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幽暗的清心殿,空气似已凝结,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我匍匐在地偷眼打量高阶上的完颜亮,只见他已失了一国之主的从容和气度,面色铁青,眼里更闪出骇人的凶光,望向我的时候,眼中更有难以掩饰的暴怒和杀意,就在望向黛丝丽时迸出的欲望之火,也不能盖过他眼中那强烈的暴戾之色。
他身后的屏风上画着一幅秀美的山水画,一人跨骑高头骏马,傲然立在最高的峰峦之巅。画的留白处题有一首草书诗词,使用的居然是汉文,上书:万里车书尽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
落款是飞扬跋扈的三个大字——完颜亮。
我正在暗叹这诗之狂,却听高阶上完颜亮一声厉喝:“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拐走朕的舞姬?千万不要有半句假话,不然朕会让你们后悔生到这个世界上来。”
完颜亮在俯视着我和黛丝丽,只从他的表情就知道,只要他发现有一句假话,还真会让我后悔混到这个世界上来。但说实话又如何?以他的为人难道还会放过我?想通这一点我反而轻松下来,耸耸肩坐在地上,半真半假地信口开河道:“你的舞姬?黛丝丽原是托尼的爱侣,因意外被西夏楚王任得静那个老王八蛋掠为女奴,千里迢迢献给陛下,我和托尼这才冒险到中都来设法营救,如今计划败露,咱们也不作侥幸之想,给我一个痛快得了。”
“就这么简单?”完颜亮紧盯着我,目光炯炯,显然并不完全相信。
“可不就这么简单?”我摊开手,一脸无辜。我这样说倒不是想有任何侥幸,只是在尽量开脱黛丝丽的责任,至于她是想死还是想活该由她自己决定,我不能拉她垫背。
完颜亮转眼望向黛丝丽,毫不掩饰对其美色的垂涎,但只一眼他便断然收回目光,对我决然一挥手,简洁地说:“好!朕让你们走,包括托尼在内。”
我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转望黛丝丽,见她也是一脸诧异,才相信方才真从完颜亮嘴里听到一句最为意外的话,呆了半晌,我突然笑道:“原来陛下真当我是白痴,想要我告诉你托尼的下落,好让你一网打尽?”
完颜亮脸上表情显然是在强压怒火,听了我的话后突然哈哈狂笑,笑得数声,却又蓦地刹住,抬手环指四周,傲然道:“朕要在这宫中找出一个陌生人简直易如反掌,根本不需要你的指点。”
说完他转头对我身旁的宗拓吩咐:“整个皇城立刻示警戒严,搜索刺客可能藏匿的地方,一个时辰之内把那个白种猪猡给朕揪出来,不过要记住,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伤他,告诉他他的相好在朕的手里,就在这清心殿。”
宗拓领命而去,片刻后皇城内数处响起金鼓之声,隐隐能听到有整齐的步伐杂在鼓点铜锣声中,在四处纷繁回响,显然,波及整个皇城的大搜查开始了。只半个时辰,宗拓便飞身进来禀报:“找到那个奸细,已把他困在咸熙宫。”
“好!”完颜亮赞许地点点头,对宗拓挥挥手,“把他们三人俱赶出宫,你亲自去办。”
宗拓一怔,满是疑惑地垂首问道:“皇上的意思是……”
“让他们安全离开皇城,皇城外的御林军也不得阻拦!快赶他们走!”完颜亮言语中除了莫名的愤怒,也隐有无奈和不甘。
“皇上!这……微臣遵旨!”宗拓满脸诧异和不忿,却不敢多问,直把一张马脸憋得通红。稍犹豫了一下,才恨恨地示意侍卫们把我和黛丝丽架起来,向完颜亮告退。
我们先被带到咸熙宫与托尼汇合,只见托尼在数百名侍卫兵卒包围下浑身浴血,十分狼狈,突然见到我和黛丝丽,托尼立刻面色惨然,显然在为自己的计谋后悔,我们来不及交谈,便被宗拓一路架出了重重宫闱,直到被轰出皇城的大门,我们仍然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心中一直在揣测完颜亮究竟还有什么毒辣手段没使出来。
皇城外阳光明媚,我被明晃晃的阳光晃得两眼发晕,回头看时,身后厚重的宫门“砰”地一声关上,门口两个站岗的兵卒用长矛驱赶着我们,大声喝骂道:“快滚快滚!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容闲杂人停留?再不滚开就抓你们进大牢,问一个谋刺皇上之罪!”
我和托尼黛丝丽三人面面相觑,方才大家还千辛万苦绞尽脑汁要混出皇宫,不想功亏一篑功败垂成,正感到绝望的时候,却被人就这样赶了出来,瞬间的变化实在太出乎我们预料,都不敢相信自己现在是站在皇城外。幸好我们还记得,要远离皇宫才安全,三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撒丫子就跑,直跑出三条街,回头看看无人追来,我们才气喘吁吁地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内停步,托尼来不及与黛丝丽叙别后之情,先抢着问我:“你说,完颜亮就这样放了我们?”
