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桥松在那里没等一会儿,就远远地看到一个少校军官从营房内阔步而出。他跟在后面走了有半里路,才紧走几步凑上前去。
“长官好!”
那名少校回过身来的时候,高桥松已经挺直身躯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虽然他有点疑惑,但还是还了一个礼:“你不是宪兵团的吧,有什么事吗?”
“想跟您打听个人,原来是老二营的,现在不知还在不在。”
“哦,你问吧,扩编前我就在,也算是个老人儿了。”
“请问长官,您知道尹怀远这个人吗?”
听到这个名字,少校又把高桥松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你认识他?”
高桥松摇了摇头,指着街道旁边的一个茶馆说道:“能请长官喝杯茶吗?”
“你是哪个部队的?你怎么会认识尹怀远?”那少校是个急性子,茶博士刚把盖碗茶端上来,他就主动开口问道。
“卑职是川军297团的通信参谋易丹。老实说,我并不认识他,而是受人所托。”
“唔,怎么回事,能跟我说说吗?”
这个悲壮感人的故事是高桥松昨天晚上编好的。大意是两年前,在一次战斗中,营长身负重伤。临终前,他对守在面前的这个兄弟透露出,此生只有一件憾事未能了结,那就是当年他曾欠下了一个朋友二十块银圆。至于这笔债是在何时何地欠下的,由于营长很快就因失血过多而壮烈殉国,他也不得而知。只晓得,这个人是宪兵一团二营的,叫尹怀远。由于战事频繁,易丹一直没有机会返回后方。这一次,他牺牲了一部分假期专门查找尹怀远的下落。多方打听,才知道当年的二营已经扩编成了现在的十四团。
这个故事的妙处就在于把听者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位营长,以及易丹本人的忠勇和诚信上,从而淡化了对事情的逻辑性、合理性的追究。
高桥松深知,这些品质在军界,尤其是基层的行伍中是被极为推崇的。果然,那位少校听完了这个故事,神态间也颇为动容。
“想不到老尹还跟川军的兄弟打过交道。你的那位营长大哥也的确是个好汉子。”
“这么说,您认识这位尹长官喽!”高桥松惊喜地说道,然后马上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大叠法币推了过去。“这些钱都是从营长的抚恤金里扣出来的,相当于三十块银圆了。营长交代过,利息也是要算上的。”
高桥松表现出的这股朴实和厚道的确赢得了少校的好感。他笑着又把钱推了回来:“你这个兄弟,好歹也得听我把话讲完吧。”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说:“我的确认识这个尹怀远,可是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哦?”
“当年,我和尹怀远是同一批分配到三营的见习军官,在同一个宿舍住了好几年。我们的交情也是非比寻常的。可是自从这小子调走之后,连封信都没有给我写过。我估计,八成也是哪场恶战中……”说到这里,他的神情有些黯然。
“他调走了?是在什么时候?”
“武汉会战结束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那他去了哪支部队?”
“不知道,我曾经向上司打听过。他们都说不清楚,说是军政部有人把他要走了。”
“那您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没听他说起过什么?”
“我们那时很忙,见面的机会都很少。当时一线部队正在拼死抵抗,来为物资的运输赢得一点宝贵的时间。我和老尹都有各自的任务,那时候没黑夜没白天地在重庆和武汉之间奔波,吃住都在车船上。有时候能见上一面,也就是说上几句话就分开了。”
“那他当时和什么人在一起配合呢?”
“好像是68军的人……对,是103团。刘汝明的部队,他们在徐州打得很苦,是撤到武汉来修整的。当时老尹负责一部分武器装备的后运,人手不够啊,只好从这些部队里借兵押车。”
“现在的68军驻扎在什么地方?”
“早已移防贵州了。”
“那是从哪里开来的队伍呀?”
“河南河北那边。”
“这么说来,大哥的遗愿还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了结呀。”高桥松做出一副消沉而又落寞的样子。
高桥松想到了一个办法。既然68军大部分官兵来自河北河南一带,按他们的说法,这些人的家乡都处在沦陷区内,连年的鏖战必然会产生大量的伤残军人,这些人只能安置在西南大后方的各个荣军医院里。因此有关部门必定保留着每个月的补助金支付清单。这样就可以利用李建勋的身份从伤残补助金上面查起。他知道,为了杜绝吃空饷这个恶习,物资调查处是有这个权力的。高桥松不相信,在重庆就找不到103团的伤兵!
他没有犹豫,立刻在路边找了一个电话亭给李建勋打了电话。
“……这件事对于你来说并不难,一小时后我就要拿到结果。别耍花招!”通话结束前,高桥松威胁道。
电话那头没有吱声,很干脆地挂断了。高桥松本想再敲打他几句,但现在只好作罢了。想起那天晚上他对自己的冒犯,高桥松就是一肚子火,这笔账他至今还没有来得及算呢。
还好,这一次当高桥松在一小时后再次把电话打过去的时候,他得到了答案。
“江北廖家台有一座荣军医院,找一个叫秦麦收的人。”
高桥松暗暗地骂了一句,因为这段路程着实不近。路上,他不得不给黄包车夫多加了些钱,才在11点之前坐上了开往江北的渡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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