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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剑指长安削群雄

        隋炀帝大业十三年,金秋,天气初凉,轻风拂晓。

        古槐树花香四溢,阳光灿烂的太原城,大街小巷一片繁忙景象。数万义军移师晋阳南。人头攒动,战马长嘶,刀枪剑戟闪烁着煜光,旗帜迎风翻飞……

        李渊立于台前,李建成、裴寂、刘文静、唐俭、刘政会等人伫于两侧。李渊精神饱满,声音洪亮:“夫天地定位,否泰迭其盛衰。废昏立明,敢遵故实。今便兴甲晋阳,奉尊代邸。扫定咸洛,集宁县。放后主于江都,复先帝之鸿绩。三军将士们:为了匡扶社稷,定国安民,——现在,本大将军宣布:即日率军,兵发长安!……”

        众将士高呼:“匡扶社稷,兵发长安!……匡扶社稷,兵发长安!”

        李渊威严扫视三军:“授予裴寂为长史,刘文静为司马,长孙顺德、王长谐、刘弘基、窦琮为统军。特授世子李建成为陇西公,为左领军大都督,统左三军。李世民为敦煌公,为右领军大都督,统右三军。本大将军亲率精锐三万人从晋阳出发,兵锋直指长安。授李元吉任太原郡守,留守晋阳宫。任温大有为参室,裴寂、唐俭、刘政会负责调拔军需粮草……”

        军乐、战鼓、人沸腾、马嘶叫……李建成英姿勃发,率三万兵马为先锋,李渊居中,李世民跟进。将士雄纠纠气昂昂浩浩荡荡地向长安进军了……

        长安,是丝绸之路的发端。丝绸之路是连接中国和外面世界最重要的通道,这条养育出波斯帝国、阿拉伯帝国的伟大商路,给中国带来商品,带来文化,带来开放和新鲜的一切……而在汉族的势力范围内,关中正是和这一切新的事物最先接触的前沿,经济非常繁荣、发达。因此,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谁能占有长安,谁就能在统一天下之际抢到最大的先机!

        在隋末军阀割据,天下大乱之际,长安——这个极具战策优势的要地,却被人忽略了!隋大业末年,人心离散,关中的守备也很疏忽,变乱这么多年,居然没有人去抢占长安。最早,杨玄感造反,李密做他的主谋,以“西进长安”为上策,可是杨玄感没有听李密的劝告,致使兵败身亡。现在,李密在关外瓦岗大权在握,却陷于内部矛盾和眼前的利益无暇实施他当初向别人建议的首取长安的攻略。长安附近的诸“盗贼”,还处于乌合之众的状态,自然也想不到也得不到长安。李建成独具慧眼地看到了长安在争霸天下中的重要战策位置。他意气风发地向李渊建议:“从军事角度讲,洛阳确实重要。但军事是为政治服务的。我们不控制京城和朝庭,那与各地的反王有何区别?我们只有取得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地位,才能纵横天下,扫平各地反王……”李建成闪动着剑眉之下波光激越的双眼,沉稳的神态中,隐着冲天的豪气,他说:“从政治角度讲,控制长安要比控制洛阳强万倍!我们控制了长安,就可以号令天下了!……”

        李渊不愧为官场老手。李建成一席话,令他会心一笑。老谋深算的裴寂,听了李建成的一番话,也暗暗惊奇:“李建成如此年轻,竟然有如此高深的政治眼光,莫不是真的到了李家坐天下的时候了!”

        李渊当即指令刘文静、段志玄、李世民等人重新招兵买马,开仓放粮……一时间,太原方圆百里,人潮涌动;老弱百姓领粮,壮丁百姓入伍。不几天,义军一下子就增加了几万人。在军事上,李渊确实有一手。他筹划兵发长安,首先就要巩固太原后方。巩固后方最重要的一个事,就是再一次派刘文静去了突厥。李渊卑词厚礼与突厥和亲,表面上的意思是要借兵买马——此时他确实严重缺乏马匹等装备,但更深一层的含义却是,怕突厥在他后面抄袭他的老窝。李渊许诺给突厥始毕可汗的是他最喜爱的子女玉帛,始毕可汗对这种天下掉下来的好事自然乐得笑纳。

        李渊兵锋直指长安。一路上大军连绵起伏,连营相接,幡旗四合,赤白相映如翻动的锦毯。抬眼望去,颇为壮观。先前早有童谣《桃李子歌》为:“桃李子,莫浪语,黄鹄绕山飞,宛转花园里。”其意:李为国姓,桃当作陶,指言陶唐也。配李而言,所以称桃花园,宛转起伏是指旌幡飞动。汾城晋阳老幼,讴歌犹在耳边。忽亲眼目睹,无不叹为灵验,民众禁不住欢呼雀跃。沿途入伍者日有千余。

        左军大都督李建成,派前锋部将张纶、冯立所率先锋营攻离石郡。离石郡太守杨子崇引兵拒义军。与张纶、冯立对阵。冯立略施一计,见杨子崇兵马假装惧怕引军退后。杨子崇以为义军胆怯,放马追赶。不料张纶从旁引千名义军抢攻城门。杨子崇惊慌失措,回军不及,为冯立引兵杀之。张纶、冯立倾刻占领了离石郡。先锋营张纶、冯立兵强马壮。所到之处,向附近郡县散发布告,宣扬义军不是要造反夺权,而是要到长安立代王杨侑为皇帝。