我歪头想了半晌,很想找出完颜亮放我们的哪怕一点点理由,但算过了所有可能,却连最牵强附会的理由也找不到,我最后只得无奈摇头道:“我不知道,虽然我很想说完颜亮是一时发疯,不过从完颜亮的表情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并且十分愤懑和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难道还有人可以令完颜亮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托尼喃喃自问。
“谁知道?”我耸耸肩,不想再为这个问题伤脑筋,只道,“反正咱们总算出了皇宫,现在要尽快离开京城才安全,没准完颜亮现在已经开始反悔了。”
“你们一直在找我?”从皇宫出来,黛丝丽总算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话音未落,因消瘦而越显清丽的双眼中已噙满了泪水。
“别!”我赶紧转开头,我可不想与黛丝丽有太深的交情,那会影响我将来的行动。便指着托尼说,“是他,你要感激就感激他吧。”
“你们都是我的恩人,请受小女子一拜!”黛丝丽说着盈盈拜倒,立刻被托尼扶起。他握住黛丝丽的双手,深情款款地凝望着她的眼睛,柔声说:“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保护你的安全,就已经是我这一生都无法放下的职责。”
黛丝丽扬起头,毫无羞怯地迎着托尼火辣辣的目光,轻声问:“仅仅是职责吗?”
我见二人旁若无人的模样,只好转开头,悄悄走远些,幸好这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大白天也难得见到个路人,不然他们可要惊世骇俗了。
正在庆幸没有路人,一个路人就拐了进来,我正想警告身后的托尼和黛丝丽,却发现来人只是个两眼混沌的瞎眼乞丐,用竹竿点着地探路,慢慢走过我的身边,我见状哑然失笑,看来老天都在眷顾久别的有情人,让他们可以不受任何人打扰。
鼻端飘过一丝异香,依稀有些熟悉,我蓦地停下脚步,骇然转头,只见瞎眼乞丐正缓缓走近默默对视、心无旁骛的托尼和黛丝丽,他探路的竹竿竟如箭蔟般锋利。
“当心!”我失口惊呼,几乎同时,乞丐手中的竹竿如利剑般弹起,直指黛丝丽心脏。托尼因我那一声惊呼而警觉,在竹竿刺入黛丝丽身体的同时,他也一声怒吼,倏地抽刀直刺。那一瞬间我浑身冰凉如坠冰窟,双腿一软几欲跌倒,眼睁睁看着托尼的刀闪电般没入那乞丐身体,恍若梦境般看着她舒缓地倒下,慢慢地像一片飘然落下的树叶。
“黛丝丽!”
“绮丹韵!”
我和托尼同声颤呼,托尼扶着黛丝丽慢慢躺下,她的胸前有血迹悄悄在蔓延,显然伤得不轻,而那乞丐腹部则血如泉涌,瞬间既把那破烂的衣衫湿透。我猛扑过去,死命按住那骇人的刀口,在浓郁的血腥气中,我又闻到那一点熟悉的幽香,使我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那是绮丹韵的体香。
“我要杀了她!”托尼突然跳起,提刀扑来。我猛扑到绮丹韵身上,转头对他怒吼,“要杀她你就先杀我!”
托尼一刀劈出,凛冽的刀气激得我鬓发飞扬,刀未到,透骨寒气已从我脖子直窜到后心,我双目一闭,猛把绮丹韵搂紧。刀锋停在离我和绮丹韵颈项不及一寸处,在空中微微颤抖,托尼曾经定如磐石的手竟也拿不稳这刀,空气如瞬间凝结,天地间只剩一片死寂,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突然响起了黛丝丽微弱的呻吟。
“别让我再看到她!”托尼猛把刀钉到地上,转身抱起黛丝丽,如飞而去。
我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一幅衣衫,紧紧扎住绮丹韵流血的伤口,语无伦次地顾自说着:“你要挺住,一定要坚持住,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你一定会没事!我保证!”
绮丹韵双目紧闭,气若游丝,对我的话完全没有一丝反应。抱着她血淋淋的身体,我在大街上飞奔,见人就问哪里有医生,完全不顾惊世骇俗,在穿过三条街后,总算见到那可爱的悬壶济世标志,我踢开门闯进去,直冲见到的第一个人急吼:“大夫!快救人!”
那人慢条斯理地看了看我怀中的绮丹韵,捂着鼻子嫌恶地说:“不过是个穷乞丐,救他何来?”
“混蛋!”我怒骂着把绮丹韵放到桌上,一把把那大夫模样的老者拎起来,对着他的脸厉喝道,“她要死了,我杀你全家为她陪葬!”
