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一行人到达女子精神病医院的时候,时间已是晚上八点钟了。
医院里噪杂不堪,十分不宁静。身穿洁白制服的护士小姐们,拥挤在各个角落中,低声谈论着。
蒙杰院长在院长办公室里等待着塞茜尔女伯爵,他急得如坐针毡,只能不停地在地上团团转。一看见他们三个人来了,便迎上去焦急地说:
“塞茜尔女伯爵,你终于来了!这两位先生——”
艾尼亮出他佩带的警员徽章,立即回答他说:
“我是刑警组的组长,我叫路诺宛,这位是我的部下——杜兰,我们二人奉上级的指示秘密进行调查工作,因此没有乘警车来,而是坐便车来的。请您把案件发生的详细过程对我说一遍。”
“哦,好吧!十五年来,我都是这儿的院长,可是这种稀奇古怪、莫名其妙的失踪案却从未遇上过。”
“院长先生,我希望您把这件案子从头说起!”
塞茜尔的心中焦虑不安,她忍不住催促院长道。
“事情就像我打电话告诉你的一样,自由活动时间一结束,茜莫小姐就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自由活动时间每天都是从几点开始,几点结束?”
罗平不紧不慢地问。
“按照规定,是到午后五点钟就结束了,但是今天天气挺不错,往常像这样的日子,大多会多待一刻钟的时间。而后大家就到餐厅集中,一块儿吃餐饭。但是,茜莫说,她忘记带手绢了,于是她就从餐厅走出去了。从那以后,没有人再见过她。”
“那时大概是几点?”
“大概是六点十五分左右吧。佛勒伯瓦护士跑来告诉我说,茜莫小姐一直没回餐厅就餐,于是,我和护士小姐就跑到茜莫的房间里找她,但是没找到。”
“房间里没有别人了吗?”
“对,没有别人——而且房间里面收拾得干净、整洁。于是,我们就为她担起忧来,怕她出意外。
“通常情况下,房间里的钥匙是由护士长格雷哥亚保管着的。我向她要了钥匙,跑遍了整个医院的每一个房间,但是都没有发现茜莫小姐的影子。
“我们甚至把壁橱、地下存储间、仓库中的空盒子都细细地搜查了一遍,但都是徒劳。我真不明白,她是怎样一下子从我们的眼前消失的。”
“除了大门和后门以外,运输粮食、煤炭的入口处上锁了吗?”
“每天,到了午后六点钟,正门和后门都会被锁得牢牢的,运送粮食、煤炭的小门也同样会上锁。
“负责上锁的是这儿的杂务员惠克曼,他经常随身携带钥匙。这个老头儿从医院始创以来,就一直在这里工作,他是一个耿直、诚恳的人。”
“难道医院里再没有其它的地方可作藏身之地了吗?”
“绝对不会有了!”
博士下了断语。
“啊!原来,我妹妹茜莫是自己从这儿逃走的!”
塞茜尔女伯爵伤痛欲绝,她无望地捂住了泪眼。
“可是,这儿没有路可以跑出去啊,实在是不可思议!”
蒙杰博士自言自语道。
“当时,她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
艾尼问道。
“和住在这儿的其它病人穿的衣服一样,嗯——一件灰白衬衣,胸口上面刺绣着一个名字的首字母,那是病者的辨别记号。”
院长把脑袋姐向塞茜尔女伯爵那一边,对她说:
“女伯爵,你把你妹妹送到这家医院的那一天,茜莫小姐身穿的那件外衣至今还在衣橱里放着。据说等她出院的时候,你再要她穿的,是吗?”
塞茜尔听了院长的一席话,又不禁流下了热泪。
蒙杰博士带着他们三个人到医院四处进行搜查,确实是无懈可击,找不到一点漏洞。
但他们一行人来到厨房附近时,(那儿有一个运输物品的小门)罗平停下来认真审视一番。突然之间,他一使劲儿,小门就应声被撞开了。
“哎呀!”
院长大叫一声。
“难道是惠克曼忘了锁门?这实在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哦,这不怪他。因为门上锁太陈旧了,所以任何人稍稍用点劲儿,就可以一下子撞开的。”
“那么,我妹妹就是从这个小门里跑掉的喽?”
“我想不会的,女孩的力气不足以把一扇门撞开。很有可能是有人从外面破门而入,然后把你妹妹掳走了。
“而且蒙杰院长也说过茜莫小姐不久就可以出院回家了,她自己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所以,照常理来说,她自己逃走的机率不大。即便是跑掉,她又要上什么地方去呢?她身边没有带着衣物,而且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带着。”
大家互相对视、默默无语,各自陷入了沉思之中,希望能想到一些预料不到的情况,哪怕是一点点线索也好,这对于他们解开茜莫失踪之谜也是有帮助的。
“院长先生,能让我看看目前在这间医院里工作的大夫名单吗?”
“当然可以,没问题!就是这本,上面全都有!”
罗平看了看蒙杰院长递上去的医生花名册,说道:
“这里面有一个不寻常的名字,叫做拉思若·扎克利,他是法国人吗?”
“不是。他是匈牙利人,今年四十岁了,毕业于奥地利维也纳大学精神病理科,他是一个精明强干的医生。”
“哦?匈牙利人吗?”
罗平突然回忆起了,那天夜里,在哥雷休夫人举办的宴会上,借机与自己搭讪的褐发女子,还有那两个劫持自己的蒙面汉子,他们的法语中夹杂着匈牙利地方的口音。
“他在这儿工作了很长时间了吗?”
“不,只不过半年时间而已。他是我的老朋友布莱市医院院长梅那德博士推荐而来的。茜莫小姐在里昂的红十字医院做过手术之后,曾在梅那德博士的医院里疗养过好长一段日子呢。”
这些事情,罗平早就从院长办公室里的病历卡上看过了。
“这位拉思若·扎克利医生难道有什么嫌疑吗?”
