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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千里追敌

        木玲在同一时间与乃夫深末桓策骑冲至,当徐子陵忙于档格深末桓的蛇形长矛之际,她从左方错身而至,上端宽下端尖状如树叶的尖叶盾忽然打横平扫,像一片云般疾割万里斑的脖子,招数狠辣阴毒,使人防不胜防。

        最凌厉处是利用马速大大加强其攻击力,使对手不但要掌握其招数的变化,更要计算四条马腿的走势。两夫妻配合得天衣无缝,狠狠于徐子陵迎头痛击。

        以徐子陵的武功和测敌的本领,亦自知难挡这对恶夫妻马上联手的一击。

        深末桓的矛术已臻成家立派的宗师境界,看似简单的一矛,事实上变化万千。徐子陵施尽浑身解数,始可用弓背命中矛尖,只觉对方真气千丝万缕的攻来、教他不得不全力应付,大喝道:“锋寒护马!少帅杀人!”

        此正是徐子陵高明处,并不中计分神去挡木玲的盾击,反全力应付深末桓,好让右后侧的寇仲能有一举诛敌的良机。

        前后四方虽尽是敌人,但三人与这夫妻恶盗却是短兵相接,正面交锋,其他人暂时都没份儿参与。

        若不能趁此时刻击杀深末桓,刹那后变成群战时,他们再没有可能有这么好的机会。

        在徐子陵左侧的跋锋寒,哈哈一笑将真力贯进马体;催马疾行,丝毫不理木玲横割徐子陵坐骑的盾,易名为“偷天”威慑大草原的长剑随着俯身前刺,化作虹般疾取木玲咽喉,剑气随剑体的推进倏地增强至颠峰,凌厉至极点。

        寇仲则策骑紧贴徐子陵马侧冲向深末桓,井中月高举上方,直线劈下,斩往深末桓的蛇形矛中段处。

        双方动作快如电闪,把马战的精采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没有丝毫缓冲侥幸可言。

        木玲一声娇叱,右手马刀斜削偷天剑,左手盾放弃攻击万里斑,回护己身。跋锋寒此剑乃他毕生功力所聚,逼得她不得不全力应付。

        “笃”!

        柘木弓背和蛇形矛锋相触,深末桓骇然发觉徐子陵看似雷霆万钧的一击,事实上却是轻如羽毛,虚飘空荡,如此功夫,他尚是首次遇上,攻出的气劲,竟如石沉大海,不能影响对方分毫。

        正要拍枪斜移,收回真气,对方柘木弓背忽然生出无可抗御的粘吸力量,带得他连人带马往寇仲冲去。

        井中月硬劈在蛇形矛身,以精钢打制的长矛“锵”一声中分而断,接着井中月沿矛身削往深末桓胸口,刀法之精妙,已臻出神入化的至境。

        “当”!

        木玲马刀砍中偷天剑,只能把偷天剑荡开少许,仍重刺在尖叶盾上,这铁盔蒙头的美女娇躯剧震,连人带马给剑劲硬撞开去,她亦是了得,两脚控马,以斜冲开去拖盾化解跋锋寒的剑劲,瞬那间和跋锋寒错马而过。

        深末桓在徐子陵和寇仲两大宗师级年青高手浑然天成,且其默契不作第三人想的夹击下,张口喷出鲜血,当机立断,就在寇仲井中月作夺命一击之前,身离马背向后弹起,手中剩下的半截蛇形矛脱手射向寇仲,再一个空翻落往远方。

        寇仲暗叹可惜。

        深末桓夫妇武功的高明,实大大出乎三人料外,他们拼尽全力,亦只能令深末桓矛折吐血。

        井中月扫开断矛,敌骑成群而至。

        徐子陵心知肚明只要被前方敌人阻截片刻,这一生休想再有入林的机会,此时后方最近的敌骑离他们不足五百步,—旦前后敌人合拢,会像车轮压螳螂般把他们辗成肉酱。

        大喝一声,柘木弓挑开迎面刺来的长枪,左手一记宝瓶印,正中来敌胸口,沙盗离马背往后抛飞时,他已催马破进敌阵中。

        对凿穿战术他们已有深刻丰富的经验,徐子陵成三角阵的锥尖,利用柘木弓的长度挡格敌人兵器,再用左手以宝瓶印高度凝聚的真劲隔空挫敌,这样做虽使真气损耗非常快速,幸好前方反是敌人兵力最薄弱处,所以可说是另一种形式的损耗战,纯看谁能捱至最后一刻。