大夫被我骇人的神情吓得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半晌说不出话来,也忘了挣扎。见他眼中闪出惧色,我渐渐冷静下来,赶紧放开他,边为他抚平衣襟边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掏出来,全塞入他怀中,连连作揖道:“求先生快救她,你要多少钱我都给,没有钱我去抢!”
大夫见我言词卑恭,这才渐渐镇定下来,对我一挥手:“快把他抱进来。”
有大夫出手相助,我稍稍镇定了些,把绮丹韵送进大夫病房后,我悄悄退了出来,知道自己在里面帮不上什么忙,只有添乱,还不如在外面等消息。
搓着手在病房外焦急地来回踱步,我猛然想起这只是个虚拟的世界,绮丹韵这次就算伤重不治,她也在另一个世界活得好好的,只是暂时退出这个世界罢了。想到这我不禁哑然失笑,对自己的惊惶失措感到有趣,心神渐渐镇定下来,但那种担心和焦虑并没有减轻多少,心中仍然企盼她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顿饭功夫,也许是半晌,自绮丹韵受伤后我就对时间失去了感觉。那个大夫终于擦着手上的血迹出来,我忙迎上去,眼里满是询问之色,却不敢真的问出声来。
“还好你送来得及时,放心吧,她没大事,”大夫神情疲惫,边擦着手边说道,“那一刀虽然很深,不过幸好没伤到要害。只是她失血太多,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谢谢你!太感谢了!”我长出了口气,猛地把大夫抱进怀中使劲亲了一口,直弄得他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使劲挣脱我的拥抱,他的脸上露出暧昧之色,指指病房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知道吗?那个乞丐是个……是个女人,还是个白种女人。”
“我知道,”我点点头,握住他的手恳切地道,“今日的一切你一定要替我保密,我会重重谢你。”
“我省得。”大夫心领神会地笑着点头,“我对别人的隐秘不感兴趣。”
“只对银子感兴趣!”我接过他的话头,与他相视而笑。
这苏大夫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医术倒还高明,第二天一早绮丹韵就了醒过来。我心情十分激动,想起自己为她做的一切,心中颇有点英雄救美的感觉,还不知她会怎样感激我呢,说不定会像大多数传奇故事中的情节一样,来个以身相许什么的,只不知在游戏中做爱,感觉会不会和真实世界中一样。正胡思乱想间,她睁眼第一句话就差点让我背过气去,她第一句话居然是问:“黛丝丽死了没有?”
我气得脸嘴都变了形,顾不得她刚刚醒来,忍不住就骂:“黛丝丽对你就这么重要,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没命?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陪你去死?差点就让托尼一刀斩下我俩的脑袋?”
她目光熠熠地望着我,除去了伪装的碧蓝眼眸嵌在一张丑陋的老脸上,本该让人觉得异常怪异,但这双眼睛的光芒盖过了她脸上所有伪装,使人完全感觉不到其面容的丑陋,我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与这双眼睛对视,这让我渐渐忘了自己在说些什么,意识渐渐陷入这碧海幽潭般的双瞳中,呆呆地不知所以。
“既然是差点,你还表什么功?”碧蓝眼眸中闪过一丝调皮的笑意,让我霍然警醒,忙转开头,呐呐地说不出话来,脸上有种热乎乎的感觉,再偷眼打量绮丹韵时,突然发现她也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掩住了她的眼眸,不过仍有一丝羞怯和欣悦从那弯弯翘翘的睫毛缝隙中悄悄溢出来。我第一次在绮丹韵眼中发现了羞怯!
“喂,你怎么会认出我来?”她垂着眼帘,躲闪着我的目光,这让我胆子大了起来,不断用目光侵扰着她眼眸的领地,翕翕鼻翼笑道:“是你身上这淡淡的香味,我这辈子恐怕都忘不掉这香味了。”
她眼中羞怯之意更甚,却强自镇定地笑道:“看来以后我假扮乞丐时,该弄得一身臭味才行。”
“没用。”我笑着说,故意在她破烂的乞丐服上嗅嗅,“你这体香就算用臭豆腐也掩不住。”
“哈……哎哟!”她刚放声一笑,立刻又捂住肚子一脸痛苦,显然是牵动了伤口,我赶忙道:“你要好好休息,不能再说话,我不打搅你了。”
我依依不舍地站起来,为她掖掖被角,然后挥手向她告别,临出门前,她突然幽幽地问:“你还没告诉我,黛丝丽究竟死了没有?”
我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转头反问道:“黛丝丽对你就这么重要?你真要杀之而甘心?”