院长略微惶恐地问。
“哦,不!没有。只不过,他的名字不常见,所以我才打听一下,想不到他是匈牙利人。好了,谢谢!”
罗平假装不在意地将医生花名册又交还给蒙杰院长。
“请您转告医院的所有医护人员,就说茜莫小姐已经在她的姐姐塞茜尔女伯爵的家里了。我们警方会及早展开调查、搜寻她的踪迹,请你们不必为她担心!”
“好的,太感谢你们了。”
虽然嘴上镇定自若,但蒙杰院长的神态还是有些惶恐。
他们三个人向蒙杰院长辞行,然后离开了医院。
“老大,你是不是认为扎克利有嫌疑,是不是呀?”
艾尼边开着车,边询问道。
“是的。劫持过我的那两个蒙面汉子,说的是夹杂着德国腔的法语,而且那个神秘的褐发女子也是匈牙利人。匈牙利籍的扎克利是从你妹妹茜莫那里调查有关你的秘密的。”
“什么——”
塞茜尔吓得面无人色,她紧紧皱着眉头说道: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茜莫的病情已经大大好转了,只不过间或精神紊乱一回。
“当她的精神疾病发作的时候,可能会在不知不觉当中把心中的秘密一字不漏地说给别人。这种现象在每一个精神病患者身上都会发生,无一例外。”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茜莫把我的秘密告诉了别人?”
“而且,可能告诉过扎克利。”
“可能吗?老大。”
“可能。茜莫小姐的主治大夫正是扎克利大夫,他每天都会为茜莫检查诊断。当她有时候精神病发作时,最有可能把心里的话和盘托出,讲给扎克利!”
“会是些什么秘密呢?”
“就是那些艾尼急于得到的藏着玄机的黄色信封。”
塞茜尔欲语还休。
“塞茜尔,我觉得,你似乎对我隐瞒了许多的事情。我并没有别的什么企图,只是想帮助你脱离困境,把你从那些歹徒身边救回来。所以,请你务必要信任我!
“我是个怪盗不假,但是我还是一名绅士,我不能对一个柔弱女子在险境中苦苦挣扎而无动于衷,所以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尽量对我说出来,我们大家好商计一下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罗平温和地把手搭在塞茜尔女伯爵的肩头上,诚恳地说道。
罗平一席话中满含着的关怀与诚恳使塞茜尔深受触动。
她抬起泪水涟涟的双眸,满含着感动与信任望着罗平。
“艾尼,你要尽点心思,去调查一下拉思若·扎克利的活动和来历。还有,你要千万多加小心!行动的时候,绝对不能让别人发觉你在跟踪他。”
“不过,问题是——扎克利医生住在什么地方呢?”
“我现在告诉你地址——一八七二年六月八日,他在布达佩斯出生,现在他居住在巴黎市八区,梅茜路街十八号。”
“稍等片刻,我要把这些数据记录下来——老大,你怎么知道?”
“刚才,院长不是把一本大夫花名册借给我看吗?”
“你只不过是略微翻了一下,怎么能记住呢?”
“如果连这些都记不住,你这个私人侦探所不就要砸了吗?”
“哈哈!哈!真惭愧,惭愧!你竟然如此厉害。以后每天我都去跟踪他,然后再把情况报告给你。”
“对了!从明天开始,我要离开巴黎一段时间。”
“到哪儿去?”
塞茜尔赶忙问。
“哦,只不过一阵子,不会时间太长的。我会在旅馆打电话与你联系的。”
“老大,你要去什么地方?”
“里昂。”
罗平一路风尘,赶到了里昂,住到了莱茵旅店。
里昂位于法国东南地区,是法国的三大都市之一。
罗平住在这里的原因,是他回忆起了在精神病医院里查看的茜莫小姐的病历卡,上面写着:
一九一二年三月十六日的夜里,茜莫小姐在里昂附近的比鲁齐·杰尔城堡自杀未遂,而后被人救起。
所以,如果知道了茜莫小姐自杀的目的是什么,也许就可以明白她为什么从医院里失踪了。
罗平一刻也不敢耽误,马不停蹄地拜访当地的挪瓦立斯大报社,请他们帮助查找一九一二年的报刊。
时间不长,罗平就从那一年三月十七日的报纸上明白了整个事件的详细经过。
昨天晚上(三月十六日)在安定、祥和的比鲁齐市,发生了一场让人大吃一惊的悲剧。
位于莱茵河岸的米尔城堡中,与姐姐塞茜尔·玛利斯女伯爵相依为命的茜莫小姐(十八岁),准备饮弹自尽,子弹穿过了头颅。
尽管她的病情十分严重,但是在耶汉·路尼兰医生高超医术的医治之下,她才勉勉强强地得以性命无忧。随后,她又转院迁至红十字医院疗养、治疗。
关于茜莫小姐之所以自杀的真正动机,医院和城堡双方都没有明确表示。
茜莫小姐的亲姐姐塞茜尔女伯爵每天茶不思,饭不想,衣不解带地守护在茜莫小姐的病床之前,不断地向上帝祈求神佑茜莫。
在这一骇人听闻的意外的摧残之下,塞茜尔女伯爵伤痛欲绝,终日里泪流满面,看上去心枯力竭、憔悴不堪。女伯爵既无父母双亲、又无至亲,与茜莫小姐相依为命,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实在是不亚于五雷轰顶,她几乎要垮了。
茜莫小姐今年十八岁,生性温顺娴淑,她和姐姐塞茜尔女伯爵都热心慈善、公益事业,为那些孤儿和无依无靠的老人们,做出了许多贡献。
这一双如天使一般善良、美丽的姐妹突然之间遭受这个意外,使比鲁齐市的人们颇为震动,他们在医院大门前面集合,共同为茜莫小姐的生命忧心忡忡。伤心不已的老人们甚至跪落尘埃,垂着头默默地祈求上帝保佑茜莫。
为什么这个天真圣洁的花季少女企图一死了之?本报社虽然竭尽全力穷追不舍,但最终仍解不开这一个令人费解的谜。
“在以前,这个地区从来没有发生过少女饮弹自尽的案件。是不是这其中隐含着他人暗施毒手的成分呢?亦或是茜莫小姐因为精神失常才想自尽的?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则引起巨大轰动的新闻,只在十七号的报纸上报导了一次,之后便音讯全无,再也没有追踪报导过。难道是塞茜尔女伯爵为了家族的清誉和声望,对报纸横加阻挡吗?