        可是西京留守代王杨侑却不领情。派骁将兽牙郎将宋老生,率精兵二万拒守霍邑。又遣左武侯大将军屈突通,将辽东兵及骁果等数万余人据河东,与老生遥相呼应。往来驰援。还命临汾以东诸郡所在军民守城,并随便受老生、屈突等征发。宋老生、屈突通率隋军以逸待劳,扼守险要,准备迎击李渊。

        李渊率军一路攻城掠地,连战皆捷。到了距霍邑五十多里的贾胡堡,却寸步难行。宋老生、屈突通率隋军与李渊义军相持近两月,宋老生、屈突通只是坚壁不战,扼守险要,要等李渊军粮耗尽,不得已退兵时乘胜追击,一举消灭义军。此时又下起绵绵阴雨,飒飒秋风,吹动着将士们单薄的衣衫。义军将士衣食不足,形势对李渊极为不利。

        内心焦虑而神态清淡的李建成望着帐篷外的绵绵秋雨,催父亲明天率军出战,速战速决!他耽心义军越在此停留得久,长安方面的军事布防就越充分,以后进攻长安就越发困难了。李渊双眉紧锁,既考虑进军前路,又耽心突厥人抄其后路袭取晋阳。晋阳是李家义军的后方基地,断不可闪失!一旦晋阳有失,李家义军不仅断绝粮草后援,而且前有重兵,后无归路,进退无据,那就相当危险!就在这种耽心忡忡的时候,恰恰传来探马急报:“不好了!——突厥人与刘武周的兵马乘虚掩袭太原。”

        唐俭、刘政会等众人闻之,个个有惊慌之色,纷纷道:“突厥人一向是见利忘义,刘武周做事更无章法,任性胡为。我军西向长安,他们乘虚围攻太原极有可能。太原是义兵家属所在地。不如尽快回救太原。”

        众将领言之有理,李渊一时难决,心智大乱。幸亏李建成、李世民意志坚定,主张即刻进攻宋老生,继续兵向长安。静若止水的大郎建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思维敏捷、条理清楚地说:“以人事见机而发,无有不为。我分析:刘武周位极而志满,突厥少信而贪利,外虽相附,内实相猜。既然突厥可汗支助了我军一部分兵马,突厥达官们不知可汗与我军关系深浅,不敢相侵我军。因此,突厥兵宁肯靠近流窜于马邑一带,必定远离太原。刘武周知突厥兵势和可汗支助我军兵马之事,必未同谋。朝廷既闻唐国公举兵,忧郁不暇,京都留守,特畏义军,所以隋骁将精兵,严阵以待。在这种情势下,我们如还军太原,三军不知原故,更加恐慌,必定生变。如此一来,我军心动摇,帐营内外皆为劲敌。于是突厥,武周不谋同至,老生、屈突追奔杀来,我军更加进退无路。”

        裴寂、唐俭、刘政会、张纶、冯立等人听闻李建成之言,也觉得有道理,各不作声。李建成转向李渊,接着道:“隋军守将宋老生轻躁,破之不疑。定基业取长安,在此一决。众人所言,均是保家爱命。儿等捐躯力战,别无他问。雨罢进军,若不杀老生而取霍邑,儿等敢以死为谢!”

        表面看来,像少女一般温和平静的李建成,此刻却说出如此坚决果断、掷地有声的话来,众人均无言以对,面有愧色。

        就在李建成与众将讨论是否回援太原(晋阳)时,刘武周率大军正在激烈地攻打太原。太原守将李元吉,听从参军温大有的建议,由李元吉正面与刘武周交战,温大有悄悄从后城门引兵直扑刘武周的后营。使得刘武周军心大乱,前后军不能相顾。刘武周一时惊慌后撤。温大有率伏兵追击。刘武周二万人马自相践踏、落入城防河者,死伤不计其数。李元吉得胜入城,温大有上前夸:“齐公果然英勇非常!……”

        “此战功劳,多亏得温参室计谋高深,才破太原之围。我将禀报大将军奖励参军。”李元吉尽管年轻,却也相当明白事理。

        温大有连忙笑道:“属下岂敢居功!……前几日,大郎派专使来催粮草,言大军已到霍邑之地。如今连秋雨,兵进受阻,这些粮草是稳定军心的最好物质。趁现在刘武周新败,路上无有干扰,快运粮草于大军。”

        几天后,从太原运来了大批粮草,三军将士心定神锐。可连连阴雨,未有止停迹象。秋风鼓动着李建成绛紫色的大衣,冰凉的秋雨打在他的脸上,他向李渊请缨:“雨不停亦战”。李渊决定明日开战,令大郎率冯立、谢叔方、张纶、裴俨等将领出战。柴绍、殷开山各领一军,从城东一旁相助,二郎与段将军从城南一旁相助!

        刚议论完开战之事,忽帐前有侍卫禀报,魏王李密信使到。李渊一愣,意味深长地抬眼看了看大郎,沉吟片刻,大手一挥:“好!——传信使来见。”

        李密是几年前杨玄感起兵作乱时的谋士,兵败后辗转亡命到了瓦岗寨。他说服瓦岗寨的头领翟让采用他的计策,破金堤关、攻荥阳,连战连捷,大败隋军,河南为之震动。赵魏以南、江淮以北,魏公李密一呼百应。李密为人,身先士卒,躬服俭素,号令严整,每战所得金宝都赐与手下将士,因此非常受人爱戴。在与隋军的交战过程中,威信日隆,自称魏王。他让祖君彦所作的《讨隋炀帝檄文》千古流传,辞采壮烈。李密曾题诗《淮阳感怀》一首,足见他雄心大志,气势不凡。