        跋锋寒和寇仲一剑一刀,左右翼护徐子陵,使他能心无旁顾的专注前方,破敌突围。

        后方不住迫近的蹄响与喊杀声,他们都置若罔闻,更是无暇理会。

        生死就决定在这瞬那之间。

        跋锋寒偷天剑全力展开,自凭“换日大法”死里逃生,他的剑法因真气的转变,脱胎换骨的演化成另—种剑法,即能保持一贯的狠辣刁钻,又变得更天马行空,去留无迹,寓慢于快,举重若轻,隐有君临天下的气度。

        每与敌人兵器交击后,他的偷天剑仍能留有余裕,再生变化,取敌于不可能的情况下,其变化似是永无穷尽,超越常限,确有几分偷天换日的味儿。

        表面看去他似是一剑克敌,事实上其中招数,却是精微玄奥至难以形容。

        寇仲仍是大开大阖,霸气迫人,似拙实巧,每刀劈出,不论砍中敌人的兵器或盾牌,融集长生诀、和氏壁、邪帝舍利三大奇功的真气如洪峰破堤般螺旋爆发,总把敌人劈得不死即伤,堕跌下马。

        三人同心,均知不能稍停下来,故招招全力出手,毫无保留。

        一时所到处人仰马翻,挡者披靡。

        忽然压力一轻,前方密林在望,敌人全变成位在后方,遍野死伤。

        他们再没余力施展人马如一之术,全仗马儿脚力,朝二百多步外的密林逸去。

        如狼似虎被激起凶性的敌人潮水般卷来,箭矢横空射至。

        三人已是血染衣衫,只能拼命挡箭拔箭。

        假若前方仍是一望无际的平野,他们肯定捱不到半里路就会死于敌人乱箭之下。

        徐子陵首先入林,寇仲一声闷哼,肩头中箭,幸好他体内立生抗劲,箭矢入肉半寸便无法深进,但亦痛得面容扭曲。

        不远处号角声起,蹄声轰鸣,摇撼战场。

        别勒古纳台兄弟的援军终于杀至,三人精神大振,惜无余力回头反噬,把敌人迫出林外,否则深末桓这对夫妻恶盗凶多吉少。

        几下呼吸间三人策马深进密林,敌箭再不能构成威胁。

        林外喊杀连天,别勒古纳台兄弟果然没有吹牛,五百之众足抵敌人千军,一下于就将深末桓的联军冲得四分五裂,溃不成军。

        跋锋寒、寇仲和徐子陵缓过气来,回头冲杀,斩瓜切菜的逢人杀人,遇敌砍敌,敌军溃散四逃,教他们不知该追谁才好,在这兵荒马乱的当儿,要把深末桓夫妻找出来,就如大海捞针那么困难。

        但他们终粉碎了阻止他们前往龙泉的最大三股力量。平坦的道路展现眼前。

        寇仲、徐子陵、跋锋寒、别勒古纳台、不古纳台在马背上凭高丘之势俯览远近,后方是丘陵区尽处的林野,前面东方是茵茵牧野,湖泊河流点缀交织,夕阳斜照,草野荒茫,景象慑人。

        在经过多天日夜不休的迫蹑,深末桓夫妇和追随他们左右的十多名手下,空气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蹄印踪迹。

        别勒古纳台的两名手下分捧着两包东西,驰上坡来,打开一看,竟是深末桓和木玲的头盔战甲。

        寇仲皱眉道:“他们在弄什么把戏?”

        别勒古纳台沉声道:“沙盗最著名的两种本领是追踪和隐迹,我并不奇怪会忽然失去他们的踪影,只是奇怪为何他们要把我们引到丘陵区外,更要留下物证表明他们已变换作另一种身分,朝龙泉的方向逃走。“

        不古纳台冷哼道:“摆明是对我们的挑战。”

        跋锋寒微笑道:“这可能只是疑兵之汁,事实上他们并没有到龙泉,而是逃回戈壁去。陵少怎么看?”

        徐子陵仔细审视头盔战甲,道:“深末桓的眼神很特别,我感到他不但狡猾,心中更充满对我的仇恨,而我还是和他首次碰头,这仇恨会因今趟惨败大幅加剧,足可使他不顾一切地进行报复,说不定在龙泉他可找到帮手反噬我们。”

        寇仲耸肩道:“十有九成是拜紫亭,哈!不信的话,小弟可和你赌一头羊。”

        众人为之莞尔。

        那天花林外的晨战,别勒古纳台兄弟和其蒙族战士展开一场对沙盗的屠杀,听任契丹和靺鞨人逃走,连续三天三夜穷迫深末桓的败走沙盗。最后能随深末桓逃出陵区的沙盗只剩十多人,这场追逐战的惨烈情况,可以想见。

        跋锋寒笑道:“陵少的猜测,很少会错,我们现在怎么办?”