“总之,茜莫小姐为什么一下子就从医院里消失了呢?”
罗平回忆起了这家医院里有个匈牙利籍的大夫,名叫扎克利,而且前几日绑架、监禁他的那两个蒙面人,以及击毙侦探哥士度的歹人,听上去似乎也有匈牙利口音。罗平想,也许问题正出在这儿。
为了查清米尔城堡的内部情况,罗平请旅店的服务台为他招来了一部出租车,他直奔比鲁齐市而去。
宏伟古老的城堡,周围被高高的石头墙壁环绕着。两扇大门深锁,院子里面遍植了高大挺拔的白杨树,砂砾铺设的路一直延续到一座玄关的正面。
大门上面挂着一块木头牌子:
老房出售,有想购买者请与比鲁齐市的公证人比尔何德先生洽谈购买事宜。
也许这是一座空房子。不过,玄关附近有一些矮小的房子,烟囱里面不断有一丝丝青色烟雾冒出来。
“也许为这所空房子看守的人住在这些小屋子里吧?”
罗平按了一下门铃,铃响了,一片余音环绕在四方。
过了没多久,一位身穿工作装,手持园艺剪刀的老人,沿着白砂砾铺设的甬道向罗平走来了。
“我听说,这所空房子要卖掉,能带我看看吗?我和茜莫小姐很熟,我是她的一个好朋友。”
脸上皱纹密布的老人十分高兴地对罗平说道:
“先生,您是茜莫小姐的朋友?那么,请您进来吧!”
老人手脚麻利地把门打开,让罗平进入城堡里面去。
“小姐的病现在怎么样了?”
老头儿把罗平领到一间小小的厨房里,便急不可待地问道。
“很好,她现在已经从医院里出来了,正在家里疗养呢!”
“那,太棒了!老婆子,茜莫小姐已经从医院里出来了!”
老太婆正在厨房里面洗洗涮涮,听到老头儿的话,俩手在围裙上搓来搓去,高兴得流下了热泪。
“好,太好了。老伴儿,如果能快些见到小姐,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是,小姐再也不来这儿了,是吗?”
“嗯,这个城堡里有茜莫小姐太多不愿追忆的伤心事啊!”
两位老人表情黯淡,相对无奈地叹着气说道。
“如果我成了这个古堡的主人的话,我会立即把她们姐妹二人请来居住的。听医生说,茜莫小姐现在已经对住院前的那些往事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你们对这一点,就无须再担忧了。
“总的说来,我想先在城堡里面看一看,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再去和比尔何德先生洽谈业务。”
“先生尊姓大名?”
“哦,我的名字是鲁易施·博勒。”
“我叫伏江,今年七十岁了。既然说小姐的身体已经痊愈,那我只希望再看她一眼,这一辈子,老头儿我就再也没有其它的恨事和遗憾了。”
古堡里有一个异常宽敞的院子,草木扶疏。他们两个人一边四处看一边聊着天儿。
两旁的市道上杂草遍生,而且长满了潮湿的青苔。
“唉!我上了年纪,干不动活了,只好让它荒芜了。从前,这儿的院落比现在要宽敞多了。
“我和老伴儿住在这里看着老房,人老了真是废物!经常有一些行迹可疑的人从石头墙的入口处翻进来,四处窥探,贼头贼脑的。近几天,有两个身份不明的男人,带着相机在这儿拍照片。”
“哦?他们是哪儿来的?”
“他们都是外国人,好像是来自德国。我藏在树的背后窃听他们的谈话,听到他们俩人用德语交谈。”
“难道不是匈牙利人?”
“哦!这一点我不敢肯定。总之,他们不是德国人就是匈牙利人。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究竟要干什么,下一次再被我撞上的话,我一定要开枪对他们示示威。想当初,我年轻的时候,还是德法国境守卫队的一名队员呢!虽然不敢说我的枪法百发百中,但也不会含糊。那把陪伴了我好几年的老枪,现在还好好地挂在那个小屋的墙上呢。”
“他们两个人长得什么样?”
“其中有一个家伙身材高大、结实,而另一个人身材又矮又胖,四肢短小。他们两个面相凶暴粗俗,一看上去,就知道他们绝非良善之辈!”
罗平心里暗自思忖,这两个人就是劫持自己的歹徒。
伏江把罗平领进主宅的房间里。
这虽然是一座古老的城堡,但却及其牢固、华丽。除了大厅和餐厅,还有好多空房子。而且房子里面空空荡荡,几乎没有家具摆设,看上去凄清空旷。
“因为屋子要卖掉了,所以塞茜尔小姐吩咐我们把屋里的家具全部处理掉了,只剩下了这些破烂家什。”
“不过,那边的那个东西看上去好像挺好的!”
罗平手指着悬挂在大厅壁炉边上的那副旧甲冑。
“哦,你指的就是那个啊,茜莫小姐打小就十分钟爱。她用那位英勇无畏的骑士给那个甲冑命名为‘顾特兰’,一直当作心爱之物珍藏着。
“在茜莫小姐住院的这段日子里,每天我都用莹光粉擦拭一遍,让它闪闪发光。
“小姐的父亲从前就有收藏骑士甲冑的爱好,数量可大啦。不过,自打她的父亲辞世以后,那些收藏品就全部被拍卖了,只剩下了这副甲冑而已。”
罗平盯着这副甲冑说:
“太感谢你了!我对这座房子十分满意,我马上去见比尔何德先生,商量一下价钱。我先走一步!”