        金风荡初节,玉露凋晚林。

        此夕穷涂士,郁陶伤寸心。

        野平葭苇合,村荒藜藿深。

        眺听良多感,徙倚独沾襟。

        沾襟何所为,怅然怀古意。

        秦俗犹未平,汉道将何冀。

        樊哙市井徒,萧何刀笔吏。

        一朝时运会,千古传名谥。

        寄言世上雄,虚生真可愧。

        魏王李密所率领瓦岗寨的起义军,是目前各路反隋义军中实力最强的军事集团。他表面上是想和李渊结成联盟,共图大计,实际上是想让李渊尊他为盟主。

        李渊看过李密的信,传示众将领。英俊、聪慧的李建成呵呵大笑,朗声道:“我们正需要有人为我阻挡中原的隋军劲旅,使我免去后顾之忧,集中兵力拿下长安。进而控制全国。魏王真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方脸大耳,眉目慈祥的李渊微笑着,他打心眼高兴大郎建成的才智和机灵。李渊当即回信李密,极力吹捧李密,说自己没有取代隋朝之意,只是迎立代王为皇帝等等,这就是李建成所说的“卑辞推奖以骄其志”的计策,先麻痹李密,让他浴血奋战去阻挡中原的隋军西进。

        再说李密,接到李渊的书信,心花怒放。他反复阅读李渊的亲笔书信“……主忧臣辱,无义徒然。所以仗旗投袂,大会义兵,绥抚河朔,和亲蕃塞。共匡天下,志在尊隋。以弟见机而作,一日千里,鸡鸣起舞,豹变先鞭。御宇当涂。天生蒸民,必有司牧,当今为牧,非子而谁?老夫年逾知命,愿不及此。欣戴大弟,攀鳞附翼。惟冀早膺图箓,以宁兆庶。宗盟之长,属籍见容。复封于唐,斯荣足矣……”

        李密兴高采烈地对部属们道:“孤所虑者,唯李渊也。今方知李渊无意相争,那天下大位,非孤而何?况且有唐公见推,天下不难定也。”

        李密帐下幕僚魏征见魏王如此相信李渊,便道:“唐国公非常人也,明公可要当心为人作了嫁衣啊!”

        “什么?唐国公是我李氏宗亲。你也敢离间?!”李密怒视魏征。

        李密帐下大将徐世勣沉思道:“贫道以为唐国公是想利用魏王为他阻击隋军主力。”

        “诸位言之有理!他李渊取长安,那孤也可以取洛阳。秦叔宝、单雄信、程咬金等众将听令:整军备战,直取洛阳。”李密也不是糊涂之人,只是他陷入内争外斗而腾不出手来夺长安,只好就近取洛阳了。

        李密奋起帐下三十万精兵儿郎,全力与隋军浴血奋战撕杀疆场。客观上为李渊挡住了隋军的主力进攻,使得李渊乘势直取长安。

        第二天,朦朦细雨。李渊父子三人,挥兵霍邑城下。

        霍邑城西北抗汾水,东拒霍太山,守险之冲,是为襟带。隋骁将兽牙郎将宋老生率二万精兵严阵以待。李建成一马当先,引数十骑到了城下,扬鞭指挥后军,作围城之状。又令军士辱骂老生,明是挑战。李建成故意在马背上大声喊话:“哎呀!——宋将军,别来无恙啊?!你可要守信用啊!你早前与我相约,今日开门献城,我们合兵一处,杀奔长安。那现在……你快开城门吧,莫悔盟期!”

        李建成的这番喊话,何等要紧啊!真是暗含风云雷电!明在激将,暗在离间!宋老生可真是忍耐不住了。他害怕李建成喊的话传给隋帝的亲信听了,那还了得?隋帝在此非常时期,疑心病特别严重。宋老生越想越害怕,为表明自己的清白,宋老生当即驱兵三万人开城出战。

        李渊见宋老生出来对仗,急令殷开山催召后军。后军刚到,李渊与李建成列阵城东,段志玄与李世民列阵城南。城内隋兵自东门驰出,李渊率建成迎头拦杀,隋兵也不示弱,一拥而上,由于隋军太多,反将李渊的唐军逼退。亏得柴绍跃出阵中,挥众力战,才得支持。宋老生从南门出来,径趋向城东,夹击李渊和李建成的唐军。

        宋老生愤恨李建成的喊话,挥兵杀向李建成。李建成毫不示弱,抽出宝剑,驱马迎了上去,翟青、谢叔方、张纶、裴俨奋身杀敌,李建成与宋老生大战了几十个来回,不分胜负。李世民正在南边高地上观战,见宋老生与李建成杀得难分难解,急与军头段志玄,从高坡上奔驰下来,冲击老生背后。段志玄率领兵士一当十,十当百,拚命奋斗,杀得隋军旗靡辙乱,人仰马翻。久经沙场的李渊纵观战局,见细雨朦胧似薄雾轻纱般笼罩城边,双方将士在视线不清之中一场混战。李渊心生一计,振臂高呼:“宋老生已擒!隋军何不速降?”

