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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跃马之战

        晃公错穿窗而出,流星般从福聚楼三楼破空而下,横过近二十丈的跨距,落在跃马桥西端登桥处,身子没晃动半下。

        可达志把椅子移到窗前,俯首下望,双目射出鹰牵般锐利的神光,紧盯着“岳山”,一瞬不瞬。

        寇仲忙学可达志般把椅子挪到靠窗处,变得坐在可达志和常何中间,在其他人离桌拥往这边窗旁观战前,占得有利的位置。

        在桥头站岗的守卫见动手的一方是晃公错这长安宗师级的名人,楼上的高官大臣又没出言阻止,都不敢上前干预。

        际此战乱之时,天下武风炽盛,长安虽说禁止私斗,但以武相会时有发生,长林军更是横行无忌。所以城卫对晃公错这类属于太子党的头脸人物,在一般情况下都不敢于涉他们的行为。

        可达志似在自言自语的沉声道:“岳山应是赢面较高。”

        寇仲心中大懔,知他眼力高明,从徐子陵的气势瞧出他的厉害。

        要知寇仲和徐子陵两人,经过这些年来转战天下的磨练,已脱颖而出,成为能与宁遣奇等辈颌硕的高手。即使以祝玉研、婠婠等魔门殿堂级人物,至现在仍欲杀他们而不得。到至善寺一战,两人力敌佛门四大圣僧,虽说非是以生死相搏,四僧更留有馀地,但两人的实力足以媲美四僧任何其中之一,却是不争之实。当两人跨出至善寺的外院门,两人同时也登身于天下顶尖高手之列,再不用惧怕任何人。在以战养战下,这两位天才横溢的年青高手,武功终臻大成之境。

        李密的声音在寇仲背后响起道:“晃公错岂是易与之辈,照我看仍是胜败难料。”

        不知谁人间道:“晃公错比之『天君』席应又如何呢?”

        这问题当然没有人能答他。

        此时“岳山”发出一阵长笑,众人收止私语,全神观战。

        卫兵截止登桥的车马行人,当晃公错来到桥上与“岳山”隔远对峙,整座跃马桥变成他们两人的专用战场。

        徐子陵有遏云裂石之势的笑声刚罢,淡然自若地微笑道:“晃七杀在关外不是想送我岳山归天吗?本人本无入关之意,既然你蓄意阻我人关,必有不可告人之秘,本人偏要入关来看看究竟,看你晃七杀这些年来究竟有否长进。”

        晃公错表面神色如常,其实心内却是怒火中烧,他完全不明白岳山为何能完全避过杨文干庞大的监视网,忽然出现于长安城内,不过目下当然非是计较这些枝节的时刻。事实上他亦陷于进退两难的地步,他当然明白岳山和李渊的关系,此正是他阻止岳山入关的主要目的。假若他杀死对方,李渊的反应实是难以预估,当然被对方击伤或杀死则更是万万不行。

        当下冷然笑道:“你岳霸入关与否干老夫何事?不过你既敢送上门来,我晃公错就和你算算多年的旧账。闲话休提,动手吧!”

        徐子陵完全把握到晃公错内心的矛盾,晒然道:“本人平生阅人无数,但像晃公错你这么卑鄙无耻的人,尚是首次碰上。敢作不敢认,算是哪一门子的人物,今天你想不动手也不行。我岳山这趟重出江湖,正表示你气数已尽。”

        晃公错不再打话,踏前一步,目光罩定对方,神态老练深沉,不愧成名达一甲子以上的宗师级高手。

        就在他踏步之际,强大的气势立即像森冷彻骨、如墙如刃的冰寒狂流般涌袭对手。

        徐子陵暗捏不动根本印,做立如山,长笑道:“这该是我们第三度交手,希望你晃七杀不会令本人失望吧!”