她默默望着我,眼里闪过一丝失落,轻叹:“你这么说她就还没死,我又失手了。”
“你还真够敬业,”我忍不住出言讥讽,“从‘死亡之海’一直追到这儿,数度失手也毫不气馁,你的老板该给你发奖金了,说不定还会颁你一个最勤勉员工奖,以奖励你对公司做出的巨大贡献。”
说到这我蓦地停口,突然省悟到自己嘴里吐出了超时代语言,不知会不会被系统当成泄露天机者给踢出去。心有所惧脸上就有了异样表情。绮丹韵看出了我的担心,眼中不由显出一丝调皮的笑意,悠然道:“你别担心,这个世界有一些系统监察不到的盲点,在这样的盲点你随便说什么都不会引发系统的自动警戒墙,而这里正好是一个这样的盲点,再说安全系统最主要是监察系统维护者,对普通人的监察要宽松得多,所以你走运了。”
我松了口气,她这一打岔我心中的不满也就不翼而飞,只说了声“好好休息”就要离开,临出门前却又忍不住回头告诉她:“黛丝丽胸膛被你刺中,伤势大概不轻,如果她不幸死了,托尼定要杀你才甘心。就算侥幸没死,托尼下次见到你也肯定不会客气,我能救你一次两次,却不能救你一辈子,你自己要当心。”
绮丹韵调皮一笑:“你要一直留在我身边,并与我联手,我也不必怕那个傻大个。”
傻大个?我哑然失笑,还第一次听人这么形容托尼,笑着摇摇头,我推门而出,心中对绮丹韵要我一直留在她身边的提议也微微一动,不过立刻就予以否决,不说我不会为她与托尼反目,就算是我的秘密使命,也不容我在她身边做过多的逗留。在知道她安全后我的心思已飞到南方,飞到那个存有原本的不知名所在。只是我不敢肯定,绮丹韵的提议是真情的流露还是一种感情的贿赂,以招揽我这个还算不错的帮手?
贪财的苏大夫在收下我所有银子后,慷慨地容我们暂时在他的后院住下来,并承诺为我们准备一切生活必需品,这样我就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外出机会。在这危机四伏中都,我庆幸能找到这样一处藏身之所,只不知托尼是不是也有我这样的运气?
中都的并没有出现我估计的戒严和挨家挨户的盘查,外面的世界还是原来的模样,就连例行公事通缉我和托尼的海捕文书也没有出现,这让我颇有些意外,难道完颜亮真放过了我们?三天后,我终于忍不住对黛丝丽下落的关切,打算冒险出去探探情况。
换了身新的装束,也学着绮丹韵给自己稍稍易了回容,也就是简单地在脸上粘上一撇小胡子,胡乱贴块膏药遮住小半个脸,对镜一照,原本就没什么特色的面容经这一装扮,连我自己都差点认不出来。我满意地对着镜子点点头,看来我还有点化妆易容的天赋。
打扮停当后,我从容地从后门溜到大街,希望能侥幸找到黛丝丽的下落,她可是我这次冒险的关键人物。
中都的街头道路宽阔,两旁房屋富丽堂皇,路上行人熙熙攘攘,操着南腔北调各种口音,说着汉、金、辽和西域诸国的各种语言。除了汉人、女真人、契丹人,还不时能见到由西域远道而来的色目人,以及来自东海蛮夷岛国的扶桑人。来自世界各地的各种货物充斥市场,繁花喧嚣决不是西夏国的兴庆府可比,果然不愧为大金国巍巍都城。
我正负手在街头漫无目的地闲逛间,陡见迎面而来一个身材修长、气度雍容的白袍书生。他虽打扮得完全像一个汉人儒生,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心中不由一惊,本能地就想扭头避开,可已经来不及,只得低头迎上去,暗想自己已经经过化妆易容,就连托尼都未必能认出我来,我难道还怕他认出自己?
硬着头皮与他擦身而过,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他在我身后突然喊道:“请等一等!”
我停下脚步,心中暗自懊悔,看来我低估了他的眼光,又或者我的易容并不像我想的那样天衣无缝。我慢慢转过头去,镇定地与他——一身便服的赵王完颜雍面面相对。
“哦,对不起,大概是我认错了人,”他深盯了我一眼,从他眼神,我知道他已经完全认出了我,但奇怪的是他的话令我有些糊涂。“你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不过你显然不是他。”说着他对我拱拱手就要告别,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随口问道:“你是外乡人吧?”
见我茫然点了点头,他微微一笑,低声道:“近日天气变化很大,看似风和日丽,其实乌云暗涌,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些,别顾着贪看风景却赶上狂风暴雨。”
就算是白痴也该听出他这是在向我示警,我忙对他低声道:“多谢提醒,我省得。”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正欲举步离开,却又突然道:“哦,对了,城北的牡丹亭风景不错,今晚那儿的月色也一定不错。”
我心中一动,正要细问,他却已经转身离开,丢下了一头雾水的我。直到他走出十多丈远我才注意到,一个身形瘦削的随从如影子般跟着他,那人身着灰色衣衫,无论举止还是打扮都一点不引人注意,甚至我都没看清他的模样。但直觉告诉我,能做赵王完颜雍的贴身随从,肯定不会是普通人,能完全不引起旁人注意,这就更加不简单了。通常不引人注意的武器,才是最危险的武器!