罗平从城堡里走出来,乘上等候在门口的出租车,对司机说:
“到市里公证人比尔柯德先生那里去一趟。”
罗平闭目仰靠在车座上,心里不停地盘算道:
“两个外国人?伏江老人说他们似乎来自德国。然而,他们二人确实就是劫持我的那两个蒙面汉子。照这样说来,他们应该来自匈牙利。
“他们鬼鬼祟祟地在城堡里四处打探,又举着相机拍照,他们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
“这两个混蛋是褐发女人的手下,受她的指使将我绑架到空房子里面,还用手枪击毙了哥士度。显而易见,他们正在打探杰尔城堡内部的情况,因为塞茜尔女伯爵和她妹妹茜莫小姐正住在这儿。”
罗平想到这儿,突想之间,他猛地觉悟过来:
“不错!茜莫小姐的主治医生拉思若·扎克利也是匈牙利籍,没准儿他和那个褐发美女是同伙,所以他才趁人不备,悄悄地从医院里绑架走了茜莫。
“那么,茜莫小姐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呢?她有性命之忧吗?”
罗平剎那间又好似看到了塞茜尔小姐泪如雨下的一幕,心中一时不忍,闭上了眼睛,他又想起了那朵洁白的秋牡丹。
“不错!为了这俩受苦受难的姐妹,我也要竭尽所能、全力以赴地将这个稀奇古怪的谜阵解开。”
此时此刻的罗平,彷佛变成了一位英勇无畏、能征善战的青年骑士,从陈旧的顾特兰甲冑里徐徐走出来——
出租车在大厦前面停下来。罗平从悬挂在大厦门口的牌子上,找到了公证人比尔何德的牌子——三号楼十五号。
比尔何德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传统绅士,他亲热地款待了罗平,与他述明了出卖古堡的具体情况。
“十年以前,杰尔城堡的堡主玛利斯伯爵离开了人世,小姐们经过商讨,决定将城堡卖出。出价并不太高,如果你有意买下的话,我可以和屋主人洽谈,让她适当地便宜一些卖给你。”
“不必了,就根据她出的价钱吧,我们谈成啦!”
俩人很快谈妥了生意,双方都对此心满意足。
过了不大一会儿,罗平又折回到出租车上。
一个小时以后,他去拜访了一趟路尼兰。他是在茜莫小姐自杀之后,为她作救急手术的老大夫。
罗平首先介绍自己说:
“我是俄国公爵塞尔林,我是玛利斯姐妹俩的熟人。因为她们二人想卖掉杰尔城堡,所以我要买下来。借看房子的机会,她们委托我顺路来看望一下您老先生,对您为茜莫所做的一切表示感谢。”
“那,后来茜莫小姐的身体情况如何啦?”
满头银丝的老医生把眼镜扶了一扶,向罗平询问道。
“目前还不算完全复原,不过总的来说已经差不多了。”
“啊,感谢上帝!我还以为她的病无药可救了呢!”
“那多亏了您医术高超,妙手回春。”
“唉,这是哪儿的话呢?那是在红十字医院医疗救治的结果。当时,真是吓得我心惊肉跳!
“大早晨七点来钟,伏江老头儿打电话给我,说茜莫小姐身受重伤。我跑去一看,茜莫小姐的脸上血迹斑斑,昏死在床铺之上。她的姐姐塞茜尔女伯爵和仆人们都认为茜莫小姐已经死了,正在失声痛哭。有一把手枪扔在床铺下面。”
“是把什么样的枪?”
“是一种女人用的小型手枪,所以这种枪里射出的子弹射程不远、力量不大,只能穿过她的颅骨,贴近她太阳穴右上角。总算万幸,她的命没丢掉。”
“你知道她为何要选择死这条路吗?”
“我不明白。”
“是因为她突然之间精神失常,神智不清而饮弹自尽?比如说,玛利斯家族里有世代袭传的精神疾病。”
“玛利斯家族史上并没有精神病病人。关于这件事,茜莫小姐在红十字医院里接受治疗之后,移往布莱市梅那德博士的医院疗养之时,博士先生曾经系统地检查了一遍,玛利斯家族中间并无遗传病基因。”
“听说,茜莫小姐在红十字医院接受脑瘤手术治疗,她为什么要接受这么危险的手术治疗呢?”
“我也不清楚。当初,我也不太相信,觉得可疑。但年轻女子有时候由于某些突发事件而忧伤过度,造成精神失常、行为怪异疯狂的事情,也不罕见。”
路尼兰先生正说着,突然之间,他回忆起了:
“对了!当初,梅那德博士的手术助手是一位年轻有为的精神病专家,他充当了茜莫小姐的主治医生。据说,他毕业于维也纳大学医科,是个科班出身的匈牙利籍的优秀的精神病大夫——”
“什么?他是匈牙利人——”
“这也只是传言。而且他经过梅那德博士的推荐,现在正在蒙杰院长开设的精神病医院里工作。”
罗平突然明白了,这个人正是那位扎克利医生。
“扎克利让梅那德博士推荐他转到蒙杰院长开设的精神病医院工作,他此举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呢?”
回到旅店的罗平心里还一直放不下这件事,于是他又给远在巴黎的手下艾厄打了一个长途。
“喂,喂!是老大吗?”
艾尼激动地说。
“老大,报告给你一个新情况,扎克利大夫不见了!”
“啊?他没有到蒙杰博士的女子精神病医院上班吗?”
“是的!我在他的公寓四周巡视,但是很长时间里,他一直没有出现过,而且第二天早上,我也没发现他到医院里去。
“我四下寻找,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但是昨天有人秘密报告我说,有人在蒙顿(巴黎西南部,与凡尔赛地区接邻的森林地区)地区发现了他。
“我身为一个私人侦探,巴黎市区潜伏着我无数个密探,这个消息正是其中的一个人报告给我的。因而,我马不停蹄地赶到蒙顿地区。那个地区是一个十分良好的住宅区域,有许多没有人住的房屋。其中有一间房子,一年前就被人出钱租下了,但是直到如今也没有人去那里居住。”
“你去侦查过那间空屋子吗?”
