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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黑天鹅的诱惑

        “雪霓虹”里,琛儿长吁短叹。这段日子,天池忙于结婚事宜,公司的事多交给她主管,虽然亦可勉强胜任,却总觉事倍功半,力不从心,每每自嘲:“所谓‘小船不可重载’,说的便是我这种人。”

        天池安慰:“是市场竞争力大以往许多所致,慢慢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力罢了。”

        “可是尽了力又得不到回报又怎样呢?”

        天池答:“尽十次力,得回一次回报;尽十分力,得回一分回报,都已值回投资,收支平衡。”

        琛儿叹气:“真让人灰心是不是?”

        “可是生命的真谛不过如此。”

        于是每个人以一当二来用,可是花出去的力气却是以二当一来收。正值苦夏,“雪霓虹”上下如临大敌,个个汗流浃背。

        便在这百忙之际,高络绎忽然再次托秘书代约天池,竟是商议要请她重回“彩视”主持大局。

        原来徐九阳为了金会计,到底同太太摊牌离婚。徐太太大怒,一不做二不休,竟然大闹“彩视”,亲自告诉华筠,说是徐九阳亲口说的,曾与金会计合作,亏空公款多少多少万。

        华筠震惊之余,率人从头查账,果然查出大笔呆账,约有十几万之数,当即双管齐下,一边向徐九阳追帐,一边重金礼聘天池复职。反正天池已经决定结婚,华筠也就不再以她为敌,反而和颜悦色地说:“其实我一直挺欣赏你的,你虽然聪明,也还是很单纯,又正直,爱憎分明,这种人是可以长期共事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天池本能地还是关心“彩视”:“公司的损失大不大?”

        高络绎笑着说:“有华筠在,还用担心徐胖子?他差太远了!这家伙也真够大胆,九千块钱接的包印刷的活,他有本事一万二拿出去印,跟印厂串通好了来蒙我,还说是版制错了印刷厂要重新修版。修个版比重制价格还高?要不是他这次太过明目张胆,和以往一样小打小闹地一万里赚个两三千,一千里赚个两三百,我也还真不会同他计较。偏他看准我不查账,吃胖了胆子玩得这么绝。好,你绝我比你更绝,华筠突然回来通查了一次账,找出印刷厂的会计,把徐胖子以往所有的黑账都翻了出来,给他下一道令要他在24小时内拿出十万块钱来,不然马上送他上法院。他小子乖乖拿了十万块钱出来,连硬气儿都没敢出一口。”言下十分得意。

        天池心里好笑,被蒙在鼓里这么久已经够无能的,还有什么好吹嘘的?徐九阳贪污是人人知道的事,做老板的却对其恩宠有加,老板娘甚至曾与其同流合污坑过天池一笔,竟不觉得羞愧?况且,既然徐九阳今天能痛痛快快地拿出十万元来,吞掉“彩视”的自然也就不只二十万。被害人却还在这里沾沾自喜。想想当初华筠对徐九阳的倚重信赖,也真叫“伴君如伴虎”,“此一时彼一时”也。

        然而打落水狗从来不是天池的作风,当下她只淡淡一笑,婉言说:“彩视重新整顿,一定会有更好前途。难得董事长和华小姐看重,如果有用得上‘雪霓虹’的地方,我一定尽力而为。”闭口不提回公司的话。

        华筠见她意志坚定,也不勉强,笑笑说:“你现在是我们‘彩视’的大客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尽管说。”又寒喧了几句,送她出来。

        回到雪霓虹,天池向琛儿感慨:“日久见人心,只是不论个人和公司,认清一个人一件事都还是要付出代价。”

        琛儿正色说:“这叫邪不压正,你现在不仅在工作能力上被人承认,更在人格品德上也建立了声誉,这才是最值得自豪的。”

        梁祝小苏却是十分兴奋:“这可真是大快人心的好消息,老美偏听偏信,这下可受到教训了,看他们以后还敢自以为是不?”

        正说着,电话铃响起来,是“前卫广告”的陈凯,语气略略含酸:“纪小姐,听说你要做新娘子了,恭喜恭喜!”

        天池陪笑:“是哦,前卫有什么贺礼?”

        “你想要什么样的贺礼呢?”

        天池笑:“一单80P彩色画册的制版订单可矣。”

        “那,本届服装节所有彩色业务的平面制作又如何?”