直到完颜雍完全消失在人丛中,我才回头继续前行。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暗示,只是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是黄昏时分,离天黑大概还有一个时辰。我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暂不回苏大夫住处,以免面对绮丹韵时,不知道是不是该把遇到完颜雍的事告诉她。
拐进街边一家酒店,我在靠窗的一张桌子旁坐下,要了几样小菜和馒头慢慢享用起来。除了要解决肚子问题,我还想打听一下牡丹亭的位置,免得到晚上找不到地儿。
这是一家寻常不过的酒店,人来人往生意颇为兴隆。我正想向小二打听牡丹亭的位置时,身后两名食客的小声对话令我先竖起了耳朵。
“知道吗,前日京中出大事了。”
“出了什么事?”
“我听在刑部供职的朋友说,九王子失踪了。”
“难怪这几日皇上的侦缉营密卫们四下出动,不过为何城防兵将和御林军没有任何反应?奇怪。”
“嘘,小声点,密卫无处不在!小心惹来麻烦!”
“正是正是!咱们小老百姓还是别管皇家闲事,喝酒吃肉才是正经。”
……
二人提到“侦缉营”的时候似乎都心存余悸,不敢再说下去,只把话题转到风花雪月上,兴高采烈地谈论起某青楼的名妓来。我对完颜亮的私事也没多大兴趣,便叫过小二,问明去往城北牡丹亭的路,然后结了帐,负着手施施然离开了酒店。
城北牡丹亭地势偏僻,若非远处隐隐传来梆子声,只怕会让人误以为到了荒郊野岭。看看天上明月已经升起,月色盈满天地,我这才步入亭中,依照完颜雍的暗示到此“赏月”。我不担心他会给我下什么套,他要拿我日间就可动手,没必要弃简就繁地把我约到这儿来。
夜风微寒,四野寂静,除了间或的虫鸣和隐约传来的梆子声,天地间好像就只有我自己。望着静悬夜空的皎洁明月,我心中出奇的宁静,第一次发觉这虚拟世界的明月,其实比现实世界中的明月还要真实,还要明净。这一瞬间我忘了虚幻与真实,忘了自己的使命,只觉得此刻的我,生命是从未有过的真实!我在心中暗赞着创造这一切的同类,他们堪称是创造这个世界的神灵,甚至就是这天地的造物主和创世神。
“白先生好兴致啊!”
一声招呼打断了我的思绪,循声望去,只见一身便服的完颜雍正施施然而来,虽然只是一袭旧袍,依然掩不住他那与生俱来的儒雅和雍容。他的身后紧跟着日间那个灰衣人,即便不是在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闹市中,他也依然不引人注意,似乎随便往哪儿一站,就能和四周的景物完全融合在一起。
“王爷好!”我忙起身对完颜雍拱手一拜,刚把他迎进凉亭中坐定,我就忍不住问道,“日间得王爷邀约,小人不敢不来赏月。只是小人始终没想明白,王爷仅匆匆见过我两次,怎么能一眼就认出经过装扮的我呢?”
完颜雍没有直接回答,却淡淡一笑说:“你们汉人素来敬仰那些藐视权贵,一身傲骨的文人和武士,那是因为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就算是这极少数的人,面对地位悬殊的权贵时也多是为傲而傲,以自傲来掩饰骨子里的自卑,所以言谈举止也难免做作,几乎没有人能做到真正不亢不卑,泰然自若。我这一生阅人无数,也仅仅见过两人而已。”
“哦?是哪两个?”我好奇地问。
“一个是你,还有一个就是西门先生。”完颜雍道,“西门先生虽然双目半盲,但言谈举止间并不因我是王爷而有丝毫两样,从容淡定得令人肃然起敬。而你对我虽然貌似恭敬,但眼神中那份超然和自负,同样令人无法忘记,所以第一次见你就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尤其第二次在皇宫匆匆一面,你眼中竟然没有对皇权的半分敬畏和恭谨,我就知道你决不会是穷困潦倒投到西门先生门下混饭吃的寻常江湖武师。我想你一定是西门先生的朋友,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配做西门先生这等世外高人的朋友。我可有猜错?”