“没有!那是个荒芜地区的一座空无一人的房子,很没劲!”
“你为什么不去搜寻一下?你不觉得扎克利和他的同党很可能将茜莫小姐藏在那所房子里吗?”
“啊?是啊!我真是太愚蠢了,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你应当明白,那帮亡命之徒早在一年以前就已经策划好了劫持茜莫小姐了。好了,不说了,我今天夜里乘特快列车返回巴黎,到时候再商量吧。”
“好的。”
“塞茜尔女伯爵没有提供给你一些有用的消息吗?”
“没有。”
“明天上午十点钟,我要去你的侦探所里找你。”
“好吧,我会在这儿等你。”
两个小时以后,罗平已经躺在驶往巴黎的特快车内的椅子上闭目养神了。
第二天夜里,罗平搭乘艾尼的汽车,直奔蒙顿地区。
他们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十点钟了。那儿有宽敞的院子,还有绿树环绕、绿草茵茵的大房子,幽静异常。
“老大,就是那所屋子。”
艾尼用下额示意着前边的大门,轻声细语地说。
罗平从大门铁栅栏处的缝隙中看去,只见院落里有宽广的草地、主房,还有屹立在主房背后高高的尖塔,这一切都沐浴在安静、祥和的银色月光之中。
“这座房子有一点点像塞茜尔姐妹的杰尔城堡。”
罗平心里暗想。
虽然这座建筑物看上去已经年代久远了,但是却跟城堡一样四周垒着高高的墙壁,坚固无比。
这时候,远远地驶来了一部汽车,正向着这个房子靠拢。
罗平见状,立即吩咐艾尼将他们的汽车停在门口草坪的大树底下,并熄了灯。
没过多久,一部大轿车在门口停下,一名男子从驾驶座位上跳下来。
他身上披着黑色的斗篷,头上佩带着一顶大檐的黑色礼帽。
只见来人把钥匙插入钥匙孔中,将门打开,然后他把开进院子里,步上正面玄关的石头台阶,按响了门铃。
玄关附近的一扇窗户突然之间亮起灯来了。
似乎是一个年轻的男仆将玄关的门打开的,披黑斗篷的男人一闪身进到了门里,并且把帽子摘下来。
凭借着灯的亮光,罗平看清楚了这个男子长着一脸的络腮胡子,大约四十岁上下,看上去十分健壮魁梧。
年轻仆人似的开门人,从门里伸出脑袋来,向幽暗的院落里打量了一番,而后又掩上了门户。
“那个身披黑斗篷的男子,一定是拉思若·扎克利本人,而且从他的相貌上来看,只有四十岁上下年纪。除他之外,也许还有好几个他的同伙儿把茜莫囚禁在这个地方。艾尼,我们要当心一些。”
“我明白。”
他们俩顺着石头墙壁徐徐地走上前去,从石墙缺口的地方跃进去,来到了这所房子的院子中间。
月亮高高地悬挂在树梢上头,射着温柔的皎洁的光。但是主宅屋子由于射不到月光,还是幽暗、阴郁地屹立在夜幕之下,但是玄关和玄关旁边的窗子却亮着光。
“艾尼,你躲到那边的草丛里去,在那儿等我。”
罗平半蜷着身子,从树荫之下猫腰飞快地冲到另一个幽暗的地方,悄悄地贴近了亮灯的窗子。
他从装饰着曹丝花边的窗帘缝儿向里面看去,忍不住大吃一惊,只见杰尔城堡的大客厅呈现在罗平面前。
大厅里摆设着典雅、优美的高级沙发和安乐椅。除了那沉重不堪的大衣柜和酒橱以外,还陈设着各种各样的家具。墙上同样装饰着一副油画——所有的摆设简直与杰尔城堡大厅一般无二!
正中央的壁炉之中,熊熊的烈焰正在疯狂地舔着木柴,不断地“嘶!嘶!”地响着,而且壁炉边上也挂着一副罗平在杰尔城堡里见到的甲冑。
不过,如果仔细看一看,还是能辨别出这里与杰尔城堡是有区别的。
这所主屋的大厅比杰尔城堡的显得有些窄小,而且壁炉和橱子相比而言也要小得多。但总的来说,从形状和方位上来看,这儿都能使人产生致身于真正的杰尔城堡的大厅里的错误感觉。
“啊,原来是这样!因为茜莫的精神疾病还没有复原,那一帮人为了让她相信这个地方就是杰尔城堡,所以就大量购置家具,布置一番,把它装潢得像一座小型的城堡模型。
“同时,他们知道茜莫小姐从小对甲冑情有独锺,他们就备了一套顾特兰甲冑,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目的。这些装饰的费用,一定是相当大的。
“照这样看来,这些巨额费用绝不是一个普通的精神病医院的助手扎克利能够承受得了的。在他的后方,一定有一个财大气粗的人,他是整个神秘事件的导演,也是整个阴谋团伙的首脑‘X’。
“然而,耗费巨额资财,把茜莫关押在这里,到底有什么企图呢?”
罗平思考不出这其中的奥秘,他把大厅的门打开,又机灵地把脑袋缩了回去,还是从窗帘的空隙里向室内偷窥。
此时,厅里又进来一个人,他正是刚才搭乘轿车到房子里来的那名男子。这个人的头发剪得短短的,脸腮上蓄着棕色的又波又密的胡须,一双尖利的眼睛,在金边眼镜后而闪闪发光,他的神态十分谨慎。
“啊呀!茜莫小姐!”
罗平发现那男子后面跟随着的少女后,不禁大叫一声。
茜莫小姐的怀中偎依着一只漂亮的小狗儿,而她的手在小狗的脑袋上轻轻抚摩着,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
此刻的茜莫小姐根本对自己被监禁在这儿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因而,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来,茜莫小姐的头脑并不清楚。
这个男人(罗平一直认为他就是拉思若·扎克利)正拉着茜莫小姐的纤手,让她在安乐椅中坐下来,自己却冲着大门站立着。
不一会儿,从客厅的大门处又进来了一个人。
“啊!褐发女子!”
