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中的庆典如期举行了。
修葺一新的复道重阁披锦缀彩,朝臣和来使从宫门一路行来,远远望见高耸的殿宇上金辉闪烁,银光浮动,都不禁眼花缭乱起来。再至殿中,只见满殿的金狮雀扇、玉树琼花,连两侧宫娥内侍的脸上都映照着隐隐霞光。香熏缭绕,纱帷拂动,行走其中使人不由地肃然起敬。宣礼声起,皇帝升座。一时法乐齐鸣,众人行礼如仪,心中既澎湃着盛世重现的激动,又闪现着错入幻境的迷茫。
当殿庭中跳起《霓裳羽衣舞》时,这种亦真亦幻、似喜还悲的感觉到达了顶点。一曲终了,大唐朝臣们竟然忘记了喝彩,倒是各国来使看得兴致勃勃。
当内侍捧出玉龙子时,整个大殿的气息都凝滞了。事实上,在场的所有大唐朝臣也无一人亲眼见过玉龙子。自从安史之乱后,玉龙子的下落就成了一个谜,虽然李唐皇家始终坚称拥有玉龙子,但各种说法一直很混乱。
今天,借着这个难得的隆重场合,玉龙子的真身终于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它看上去小而玲珑,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神奇。但今天能够亲眼见到它,大家已经很满足了。
回鹘使者出班,诚惶诚恐地向大唐皇帝表达可汗的谢意。
今天的仪式过后,永安公主就要踏上和亲之路了。
在众人热切期盼的目光中,大殿东阁的帷幕徐徐升起。盛妆的永安公主矜然端坐,高髻上的珠翠玉冠闪闪发光,满脸的花钿圆靥、脂粉鹅黄,不仅修饰了五官容貌,连表情都看不出来了,衬着背后交叉的两柄合欢纨扇,只觉是一尊沐浴在淡淡金光中的女神像。
使者又提出一个请求——保义可汗染疾,希望永安公主在临行前,能以大唐宝物玉龙子为可汗祈福。
皇帝应允。
永安公主缓缓来到殿前,从内侍手中接过玉龙子,高高举过头顶。
当一切光线都凝聚在玉龙子上时,它变得那么晶莹剔透,仿佛真的充满了神奇的力量,有几个朝臣甚至激动得热泪盈眶起来。
突然,永安公主两手一松,玉龙子掉落于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摔得粉碎。
麟德殿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惊呆了。
“哈哈哈!”永安公主骤然爆发出的狂笑声,在殿内久久回荡。
又一次被龙涎香所包围,裴玄静仍能体会到那种独特的神圣与悲悯之感。她不知道,这种感觉究竟是龙涎香本身所带来的,还是因为她仅在皇帝的身边闻到过龙涎香,便自己给它赋予了特殊的含义。
龙涎香和天子,已经在她的心中融为一体,分不出孰先孰后。
自从裴玄静被宣进殿后,皇帝就一直默默地看着她,许久都没有开口的意思。裴玄静便跪在那里,龙涎香使她的心绪愈来愈宁静,甚至感觉可以就这么跪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这是她觐见皇帝这么多次以来,内心最为坦荡的一次。
皇帝终于开口了:“你知道朕为什么要召见你吗?”
“请陛下明示。”
“不需要了吧?”
裴玄静抬起头,上回见皇帝还是在去年的春天,这一年中他又老了许多,而且显得憔悴,气色不佳。奇怪,现在不应该是他自登基以来最得意的时候吗?如果不算刚刚在和亲大典上发生的意外的话。
她挺直腰身,干脆地回答:“是,是我怂恿永安公主当众砸碎玉龙子的。”
“为什么?”
“因为她不愿去回鹘和亲,向我请教对策。”
“你就给她出了这个主意?”
“我只是听说,陛下将在大典上展示宝物玉龙子。所以,我建议永安公主找机会砸了玉龙子。刚巧,回鹘使者要求用玉龙子为他们的可汗祈福,把机会拱手送给了永安公主。”
皇帝冷笑:“她这么做了,就可以不去回鹘吗?”
“这会使她在众人面前像个疯子,而回鹘不可能要一个疯了的大唐公主。”
皇帝向裴玄静微微摇了摇头:“裴玄静,有时候就连朕都觉得你不可思议。”
裴玄静垂下眼帘。
少顷,皇帝又问:“你怎么知道玉龙子是假的?”
“我只知道玉龙子以坚韧著称。”裴玄静回答,“以永安公主的力气是砸不坏它的。”
“但是它碎了。”
“那就证明它是一件赝品。”
“所以,你让朕在天下人前丢尽了脸面。”
“陛下,”裴玄静抬起头来,“这并非是妾的初衷。”
“哦,那你的初衷究竟是什么?”