        “什么?”如天池那般从容镇定的人也不禁轻呼起来。

        “服装节组委会已经决定:所有宣传册、会刊、门票、贵宾卡、以及彩色包装盒,全部印刷设计由我‘前卫’包圆儿,你说制版我会交给谁做呢?”

        “当然是‘雪霓虹’!”天池叫起来,“陈凯,你太伟大了,谢谢你!”放下电话,忙不迭向手下报告好消息,“本月所有业务暂停,全力突击服装节!”

        “哇赛!”众员工一齐欢呼起来。“服装节万岁!雪霓虹万岁!”

        琛儿同天池亦兴奋异常,紧紧拥抱在一起,诚心诚意地说:“这才叫真正的双喜临门!”

        包揽服装节所有彩色制版,那不仅仅是一笔巨额业务,更意味着“雪霓虹”的名头将从此响震大连,成为制版界独树一帜响当当的一块金字招牌!

        “雪霓虹”的春天,是真正地到来了!

        2

        服装节开幕在即,“雪霓虹”上下齐心,终于将彩印制版初稿赶在八月中旬全部完成。

        琛儿抱着大摞设计稿到星海会展中心给服装节组委会签字,负责人大为惊艳,不及看稿,先对准琛儿发愣:“你们‘雪霓虹’的人个个都像你这样漂亮能干吗?”

        琛儿答:“‘雪霓虹’最漂亮的不是员工,而是我们的出品。”

        吃公家饭的人终年同各厂领导打交道,习惯了刻板严肃的对白,忽然听到这样机智的回答,忍不住击节赞好。

        陈凯在一旁趁机说:“我们‘前卫’的设计,在大连不是老大,也是第一,绝不会有问题的。‘雪霓虹’的技术更是精工细作,天衣无缝,不然我怎么会舍却那些制版大家,偏找到他们一个私营小单位合作呢?”

        琛儿附和:“山不在高,有仙则灵。‘雪霓虹’以白手起家而能在大连市场上一枝独秀,非得服务质量高出别家几倍才成。”

        说得组委会的人不住点头,洽谈气氛十分轻松。彩色喷墨样一张张铺开来,只就几个细节问题略做纠正,也就轻松过关。

        琛儿同陈凯出得门来,彼此拱手道贺。“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琛儿笑:“不知情的人看到,还以为我们其中一人要办喜事。”

        陈凯触动心事:“就是,天池大喜的日子定了没有?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完人。英俊、潇洒、痴情、专一、浪漫、细心、温柔、风趣……”

        “喂喂喂,说人家的未婚夫呢,干嘛一脸陶醉?这样向往,不如叫天池把他让给你算了。”

        “不必。我已同他一起生活二十多年,早已厌倦。”

        陈凯大惊:“你同他……”

        琛儿笑吟吟:“天池之未婚夫,正是鄙人之胞兄,天池从今以后,不折不扣就是我嫂子。我这做小姑的,少不得多生一对眼睛来替哥哥盯住嫂嫂,免得有浪荡子贼心不死。”

        陈凯发窘:“你……”

        琛儿在他肩上一拍,故做老江湖口吻:“兄台,从今往后,名花有主,不如死心罢。”

        陈凯早已有妻有子,家庭完整幸福,生活目标明确,本是最正常不过的一个人,不知怎的,自见了天池,便有几分放不下,只是这点朦胧思念便是对自己也不肯承认,如今却被琛儿一语点破,不禁感慨:“如今的女孩子个个都这样玲珑透剔吗?如何当初我不曾遇到?”

        琛儿安慰:“当初,你太太在你眼中才最完美。”

        “说得也是,这话里似有玄机。”

        “那么,好好体味去罢。”

        琛儿启齿一笑,色若春晓。陈凯不禁又是一阵怔忡。然而琛儿已经扬扬手,转身离去,忽然想起昨天卢越提过,最近他一直在会展中心练舞厅为模特儿们拍照,便想弯过去打个转儿,看看老哥工作。

        这段日子,好像卢家每个人都在为服装节效力,就连老爸老妈都每晚忙着看卢越新近拍摄的服装照片,只不过不是为了欣赏摄影,而是为了给儿媳妇挑选婚礼上要换的三套礼服,目的性不如他们兄妹高尚罢了。