我不得不佩服完颜雍的眼光,也难怪绮丹韵会找他做靠山,也只有他这等洞悉世事的锐利眼光,才能一眼看出“西门庸”的与众不同,进而发现“他”那超人的才智,也才能与西门庸结成相互帮助的同盟。难怪黛丝丽刚出宫门绮丹韵就追击而来,消息准确及时得令人惊讶,这多半也是得了赵王完颜雍之助。
“王爷猜得不错,西门先生确实是在下朋友。”我哈哈一笑,心知对完颜雍这等聪明人,说谎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白壮士真是爽快人!”完颜雍也是呵呵一笑道,“对爽快人我也不用拐弯抹角,请告诉我西门先生现在在哪里?还有九王子在哪里?”
我一愕,忙问道:“什么九王子?”
“白壮士难道还要装糊涂吗?”完颜雍拂然不悦,“你混入宫中,假意用占星术为皇上观察天相,实则想拐走宫中舞姬,事情败露后,你的同伙掠走九王子为质,要挟皇上放了你们。如今皇上已遵照约定放过你们,可你们为何不放了九王子?”
我又是一愣,分辩道:“我没有掠走什么九王子,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
“你或许没有,但你的同伙肯定有,据我所查,他们是契丹人!”
契丹人?我恍然大悟,一定是耶律兄弟!他们作为被大金国毁家灭国的辽国贵胄后裔,对完颜亮的弱点大概早已了如指掌。才会冒险绑架完颜亮最宠爱的儿子,令完颜亮不得不老老实实地放了我和托尼、黛丝丽三人。
见我沉吟不语,完颜雍又道:“只要你们把九王子交给我,本王保证让你们平安离开中都,不然,你们在侦缉营密卫追击下想要逃出中都,恐怕难如登天。”
听完颜雍提到侦缉营,我脑海中灵光一闪,刹那间把握到完颜雍此刻真正的意图,我不由笑了起来,悠然问道:“王爷日间遇到我时,为何装着不认识,却把我约到这儿来?你是要避开侦缉营的耳目吧?你是不想让侦缉营抢了功劳,好从我这儿打探到九王子的下落,以向你的皇兄表功,令他高兴之下放你回上京?”
完颜雍面色微变,似乎没想到我一下子就说出了他的心事。不过转眼间他又镇定下来,神情自若地淡淡道:“这仅仅是一个方面,其实我是想从你那儿知道西门先生的下落。他已经失踪好几天了,他于我来说,就如我的智囊一般,若白壮士有他的消息,万望不吝告知。”
我撇撇嘴,很不想告诉他绮丹韵的消息,不过看他态度异常诚恳,也不好以假话骗他,便敷衍道:“你的话我会转告西门先生,他若愿见你时自然会去赵王府。”
“那就多谢白壮士。”完颜雍忙拱手礼谢,跟着又道,“九王子乃皇上最宠爱的儿子,白壮士若有他的消息也一并告诉我吧,如今侦缉营全城密搜九王子下落,城门也被严密封锁,你们出不了城的。不如咱们做个交易,你把九王子交给我,我带你们出城。”
我呵呵一笑道:“不说我不知道九王子下落,就算知道也不会做这样的交易,我凭什么相信你会带我们出城?”
完颜雍犹豫了一下,昂然道:“本王愿代九王子为质。”
我心中一动,没想到完颜雍离开中都之心如此迫切,联想到完颜亮正欲发兵南征,朝中反战势力被完颜亮以强权压制,几名最坚定的反战大臣甚至被下狱赐死。完颜雍作为反战派中地位和影响不容小觑的一位皇族权贵,大概已感受到自身的危险,所以才如此迫切地要离开中都,以避开完颜亮。想通这一点,也就不难理解他要代替九王子为人质的原因了。
见我沉吟不语,完颜雍急道:“你们绑架九王子,还不是为了平安离开中都,若有本王为质,要离开中都的胜算更大一些。九王子娇生惯养又体弱多病,落在你们手里时间一长,万一有什么差池,皇上定会发举国之力报复,就算把中都掘地三尺,也定要把你们找出来!”