罗平大吃一惊!
褐发女子手里提着葡萄美酒,还有两只喝酒的杯子。
“拉思若,你很累吧?来,一块喝点葡萄酒——”
“谢谢你,苏尼亚。”
拉思苦接过杯子,与苏尼亚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仰头喝了一曰酒,而后他们二人便小声地说话。
当然,罗平根本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谈论什么。但是,他已经可以断定,面前的这个诡秘的褐发女子叫做苏尼亚,而乘车而来的这个男子叫做拉思若·扎克利。
罗平悄无声息地从窗户旁边走开,返身溜到艾尼的藏身之地。
“出了什么事?”
艾尼低声问道。
“嘘——不要说话。”
这时,一辆马拉的双轮车子从房子后面绕了出来。
只见扎克利坐在驾驶座上,手握缰绳。
苏尼亚搀着茜莫小姐从玄关里面走出来,将茜莫送上马车。
“天这么晚了,他们要带她上哪儿去呢?喂,艾尼!现在,你马上回汽车那儿去,把它发动着!”
“是!”
罗平独身一人藏在树丛里,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那么,我先去了!”
扎克利低声细语地对苏尼亚说道。
虽然扎克利尽量压低了声音,但在幽静的夜里,还是清楚地传到了藏身在树丛中的罗平的耳朵之中。
“没问题吧?拉思若。”
“没有问题。这一次,茜莫这张王牌握在我们的手心里,一定可以把那些东西弄到手里的!”
扎克利拉了拉缰绳,于是马儿就缓缓地前进了。
“听他说有茜莫就可以得到,他到底要去哪儿?又要找什么东西呢?”
罗平悄悄地尾随着马车,直到大门的旁边。
扎克利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罗平眼疾手快,立即从他的后面冲上来,对准他的小腹狠狠地一记重拳。在这迅猛的一击之下,扎克利倒下了。
罗平从马车上抱下来茜莫,而茜莫却紧紧地抱住怀里的小狗,神态极其惊恐不安、手足无措。
“别害怕!我是来救你的。你姐姐让我来带你回家去。”
茜莫小姐在这措手不及的意外惊吓之下,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几乎昏死过去。
罗平一把将她抱起来,向大门外走去。
此时,艾尼已经把车开过来了,他正等待着他们。
罗平抱着茜莫坐到车子里面,把她安顿好,而后伸出他的大手将茜莫冰冷的玉手握在掌心。
“茜莫,你冷静一下。请听我说,扎克利医生是个地地道道的大坏蛋。他为了让你造成回到杰尔城堡家中的错觉,所以花大钱置办了许多家具,把刚才你住的房子装饰得与杰尔城堡一模一样。茜莫,他把你骗了,大厅是伪造的,而且连那副你爱不释手的顾特兰甲冑也是冒牌的。
“关于这一点,我马上证明给你看。那一边(罗平指向汽车行进的方向的夜空),那里是巴黎市区的街道在亮着灯光,但杰尔城堡离巴黎那么远,从那儿根本看不见巴黎市区的灯火。
“你清楚了吗?茜莫,你被他们囚禁了,他们把你关在假城堡之中。现在,我带你回到真正的城堡中去。在那儿,你可以见到真正的大客厅,还可以见到你打小珍爱的货真价实的甲冑!
“那儿还有你亲爱的姐姐和和蔼可亲的老仆人——伏江老夫妇,他们都在殷切地期盼着你回家去呢!
“你只要静下心来调适疗养,你的病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复原的!事实上,你并不是有疾病,只不过是精神过度忧劳所致。你的姐姐塞茜尔会拿出百倍的耐心和爱心照顾你、看护你,你马上就会痊愈的。茜莫,你明白我的话吗?
“来,过来倚在我的肩头上,闭上双眼,你会好受一些。”
罗平温柔体贴的话语果然发生了效用,茜莫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她缓缓地贴近罗平,小心翼翼地想要把自己的头靠在罗平宽大的肩头。
“艾尼,车开慢一些,茜莫快要睡着了。”
艾尼点头称是,目不转睛,双手紧握方向盘。
汽车渐渐消失在森林深处。
一个小时以后,在巴黎尤亦里地区的一幢塞茜尔女伯爵的别墅里,茜莫已经像一个圣洁的小婴孩一样,甜蜜地睡在了她那柔软舒适的床上了。
在旁边的一间房屋里,罗平将事情的详细经过一字不漏地讲给塞茜尔听。
首先,他告诉塞茜尔,他去了比鲁齐市的杰尔古堡,在那里见到了古堡看守人伏江老夫妻,而后又与公证人比尔何德先生洽谈生意。商计了一下购买城堡的事宜,而且他没忘去探望那位茜莫自杀之时为她进行紧急医治的老大夫。
最后,他又对塞茜尔说起了为救茜莫出魔窟,他所经历的种种风险,直说得塞茜尔泪流满面,多次道谢。
“塞茜尔,敌人向你们逼近了,而且越来越近,所以从今天起,我们都要小心提防。
“我们的第一个敌人,正是那个褐发美女——苏尼亚。不过,我猜测,她们背后一定还有一个更加凶残暴虐的首脑人物,正在对你们欲行不轨、窥机行事。
“我还不清楚他们的真正企图是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将要使出什么样的阴损招术来算计你。
“总之,现在我们的处境,可以说是危险重重。所以谁也不能粗心疏忽,一定要严加防犯。”
“是的,我明白。”
塞茜尔眨眨漂亮迷人的大眼睛。她好像也被这种危机四伏的紧张气氛与环境深深地感染了。
“但是现在,我心里存在着好几个疑团。
“第一,茜莫小姐为什么要饮弹自尽呢?第二,绞尽脑汁设计陷害你们的人到底是些什么人?第三,在这些阴谋家之中,竟然有外国人牵涉进来,而且还是几个匈牙利籍的人——塞茜尔,你告诉我,你那里到底有没有与这些人有关的情报?”
