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上,火光通明,数十柄尖刀闪烁着寒光,全村老少抱头蹲成一团,女人们低声啜泣,男人们面色死灰,孩子们哇哇直哭……
酒娘紧紧搂着儿子,慌乱间瞥见熊老板半裸着臃肿的身子,身边是两个几乎赤裸的妓女,心头一阵厌恶。
“人,齐了?”蒙面汉子声音虽说难听,却有种说不出的威严。
“大王,齐了。”一个强匪应道,手里提着铁钉钉成的狼牙棍。
“嗯。”蒙面汉子微微点头,踱步走到人群前,“所有人,噤声!只要让我听到一点儿声音,死!”
顿时,鸦雀无声。
“众位乡亲,本寨初邻贵地,不为钱财,不为女人,只为一件事情。”蒙面汉子单手伸到脑后,解开罩脸面巾,“不知可有人认得我?”
乡亲们抬头看去,蒙面汉子无发无眉,满头暗红色的伤疤延伸至整张脸,层层叠叠的疤痕摞在一起,坑洼不平,仿佛一只被沸水烫掉肉皮的猪头。尤其是他的鼻子位置,只剩婴儿拳头大小的肉球。
“果然没人认得我,”汉子大咧咧席地而坐,咧开嘴“哈哈”狂笑,鼻涕、口水喷涌四溅。突然,他收住笑声,刀尖指着酒娘:“你也不认得我了?”
汉子的相貌宛如恶鬼,酒娘哪敢多看,闻言方才抬头,仔细看了半天,茫然地摇着头。汉子叹了口气,眼神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愫。
这个眼神,酒娘再熟悉不过!当年,书生与她携手同游,总是痴痴地看着她:“丫头,你真好看。”
“啊!”酒娘捂着嘴,颤颤巍巍起身,前行几步,“你……你是……你没死?”
“很希望我死么?”汉子阴森森笑着,刀尖在地上划着,“那晚,你们这对狗男女想放火烧死我。还好我命大,从狗洞里爬了出去,这张臭皮囊也算是废了。”
“我……我没有,”酒娘哑声哭道,“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我本就对不起你,我……我……”
“我趴在乱泥沟里,听到你们俩在说话,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汉子的语气似乎不如先前那般森寒,多了一丝柔软。
“是她,就是她出的主意。”熊老板挺着肥嘟嘟的肚子,指着酒娘骂道,“你个贱人,明明是你书生不死,你心里不得劲,才出的这条毒计。”
“你……你个畜生!”酒娘已经隐隐明白了其中蹊跷,一时怒火攻心,跌坐在地,“我当年怎么瞎了眼看上你这条披着着人皮的狼!”
全村人,都已经明白了,这个丑陋汉子,正是当年被他们嘲笑赶出村子的羊姓书生。每个人都闭口不语,拼命回忆着当年对书生的丁点儿恩情,只求一会儿能有条生路。
“你确实瞎了眼。”羊书生低头看着刀尖划出的图案,“我姓杨,木易杨,是当朝礼部尚书的儿子,杨艾。”
“我自幼见识了官场尔虞我诈,不愿待在这种是非地,更不愿接受父亲安排谋个一官半职。我写的诗,他们都说写得好,可是我明白,只是因为我爹是尚书。我离家出走。游山玩水,吟诗饮酒。谁曾想遇到了你。”
“呵呵……你知道么?我最后一次离开根本不是参加什么诗会,而是回到京城,向父亲提了咱们的亲事。父亲提出条件,只要我愿入朝为官,就同意这门亲事。你看,这是礼聘媒书。”
杨艾从怀里摸出一封烧得残破的礼书,往地上一丢:“百两黄金,买下这个村子都够了。可我万万没想到……你薄情寡义倒也罢了,竟然如此歹毒,要致我于死地。”
“乡亲们,我,回来了!”杨艾挥着刀背敲着衙役的脑袋,“当年,你不是说这里没有我住的地方么?你不是让我快滚么?再说一遍啊?”
衙役拼了命磕头;“大王,不不不,杨公子,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也是受了熊老板钱财,万不得已啊!真是万不得已啊!杨公子,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人。我……我还有八十岁的老母啊!”
