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县常河乡下常河村的5250亩荒地有主了。
车子还未到自家的庄门前,王琼就听到自家院子里的阵阵吵闹声,又见三三两两的人从院里进进出出。她就纳闷,自己家里出什么事了?又是弟媳妇跟母亲吵翻了?
陈刚见王琼焦灼的样子,就感到王琼的家到了。他对司机说:“快点,就那一家。”王大进说:“我熟悉王书记的家,因为我是下属。陈书记是咋知道那一家就是王书记家?”
陈刚说:“看看王书记的表情就知道了,那一定是她的家。”
王家是夯土筑成的院墙,比起三十年前连个院墙都没有的土坯房,那可是强多了。王琼点头说,“这院子修好才五六年,在村里,算是好的了。”
说着话。车停在了庄门前,打开了车门,被车旋起的堂土扑面而来。王琼忙关上了车门,于波说:“怕什么?我们本来就是乡下人嘛!”王琼说,“我不怕土,我怕把陈书记的衣服弄脏了。”
陈书记说:“乱弹琴,三十年前我可是从堂土里爬出去的,还怕土?”
见王琼家的庄门前停了一辆新车,庄户人都跑去观看。小孩子也围上来用手摸这摸那。王大进乡长吓唬道:“别摸,一摸就上天了!”吓得孩子们远远地离开了。等客人们进院子了,孩子们又围到了车前。
院北边的书房里大炕上,王琼的妈五婶拍着大腿大哭大喊:“这个天杀的哟,这个无义种哟,这个黑心贼哟!呜呜呜呜,这是诚心不要这个家哟!……这个……”
王大进对站着的、坐着的村人说:“来客人了,你们回去吧。”王琼一一地和乡亲们打着招呼。“娘”“婶”“爷爷”“奶奶”的叫个不停。哭喊着的五婶见女儿陪着这么多人进来了,停止了叫骂声。王琼说:“妈妈,你看看,这是谁来了?”
五婶看看陈刚,怅然的摇了摇头。
陈刚说:“五婶,你在生谁的气呀?给我说,我收拾他,真是乱弹琴,咋惹你老生气呢?”
五婶就又要哭诉,于波说:“大娘,你再认认看,他是谁?”
王琼也说:“妈妈,你准能认出来。”
陈刚盘腿坐在了炕沿上,抓住了五婶枯瘦如柴的手说:“五婶,你真的一点也认不出我来了?”
五婶便重新端详陈刚,看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
陈刚说:“你还记得三十年前你家里住过的陈桑树这个人吗?”
“记得!记得!她桑树哥我哪能不记得呢?他上省里就无音信了,你认识他?”
“五婶,我就是陈桑树呀。”
“你?……”五婶仔细地看着陈刚说:“你真是她桑树哥?”
王琼说:“妈,这是真的。”
于波说:“大娘,当年的桑树哥,现在可是大省长了。”
“省长?”老人吃惊地看着陈刚。
王琼说:“比省长还大,是省委书记,省长归他管呢。”
“那就更好了,她桑树哥呀,你得给我做主呀!”
“五婶,你说,我一定给你做主。”
五婶掉着眼泪说:“你可得劝住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他、他要包种老阴沟那边那地呀,那地可种不得,种那地要死人的。”
“噢?”陈刚问:“种地还死人?”
王琼说:“陈书记,这事我知道。老阴沟那边有大约5000亩土地,你应该知道,解放后就一直没有种过了。”
“知道,知道。”陈刚说,“沟那边的地气很湿,草长得非常茂盛。那时,我就想,这地方为啥不种庄稼呢?”
于波说:“5000亩土地可不是小数字呀,应该很好的开发一下。”
五婶说:“那可不行,开那地就要死人的。民国二十五年,地主柳老五开了,种了八石地,结果呢,一家人全死了。1961年挨饿时,王七十偷偷种了五升地,被毒蛇活活地咬死了。……琼呀,你得劝劝你兄弟,别去动那地,动了那地会死人的。”
陈刚问:“种那地就会死人?”
于波说:“这肯定是迷信。”
五婶说:“你问问队长,就知道了。”
蹲在地上抽旱烟的队长说:“五婶这话可不假,从先人手上就传下来了,那地不能种,谁种了都得死,柳老五、王七十真真格格是开那地丢的命。”
于波说:“陈书记,我们看看去。”
陈刚说:“好!”
陈刚对五婶说:“五婶,你好好休息,别生气,我们去看看去,今晚就吃你的盐水面。”
五婶说:“她桑树哥,吃啥我都能做出来,你可一定要把王勇进给我拉回来!琼呀,你听见没?”
王琼说:“听见了。”
面包车开到离沟不远时,王勇进骑摩托车过来了。王琼说:“这就是我弟弟王勇进。”
于波说:“停车,带他一块去。”
陈刚说:“我也想见见这个勇敢进取的小伙子。”
车已停,王勇进的摩托车也停下了。他向姐姐招手说:“姐姐,咱妈怎么样?”
王琼说:“妈没问题,走!看看你开的地去。”
王勇进说:“还看什么?打井队也让赶走了,机器也不让人家拉,你去看看也好,你得给我解决问题。”
“好吧,咱们去!”王琼说完便上了车。
面包车翻过沟,就看到了在一处高高的井架前,围了好多人,至少有几百人。脚下是近年枯干了的黄草滩。
陈刚说:“当年这里是‘风吹草低见牛羊’,这才几十年,就变成茫茫的黄草滩了。”
于波说:“说明这里的水位已降到了一定的程度,不然,会长出草来的……哎,王乡长,你看看,这些人是不是全是下常河村的,村干部在不在?”
