在我身上,应该说包在雷大哥身上,他该比我行。那今晚是否仍须入宫探路呢?怕否会打草惊蛇。”
徐子陵道:“今晚的唐宫之游是势在必行,不能不去,更不敢不去,否则我们受辱的土木机关学大师焉肯放过我们。”
两人交换个有会于心的眼神,同时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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