我的初衷吗?裴玄静很想对皇帝说,其实我比您更希望它是真的。因为那样的话,崔淼就极有可能还活着。而现在,这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崔淼从聂隐娘手中取回的是一个假的玉龙子。裴玄静认定,聂隐娘绝不可能掉包玉龙子。那也就是说,他们历经艰辛从天台山上找回的,本来就是一个赝品。
她黯然道:“陛下,玉龙子拿回来时,您就知道它是假的了吗?”
“是的,因为它从中间裂开了。”皇帝淡淡地说,“是被裴爱卿的箭一射两半的。但真正的玉龙子不应该破损。”
裴玄静愣了半晌,才问:“可是陛下……”
“于是朕密令尚方局把两半玉龙子粘合起来。毕竟在大殿之上,离得那么远,没人能识别出真伪来。然而,”皇帝盯住裴玄静,“你把朕的计划全都毁了。”
“不过,你确实帮到了永安。”皇帝心平气和地说着,竟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保义可汗死了,就在永安公主当殿砸毁玉龙子的那一天。回鹘人认为,是大唐咒死了他们的可汗。朕倒觉得,还是这样好,否则永安一嫁过去就得当寡妇,按照惯例,她还得嫁给保义可汗的继位者。回鹘人明知他们的可汗病得朝不保夕,还执意要与朕和亲,自己就没有诚意,怪不得我们。”
“但朕不会因此就饶恕你。”顿了顿,皇帝道,“裴玄静,你就那么恨朕吗?”
恨?裴玄静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她恨他吗?也许吧,然而裴玄静更恨自己。因为她曾那么天真地相信,只要取回玉龙子,皇帝就会放过他们。她以为皇帝要的是忠诚,但其实他要的是命。
裴玄静问:“陛下,这一切都是您安排的,对吗?”
他仍然没有露出受到冒犯的怒意,目光里反而含着一丝戏谑。
裴玄静说:“汉阳公主让我以寻仙之名去青城山时,您就知道我们的真正目的了。而您恰好也想寻找玉龙子,所以就假意上当,顺水推舟放我与韩湘成行。陈鸿是您派在蔷薇涧草庐等待我们的,专门为我们提供有关的线索。他自己对此研究多时,却无法得出结论,所以您决定让我来试一试。还有柳泌,我猜想他去当台州刺史时,也奉了您的秘密旨意,去监视天台山上的冯惟良道长。因为一直有传言说,玉龙子可能被天台山收藏着。再有王质夫,原本已经远远地躲到东川去了,可是陛下派李逢吉去接任东川节度使之职,令他感到危险迫近,于是忙不迭地辞官,一边给陈鸿和白居易他们写信警告,一边亲自赶往天台山。但他还没找到冯惟良,就被柳泌抓住了。王质夫宁死不屈,虽遭严刑拷问却仍然死守玉龙子的秘密,至死都不知道,他所保护的其实是一件赝品。”裴玄静怅然道,“也许这样对他更好。”
“也许。”皇帝居然附和了一句。
多么可笑啊,那么多人费尽心机争夺的,竟然是一个假的玉龙子。
“冯惟良道长知不知道玉龙子是假的呢?”
“大概也有所怀疑吧。只是他不会像你这样,用砸的方法来验证。”皇帝嘲讽地说,“对冯惟良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当那枚玉龙子是真的。有玉龙子在,对天台山和他本人的地位都有所裨益,他何必自煞风景,非要证明其真假呢?反正,也没人敢说那是假的。”
“所以,陛下也打算以假乱真。关于玉龙子的流言太过纷杂,已经到了真伪难辨的地步。陛下只要拿出一个玉龙子来,就足以堵住天下人的嘴。正如陛下所说,谁又敢挑战它呢?”
“你啊。”
裴玄静低下头。
少顷,皇帝道:“是朕大意了。自从你这次回到长安,朕认为你应该接受教训,学乖了,所以才在你叔父的再三恳求下,放你回了裴府,也没有再派人监视你。没想到,你竟然打起了永安的主意。”
“是她自己想法找到我的,还说是汉阳公主给她的建议。”
“汉阳公主?”皇帝一哂,“你以为她是站在你这边的吗?不,其实她也一直在利用你寻找玉龙子,为了帮助太子得到它。”
“太子?”