        刚走到练舞厅门口,已听到一阵绮迷柔媚的音乐依稀传出。琛儿不急进去,立在门口稍微欣赏一会儿才轻轻推开门来,立刻便被眼前艳异的氛围震住了。

        只见大厅正中一只霓虹顶灯流光溢彩,旋出一个光与影的世界。灯下,照着个翩翩起舞的身影,不知是光柱在追随舞步,抑或舞魂附着在灯光里,忽分忽合若即若离,严丝合缝地溶在悠扬忧怨的音乐声中,再也分解不开。舞者是个年轻女子,穿一袭黑色紧身舞衣,头发高高绾起,露出修长白皙如玉雕的脖颈,宛如童话舞剧中的黑天鹅。

        记得小时候看《天鹅湖》,所有的人都为白天鹅的遭遇感伤同情,琛儿更是泪流满面,可是哥哥卢越小小年纪,却偏有不同见解:“白天鹅固然是主角,可是黑天鹅才真正诱惑。王子喜欢白天鹅,不过是因为他先遇到她,如果换过来,他先遇的是黑天鹅,故事一定不同。”

        那么现在,卢越是遇到了他迟到的黑天鹅了吗?琛儿看着哥哥,心里隐隐不安。

        可是卢越不看他,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妹妹的来到,他的眼中,只有那黑色的诱惑精灵——她的体态玲珑浮凸,她的舞姿曼妙宛转,她的手臂柔若无骨,腿抬高到不能再高,腰弯低到不能再弯,四肢仿佛可以任意舒缩扭曲,伸展出水藻般的缠绵妩媚,舞得如此蛊惑如此妖异,宛如黑色的精灵旋转于灯光乐影,倾心倾意要把自己化作魔瓶,以魅舞收进人的灵魂。

        而那个“人”,便是他自己。他提着相机,不知是为了捕捉镜头,还是因为受到蛊惑,不由自主,一步步走近舞厅中心,在频频按亮镁光灯的同时,他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然后,他的眼神同她的便纠缠在一起,正如光与影,灯与舞,严丝合缝,分解不开。

        曼舞中,她一时静若月宫仙子,一时媚如唐代妖姬,偶尔抛来一个飘忽的眼波,总是在情意乍现时便明眸飞转,可是不论转向哪里,那余波仍然牢牢地吊住自己。音乐渐渐激越起来,鼓点声中,那精灵的舞姿也随之刚劲狂烈,翩然欲飞。灯球益发着了魔似地快速旋转,洒下满天满地的灿灿光屑,把所有人事都映得扑朔迷离,如真如幻。

        琛儿觉得心悸,卢越迟疑的脚步迷惑的眼神分明写着危险和动摇。她想叫住他,可是不知是什么钳住了她的口,使她不能发声,不能行动,心随着音乐越跳越快,仿佛就要跳出胸腔一般。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整个世界都疯狂了。连音乐和灯光也都因了舞者而忽然有了自己的生命,迷乱而诡异,活泼地散发出逼人的绮惑气息。

        卢越被这音乐灯光舞姿魅影征服了,不知不觉垂下手中的相机走进舞厅正中,而舞者就绕着他旋转翩飞,双臂轻舒。音乐再度柔慢起来,精灵的舞蹈也随之轻缓缠绵,这样地逼近着卢越,刺激着他的感官。香汗淋淋,娇喘细细,眼波流转,指尖轻拂,在在都是诱惑。卢越恍惚地伸出手去,被舞者就势接住了,握牢了,然后,她整个的人忽然便没了重量,她所有的重量都系在了卢越身上,系在那两手交握处,她握着他的手,围着他的溜溜转着圈子,一圈又一圈,似乎他一撒手,她就会如烟飞去。卢越微微闭眼,那种旋转令他头昏,令他目眩,令他神驰,更令他心动。他忍不住微微用力,向回一扯,她整个人就势跌过来,细软滑腻,忽然间暖玉温香抱满怀,一个温软丰满的身子已投在自己怀中,一张湿润娇濡的小嘴已压在了自己唇上,卢越情不自禁,抱住怀中的尤物,深深拥吻起来。

        琛儿手中的彩印稿跌落在地上。“哥哥!”她石破天惊地叫起来,一双受惊的眼睛望着哥哥,如见鬼魅。

        卢越如梦初醒,连忙松开那女模特儿的手:“琛儿,你怎么来了?”他向那女模特儿介绍,“这是我妹妹,这是名模冷焰如,我在给她拍照。”声音表情颇不自然,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字:欲盖弥彰。

        琛儿受伤地望着哥哥,眼神里满是悲哀,低低地问:“你怎么对得起天池?”

