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风雨大作。
山上的平房寒湿,迟迟没有入睡。听着雨水打在屋顶上,风扫过树林,大自然发出各种细微的奇妙声响。除此之外,是山村特有的深沉的寂静。大概睡了两三个小时。醒来,雨仍旧在下。
天已发亮,看清楚房间。松木床,红色被子。一张写字桌放着刚刚起头的毛线针,灰色羊毛线,是给孩子织的。一本寺院里结缘分发的佛教宣传册。一台缝纫机。一副相框,玻璃板后面贴着各种收集的干叶片,手工做的。拉开棉布窗帘一角,外面密密的橘子树林,金黄色果实悬挂在绿色枝叶之间。早晨的空气湿润而清新。
走进客厅,他已早起。独自坐在客厅的桌子边,用毛笔写日记。两扇大木门敞开,呈现出外面的花园。
“一般天刚微白就起来,农民的作息。这段时间要看孩子,只有起得早才会有一阵清净的时间。不过是做些琐事。写写字,晃悠晃悠,跑步,回来自己做点早餐吃。就这样新的一天开始了。有时候带老婆孩子到后山转转,漫无目的。
“这里很安静。现在连县城都不想去,一到城里就觉得浑身不爽。一天到晚尽是那些毫无意义的烂事。常来我这里的就县城里几个搞书法的朋友,有时住上一晚。也有外地来的,或采访或来玩。村人每天经过的不过两三人。他们都喜欢往马路边上挤,住在一块热闹。
“我不需要太多跟外界的交流,也厌倦所谓高雅的娱乐。最终心还是需要跟自然来呼应,从那里可以获得自己想要的所有东西。”
他建议出去转转。花园里有一个小池塘,种满荷花,现在是冬日残荷。池塘是修路时为了填土现挖的一个坑,后来蓄水种上荷花。荷花只开白色的,长藕。长莲子的荷花,会开粉色的花。
池塘里有藕,可以下去摸,不过现在水太冷。塘边插满垂柳,是怕孩子掉到水里。以后他想把已死的树移走,再挖两个小池塘。野生小黄菊花,密密簇簇开着,气味辛辣芳香。这种花扩散很快,不出两年就能把一片地长满。
“种了好几棵蔷薇,今年都没有开花,也许明年能开。”
一棵大树,形状古朴,叶子浓绿。粗壮树干从根部分成两枝,紧紧挨在一起。枝叶繁茂,挂着硕大果实。这棵大树差不多有六十年,不知道是野生的还是他的父亲以前种下的,每年防两次虫就可以。他们叫它(音)子。果实红瓤,味道浓郁,有点酸,一般人消受不了这口味。现在是熟透的季节。晚上起大风,果子会掉,落得满地都是。“睡觉的时候听到屋外嘣嘣直响。”
橘树都是他的父亲以前种的,三十年了。由于常年无人看管,虫蛀得厉害,陆陆续续都在死。他尽可能做些补救工作。山楂树从山上刨下来,也有十几年。野山楂长得特别慢。再边上是桃树。
他安安静静对我讲这些树。
“房前屋后要有一些掉叶子的树,这样才能看到四季。要不然无趣。
“李子树是从村里一位施姓爷爷家挖来的。他家有两棵,我夸他家李子树长得好看,他说喜欢就挖走。这棵树的命运就这样发生了改变。它的枝干探到荷塘中央,移回来的第一个春天,花就开爆了。一团白,姿态好看。
“这是柚子树,我们管它叫蜜柚,跟橘子树是一个科,可以相互嫁接。这棵是橙子。这才是橘子。
“这是梧桐。梧桐长得很快,明年会超过李子树。
“那棵是本地的臭椿。大叶子的是普通的杨树,类似于北京杨,插根枝就能活。也种了几棵香椿,足够吃的。
“樱桃、桃树、梨树、枇杷、柠檬、树莓、猕猴桃,基本上能种的果树都种了。都还是苗儿,一般三年挂果。还种了一百棵银杏。
“闲时我上山采些苗儿,也有朋友来种的。全当玩儿,日后可作念想。
“种了不少树,等我死的时候它们就该长大了。总得有人种,下一代人就可以享受。乘凉时说不定还会念叨我两句。种树不需要学习。其实一般小苗都很容易活的,只是移植大的树需要点技术。农民都是土命。见多了,随便种,自然而然就活了。”
这个花园还需要整理吗?
需要干的事情很多,还可以再弄弄。植树得在春节前后。现在种也可以,不过要带多些土才能活。基础工作都做完了。活是永远干不完的。每天干点儿,当锻炼身体。
“后面的翻地、锄地,所有农活我都乐意干,也都干过。耕田使牛、插秧割稻,只是干得不够好。十三四岁的时候,大人挑多少谷子,我也逞强挑多少。来因为进城学画画,才离开农村。别人可能觉得很辛苦的事,我却那么迷恋。天天在地里都乐意,哪怕被暴晒,也觉得舒畅。”
我问他,这里最美的季节是几月份。
春天勃勃生机,秋天萧沉,夏天浓郁,冬天宁静。只要你有心境,就能看到不同季节所释放的不同的美。通常情况下,我还是劝朋友们春暖花开时来。夏天蚊子多,冬天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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