我心知他说得有理,不过如今我也不知九王子下落,当然这交易就无从谈起,再说他这个赵王,在完颜亮眼里未必有九王子矜贵,以他为质,完颜亮未必会投鼠忌器。想到这我便敷衍道:“你这建议我记心上了,只要我知道九王子下落,定会找你带我们离开中都。”
说着我站起身来,对完颜雍一拱手,“如果王爷今晚是为这事约我,那么你的目的就已达到了。如今天色已晚,月也赏过,白某这就告辞,改日再与王爷月下言欢。”
完颜雍张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没说出来。不知何故,我对完颜雍始终没什么好感,按说他外表儒雅,举止雍容,言谈得体,贵为王爷却无半分骄奢之态,无论作为对手还是作为敌人,都该值得尊敬。但我却偏偏不喜欢他。
我刚要步出凉亭,一旁那灰衣人蓦地闪身拦在我面前,快得令我一惊。面面相对时,我才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只见他面色苍白瘦削,五官普普通通,是那种见过几次也未必会让人留意的模样,只有那眼眸中隐约的一点寒光,偶尔令人感到有些刺眼。从他的模样来看,年纪应该不超过三十,但他的眼光却有着同龄人没有的阅历和深沉。
“闪开!”我不喜有人挡路,伸手就去推他的胸膛,指尖尚未触及他的衣襟已被他抬手挡开。我心有不甘,双手连环推搡拍击,转眼间便连出十数掌,却被他一一格挡了开去。直到我抬膝顶向他腰肋,他才倏地退开两步,“呛”一声拔出了佩剑,跟着剑光一闪直指我咽喉,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住手!”身后,完颜雍突然一声轻喝。那剑光应声停在我身前不足一尺外,倏进倏停,直如闪电一般。我望着近在咫尺的剑锋,只觉鼻尖隐有冷汗在冒。这一剑若不是有完颜雍喝住,我就算能躲过,也一定会非常狼狈。这灰衣人出剑之快,就算比断手前的浪烈恐怕也不逊多让,而他空手近身搏斗的本领,绝对在金国大内总管宗拓之上。
“阿布,不得无礼!”随着完颜雍的喝声,灰衣人蓦地还剑入鞘,长剑清脆的入鞘声异常干净利落。我暗自松了口气,对他咧嘴一笑道:“好快的身手,怎么称呼?”
灰衣人没有回答,却依旧拦住我的去路。我心中暗恼,正欲再次向前硬闯,却听完颜雍在我身后解释道:“白壮士别多心,阿布是个哑巴,他本名勒布衣,小名阿布。”
哑巴?我又是一惊,看看灰衣人紧抿的双唇,我实在无法把他和哑巴联系起来。
“阿布,让他走吧。”完颜雍在我身后轻轻叹道,“白壮士,记得我的提议,你若有了九王子下落,请务必与本王联系。另外再请转告西门先生,就说本王十分想念他。”
虽然知道完颜雍口中的“想念”没有别的意思,甚至他都没见过“西门庸”的真面目,但我心中还是隐有些不快,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头也不回地冲身后摆摆手,从灰衣人身旁大步而去。我对完颜雍的大度并不感激,想必如今他最迫切的愿望是暂时离开中都这是非之地。我对他来说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卒子,若能通过我这个小卒子找到完颜亮最宠爱的九王子,他或许可以因此功劳得以离开中都,既避免因反战而获罪,又避免卷进完颜亮南征的大军中。
我顺着原路往回走,心中在寻思该如何在偌大的中都找到藏起来的耶律兄弟几人。深夜的街头看不到一点灯火,幸好天上月色甚明,照得大地如同白昼,使我不至于迷路。走了大约顿饭功夫,转过一个街口,陡听前方一声低喝:“站住,什么人?”
我一愣,忙停住脚步,却见周围除了我自己并无旁人。我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却是一偏僻小巷,黑黢黢看不到半个人影。我犹豫片刻,正要继续往前走,却听方才那声音又喝道:“把手亮出来,站在那儿别动。”
我依言张开双臂,只见巷口闪出两个黑影,都是一身皂衣,倒提短刃,步伐轻盈得像两只在黑夜中出没的狸猫。其中一个对我喝道:“你是什么人?干什么的?”
我突然意识到现在中都城中是非常时期,深夜独自一人在街头漫步,当然要招人盘问。我忙装着害怕的样子答道:“我……我是安分守纪良民,今晚家中有人急病,所以我要连夜去请大夫。”
“胡说!”一个黑影呵斥道,“你口音既非本地人,而这附近又无大夫,你请谁?”
我心中暗叫糟糕,没想到对方一眼就看穿了我那破绽百出的谎话,看对方那非兵非役的衣着,以及那颇为专业的行动和举止,我突然意识到,自己遇到了在中都令人谈之色变的侦缉营密卫。
“我……我是刚搬到中都来的外地人,”我忙辩解道,“对这附近不太熟悉,忘了大夫所在的街道。”
“哼,还在胡说。”两个黑影在数尺外停住,其中一个冷冷问道,“你家住哪里?”
我一愣,心知这可不能信口胡诌,可惜刚到中都不久,地名对我来说完全陌生,想胡诌一个出来都不容易。这一犹豫,对面那黑衣人立刻高声喝道:“来人,给我拿下!”