王大进说:“在,村主任王勇天在。”
“好!”于波说:“陈书记,咱们是否就这件事开一次村民大会?”
陈刚说:“很有必要。”
王大进说:“把派出所的警察调来?这么多的人。”
“不用。”王琼说,“乡长同志,在这些情况下,最好别动这方面的脑子。”
于波说:“没错。不过,要看一看,有没有破坏行为,如果有,对个别带头者还是有必要敲打一下的。”
了解的结果是,井架电缆、车辆都程度不同地遭到了破坏。
于波说:“马上通知派出所到现场,对此事立案侦察。”
于波问王勇进:“你在这里开荒,经过批了吗?”
王勇进说:“谁敢去批呀,我怕不给批准。”
王琼说:“咋个不批准?你当了政府也和村民一个水平呀。”
于波说:“王乡长,马上给王勇进同志办理开荒、承包手续。对于王勇进同志的行为,要给予表彰,对开荒种地要给予扶持,王书记,县里也要扶持一下哟。”
王琼说:“那没问题。”
陈刚问:“啥时开会?”
王大进说:“有个个把钟头差不多吧,派出所同志、村支部书记就该来了。”
……
乡长王大进宣布:“常河乡下常河村荒滩地承包会议现在开始。第一项,请派出所宫为民所长宣布对王勇山等三人的处理决定!”
宫所长宣布道:“王勇山、王勇安、王武三人阻挠王勇进同志开荒种地,散布迷信言论,阻碍了开荒种地、发展生产的进程。特别严重的是打伤打井队工人两名,并割断了电缆线三处、砸坏了车辆。他们三人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刑律,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条例等相关法律,依法对王勇山、王勇安、王武三名人犯立案审查!”
公安人员把三名人犯带上了警车。
王大进:“会议进行第二项,请县委副书记王琼同志讲话。”
王琼就站在陈刚、于波的旁边。她说:“乡亲们,我们下常河乡的生产、经济形势上不去的主要原因是封建迷信在作怪。上面要求大家种大棚菜,让你致富,你们说,老先人流传下来的就是种麦子,不能种别的。你们已经看到了,常河村种大棚菜已经致富了,你们应该去看看人家、学学人家。”
王琼继续说:“我们脚下这块土地共有5250亩,而我们下常河可种的土地才1500多亩,大家想一想,人均种不足两亩地,好多人没事干。可这块近四倍于可种土地面积的肥沃土地却在这里静静地睡了上百年。有人说,种这地会死人,我妈也这样说。可是,我支持我弟弟王勇进开荒种地。这事乡里支持,县里也会支持的。我宣布一条规定,凡开荒一亩地者,县里奖励100元作为开荒费用。开荒的土地三年内村里、乡里不收一分钱费用。我把话先说到前头,今天就是个机会,你们中间有人承包就尽快地站出来。否则,今后这块地就归王勇进了。到那个时候,大家可别说我王琼以权谋私,支持兄弟发大财的话来。我就说这些,下面请市委于波书记讲话。”
市委书记于波说:“市委市政府支持县委县政府鼓励开荒的决策。市委市政府呢,也给这5000多亩地以政策:凡承包1000亩以上者,凡在承包的土地上种植经济林、高产作物者,市里每亩地再奖励100元!”
于波说:“王勇进同志敢于和封建迷信作斗争,第一个站出来开荒种地,了不起!希望全体青年、村民像他一样积极地承包荒地,为下常河村的发展贡献力量。我就说这么些。下面请省委陈刚书记讲话。”
陈刚说:“各位父老乡亲们,我不是别人,我就是三十年前和大家一块在这块土地上劳动过、生活过的陈桑树呀!”
会场里一片惊呼声。
陈刚笑笑继续说:“乡亲们,省委也支持你们开荒种地,县里市里给了政策,省里也给你们政策,也是每亩地100元!”
掌声。
陈刚说:“乡亲们,封建迷信害死人呀!据我知道,柳老五全家的死跟这块土地并无关系,他们得罪了土匪,是土匪杀害了他们全家。王七十的死和种地更是没有关系。他让毒蛇咬了,又没有及时地去治疗,哪有不死的?……这块土地是宝地呀!当年我就想过要开发它,种植一些经济林。可是,那时你只能在心里想,根本就不能做。现在好了,党的富民政策有了,你只要下点苦,没有赚不来钱的。”
掌声。
陈书记继续说:“这块土地的地下水很丰富,根据当年‘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情势可以知道。这些年,水位下降了。上面的草枯死了。可只要我们打它几眼井,把地下水引上来,这块地就是金窝银窝。你们处在全市的最边上,地势也最低,有这个条件,别的地方打不出水来,可这地方能打出水来。王勇进同志敢把打井队请来,了不起呀。从打井队提供的资料看,这里五十米以下全是水,水还大得很呢。好了,时间的关系,今天就说这么多吧。”
掌声。
王大进说:“会议最后一项,请大家报出你要开荒的亩数来。”
村主任第一个报名说:“我包150亩。”
又陆续起来了几个人总共才报了100亩。
王勇进说:“下余的5000亩我全包了!”
结果,又有人要包:“我要100亩!”
“我要300亩!……”
最终,王勇进承包了4500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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