“没有——但是,我倒是与几个塞尔维亚人相识——”
“哦?”
“塞尔维亚的王子尼克尔殿下。”
说起王子殿下的名字之时,塞茜尔的声音颤栗不已。
塞尔维亚的王子——哦,罗平想起来了!
那天晚上,在夏克耶大戏院的贵宾席上,正目不转睛观看着俄国芭蕾舞团公演的二十五六岁年纪的风流王子。
那个时候,他们父子二人是受了法国总统的盛邀,去大剧院里一块观赏这场轰动一时的公演的。
一说起王子殿下的名字,塞茜尔就显得急促不安起来。敏锐的罗平立即察觉到了这其中定有隐情。
“我明白了!尼克尔王子殿下和茜莫小姐之间有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我说得对不对?”
“是的,不仅是缠绵悱恻的,而且是个悲剧!”
塞茜尔小姐鼻子一酸,苦楚地笑了一声,不禁滑落了两串泪珠。
罗平的脑子里,又闪现了尼克尔王子那落落寡欢的样子。
“凄婉动人的爱情——这难道就是茜莫自杀的动机吗?”
“是的。”
塞茜尔小姐的泪水一串串地流下来,淌了一脸。
“塞茜尔,请你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一旦茜莫小姐自杀的缘由真相大白,所有的秘密就水落石出了——”
塞茜尔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情绪稍稍安定一些以后,她用了一种温婉的口吻缓缓地叙述道:
“这件秘密,我本来是不愿对任何人说起的。但是到了现在,我也不能再对你隐瞒下去了——
“一九一〇年,塞尔维亚王国的皇太子尼克尔访问巴黎。
“那时候,先父依然在世,于是就邀请尼克尔王子去杰尔城堡小住几日。
“尼克尔王子是一位志向远大、胸怀宽广的杰出青年。他暂居城堡的这段日子里,与我妹妹茜莫双双坠入情网。我身为姐姐,看到他们两个相依相偎、两心相许,我心里的喜悦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
“而且对于他们的恋情,我父亲也十分赞许。每天我都要向上帝为他们二人祝福,愿神灵佑护他们,让他们的爱情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热心的尼克尔王子回到塞尔维亚之后,拿出了百倍的恒心给茜莫写情书。在茜莫看来,她的这些情书比金银珠宝还要贵重,她视它们如生命一样,小心翼翼地把情书收藏起来。将来有一天能与王子殿下结为伴侣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因而她每天都沉浸在公主一般的遐想之中。
“但是天不遂人愿,梦幻化为泡影的日子终于来到了,塞尔维亚和北部奥匈帝国之间的局势日趋紧张。”
(那个时候,奥地利和匈牙利同属于一个政权,由奥地利皇帝统治着,叫做奥匈帝国。)
罗平听到这儿,恍然大悟道:
“啊!原来是这样!塞尔维亚是巴尔干半岛上的一个小国家,除了它以外,半岛上还有几个弹丸小国。但半岛上领土最大的国家——位于北部的奥匈帝国野心勃勃地要向巴尔干扩张势力,他们的狼子野心,已经是路人皆知了!
“万一,尼克尔王子与玛利斯伯爵的千金茜莫小姐结为连理的话,法国将成为塞尔维亚的忠实拥趸者,共同抵挡奥匈帝国的势力扩张,所以他们才绞尽脑汁地要阻止塞茜尔小姐的妹妹茜莫小姐与尼克尔王子的婚姻,是这样吗?”
“一点不错!奥匈帝国内部支持奥地利势力扩充的高级人员,为了达到这一阴谋,都千方百计地阻止尼克尔王子与我妹妹结婚。
“第一步,他们先伪造了一封尼克尔王子的信件寄给茜莫。收到这封信之后,我请妹妹读给我听。信上的话句句冷酷无情,到现在为止,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信的内容,它是这样写的:‘我(尼克尔王子)虽然对你钟情,但无意与你共结连理,我已打算与匈牙利公主结亲,请你把我忘了吧。’
“信件的末尾,他们还仿照王子的手迹造了一个假签名。
“读了这一封残忍无比的绝情信,对茜莫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她悲痛欲绝,忍无可忍,终于一横心,对准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企图自杀。”
“那么,茜莫小姐是轻信了那封书信才饮弹自尽的?尽管保住了性命,但是却由于打击过大,造成了神经失常。”
“是的。我那可怜的茜莫,从那一天起,她就变得神智颠倒,心理错乱,我真的是心痛不已啊!”
塞茜尔女伯爵说到这儿,又忍不住掉下了一串伤心的眼泪。
对于塞茜尔女伯爵来说,双亲过早辞世,剩下一个妹妹与自己相依为命,但妹妹而今又变得精神错乱,成了一个病人,沉重的打击像山一样压在她的心头,她心枯力竭、憔悴不堪。罗平想不出用什么言语来劝慰她、安抚她,只好轻轻地拍拍她的背部。
塞茜尔果真是一位刚强无比的女子,她马上拭去眼泪说:
“很抱歉!我实在是管不住自己,我还没有讲完这个故事呢,更加惨重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尼克尔王子寄给茜莫的书信,连最后的假信算在内,共是十二封。其中的十一封信,是出自于温柔可亲、热情洋溢的尼克尔王子的手下,而且还附有王子的签名!
“但是,奥地利国内的地下组织泛奥地利党密探们风闻,王子的十二封情书都完好无缺地保存在茜莫那里。他们觉出,这些信里面也夹杂着他们伪造的假书信,如果不将这些信取回来,总有一天,他们的阴谋诡计会被人看穿,这也正是他们千方百计。不择手段想要夺回信件的真正动机。
“泛奥地利党组织的密探们悄悄潜入过古堡里面,而且还进去过茜莫所住的那间医院。因为他们疑惑茜莫饮弹自尽之前,会不会将信件转交到我的手上,所以他们还指使歹徒要谋杀我。”
“那么前几天袭击你的那两个歹人,也属于间谍组织的一员喽?”