        李建成会意,马上传言,军士此起彼伏一片高呼“宋老生已擒——”。

        细雨朦胧中的城东隋军正与义军相持未分胜负之际。猛闻主将被获,隋兵军心一散,纷纷退兵回城。李渊与李建成趁势挥军进逼。那隋兵似风卷残云,收入城中,竟将城门给塞住了,单剩宋老生这一支孤军进退无路,欲回南门却被李世民截住;欲转入东门却被李渊与李建成截着。两下里围裹拢来死伤惨重,老生进城不得,城上隋军放下绳索牵引之,宋老生兵士攀绳欲上,离地已有丈余,李建成帐下军头雷永吉、田为龙等人,跳跃起而斩之。刘弘基飞马赶来大刀一挥,将老生剁作两段。义军兵士所向奋击英勇,数里之间,血流蔽地,僵尸相枕。义军们争先攻城,傍晚时分,张纶、冯立所部率先攻入霍邑城。

        李渊义军攻克霍邑之时,仅在此五十里外与宋老生成犄角之势的隋将屈突通,年届六十有三,擅长于守城而非野战,因此,屈突通不敢出城驰援,只能龟缩在坚固的城池里以求自保。屈突通是有名的隋朝忠臣大将。当初杨玄感叛乱,就是他率军追杀杨玄感的。屈突通与其兄弟屈突盖齐名长安,分别长期担任长安的守备和治安工作,以执法严峻闻名,长安有“宁食一斗葱,不逢屈突通;宁食一斗艾(一种苦草),不逢屈突盖”的说法。

        霍邑大捷之后,李渊论功行赏。李建成、张纶、冯立、刘弘基等人立有大功。可是,在对有功之士行赏之时,却出现了分歧。勋司大夫以出身贵贱来分赏军功。因此军头雷永吉、田为龙等大批出身于贫穷家庭的子弟和社会下层的的士兵们虽立军功,却待遇不公。这种现象,其实早就一直存在。这次由于下层士兵们反响强烈,雷永吉、田为龙等先后找到张纶、冯立等将领反映,仍没法解决。雷永吉、田为龙只得请人写文书,向李建成反映。要求义军消除凭出身贵贱来奖赏的旧习,公平对待立军功的士兵。李建成深知此事关系重大,影响军心和士气。他连忙向大将军李渊提出自己的见解:“义兵取人,山藏海纳,贵族与平民一样对待。哪有在枪林弹雨中不辩贵贱,而论功行赏之时却分高低?以此论功,何以服众?凡征战有功将士,慨不分贵贱,一视同仁。”

        李渊听了,立即醒悟。他说:“以前的官场就是这般的昏庸。出身贵族、豪门的兵士,与出身贫民、奴隶、匪徒的兵士,就是不能做到公平对待。我们义军就要改变这种坏习气。”李渊即刻发布命令,不论出身贵贱,一律平等。众将士闻之,感动不已,奋勇效命。就连被俘虏的隋军兵将,也愿意投入义军。为了更有效地笼络隋朝旧官吏和士兵们的心,李建成建议:“隋室乱,尤其难得忠诚。宋老生也算是隋室忠臣,应以本官之礼葬之,以安民心。”李渊从善如流,令礼司官厚葬宋老生。由此,来归附者不计其数。未归附者,不问乡村堡坞,贤愚贵贱,只要遣书招慰之,无有不至。主动来投军者,李渊以节级授朝散大夫以上官职。至于逸民道士,也请效力。李渊均按级授官。官授多了,就有些乱了。吏司官员唐俭忧虑道:“大将军授官太多,且授级太高,是否打乱了班秩?”

        李渊却有一番宏论:“不吝爵赏,汉氏以兴。天下之名利,无非官爵。给他一官半职为我所用,天下指日可定。如果用官职能招抚归附,又何必兴兵杀戮使其归服呢?这些大道理不是一般的人所能见识的啊!”

        霍邑之捷,义军兵威大振。大军连绵继进,旆旗相接。李建成率左军前锋,势如破竹。兵行绛县十余里处,忽见行军先锋张纶飞马急报:“隋绛县通守陈叔达,不听檄文布告,辱骂义军,奋起抵抗。”

        李建成闻报十分恼怒,但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面容平静地令大军宿营于绛城西北的鼓山。李渊中军随后就到,环顾四周,指着李建成的左军扎营之地,对裴寂笑道:“哈哈哈……大郎选取鼓山宿营之地,恰巧是我旧日为讨捕大使时之宿营所。”

        “俗话说,英雄所见略同。你们父子英雄,当然就对山川地理之妙用也所见相同啊!”裴寂赞叹道。

        李渊信心十足地道:“山川地理之用,在于行军对阵之妙。大郎深懂此中之道理,看来我军破绛城,亦不在话下啦。”

        第二天清晓,鼓山西北有一片大浮或紫或赤的彩色云,似华盖楼阙之形。有风吹来,飘浮于李渊所居营帐之上空。李建成见了,道:“众将今破城一定很顺利!”。

        众将士见闻,欢欣鼓舞,士气很旺。早饭后,张纶、冯立发布攻城命令。众将奋勇冲杀,隋绛县通守陈叔达顽强抵抗。上午激战多时,义军多有伤亡,绛城攻克不下。李建成传令休战。他骑马来到城下,高呼:“请绛城通守陈叔达对话——”

        陈叔达于城楼上探出身来,道:“有何见教,尽可说来,说完之后,尽可死战!”

        见陈叔达如此顽固不化,李建成好言劝道:“陈通守原是陈国帝王之后,陈宣帝之孙。隋帝杨广灭你家国,你难道不恨他吗?……为什么还如此死心塌地为他守城?!”

        陈叔达道:“我现食隋之禄,当忠君之事。你休得多言,回军再战!”

