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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青林和马云天还在路上的时候,二团团长刘天忠已经先行一步来到了吕九庄吕泰山的家中。这时候,吕泰山微闭着双目、手捻着佛珠正好诵完了。听见响声,才知道是刘天忠来了,他放下佛珠,请刘天忠上座。刘天忠谢过吕泰山后,盘腿坐在了地毯上的方桌边,卓玛吉跟进来给刘天忠倒上了青稞酒。吕泰山笑着对女儿说:“你替我照顾刘团长,我去去就来。”

        卓马吉向父亲点点头,跪倒在了客人的桌前:“天忠哥,那我就献丑了。”她说着唱起了花儿(西部、青海、宁夏一带流行的一种民间歌曲。):

        刘天忠作为土生土长的吕九庄人,知道这儿的规矩,他一口喝下酒对唱道:

        卓玛吉斟满酒接着唱:

        刘天忠依然仰脖喝净,唱道:

        卓玛吉斟酒接着唱:

        刘天忠干了第三碗酒,微笑着唱道:

        唱到这里时,吕泰山咳嗽了一声进来了。卓玛吉听了刘天忠的歌词,红着脸改变了话题:“天忠哥,阿爸说你是我们村子出去的最大的官。到底有多大呀?有县长大吗?”

        吕泰山撩起衣服的后摆,盘腿坐在了方桌的上首,捋了捋长须:“卓玛吉,别在这儿搅搭了,阿爸要跟刘团长说话哩。”

        “不嘛,阿爸,我就问一个问题嘛。”卓玛吉撒着娇,又看了眼一旁对面英俊潇洒、身材魁梧的刘天忠。吕泰山答应了女儿的请求:“那好,你赶紧问吧。”

        “好好好,卓玛吉,我先回答你的问题。”刘天忠侧着身子,豪爽地说:“多少个问题都成,只要我能回答得上来。”

        这时,苏青林的吉普车已经停在了吕泰山家的窑洞外面。

        吕家亮堂的灯光伴随着说笑声从吕泰山家的窗户、门里溢出,尽情地挥洒着家的温馨和舒适。苏青林望着这份温暖和恬静顿时产生了些许感叹,有个家的确是件很惬意的事情,多年来自己就把部队当成了自己的家,这是大家,而对自己的小家从未设想过。自己的小家该是什么样子呢?应该是三口人,雅玲、陈刚,还有自己。还得有两间房子,一间陈刚住,另一间他和陈雅玲住……

        马云天捅了捅苏青林:“师长,你想什么呢?我们进去吧!”

        此刻,吕泰山的妻子宁香豆端着热腾腾的羊肉从厨房里出来进了堂屋。马云天忙对苏青林说:“老村长家好像有客人,听声音像是二团长刘天忠。”

        “噢!我差点忘了!”苏青林说:“二团长向我请假了。当时,你正在山上,我说到家门口了,去看看家里也可以。”

        堂屋里,吕泰山正和刘天忠谈论得十分热烈,吕泰山不停地捻着手上的佛珠,若有所思地问道:“听说苏师长要开山洞引水?是真的?”

        “对,我们师长说,人家吕村长能把40里的山路缩短一半,我们共产党人就不能把山那边的水给引到村里来吗?”刘天忠学着苏青林的口气,绘声绘色地回答道。

        吕泰山放下佛珠,给刘天忠倒满了一碗奶茶。他知道开洞引水是好事,是造福村民的千秋伟业,不但能彻底改变吕九庄人喝苦水的历史,而且还能浇灌不少农田。这是吕泰山想做而没有办法、没有能力做的一件大事情。

        卓玛吉蹦蹦跳跳地进来了:“阿爸,天忠哥,来客人了!”

        苏青林还没有走进堂屋就大声地叫着:“香哪!羊肉香,这屋子的酒味更香哪!”

        刘天忠连忙起身,一边向吕泰山介绍,一边让座。吕泰山也起身迎接:“快来快来,赶得早不如来得巧!这手抓羊肉刚端上来!”

        苏青林坐下后,见刘天忠还站在一旁,就叫他一起坐下。马云天乐呵呵地看了一眼心花怒放的卓玛吉说:“人家刘团长在这里可是半个主人啊!我们不管他!”刘天忠笑着趁机溜出了堂屋。

        吕泰山冲卓玛吉说道:“丫头,还站着干啥?帮阿妈忙去,一会儿过来敬酒。”说着,夹起一块羊肉放在了苏青林面前的盘子里:“请!”