        口气虽大,但岳山挟击杀“天君”席应的馀威,谁都不觉得他是口出狂言。

        晃公错冷哼一声,又跨前一步,气氛更盛,自己的衣衫固是无风自动,也追得徐子陵衣衫猎猎作响。

        高手相争,气势果是不凡,无论在楼上或桥旁观看的武林人物,除有限的几个人外,均感到若把自己换到“岳山”的位置上,说不定早因心胆俱裂而败下阵来。

        徐子陵收摄心神,不敢眨一下眼睛的瞪着晃公错。他故意以言语刺激对方,就是要迫他主动进攻,他的心神晋人平静无波的至境,把生死胜败置诸度外。

        就在晃公错第二步触地前的刹那,他迅疾无伦的大大跨前一步,把两人间的距离拉近至八尺。

        虽然双方出步时间稍有先后,但触地的时间全无差异,就像预早配合排演多次般。

        楼上的寇仲看得心中喝采,徐子陵这一招将迫得晃公错从主动沦为被动,不得不抢先出手,以扳平局势。

        可达志发出一下赞美的叹息。

        李密和王伯当亦同时喝了声“好”,却不知是针对哪一方说的。

        晃公错果然大喝一声,一拳击出,猛厉的拳风,直有崩山碎石之势,令人不敢硬樱其锋。

        徐子陵嘴角逸出一丝笑意,可是出现在岳山的假脸上,却有无比冷酷的意味,配合得天衣无缝。

        晃公错这一记七杀拳,事实上只用上六、七成的威力,而这正是徐子陵以种种手段智计得回来的理想后果。

        自他扬声挑战,一直占在上风。

        晃公错则因被他公开揭破阻他入关的好谋,兼之心情矛盾,对要否全力出手又是顾虑多多,在种种不利情况下,功力自然大打折扣。何况他尚有一致命的弱点,就是徐子陵从岳山遗卷中对他的七杀拳已了若指掌,而他晃公错却对眼前这“岳山”绝对地莫测其高深。此消彼长下,晃公锗自然要吃大亏。

        “蓬”!

        徐子陵运掌封架,毫无花假的硬挡晃公错一拳,两人同时往后晃去,竟是功力相若的平手之局。

        寇仲心中大叫好小子,他最清楚如论功力火候,徐子陵怎都及不上晃公错,若给老晃一拳击得跄踉倒退,别人会不怀疑他是否真岳山才怪。可是徐子陵巧妙制造形势,变得能硬拚晃公错一拳而毫不逊色,以后再施展身法避重就轻,就谁都不会感到他在功力上逊于对手,这做法确是明智之举。其中微妙处,围观者虽在干人过外,但只有他一个人才能明白。

        果然徐子陵往左一晃,避过晃公错第二拳,两手如鲜花盛放,拳、指、掌反复变化,长江大河般朝晃公错攻去。

        晃公错怎想得到一向以霸道见称的岳山会展开这么一套大开大罔中别具玄奇细腻的拳掌功夫,大失预算下只能见招拆招,陷于被动之局。不过他守得无懈可击,绵密的拳法令对手滴水难入,并非屈处下风。

        双方劲气如涛翻浪卷,狂风波荡,凶险至极,只要有一方稍露破绽弱点,势必是横死桥上之局。

        “伏!”

        徐子陵一指点出,正中晃公错拳头,借势往桥的另一端飘开。

        寇仲旁边的可达志大喝道:“好岳山!”

        众人除寇仲等有限数人外,都大惑不解。为何岳山当此近身肉搏,招招抢攻之时只轻点一指,却往后退开,这只会是助长对手气势,而可达志反而为他这不智之举喝采呢?

        果然晃公错浑身剧震,竟不进反退,后挫一步。众人才知“岳山”这一指既凌厉又集中,竟破去晃公错的七杀拳劲,直侵其经脉,令晃公错忙于化解下,坐失良机。

        而寇仲更清楚徐子陵窥准时机,借飞退的同时卸劲借劲,打破攻守均衡的僵局,展开第二轮的攻势。

        在众人包括可达志在内完全料想不到下,徐子陵在飞退的势子未尽之时,竟神迹般倏地改向,流星电闪地重往晃公错飞投回来。

        以晃公错超过七十年的武学修养,亦大吃一惊,信心顿失,只好斜退右后方,贴至桥栏,双拳齐出,严密封格,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再次陷于苦守之势。

        徐子陵心知肚明成功失败,就在此时。他可说施尽浑身法宝,从对方的心理、信心、气势、判断等无孔不入的寻找晃公错的破绽错失,到这刻才真正占得上风。不过晃公错一甲子以上的功力确非等闲,气脉悠长、韧力十足,一旦让这前辈高手能放手反攻,最后败阵的可能是自己而非对方。

        徐子陵凌空疾掠,脚不沾地的横过两丈远的桥面,十根手指向掌心弯曲,左右十指交错,右手拇指压在左手拇指上,一式内缚印,迎上晃公错轰来的双拳。同时喝道:“换日大法!”这四字暗含真言印咒的心法,以晃公错为目标而发,每一喝音巨锤般敲打在晃公错的心坎上。假若晃公错不是打开始因矛盾的心情以至气虚势弱,这“四字真言”最多只能做成小骚扰,可是此刻晃公错因摸不透他的攻势而心生慌乱,这“四字真言”的影响便非同小可,登时拳势减弱。

        拳印相接,竟是全无劲气交击之声。

        寇仲身后的李密低呼道:“糟啦!”

