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约瑟夫?布罗茨基和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
太阳这么纤弱,这么幼嫩,
我们都有点害怕;一个不小心的动作
也有可能抓破它,仅仅喊一声——如果有谁
试着喊——也可能伤及它;只有疾飞的雨燕,
翅膀硬如铸铁,
敢于纵情歌唱,因为它们刚在泥巢里
度过短暂、不安的童年,
挨着兄弟姐妹,疯狂的小行星,
黑如森林的桨果。
小餐馆里困倦的侍者——黑夜最后的影子
在他双眼下会合——往大衣袋里
掏着零钱,咖啡散发庄严的油墨味,
甜味和阿拉伯味。天空的湛蓝
应允着一个漫长的下午,一个无尽的白昼。
我仿佛第一次看见你们。
就连这座帕拉第奥建筑的圆柱也似乎
是新生的,它们从黎明的潮水中升起,
像维纳斯,你们年长的同伴。
从乱涂乱抹中开始,计算损失,计算死者,
开始新的一天而没有你们,首先是你,
我们葬你两次,哀悼你两次,
你活了两次且跟别人一样强,在两个大陆,
用两种语言,在现实世界和想像世界——然后是你,
有着清秀端正的面容,那目光放大了
各种物体和和心灵(永远太小)。
你们两个都走了,从现在起我们将过一种双重生活,
同时在光里和影里,在明亮的阳光
和石头般的厅堂的冰冷里,在悲伤中和欢乐中。
*译注:维琴察是意大利城镇,以帕拉第奥建筑闻名。
**译注:布罗茨基(1940-1996)美籍俄罗斯诗人,用俄语和英语写作,在纽约逝世,其遗体后来迁往威尼斯埋葬。基耶斯洛夫斯基(1941-1996),著名波兰导演。
在半暗中白色建筑群耸立,还未完全
成形,而建筑群旁,那灰沉沉的葡萄园,那黎明前的宁静;
犹大算着银币,但在猛烈祈祷中
扭弯的橄榄树比任何时候都更深入大地。
太阳在哪里!现在依然寒冷,
一片谦卑的风景在我们周围铺展;
星星已离去,牧师们睡得正沉,鸟儿在八月
不许歌唱,偶儿才有一只
结结巴巴,像中学拉丁课上不用功的男生。
现在是凌晨四点,绝望住在如此多的房子里。
这时候脸孔狭长的忧伤哲学家
正雕琢他们陈旧的格言,而疲乏的指挥家,
他们昨晚刚使布鲁克纳和马勒复活,
此刻无人鼓掌地、不大情愿地迷糊入睡,而妓女们
回到她们寒酸的公寓里。
我们恳求葡萄园
被赋予生命,它们灰沉沉,像涂上一层火山灰;
恳求远方那些大城市从冷漠中苏醒,
而我恳求别误将自由等同于混乱,
恳求重获那样一种信仰,它连接
可见和不可见的事物,但不钝化心灵。
在我们下面大海变蓝,地平线的轮廓
逐渐清晰,像一条细长的带子
深情而牢牢地环抱我们这转动中的星球,
我们看见渔船可靠地摇晃,像海鸥
在深监色的水面上,而不一会儿
太阳深红色的圆盘从围成半圈的群山里浮现,
归还光的礼物。
*译注:卡西斯是法国著名渡假胜地。
尝试赞美这残缺的世界。
想想六月漫长的白天,
还有野草莓、一滴滴红葡萄酒。
有条理地爬满流亡者
废弃的家园的荨麻。
你必须赞美这残缺的世界。
你眺望时髦的游艇和轮船;
其中一艘前面有漫长的旅程,
别的则有带盐味的遗忘等着它们。
你见过难民走投无路,
你听过刽子手快乐地歌唱。
你应当赞美这残缺的世界。
想想我们相聚的时光,
在一个白房间里,窗帘飘动。
回忆那场音乐会,音乐闪烁。
你在秋天的公园里拾橡果,
树叶在大地的伤口上旋转。
赞美这残缺的世界
和一只画眉掉下的灰色羽毛,
和那游离、消失又重返的
柔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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