        苏青林首先表示感谢:“老村长,由于你的贡献,我们换回了一座基本完整的县城!是你救了县城和全城的百姓啊!功德无量啊!”

        “谢谢老村长。”马云天望着吕泰山把一块羊肉放在了自己面前的盘子里,高兴地接上说:“苏书记说得对!老村长为革命事业,为人民的解放,为保护汤县的文化遗产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党和人民是不会忘记你的!”

        “苏师长,马政委,不用多说了。我心里明白,粮秋他不识时务……”吕泰山平静地说着,略微有一丝惆怅,顿了顿,他望着苏青林问:“苏师长,听说你们要开山洞引水?”

        “对。方案基本确定了。”苏青林点点头,他想,今天正好聊聊这个话题,也好了解吕泰山对此事的看法。

        “太好了!我们吕九庄人盼水盼了几辈子了,今天终于有盼头了。”吕泰山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色,激动地大声喊道,“卓玛吉!快拿我的好酒来,摆大碗!”

        马云天听了,看了苏青林一眼,见苏青林正好也在看他,眼角还露出了一丝笑意。马云天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心说,这下正合你意,你不是喜欢喝酒吗,今天可是遇见对手了。苏青林知道马云天在担心什么,就低声说道:“你放心,不会有事,我心里有数。”

        卓玛吉在方桌上摆上了酒器,给大家一一斟满了青稞酒。

        吕泰山拿起碗来,先干为敬:“来!干!”

        苏青林先闻了闻酒香,以前没有喝过青稞酒,但早有耳闻,这西北的青稞酒和东北的烧刀子同属于高度的烈酒,味道清冽醇香,介于二锅头的清香和酱香型酒的特殊芬芳之间。他抿了一口,这酒果然名不虚传,辣得舒坦。马云天见状,喝下了半碗。而吕泰山碗里的酒已空了,正望着他俩呢。

        苏青林的酒碗还在嘴边,没有放下的意思,他知道吕泰山在看他呢!便仰起脖子一饮而尽。马云天想要阻拦,已经晚了。心想,苏青林都喝下去了,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他只好硬着头皮端起了自己的酒碗,也一口干了。吕泰山看见他俩的酒都见底了,终于笑眯眯地捋了捋下巴上的长须:“好样的!好样的!”

        卓玛吉又端来了热气腾腾的羊头,吕泰山用筷子熟练地将羊头撬开,露出了白花花的羊脑,然后撒上椒盐端到了苏青林的面前:“苏师长,请!”

        马云天连忙探过头去,对苏青林小声说:“快吃吧,这是老村长接待尊贵客人的方式。”苏青林见吕泰山朝他点头,便邀请马云天和自己一起享用……

        吕泰山看着苏青林、马云天吃完了一部分羊脑,就取下羊眼珠放在盘子里递给了苏青林。苏青林看着盘子里的一对黑亮的眼珠瞪着自己,不由愣住了,看了马云天一眼,不知道这个当吃不当吃。

        马云天乐呵呵地对苏青林说:“这里有句俗话叫半夜三更煮羊头,盯的就是俩眼珠子,羊眼珠是大补,是羊身上最好吃的东西。”

        吕泰山在两只眼珠上洒了点椒盐,赞同地点着头:“苏师长,马政委说得对,只有尊贵的客人才有资格吃它!”

        苏青林在盛情之下,吃了一只羊眼珠。把另一只送到了马云天面前的盘子里。苏青林是第一次吃动物的眼睛,心里的确是有些异样,不过味道果然是不同凡响,当之无愧是羊身上最好吃的部位。

        吕泰山续好了酒,捋捋长须,又挑了挑寿眉,释然地说:“看来苏师长也是性情中人,当属善饮,我向苏师长请教一个问题……请问,什么是酒?”