“你妈不是死了很多年了么?”杨艾抓着衙役头发拎小鸡般拽起,“我最讨厌说假话的人。”
“是是是,我妈早就死了,我说的是我大姨妈,她……她还活着。”衙役的脸吓得铁青,裤裆里一阵骚臭,屎尿齐流。
杨艾举刀在衙役脸上轻轻划着:“杀你,脏了我的刀。”
“大王,时候不早了,官兵要来了。”手持钉棍的强匪附耳说道。
杨艾放下衙役看看天色,接过钉棍,凌空挥舞:“这样吧,乡亲们,邻里一场,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得太绝,回答我三个问题,答得好,我就放了你们。答得不好,我就用棍子,先打死衙役,再问下一个问题。如果三个问题都答错了,你们全都要死。”
“你,疯了。”酒娘傻傻地站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兀,“这不是你。”
“这就是我,”杨艾看都没看她一眼,“就算不是,也是让你们逼成这样的。”
“杨公子,您快问吧。我们一定好好回答。”刘大妈尖着嗓子满脸堆笑,心里却想着无论答对与否,反正死的是衙役,和她没有关系。
“刘大妈果然快人快语,”杨艾清清嗓子,“我和熊老板,谁更值得酒娘嫁了?”
“当然是您。”
“杨公子诗书才华,远近闻名,哪家姑娘不想嫁给您?”
“对啊!我要是个女的,早嫁给杨公子了。”
“熊老板算个什么东西,哪比得上杨公子?”
“要不是酒娘瞎了眼,咱们还用遭这份罪?”
乡亲们阿谀奉承着,像一条条摇尾乞讨的狗。
衙役眼巴巴抬头哀求:“杨公子,这个回答您满意么?”
“答得不错哦,”杨艾将木棒扛在肩上,转身走了几步,“可是,酒娘还是嫁给了熊老板对么?所以,你们答错了。”
杨艾话音刚落,扭腰转身,双手挥棍,铁钉挂着风声,正中衙役额头。尖锐的钢钉刺入头骨,再拔出时,衙役额头陷进一个圆窝,钉眼“汩汩”冒着浆糊状血浆,糊了满脸。他嘴里喷着血沫,喉间含混地说着什么,直挺挺跪着,茫然地望着人群。
所有人脸部扭曲,张大了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砰!”杨艾又是一棍,清脆的骨裂声响起,鲜血飞溅,木棍再次拔出,铁钉沾满了白色脑浆。
衙役翻起白眼,“扑通”一声扑倒在地上。
杨艾眼中闪出兴奋地光芒,挥着棍子一下一下狠狠捶击,鲜血溅满他的全身,迸到他的脸上。每一下木棍击中脑颅的声音,都让村民心肝哆嗦。
直到衙役的脑袋被砸成一滩夹杂着碎骨的血浆糊,杨艾舔着嘴角的鲜血,双手举天,宛如从地狱归来的复仇魔鬼,狂笑不已。
他,真疯了!
忍了这么多年屈辱、仇恨,在这一瞬间,完全释放!
“第二个问题!”杨艾收住笑声,冲进人群拽出刘大妈,“你们说,酒娘和熊老板,我最恨谁?”
刘大妈“嗷”的一声,昏死过去。
乡亲们暗中思量,杨艾对酒娘说到底还是有份情谊,他更恨的是熊老板,忙不迭抢着答道:“当然是熊老板。”
熊老板自知无论如何也活不了,也不再争辩,骨碌着眼珠想抽个空隙逃跑。
“恭喜你们,答对了!”杨艾单手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多年邻里,很懂我啊。可是,我临时改变答案了。我最恨的是酒娘。”
木棍举起,闪电般劈下,众人闭上了眼睛,却没有听到砸裂骨头的声音。
酒娘双手滴血,铁钉穿透手掌,托住木棍。
“杨艾,够了,别闹了,”酒娘跪倒在地,眼泪早已流干,“放过他们。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一个人承担就好。求求你。”
血珠从指缝,一滴一滴落下……
杨艾握着木棍的手颤抖着,猛地举起,一溜血箭从酒娘手掌迸出:“你这个时候还维护他!你承担得起么?我的脸,我的家世,还有你,都没有了!谁还我?你求我?当年我求你,你可曾回心转意!”
“我不会嫌你丑,我会好好照顾你,只要你放过他们。”酒娘抬着满是血窟窿的双手,“我没有维护他,我不想你造杀孽,你不是这个样子,你是个好人。”
杨艾如同被闪电劈中,呆了片刻,喃喃自语:“我是好人。”
“我会陪你去咱们说好了要去的所有地方。”酒娘起身爱怜地摸着杨艾疤痕累累的丑脸,“再也不分开。”
“滚!”杨艾哀嚎一声,把酒娘踹回人群,举棍砸着刘大妈的脑袋,“谁会守着这张鬼脸度日?你骗我!你放火烧我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有今天。虚情假意,我不相信你!”
“我没有放火烧你,我也没有骗你!”酒娘失血过多,眼神渐渐迷乱。
刘大妈肥硕的身体横在地上,整个脑袋砸得稀烂,脖子的断口如同一坨破抹布,“咕嘟咕嘟”涌着血泡,手指还在微微颤动。
“第三个问题!”杨艾终于停了下来,声音却更加冰冷,“答错了,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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