        “我久闻陈通守诗文俱佳,才华可称。当是知书识礼之人。我军攻取绛县不在话下,只是我不忍生灵涂炭,才与你对话,希望你能顾从大局,顺应民心。”李建成耐心劝道。

        陈叔达被李建成之语说得难以对答。无奈之中,挥手令守城隋军:“放箭——”

        李建成以为陈叔达已被说动,正犹豫间,冷不防城上一阵乱箭射来,李建成身中数箭,身边护军倒地而亡,冯立反应特快,慌忙引兵救护。李建成强忍疼痛,拔下臂上、右腹、左腿上的箭,对张纶道:“如此……用计,方可破之。”

        张纶闻之高兴,与冯立准备。未时刚过,义军又兵进城门之下,只见李建成坐在李渊的幡旗、车驾之上,闪出阵前。李渊的大将军旗猎猎风响。拥着李渊的这支中军的却都是老弱之兵。张纶、冯立率左右二支大军攻城,只留李渊旗号的李建成于阵中一隅。战不多时,绛县西门悄悄疾驰一支劲旅,气势汹汹,直扑李渊大将军幡旗而来。坐于李渊幡旗下的李建成稳如泰山,把手一挥,两边护军装作惊慌之状四处逃散。绛县隋军更是得意轻敌。眼看就杀到李建成的近前,不料两边闪出张纶、冯立的伏兵。一下就把绛县突袭的隋军杀的杀,俘的俘。隋军大乱,返身往回跑,绛县城门半开,隋兵惊慌逃入了一部分,还有少许正往城里跑。冯立带兵追之。守城隋军眼看冯立义军追来,急道:“关城门,快——快关城门——”

        沉重的城门即将合上,冯立义军一拥而上,城门内刀兵碰撞,一阵格杀。张纶后军继到,守城隋军招架不住。绛县城破,冯立按李建成事先布置,收图册,封库府,安民告示。张纶冲上城楼上,把陈叔达缚了,送到李建成面前。李建成道:“我本想留你一命,可你暗箭伤人。我险些死在你的箭下。来人啦!——先关押下去,待禀报大将军之后,就拉去斩了!”

        陈叔达惶恐之极,吓得面如灰色。

        李渊中军和李世民的后军相继进入绛县,离城五里下寨。李渊接见绛县父老和名绅,授官定级,裁判民讼,处理事务。正忙碌间,忽然李建成帐下的陈震前来求情。陈震叩地:“大将军,我族堂伯陈叔达,冒犯大将军您和左大都督,其罪当诛!但义军初创,正是用人之际,我伯父才诗有名,博古通今,愿请大将军饶他一命,当竭力报效!”

        “啊!——这点事情啦,……你本是大郎帐下,为何不直接求大郎,何必远来求我呢?”李渊莫名其妙地看了陈震一眼。

        陈震惶恐地回道:“我伯父于攻城之时,箭伤左大都督。故而未敢求左大都督。”

        李渊闻知大郎被箭所伤,连忙前来左军营帐探望李建成。李渊关切地察看大郎伤情,吩咐医官细心用药。李渊看了看大郎,故意道:“陈叔达箭伤我儿,真是可恨之极!该杀!”

        李建成大笑道:“爹爹话虽如此,却面带悦色,儿知爹爹惜其才学,意欲留于军中录用文书。是不是啊?!”

        “知父者,莫若大郎也!”李渊微笑。

        李建成沉吟道:“陈叔达才学可称,远近有名。儿也想留之,但其顽罪难消,须以恩威之策收用。”转眼看二郎世民,道:“这个人情可留于二弟为之!”

        李世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笑道:“好吧!——我最喜欢作顺水人情了。呵呵……”

        不一会,李建成令人将陈叔达带到。李渊高坐于案前,怒责:“陈叔达,你这个迂腐书生,虽小有才学,却不通时机变化之理!隋运大势如此,我军兴兵为国,可你居然抗拒义师,罪莫大矣!更以箭伤我左军大都督,你实在可恶,死不足以解我恨也!来人啦!——拉去砍了!”

        护军左右上来,不由分说,拉了陈叔达就往帐外拖。这时,只听得李世民道:“慢着!——”

        李世民上前跪道:“爹爹,义军初创,正是用人之际,陈叔达小有才学,不妨戴罪留用。如若能改过自新更好,如若自绝于天,那再杀之不迟!”

        李渊假作思索状,看了看李建成。李建成会心地点点头。李渊大声:“好!——暂且留他一用。若再有过错,必杀之!”

        惊惶失措的陈叔达连连叩谢李渊:“谢不杀之恩!”

        李渊挥挥手,道:“谢我何用?去谢右大都督吧!”

        陈叔达跪行几步,爬到李世民的座前,连连叩道:“多谢救命之恩!”

        看着陈叔达如梦一般拖着身子走出了前锋营帐。李渊父子三人会心地哈哈大笑。李渊语重心长地对李世民道:“二郎啊,多向你大哥学着点。这就叫作权术。驭人之术,深妙得很啊!”

        旌旗漫卷西风,李家义军继续西行。李建成帐下先锋官张纶、冯立引军到了龙门。远远见一彪突厥人马,迎面疾驰而来。张纶定睛一看,啊!……那一身突厥行装的人不是别人,恰恰是出使突厥日久未归的义军司马刘文静!

        刘文静指着身边的一位突厥人,向张纶、冯立介绍。“此人名叫史可利。是可汗属下达官骁骑将领。奉可汗之命,带突厥精兵五百和二千马匹前来助阵。”

        满脸络缌身材骠悍的史可利上前与张纶、冯立打招呼。张纶、冯立高兴地道:“好啊!多谢突厥兄弟相助。我们不妨合兵一处,攻下龙门郡,以待大都督和大将军后续队伍。”

        冯立看得那二千匹血汗良种马,心里羡慕之。对史可利道:“何不用这二千马匹装配给我先锋营一用?”