        马云天知道苏青林回答这个问题一定是手到擒来,如果换了自己,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很深奥的问题。平时只是单纯地喝酒,谁还在乎酒是什么,这吕泰山的确和其他的村民不一样。

        苏青林没有急着回答,从衣兜里拿出香烟,递给了吕泰山和马云天。

        “我把这个茬给忘了,招待不周,到了我这里应该吃我的烟。”吕泰山见了连忙表示歉意,说着,从柜子里取出烟叶,放在鹰膀子烟锅里,递给了苏青林和马云天:“尝尝吕九庄的烟叶,虽然是土烟,不过也是吸纳本地的天地之精华,意义不同啊。”

        马云天接过烟杆在油灯上点燃,大口地抽吧着,浓浓的烟雾从头顶升起,他细微地品着这浓烈的带着香甜味的土烟,狠狠地过了一把烟瘾。

        苏青林轻轻地吸了一口,知道土烟的劲大,他只吸了一小口,就被呛得咳嗽了起来。吕泰山拍拍苏青林的脊背说:“师长,慢点吃!这烟劲儿大!苏师长……”

        苏青林笑着把烟锅送到了吕泰山的手里:“劲太大了!我还是回答老村长的问题吧。”

        吕泰山高兴地说:“苏师长说,我洗耳恭听呢!”

        “礼、情、乐、灵尽在酒中,这酒中之蕴历数不尽,实乃天地共享之物,一句话,酒是文化的酵母,是文化的推进剂。因为酒这物原本深厚,所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百悟随人。”

        吕泰山听了哈哈大笑,赞不绝口,端起酒碗:“酒逢知己千杯少,来,干!”

        苏青林喝了酒,继续说道:“酒,是好朋友相聚时的畅饮。推杯换盏,绵延不尽的情义荡漾在酒桌上……”

        “早就听说苏师长文武双全,今天一见果然学识渊博、豪气盖天,我们喝个一醉方休,岂不畅快?”吕泰山喝酒的感觉来了,声调提高了许多。

        几碗青稞酒下肚,加上羊肉的燥热,苏青林脱掉了军装,卷起白色衬衣的袖口,接过了吕泰山的话:“久闻老村长的大名,今日才得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好,我们就来他个一醉方休。”

        马云天在苏青林的腿上捏了一把,关心中透着担心:你,行吗?

        苏青林也把马云天的手捏了一下,意思是:你看这种场合,不喝能行吗?

        刘天忠在厨房帮着宁香豆和卓玛吉在灶台边烧着火,他们听到了吕泰山发出的一阵阵笑声,都很高兴,因为,吕泰山好久都没有这种难得的欢笑了。

        “阿妈,阿爸笑了,你听听,笑得多开心啊!”卓玛吉高兴地对宁香豆说。

        宁香豆一边烧菜一边点着头,也乐滋滋地说:“是啊,自从你哥哥走后,这几个月来,这是第一次这么开心啊!”

        “这下好了,老村长终于走出这个阴影了。”刘天忠也感到十分欣慰。

        此时此刻,吕泰山的兴致很高,知道苏青林善于吟诗,也要当面吟上一首助兴:“凉风吹夜雨,萧瑟动寒林。正有高堂宴,能忘迟暮心?军中宜剑舞,塞上重笳音。不作边城将,谁知恩遇深?”

        苏青林与马云天鼓掌叫好,苏青林还借着诗中的意思感叹道:“老村长,比起诗中的老军人来,你一点也不老呀!”

        马云天愣怔地看着苏青林,他不懂这首诗的含义,却见识了老村长也是个有学问的人,他想听听苏青林怎么解释这首诗。吕泰山听了苏青林的话后,感兴趣地问:“苏师长,我是不老,可与诗中老军人有什么相干呢?”

        苏青林解释说:“这是唐朝诗人张说的《幽州夜饮》,说的是秋天的凉风吹动夜雨,吹动了清冷的树木。此时此刻,高大的厅堂里正在举行宴会,大家又怎能忘记老军人的雄心壮志呢?军营中应舞剑助兴,边塞上则看重胡笳的音调。如果不在边城做将领,又怎知皇帝的恩宠是如此之深呢?”

        “好极了!这首诗表现了镇守边关将领的豪情壮志。”吕泰山赞许地点点头,他佩服苏青林果真是对唐诗宋词了如指掌,又不解地问:“可是,苏师长,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可大了,来!老村长,我和苏师长敬你一杯!”显然,马云天已经听明白了苏青林的意思。

        “老村长,那我就把你的心里话说一说吧。”苏青林一边说着一边将酒一饮而尽。

        吕泰山又斟了三碗酒:“师长如果说对了我的心思,这三碗酒就是我的了,我今天高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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