“汉阳公主是李家的女儿,也是郭家的媳妇嘛,对郭家未来的前途相当在意。朕虽立了郭贵妃之子为太子,但郭家总是不够放心。朕也曾经当过太子,知道这种心情。”
当年,肃宗皇帝不就因为没有得到玉龙子而耿耿于怀吗?历史永远在轮回,太阳底下并无新事。
当今太子李宥乃郭贵妃所出,皇帝却把象征帝位传承的血珠给了傻孩子十三郎,令郭贵妃相当困扰。她一定担心,李宥的太子之位仍然充满变数。假如能够得到玉龙子,无疑是对李宥太子之位的决定性保障。
想必郭贵妃再三恳求了嫂子帮忙,汉阳公主便义不容辞了。
皇帝道:“说说吧,真的玉龙子在哪儿?”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裴玄静茫然地摇头,玉龙子已经把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都夺走了,她还能再做什么?
皇帝像在自言自语:“有没有可能杨通幽从倭国取回的玉龙子就是假的?”
不,裴玄静觉得杨玉环没必要留着玉龙子。也就是说,天台山上最初所藏的玉龙子应该是真的。那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假的了呢?
皇帝又问:“你觉得皇太后知不知道真玉龙子的下落?”
王皇太后吗?裴玄静一愣,随即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王质夫所知的玉龙子内情肯定来自于王皇太后,那么王皇太后是告诉了王质夫全部,还是仍然保留了一部分秘密呢?
裴玄静紧张地思索起来,写于元和元年末,也就是说在那之前,皇太后就把玉龙子的秘密吐露给了王质夫。但是从那时起的整整十一年中,广为流传,王皇太后从未表现出任何不安,会不会是因为她本就知道天台山上的玉龙子是假的?可是元和十二年时,她又为什么突然急迫地要寻找王质夫呢?
莫非,从一开始就是汉阳公主假托王皇太后的旨意?要裴玄静去找王质夫的根本不是王皇太后,而一直就是汉阳公主?
从皇帝刚才的话中听出来,似乎是这样的。
难怪王皇太后从未亲自召见过裴玄静,所有旨意均由汉阳公主转达。至于贾桂娘,也很可能是被汉阳公主所欺骗,莫名其妙地献出了性命。
自始至终,所谓王皇太后要寻找王质夫,就是汉阳公主一手主导的骗局,目的就为了利用裴玄静打探玉龙子的下落。
其实她和皇帝一样犯了舍近求远的错,却不知道真相始终掌握在他们的母亲手中。
等等,裴玄静突然又想到,假如王皇太后是掌握全部真相的人,那么她又是从哪里得知的呢?只有一个可能:是先皇告诉她的。
贾昌!裴玄静的脑海中闪过春明门外的小院。陈鸿在《东城老父传》中清清楚楚地记载着,先皇为太子时,因怜恤贾昌,曾施舍钱粮为他专门造起了那座小院。
她明白了。先皇那么做,并非出于怜悯。贾昌和贾桂娘兄妹是玄宗皇帝与杨贵妃最信任的人。不妨做一个大胆的假设,杨通幽从倭国取回玉龙子以后,玄宗皇帝虽然让道门将它保管起来,但他仍然希望李家的后代能够得到它。于是,他把从道门取回玉龙子的暗语交代给了一个他所信任的外人,这个人谙知皇家内情,却与权力纷争毫无瓜葛,是唯一一个能够不偏不倚,忠实执行玄宗皇帝遗讯的人——贾昌。
而贾昌一直等到贞元后期,才等来了那个符合玄宗皇帝要求的继承人——先皇。
裴玄静的心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贾昌说出暗语之后,就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了。但是先皇不仅没有让贾昌死,反而设法供养他,实可谓仁慈。但问题又来了,先皇取得暗语以后,有没有去向道门要回玉龙子呢?
答案应该是肯定的。否则,天台山上就不会藏着一个假的玉龙子,王皇太后也不会将这些秘密泄露给王质夫,并对暗藏秘密的的流传听之任之。因为在她看来,那些秘密早就没有意义了,以曲笔的方式记入一首诗,使之千古传诵,未尝不可。
王质夫却被蒙在了鼓里。
在裴玄静思索的过程中,皇帝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直到此时,才突然问了一句:“他……拿到玉龙子了吗?”
“他?”裴玄静猛然意识到,皇帝指的是先皇。她恐惧地瞪着皇帝,难道他竟能看穿自己的心吗?不,应该是他也想到了这一层,试图通过自己来证实他的推测。
从皇帝的脸上,裴玄静又见到了他对先皇无法掩饰的怨恨。
那么,真玉龙子究竟在哪里?它曾经飘洋过海,又历经波折返回大唐,它现在会在何方?
突如电光火石一般,裴玄静仿佛再次站到了兴庆宫的勤政务本楼中:临摹在墙上的《兰亭序》,倭国遣唐僧空海,永贞元年的冬天,太上皇给予空海提前回国的手谕……
“你想到了什么?”皇帝紧盯裴玄静问。
裴玄静沉默。
皇帝一字一句地说:“裴玄静,朕命你找回真玉龙子。”
“我?为什么总是我?”