        史可利还未作声,刘司马抢先道:“不行!这二千宝马须交给大将军,断不可自作主张。”

        “暂且一借,攻下龙门即还。应无妨碍。”张纶有些不高兴。

        史可利听明白了意思,对刘司马道:“刘司马,这二千宝马都是给你们汉人的啊,何必扯来扯去呢?”

        “史达官,你是突厥人当然不懂汉人的做事程序。”刘文静无可奈何。

        张纶提议就近请示大都督李建成。传讯兵往返约两个时间,带来了李建成的手教:“刘司马台鉴:军马粮草,战之所需。入库存册,理应当然。此战迫在眉睫,暂借龙门一用。旋即还复大将军。若大将军有责,我为公担之也。”

        刘文静看了李建成的手教,言语恳切,合情合理。特别是李建成愿承担责任,这点让刘文静颇为放心。左军先锋营借得这二千宝马,士气大振。许多将士围着宝马舍不得离开。时秋高气爽,太阳晒得地面有些发热。义军按部就班分别列阵于城下。龙门城上,隋军张弓拔驽,严阵以待。

        张纶传令攻城!一阵尖锐的号角划破睛空,接着战鼓咚咚,攻城开始。

        莫少令、黄杏飞等义军将士冒着箭蝗冲到城墙下。莫少令分兵伏于城门边。黄杏飞正面挑战。引敌来攻。冯建宇着械攻城。史可利,相机助战。发挥骑兵优势,抢攻城门。但隋守军不开门出战,只在城内死守。史可利急得满头是汗!这是他助义军攻城的第一个回合,一定要亮出真本领来让义军将士日后不得小瞧突厥人。他环顾城墙,发现南城边有几棵古老的大树长得很高,几乎伸进了龙门城内。善于攀爬跳跃的突厥人史可利灵机一动,便附身对身边的突厥兵耳语几句。那突厥兵笑着引百人离开队伍,径行南墙而去。

        第二轮攻城又在刺耳的号角中发动了。城上的隋军全力以赴反击城下义军的攻势。在密集的飞前之下,许多义军中前阵亡。率军攻城的冯建宇一声惨叫。几支利箭先后穿进他的胸腹。顿时血流于注。张纶急欲休战,忽然听得城南一阵喧哗,城上守军向潮水一样涌向南城。城下的史可利见状便知突厥兵得手了,急驱四百骑兵呼啸向前,直抵南城门。那百名突厥兵素来强悍,他们从老树枝上跃进城内后,直扑城门。一部分突厥兵与前来截挡的隋兵撕杀,另一小部分突厥兵杀向守门的隋兵。一阵惨烈的格斗。只剩下几个受伤的突厥兵顽强地打开了厚重的南城门。冲到南城门的史可利二话没说,飞马进城,见人就砍。张纶、冯立片刻不停,迅速率军跟进。龙门县城很快落入义军手中。

        刘文静、史可利带着张纶先锋营攻克龙门的捷报,先行面见了李建成。李建成春风满面地对刘文静道:“刘司马几度出使突厥,劳苦功高。此番龙门一战,突厥助战有功,大将军论功行赏,必不会亏待刘司马!”

        李建成亲热地拉着史可利的手,留史可利任左军前锋营校尉。并设便宴为有功将士庆贺,顺便为刘司马和史可利洗尘。

        残阳如血。群峰伏浪。苍茫的暮色渐渐弥漫于四周。龙门县城一座气派的酒楼里。李建成、韦挺、刘文静、张纶、冯立、史可利诸将把酒交杯,相聚甚欢。李建成总是一脸春风般的笑容。文质彬彬,一副儒将风度。既是天大的事儿,在他的脸上,都喜怒不形于色。他非常礼貌地招呼各位入席,谦逊而和气。刘文静感慨地对李建成道:“与大都督相谈,真如坐春风之中,是一种享受啊!以前常听唐国公在我们的面前夸奖您,但一直没有见过您。在太原倒与二郎世民多有酒会。他是一个风风火火的人,原先我猜测唐国公的大郎也应当与二郎差不多性格的人。可料不想,在太原起兵前与您一见,方知您与二郎是绝然不同性格的人。您沉静如水,思维冷静而清楚。才华出众,见识过人。洛阳童谣满街传唱,日后李家当为天下之主,本司马极愿为大都督效力前驱。”

        韦挺闻刘司马之言,面带微笑。半醉之中道:“刘司马,那些童谣都有是从我们河东传开。”

        李建成恐韦挺酒多失言,立即举杯道:“韦主薄,来,你是我们河东旧友,当干尽此杯。”

        “好!满上满上。”韦挺端起酒杯,抬眼看到李建成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精亮的眼光闪着莫测的光芒。韦挺心里格登一下,酒醒了一半。接着道:“干——杯!天下童谣传九州,洛阳传河东,河东遍洛阳。朗朗天日下,李家坐龙庭。”

        “诸位不可乱说啊!义军起师尊迎代王为帝,安隋室定天下,是为国为民谋福祉啊!”李建成连忙打断韦挺等人的话。韦挺偏偏话头特多,他忽然道:“听说龙门县东有一座很灵验的道观。香火极盛,不若我们酒后同往,问问天下大事,如何分解。”

        “好!我们一同前往。”刘文静率先赞同。

        零星的灯火,闪烁于龙门县城东春回观。这座道观建造成于晋末,经隋末,仍香火旺盛。李建成在韦挺、刘文静、张纶、冯立、史可利等人的簇拥下,拾级而上。正殿内烛火通明。法像庄严肃穆。众人来到正殿前,左右旁顾。

        “奇怪!怎么没见一个人呢?”张纶话音刚落,就听到厚重的声音从殿内传出:“诸位深夜来访,有何见教?!”