        卢越一愣,再演不下去,只喃喃:“琛儿,你听我解释。”

        “不。”琛儿本能地后退,她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她为哥哥痛心,为好友不值,怎么会这样?世上已经太多背叛和不忠,可是至少哥哥和天池应该不同,怎么,竟然也是这样的结局?一转身,她逃也似地冲出了练舞厅。

        留下卢越,呆呆地站在当地,自己也不知道在这一刻为何会变得如此软弱恍惚。冷焰如走过来,将手插进他的臂弯里,轻俏地问:“Is it your sister?怎么rea(反应)这么强烈?好像看到自己老公不忠似的。”

        卢越呆呆答:“因为,我就要做她最好的朋友的老公,她是在替朋友受伤。”

        “女人间的友谊也可以如此强烈?”

        卢越看着她:“你没有同性朋友么?”

        “有,喝酒吃饭逛街抢男朋友的那种。但是最亲密的,都是boy friend(男朋友)。”

        “那样的男朋友,有多少?”

        “ number(数不清)。”冷焰如抽掉束发的丝巾,长发如水披泻,随意一扬,便是万种风情,她搭着他,媚惑地笑,“如果你答应做我男朋友,那么在这段日子里,你就是我的only one(唯一)。”

        “可是我就要做别人的新郎。”

        “你没有听说,新婚前的放纵才最fan(刺激)吗?”

        卢越不是善男信女,实在禁不住这样的诱惑,他拥住她,继续刚才的功课,再次深吻下去。

        3

        卢越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妹妹在他的房里等他,面色冷肃,眼中射出厌恶。

        他叹息,知道一场战争势在难免。“琛儿,你听我解释。”

        “为什么不向天池解释?”

        “你告诉天池了?”

        “还没有,我不想伤害了她。”

        卢越松了一口气:“只要你不告诉她,就谁也不会受伤害。”

        “你打算欺骗她?”

        “这不是欺骗。我们仍会在九月九日举行婚礼,什么也没有改变。”

        “可是我明明看到你和那个女人……”

        “什么那个女人?人家有名有姓,叫做冷焰如,是世界名模。”

        “你们认识很久了?”

        “应该说,彼此知道很久了。早在两年前,我就一直同她经纪人打交道,想约她拍一组片子,可是直到今年夏天她来大连,我们才真正见面,首尾加起来统共不到一个星期。”

        卢越坐下来,点燃一支烟。自从那日在的士高舞厅见了冷焰如,他就一直念念不忘,用尽关系联络到她,本以为她那么大名气,架子也一定很大,不料彼此一见面,她似乎对他颇有好感,竟然一口答应为他做模特儿,还说反正自己需要一组宣传照,不如各取所需,一字不提价钱的事。这样的奇遇,对所有的摄影师来说都是天降喜讯,卢越没理由不为所动。更何况,认识冷焰如的日子,刚好在发现天池日记后的第三天,正是情绪的最低谷,有那样一个尤物投怀送抱,无疑是酷夏的一剂清凉仙丹,卢越既非柳下惠,又不是关云长,自然来者不拒,一拍即合。但是面对妹妹,这一番话却是说不出口,他只有故作潇洒,玩世不恭。“你放心,我同冷焰如只是逢场作戏,不会影响大局。那只是正片上映前的广告预播,或者说,是大菜前的甜品。”

        “天池才是大菜?”

        “是,娶妻娶德,她无疑是最好的妻子。”

        琛儿倒吸一口冷气:“哥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无耻?”

        卢越看着妹妹,在这一刻忽然崩溃,吐露实情:“就在天池决定嫁给我的那一刹。”

        “什么?”琛儿愣住。就在昨天,她还和天池一起去新房看过装修进程。已经在安装吊灯,琛儿从没在一间屋子里看见过那么多灯,壁灯,挂灯,吊灯,吸顶灯,立灯,台灯,坐灯……看得人眼花缭乱。天池微笑:“卢越说要用灯光驱走我二十年的寂寞,让每一盏灯下有他有我。”笑容里无限幸福喜悦,让琛儿觉得肉麻。可是现在她知道,天池竟然生活在欺骗里,而欺骗她的人,便是自己的亲哥哥。她忍不住再次问:“你怎么对得起天池?”