        话犹未已,晃公错略一跄跟,往横错步,连不懂武功的人也看出他是身不由己,给对手带得失去平衡。

        寇仲旁的常何咋舌道:“厉害!”

        徐子陵心知得手,他以内缚印配合卸劲之法,硬把晃公错的拳劲缚锁消卸,这招奇兵登时害得晃公错像用错了力道般,难过得差点吐血。

        徐子陵由内缚印澳为外缚印,拇指改置外侧,劲气疾吐,此时两双手仍是紧缠不放,晃公错哪想得到他的内气可随心所欲的改卸为攻,登时应印法加速横跌之势。

        晃公错暗叹一声,跟着暴喝如雷,同时顺势腾身而起,再顾不得颜面,越过桥栏,往永安河投去。眼看他要湿淋淋的掉进渠水里,对岸围观的群众中突然射出黑忽忽的东西,越过七、八丈的水面,后发先至的来到晃公错的脚下,精准无误地令晃公错点足借力,就凭这一换气腾升,安然返回永安渠的西岸,才看清这黑忽忽的东西原来竟是只鞋子。

        寇仲感到可达志把目光投往掷鞋的人堆中,忽然雄躯微震,显然瞧出是谁如此帮晃公错的忙,而他肯定认识这个人,否则绝无可能从人众中迅快把这人分辨出来。像他寇仲便自问办不到。

        徐子陵瞧着鞋子沉进水里,知道该见好即收,否则再与晃公错交手,对方在盛怒之下,抛开所有生死顾忌,吃亏的大有可能是他现在这威震长安的岳山,仰天发出一阵长笑,道:“晃七杀!本人失陪啦!”

        斜掠而起,往跃马桥另一端射去,几个起落,消失在围观者的人墙后。

        楼上诸人重新归席,李密和王伯当顺势随可达志坐入寇仲、常何的一桌。

        可达志为两人引见常何和寇仲,李密有点心神不属,对寇仲并没有特别在意。虽说李密和寇仲仇深似海,但两人并不熟识,若换过是沉落雁,看穿寇仲的机会势将大增。

        可达志的心神仍在刚才的龙争虎斗上,惋惜的遣:“想不到弃用霸刀的岳山,仍有威临天下的霸气,换日大法不愧天竺绝学,奇诡玄奥,令人叹为观止。”

        此时晃公错神色如常的登楼继续未竟的午宴,连寇仲也佩服他的深沉,暗忖换过是自己,必找个地方躲起来无颜对人。

        王伯当笑道:“可兄是否手痒哩!”

        可达志一对眼睛亮起来,露出一丝充满自信的笑意,却没有答话。

        李密瞧着窗外回复人来车往的跃马桥,轻叹一口气道:“岳霸这趟来长安,必掀起一番风翻云涌,可兄若能击败岳霸,将立即名震天下。”

        常何压低声音道:“听说皇上与岳霸刀多年知交,可兄须三思而行。”

        他一向虽不欢喜可达志,此时见李密和王伯当推波助澜,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忍不住出言警告。

        寇仲则在桌底暗踢常何一脚,示意他找藉口离开,对着李密和王伯当两人,实是非常辛苦的事。尤其想起王伯当对素姐的恶行,更是憋得心中难受之极。

        可达志微笑道:“若在下只是找岳霸切磋武技,皇上该不会怪罪吧?”

        李密盯着可达志淡淡道:“刚才掷鞋子为晃公错解困的是否可兄的熟人呢?”

        寇仲暗呼厉害,从可达志微妙的反应,精明的李密得出与自己相同的结论。

        可达志神态如常的油然道:“密公既瞧不出掷鞋者,在下又怎会看到,只是因此人高明至极而心生惊异吧!”

        李密当然不信他的鬼话,目光移到寇仲的丑脸上,目露精光,似要把他看通看透,含笑道:“日下长安最受人触目的两件事,就是岳霸入城和莫先生在此悬壶济世。不知莫先生有否打算落地生根,长做长安人呢?”

        寇仲不敢说出向尹德妃胡诣的那番话,皆因并不合乎情理,道:“多谢密公关心,小人仍末作得决定。”

        常何知是时候,起身告辞道:“莫兄还要到工部大人处为他爱儿治病,请各位恕饼失陪之罪。”

        寇仲暗唤谢天谢地,忙随常何告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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