        刘文静细眼打量,从殿内走出一人,须发尽白,道袍飘逸,宛若道仙。李建成斯斯文文地上前施礼道:“对不起,打扰了!——眼下年月兵荒马乱,我们此来,想劳烦道仙,敢问天下何时安宁?”

        道仙微闭双目,不紧不慢地道:“天下安宁就在足下,何须远问?!”

        “此意何解?”韦挺、刘司马齐问。

        道仙不急不缓,徐徐一笑:“太上老君乃道家始祖为老子李聃,其玄子玄孙兴国必矣!今唐国公义师西行,安定天下指日可待。李氏当为天下之主,唐国公众望所归!”道仙轻轻地说着,忽然,“唉!——”地长叹了一口气。吓得众人大气不敢出。

        “道仙何故叹气?!”韦挺提心吊胆地问。

        道仙手提拂尘扫帚,轻轻地说道:“按理数推之,唐皇李渊万岁之后,定是皇太子李建成稳坐天下。唐国公大郎李建成本太白金星转世,是仁德贤明之君子,他若顺利坐位,大唐当兴五百年。若不能顺利承继大统,大唐必兵乱三百年。”

        众人静气而听。李建成闻言,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刘文静小心地问:“唐皇李渊万岁之后,必定是皇太子李建成稳坐天下。难道还会出意外吗?”

        道仙不语。冯立沉不住气了,道:“快讲快讲,有何阻碍?末将现在就去摆平了。”

        “就凭你刚才那句话,你定逢此劫!”道仙看都不看众人一眼。

        “啊?!——”冯立吓得睁大了眼睛,不敢再多发一言。李建成见状,只好上前轻言细语道:“道仙,不瞒您老人家,我即是唐国公的大郎李建成。此来,是诚心请教道仙为我们指明安天下定社稷之策。望道仙赐教!”

        李建成言罢,恭恭敬敬地叩拜。道仙这才睁开双眼,缓步上前,扶起李建成,道:“罪过罪过!贫道怎受得皇太子一拜,徒折我寿啊!……既众位诚心而来,贫道就如实相告。按星数推之,将来李建成必定是皇太子,此点很明朗。但是,太白金星转世的李建成性格仁慈贤德,极容易姑息养奸。给竞争对手留下可乘之机啊!……”

        “那如何防范呢?”冯立忠心耿耿,急道:“请道仙赐教,我等现在就去做。”

        道仙似乎不理冯立之问,继续道:“太白金星本是金刚之身,百害不侵。所以,大郎身强体壮,精力过人。但他命里有两处最为薄弱,一是极阴之时,一是极阳之时。为大唐五百年兴盛,请诸位协助大郎谨防此二时即可。”

        “敢问道仙,何为极阴之时,何为极阳之时?”刘文静极为关心地问。

        道仙忽然连连打了几个呵欠。边走边道:“天机不可泄露!今夜言尽于此,悟到便悟道;悟道便悟到,众人请回吧!”

        “多谢道仙指教!”李建成和众人俯首施礼:等他们抬头再看之时,道仙飘然而去,了无踪影。

        李建成率左军前锋部队,兵锋所指,望风披靡。沿途有许多小股义军投入李建成的麾下。大军到了汾阴县境,遇到山贼孙华所部的攻击。孙华山贼有数千多人,积年劫掠,非常富实,在这方园百里是一支强大的力量。李建成在左军大都督帐营与众将商议军事。张纶、冯立请战:“大都督,我率所部前行破贼。将孙华捉于帐下。”

        李建成却主张先礼后兵,他派韦挺送李渊大将军的文告于孙华。孙华久闻唐国公的大名,看了李渊的文书,方知前次手下冒犯的是李渊左军先锋营,当即教训了手下那帮散兵游勇。孙华当即派人随韦挺面见李渊,欣然归附。李建成率张纶、冯立、莫少令等人前去接收孙华所部,仍以孙华为校尉,还领旧部,分遣诸军,驻于壶口。

        秋阳高照,惠风和畅,奔腾咆哮的黄河之水,气势万均,涛声如雷。黄河北岸,军旗,枪戟,人马,浩浩荡荡。李建成率左军渡过黄河,安营扎寨,以护卫李渊中军渡河。忽然兵士来报:“李大都督,有个自称李秀宁的人要见您。”

        “啊!三妹来了?!”李建成欣喜之极,连忙出营来接。可一见面,李建成惊呆了!眼前的三妹全然不是往常的淑女模样,她身披红色战袍,着紫金铠甲,腰仗雕花宝剑,一副战将披挂,显得十二分的精神!