我转身就想跑,刚回过头,这才发觉身后的街头,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了同样服饰的几个黑影,加上前面两人,十多人慢慢向我逼来,我已落入他们的包围之中。
“立刻跪地投降,若敢反抗,就地正法!”说话的人看来是这些密卫的头领,十几个黑衣人在他的指挥下,颇为默契地把我包围起来。我慢慢蹲下身子,把手抱在头上,假意照着他的话投降受缚,心中却在寻思着脱身之计。
见我听话地蹲下受缚,一个黑衣人立刻收起兵刃,拿出镣铐就上来锁我。待他把镣铐刚套上我脖子时,我已一拳击中他的小腹。大概没想到我敢在十多人的包围下反抗,他几乎毫无防备,这一拳顿时把他打得一声惨叫,捂着肚子痛苦地蹲了下去。我一把夺下他腰中的佩刀,扔掉脖子上的镣铐就向前冲去。
前方的密卫们边抵挡我的进攻边向后退去,而后方的则紧追上前,十多个人配合异常默契,始终把我包围在人群中间。数度冲击无果后,我才知道这些密卫个个都不是庸手,难怪侦缉营在中都人人畏惧,除了它归完颜亮直辖、权力巨大外,它也确实网罗了不少人才。
“快放下兵刃,饶你不死!”那个首领在人丛外高声叫道,众密卫在他的督促下围逼得越加紧迫。我在十多个高手的包围下根本无路可逃,激斗下去不是英勇战死就是力竭受擒,他根本勿须对我这般优待。但听到那首领的喊话,我突然把握到关键点。他们最重要的是找到九王子的线索,所以不会轻易杀害任何一个嫌疑人,想通这一点,我灵机一动,对那首领突然高叫一声:“等一等!”
众人立刻应声而停,只片刻功夫我就被他们逼到了墙角,完全无路可退,我不禁对他们的战斗力感到惊心,幸好现在不必硬拼下去。环视众人一眼,我对那首领笑道:“你们不就是想找回九王子吗?像你们这样苦苦相迫,万一不小心伤了我,令我伤重不治而亡,断了找到九王子的唯一线索,看你们怎么向完颜亮交代?”
那首领面色微变,不仅是因为我直呼完颜亮的名字,更因为我说中了他的心事。大概没想到我还真跟九王子的下落有关,他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忙对我道:“只要你说出九王子的下落,我们决不再为难你。”
“你们如此苦苦相逼,我怎么敢相信你们呢?”我笑道。那首领忙对众人拍拍手,众密卫立刻应声退开几步,在数丈外把我围定,那首领这才对我道:“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们不再相逼,也请你拿出点诚意,告诉我们九王子下落,我们不仅不为难你,还会奏请皇上重重赏赐于你。”
我鼻孔里轻嗤了一声,心知对方是因为一时半会奈何不了我,又不敢痛下杀手要我性命,所以才会暂时对我这般客气。以完颜亮的为人,就算我把九王子送到他面前,他恐怕也不会放过我,何况我还根本不知道九王子的下落。见众密卫退出两三丈远,我边寻思着脱身之计,边敷衍道:“是不是我告诉你们九王子下落,你就让我走呢?”
“那是自然。”那首领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不过这也得等我派人证实了你的话后,才能让你安全离开。”
“说得也是,”我理解地点点头,笑道,“九王子所在的地方十分隐秘,就算我告诉你们大致方位你们也未必找得到,还是我带你们去吧。”
说着我就要往前走,要能带他们在深夜的街头溜达大半夜,我想他们总有松懈的时候,我也就有了脱身的机会。谁知那首领看穿了我的心思,立刻拦道:“不必,你告诉我们九王子的所在就行,剩下的就不必劳烦你了。”
“好吧。”我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随口说出牡丹亭的地名,在中都我实在不知道几个地名,正好牡丹亭够偏僻,还离这儿很有点距离,只要他们分几个人去牡丹亭,我脱身的机会自然也就大了起来。那头领盘问了一下牡丹亭的走法和周围情形,看出我并非完全胡诌,便对一个手下耳语了几句,那手下立刻掏出一节信炮,对着天凌空炸开。
望着高高升起的烟火弹,我暗叫糟糕。没想到几句胡诌竟惹来满城的兵丁和密卫,我要想脱身恐怕更难了。见众人并没有放松包围,而我还在硬闯和等待机会中犹豫的时候,只听远处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远远就听到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在喝问:“什么人放出的信号?”
“回大人话,小人韩得彪发现了九王子的线索。”那密卫首领忙迎上去,只见月色下,一个身形魁伟的汉子率十几人匆匆而来,一见到我,他那紫膛色的脸上不禁露出兴奋而恶毒微笑,对我连连点头道:“是你,真是你?巧!太巧了!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没想到因为我的信口开河,居然引来了我此刻最不愿见到的人,我只得苦笑道:“宗大人别来无恙啊?看来咱们还真是有缘呢。”
“是啊,咱们的缘分还真是不浅呢。”宗拓眼中闪着猫戏老鼠的兴奋之色,把手指关节捏得噼啪作响,慢慢向我逼来,同时阴阴地笑道,“我要不好好招呼你,岂不辜负了老天爷对我的眷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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