        别勒古纳台道:“我们当然不能数百人踏进龙泉城去。三位不是有一颗叫五采石的东西,可让拜紫亭用来装饰他加冕的王冠吗?不若你们送货,我们则用自己的方法混进城去,到城内会合,再设法把他们挖出来。”

        寇仲哈哈笑道:“这个游戏愈来愈精采有趣,深末桓、狂僧、拜紫亭、五采石、八万张羊皮,全与这只有十多天就立国的渤海国拉上关系。他奶奶的!”

        最后那句当然是以汉语说的。

        别勒古纳台欣然道:“能和三位并肩作战、实是平生快事。坦白说、我们两兄弟一向目中无人,可是相处下来,不得不承认三位确是超凡之辈。”

        不古纳台苦笑道:“将来若少帅得天下,我们兄弟绝不进犯中原,不但因为大家已是兄弟,更因毫无胜算。”

        寇仲愕然道:“你们本打算入侵中原吗?”

        跋锋寒大喝道:“少帅说的肯定是废话,大草原哪个民族不想入主中原?问题是要进犯中原,先决条件是统一大漠,无后顾之忧后,始可倾力南下。”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头皮发麻,塞外诸族不仅英雄辈出,且支支劲旅,精锐如李阀的唐军,相比之下亦大为失色。他们等着一群凶猛的恶狼饿狮,正在庄稼外徘徊,等候扑进来择肥而噬,而庄稼内的人仍在拼个你死我活,内斗分裂。

        别勒古纳台接着道:“只要颉利和突利继续分裂互斗,突厥狼军势将无力南犯,终有一天另一个草原部族会崛兴取代他们。就像季节的转移替换。”

        跋锋寒摇头道:“只要有毕玄在,颉利和突利只能以和气收场,两人纷争之起,是因颉利不愿见突利坐大,更因突利站在李世民—方。可是奔狼原之败,颉利终惊醒过来,晓得再难收拾突利,纵使办得到东突厥亦势将大伤元气,不能压服其他部落种族。在这情况下,毕玄出来收拾残局,谁敢不看他面子。”

        在东突厥,毕玄像神般受千万战士的景仰和崇拜,包括突利手下众将和战士。

        毕玄之所以出手追杀三人,正是藉此立威。

        别勒古纳台忍不住道:“你们是否真如传言所说的曾和毕玄交手?”

        跋锋寒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往晚霞满天的平原尽处,点头道:“我确曾和毕玄首次交战,且以惨败收场。”

        别勒古纳台兄弟同时动容,后者道:“毕玄该不会对跋兄手下留情,这更非一般的比武较量,跋兄为何却没丝毫受创?”

        寇仲代答道:“他是给我们及时从毕玄手上抢救回来的。”

        他此句是实话实说,却颇为巧妙,会使人误以为毕玄杀死跋锋寒之前,被他们迫退毕玄,而跋锋寒根本没有受伤。

        不古纳台叹道:“连颉利和毕玄亦奈何不了三位,草原还有谁能奈何你们。”

        徐子陵道:“有什么方法可令我们神不知鬼不觉潜入龙泉。”

        别勒古纳台道:“我们有族人在龙泉做买卖,可安排三位进城,龙泉是大草原上汉语最流通的地方。不过三位形相独特,只要露脸,肯定会给识破身分。”

        寇仲仔细打量别勒古纳台,看得这硬汉也不好意,才笑道:“只要有适当材料,我们可扮作你们室韦人,当然须供应衣服和装备。”

        不古纳台欣然道:“只要你们从这里往龙泉去的五天不刮胡子,披散头发,把脸弄得黝黑点儿,可扮作我们的马贩子,赶着十来头室韦马到龙泉作交易,包保没有人怀疑。”

        别勒古纳台道:“我们仍要四处搜索深末桓,看他会否偷偷溜返西方夫。但在渤海国立国大典前,定赶往龙泉与三位会合。”

        徐子陵苦笑道:“我们还有个大破绽,就是不懂你们的室韦语,若遇上室韦人,岂非立时露出马脚。”

        不古纳台道:“我们室韦每族均有不同的语言,故惯以突厥话作交流,所以这并非问题。我们会先遣快马知会我们城里的兄弟,让他们出城恭迎大驾,三位请放心。”

        跋锋寒长笑道:“就此一言为定,休息一晚后,我们就分头行事,再在龙泉会合。”

        众人齐声应喏。

        在大草原这个充满血性汉子、英雄豪杰的地方,既易树立死敌,亦很易交到一见如故、肝胆相照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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