        “哈哈——大哥!你认不出三妹了吧!”李秀宁得意地笑了!那笑容焕发出的温情,像春日朝阳初升下拂过的柔风。她从小就很喜欢大哥。李建成秀丽、文静,在老家忍辱负重,护卫弟妹,劳苦功高。李秀宁和众亲友都十分地敬重大哥。

        “哟!——真的是三妹啊,哎呀!你这身打扮,我可真的是认不出来呀!”李建成亲切地迎上前去,一把握住三妹的臂膀,他真想一如往昔把小时的她高高地举过头顶,旋转几圈,再把她扔在地上,笑哈哈地看着三妹昏头转向,踉踉呛呛,东倒西歪的嘻戏的样子!但如今,在三军将士的面前,李建成不敢像儿时那样嘻闹了,他稳稳当当地把三妹迎入左军帐营。

        原来,李渊将在太原起兵后,柴绍和李秀宁当时在长安。隋兵四处捕捉李氏亲族,柴绍只好去太原投奔李渊。李秀宁立刻动身回到鄠县(今陕西户县)的李氏庄园,女扮男装,自称李公子,将产业变卖,招兵买马,公开与隋朝官兵对抗。当时天下大乱,长安虽然还掌握在隋室手中,但周围的州县到处都是土匪。其中最大的一股土匪的首领是西域来的胡商何潘仁,手下有几千人。李秀宁派马夫去劝说何潘仁,与自己一起攻打鄂县。此事成功后,附近有李仲文、向志善、丘师利等几股起义队伍前来归附,听从李秀宁的号令。由此,李秀宁的势力大增,队伍一下子扩大几万人。朝廷不断派兵攻打李秀宁,李秀宁机智勇敢,指挥若定,不但打败了隋朝官兵的每一次进攻,而且还趁机攻克武功、始平等好几座城池,并扩大战果,连续夺取了鄠县,武功,周至,始平等全县。义军纪律严明,秋毫无犯,最后兵力达七万多人。

        李渊率后军一到,就见到了如此英勇传奇的三女儿李秀宁,高兴之极,李渊马上派李建成去通知柴绍,前来与秀宁会面。看到家人欢聚,欣喜之余,李建成不由得想到五弟智云被武功县令所杀,李建成疚愧地说:“武功县令杀了我五弟,恨不得先为他报仇,再去攻长安。”

        李秀宁听闻,拉着大哥的手说:“大哥,不必等你动手了!害我五弟的那个狗官,早已被我手下将领李仲文干掉了!我也把他的狗头挂在武功县的城楼上了。”

        复仇之心极为强烈的李世民恨恨地道:“真是便宜了那狗贼!。”

        李渊令李秀宁与柴绍各置幕府,挑选了一万多精兵会师渭河北岸,准备共同攻打长安。柴绍属于李世民的部下,与李秀宁同为神武将军。夫妻二人平级,各领一军,各自有指挥部(幕府)。平阳公主的这一万多精兵被称为“娘子军”。

        九月中旬,一路西行的左军先锋营张纶率军攻下龙泉、文城等郡,直逼河东。河东郡城本是李渊老家。李渊、李建成、李世民兵行于此,感慨万千。想当年一家团圆,和乐无比。窦氏夫人贤慧持家,少小儿郎游戏嘻闹。世事忽变,大兵未起,亲友受累,五郎被害,头悬城池。李渊感慨之余对李建成道:“此城可下否?”

        李建成秀眉一扬,道:“爹爹放心,儿斩关夺将,一路无敌。区区此城,唾手可得。”

        “好!大郎,传令进兵!”李渊道。李建成即令张纶、冯立率孙华、王长谐所部进兵河东郡。隋将屈突通奉代王之命守河东,闻孙华、王长谐引兵渡河,直指河东郡。即令隋兽牙郎将桑显和,率骁果精骑数千人,夜驰掩袭王长谐等军营。

        夜色中,星火闪烁。王长谐和孙华奉李建成之教,早有所备。伏兵营寨之两侧。隋兽牙郎将桑显和率军袭营,却发现义军营寨空虚,当即惊觉上当,抽身便退。此时只听得号炮一响,火光四起,孙华和王长谐伏兵杀出,追奔到了饮马泉,斩敌首级和生俘活擒略以千计。隋将桑显和只剩单人一骑逃入河东城。

        天明,李渊登上河东县城东面的高原上,向西望城内动静,见屈突通死守城池,不肯出战。城门紧闭,城高甚峻,不易攻克。便令:“刘弘基、孙华等率军到关门伏兵,断其行路。大郎、二郎、长史裴寂,率兵围城,各守一面。”

        大郎派张纶、冯立先锋营准备登城器械。当时下着大雨,不少隋守军在城楼里避雨。攻城号角一响,城南面千余人,应时而上。眼看河东城就要攻了下来,忽然听得李渊传令收兵。李建成不解,问道:“军人已攻上城楼,马上就可以打下城池,何故收兵?”

        李渊神色暗然:“为父思之,屈突通是久负宿卫之将,虽野战非其所长,但守城防卫却极为强捍,善于防御。我师常胜,将士们必生轻敌、骄傲之心,先登上城楼的骁锐将士,恐怕难以生还。今天暂且示威而已,不是攻城之时。杀人得城,结怨乡土,如何立信于故乡?乡亲父老岂肯为我所用?”

        李建成佩服父亲深思远谋,即收兵移师河渚。这一段时间好消息频频传来,李渊的堂弟李神通率数千人起兵,占了鄠县。闻李渊大军渡过了黄河,派使迎接李渊大军。冯翊太守萧造率官属举郡归附义军。又有华阴县令李孝常,派遣子弟妹夫窦轨等人送银两和粮食,接应河西关上兵马。长安四面的山贼、占山为王、行侠仗义的武装团伙,相继归附义军。周县郡城纷纷送粮送钱表示拥护。

        李建成率左军前锋越战越勇,仗越打越精。他率领那支经久战阵的前锋精锐象一把尖刀,直逼长安。沿途不断收编扩军,兵临长安城外,李家军已有二十多万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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