“因为你总能达到朕的期望……部分的。”皇帝奇怪地笑了笑,不知是在嘲笑裴玄静,还是在嘲笑自己,“其实选中你的并不是朕,而是武爱卿。然时至今日,朕佩服他的眼光。”
裴玄静还是沉默。
“说吧,你要什么条件,朕都可以考虑。”
裴玄静说:“请陛下把禾娘和李弥还给我。”
“禾娘?李弥?”皇帝问,“他们在朕这里吗?哦对了,朕听说那个禾娘已经死了。”
“死了?”
“是的。至于李弥嘛,裴爱卿不是也没在金仙观里找到他吗?朕就更不清楚了。”
“是陛下杀害了他们,对吗?”
没有回答。从皇帝的脸上,裴玄静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冷漠。她咬了咬牙:“那么,就请陛下答应我的另外一个条件。”
“你说。”
“请陛下告诉我崔淼的身份。”
“崔淼?这又是谁?”皇帝扬起剑眉,“哦,朕想起来了。他不就是一个江湖郎中兼藩镇的奸细吗?”
“陛下忘记了一点,他还是您的十三郎的救命恩人。”
“那又怎样?”
“陛下也下令杀害了他,对吗?又或是王皇太后下的令?陛下,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崔淼必须死,是他的身世吗?陛下也一直在利用我追捕崔淼,对吗?”
“够了!”皇帝厉声呵斥,“朕命你寻找国之至宝,你却与朕纠缠这些蝼蚁贱民,到底是何道理?”
“蝼蚁贱民就该死吗?”
“朕说他们该死,就该死。”
“可是公道在哪里?”裴玄静叫起来,“崔淼、李弥,还有禾娘,他们都不曾犯下死罪,这不公平啊,陛下!”
“公平?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两个字?”皇帝的面目扭曲,变得格外狰狞,“你为了自己的私心,蛊惑永安公主砸碎假玉龙子,破坏大唐与回鹘的联盟。大唐与回鹘结盟不成,使吐蕃见到了可乘之机,已经在边境上挑起战火了。现在吐蕃陈兵边境,那些即将战死的兵将们,那些面临家园破碎、流离失所的百姓们,他们问谁去要公平?问你吗?你给得起吗!”他从未在裴玄静面前如此激动过,已经在吼叫了,“本来永安与回鹘和亲,至少能威慑吐蕃一到两年,朕趁着淮西大捷,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收服其他藩镇,再集中兵力对抗吐蕃。可是现在,吐蕃以逸待劳,而大唐却不得不内外同时作战。当然,朕不怕!只要有朕在,再艰难的状况大唐都会熬过去的。但你必须承认,你所谓的公平,根本就是自私!”
“不,不是的!”
“不是吗?那你就当他们都为大唐牺牲了吧!”
“牺牲?可禾娘、李弥都还是孩子……”
皇帝向裴玄静俯下身:“朕最爱的女儿普宁公主与藩镇和亲时才十四岁。朕明知那是一个火坑,却亲手把她推了下去。普宁死的时候,还没到十八岁。她的棺椁运回长安时,朕都认不出她来了……”皇帝的脸离得太近了,裴玄静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光芒,“和你口口声声喊冤的禾娘相比,朕的女儿难道不是更无辜吗!”
裴玄静无法再看他,只得微微闭起眼睛。
“朕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曾经说过,为了‘天下一家,四海归心’,为了大唐中兴,每一个人都要付出代价,都必须牺牲。你懂了吗?”
过了好久,裴玄静才回答:“陛下不答应妾的条件,妾就不再为陛下做任何事情,也不再相信陛下的任何话。”
话音落下时,裴玄静自己也震住了。好像是她体内的另一个人说出了这番话,但又令她感到从未有过的痛快!
裴玄静低下头,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凛凛天威。
在她的头顶上,皇帝的声.99lib?音平静而有力地响起来:“你会的。有朝一日,你会为朕做任何事,更会信朕如天。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永安公主发愿入道了,她能有今天拜你所赐,正好,你去陪她一起修道吧,就在大明宫中。”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裴玄静被陈弘志带出殿外。
这就完了吗?她有些神思恍惚。从元和十年盛夏的那个雷雨之夜开始,她先后解开了《兰亭序》、和的谜题,却没能预知到今天。
不。裴玄静对自己说,这一定不是结局。她突然又发觉,陈弘志老盯着自己的右手看,这才意识到,右手一直握得太紧,已经麻木了。裴玄静松开痉挛的手指,满掌心的汗,顿时被风吹得凉津津的。
一切都宛如梦境,唯独她的手中却没有纯勾。
如果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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