        卢越忽然变得激愤:“你怎么不问,她又怎么对得起我?你是女孩子,又和天池是好朋友,当然向着她说话。可是你能不能替我考虑一下,体会体会我的心情?”

        “你能有什么心情?你追了天池那么久,现在如愿以偿了,睡在被窝里也要笑醒过来。还有什么不知足?”

        “不错,我的确追了她很多年了。可是直到她答应嫁给我那一刻,我才发现,我的爱根本不理智。”卢越抱住头,他脸上的那种困惑苦涩的确不是伪装得来的。“你也知道,我爱上天池,是被她的故事打动了,她对吴舟的那种痴情,在现时代已经绝版了的一种纯粹执著的爱,让我觉得她好像不是这个世界上真实存在的一个真人,而是一种理想,让我恨不得膜拜她。我把这种感动当成了爱,疯狂地追求她。可是当她终于亲口答应要嫁给我时,我却忽然迟疑了,她最大的优点,就是她的痴情,可那并不是对我的痴情呀。我能娶一个一心里只有别的男人的女人吗?”

        “你胡说!你污辱天池!”琛儿的泪涌出来,愤怒地打断哥哥,“分明是你自己变心,却要诋毁天池。你明知道天池那个人,只要决定嫁给你,就是一心一意想同你过日子,她一定会是最好的妻子,连爸爸妈妈也都这样认为。”

        “是,我不否认天池会做一个好妻子,所以我仍然打算同她结婚。”卢越疲倦地说,“可是,既然她心目中最爱的人并不是我,我就没有必要百分百地忠诚于她。”

        “你怎么知道她心目中最爱的人不是你?吴舟的故事已经过去了。”

        卢越苦苦一笑:“可爱的小妹妹,你真的相信吴舟的故事已经过去了吗?就像橡皮擦一样,‘嚓’一下就干干净净不留痕迹了吗?她爱了吴舟十几年,你真的以为她嫁给我后,会把那份感情完全剜尽剔除吗?”

        琛儿呆住了。能吗?天池能够吗?她自己岂非也一直在怀疑?这一刻,她忽然理解了哥哥的心思。人们总是为了自己得不到的事物而努力,穷追不舍,可是一旦得到,却往往如梦方醒,开始怀疑当初追求的价值。

        卢越轻轻吟哦:“研泪和诗,心碎无人扫。独行悄,雨夜晴晓,从此无缘了。”他取出一叠文稿交给妹妹,灰心地说:“你问我为什么会变得这样无耻,你是不是一定要知道原因?那么,你把这些看完。然后替我想一想,一个就要做新郎的人,在看到这些东西以后,是不是还能仍然从容镇定。”

        琛儿诧异,接过文稿,只略略一翻,已经脸上变色:“你在哪里拿到这些?”

        “在天池的写字台抽屉里,装修房子里无意中发现的,装修房子,新房,我们的新房。哈哈哈!”卢越忽然狂笑起来,笑出眼泪,“琛儿,好妹妹,你告诉我,我马上就要做新郎了,可是在看了这些之后,我再怎么心安理得地去做新郎?你现在还认为我应该睡在被窝里也要笑出声来吗?”

        卢越又开始大笑,笑得琛儿怕起来,忍不住叫:“哥,别笑了!”卢越停止笑声,却深深叹了一口气,厌倦地说:“我的心很乱,或者,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婚前精神紧张综合症吧?以前追天池的时候,再灰心,也还觉得有希望。可是现在终于追到了,却觉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灰心,完全看不到前景。我已经够烦了,你就放过我好不好?反正冷焰如又不是你老哥的第一个女人,何必大惊小怪?你应该感谢她抚慰了你哥这颗千疮百孔的老心,是她让我感到平衡,所以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跟你谈话,要不,说不定我早进疯人院了。你就别再逼我了,好不好?”叹息了又叹息,卢越然说出一句非常哲学的话来:“失败只不过令人失望,然而胜利,却往往令人绝望。”

        琛儿愣愣地看着哥哥,就要结婚了,可是哥哥的脸上却毫无喜色。“失败只不过令人失望,然而胜利,却往往令人绝望。”婚姻,竟是这样残忍的一回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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