“是的。万幸的是你及时挽救了我。
“不过,在那次意外之前,他们早就策划要对我暗施杀手;而我的心里也清楚得很。于是我就委托别人帮助我调查这些密探的首脑人物,也就是你曾经说过的那个褐发美女。”
“谁帮你?”
“艾尼的兄长哥士度先生。我拜托他严守秘密,而他也保证过了,所以对于这件事,艾尼并不知情。
“但是,不知通过什么手段,那些间谍们打探出了我和哥士度用白色牡丹花作为联络信号的消息。所以,哥上度先生才被他们给暗杀了。”
“是的,连我也险些没了性命。”
“哦,这些间谍们是受了那个褐发女子的指使才暗算你的。”
“她的名字是苏尼亚,一定也是泛奥地利党的爪牙。”
“但是苏尼亚并不清楚我委托了私人侦探哥士度跟踪她,而差不多与此同时,她也请求哥士度先生的胞弟艾尼来暗中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换言之,他们兄弟二人并不知晓事情的内幕,而各事其主,分别为你和苏尼亚展开了调查工作。”
“是的。当艾尼获悉信件保存在我的手里的时候,他就悄无声息地进入我的别墅之中,并用一把短剑抵住我的咽喉,逼问我那些信件的藏匿地点。
“我痛下决心,说什么也不能将那迭黄色信封交给他,这是我妹妹托我好生保管的重要对象,是她视若生命的东西,我怎么能让她大失所望呢?
“但是后来,我转念一想,如果我被他们杀死,那我那躺在病床上的妹妹又能托付给谁呢?而且,无论这些信件对于茜莫多么关系重大,我一死,艾尼也绝不肯轻易放弃,他还是会把它们搜查出来。所以,我不得已将秘密说破了,我告诉他说信封就藏在钢琴盖子的下边。”
“原来你知道信封里面装的只是一堆白纸吗?”
“不知道。在茜莫打算自杀的前一个夜里,她将那些信封转交到我手里,让我好生保管它们。”
“难道她没有对你说起,那是王子寄给她的情书吗?”
“没有。她只是强调里面放了一些十分重要的东西,托我保存好。不过,据我猜测,那些一定是尼克尔王子写的情书。我觉得十分惊诧,她的行为太失常理了,尽管我追问不休,她还是什么也不说,只一味地诡秘地冲我笑着。
“我拒绝不了她,就将那些信封接下来替她保管。谁知道她却真的动了饮弹自尽、自杀殉情的念头!
“第二天,她自杀不成而获救以后,我才明白了那些都是尼克尔王子写给茜莫的情书,因而,我就把那些信件共十二封当作珍宝一样收了起来。
“没有过多长时间,间谍们的魔爪就伸向了我,开始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于是,我突然起了一个念头,将那些信件放在别墅的钢琴盖子下面。
“直到你对艾尼说起那信封里面放的都是一些白纸,我才被这个真相吓得心惊肉跳!”
“为什么茜莫小姐要让你保存那些伪造的信封呢?”
“我不清楚,她竟然连让我保存信件这件事也忘记了!”
“是不是茜莫小姐已经有了预感,间谍们要抢她手里的情书,所以才藏起了真正的王子写的信,而把假的转交到你的手上,用这个方法来迷惑他们呢?”
“在医院里,我向她询问了好多次,但茜莫说她把过去的事情都忘记了,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罗平沉思了片刻,又接着对塞茜尔女伯爵说道:
“据说子弹并没有进入茜莫小姐的大脑里面,只是离太阳穴很近。那么,为什么她还要在红十字医院动手术呢?”
“我对此一窍不通。我也不清楚是为什么,但是据蒙杰博士告诉我,X光片显示茜莫脑子里的一部分产生了血栓(血块)。
“这种血栓是由于子弹猛烈冲击颅骨的时候,大脑血管破裂而造成的血沉淀的结果。因而,必须进行手术把血栓取掉。
“后来手术结束之后,妹妹的病情好多了,只不过记忆暂时没有恢复而已。但有蒙杰博士细致入微地照料她,相信再过一段时间,茜莫的记忆就可以完全复原了!
“我的心里充满了希望,每天去医院里看守她,直到她意外地失踪了的那一天。你刚才告诉我,那是拉思若·扎克利医生将她劫持了,而且你又出生入死地把茜莫从魔爪下救了出来。我真不知道怎样表达我们姐妹二人对你的感激——”
塞茜尔望着罗平,不自觉地又从眼里淌下了泪珠。
“那么,还让茜莫小姐再转回蒙杰博士的医院疗养吗?”
“不,那个地方实在是危机重重!我不愿意让茜莫再住到那儿去了。
“而且,蒙杰院长告诉过我,根据茜莫的病情来看,她已经无需住院医治了,只要在家中安静地疗养,就会渐渐好转的。博士还说过,住在冷冷清清的医院里,还不如在温馨的家中静养更有效。所以我打算在家里亲手照顾她的起居,”
“哦,我也同意。茜莫在你的关怀照料之下,对她病况的好转是比较好的。”
“是的。我觉得我一定会尽自己所能去照顾她的。”
“好的!你们姐妹俩一起回到杰尔城堡去住吧。”
“杰尔城堡?”
“不必担忧!我和艾尼会随时随地保护你们的。
“听了你刚才的那一番话,我认为杰尔城堡之中隐匿着王子写给茜莫的情书的可能性最大,所以我们要竭尽全力把那些神秘信件找出来。
“我已经购买了杰尔城堡,所有权还归你们姐妹俩。你们带上老仆人,准备搬回杰尔城堡吧!而且,忠心耿耿的伏江老夫妻也诚心诚意地盼着你们的归来!”
“如果有你陪在身边,我也就觉得放心多了!”
“当然,我会一同去的,而且我还要将古堡彻底地搜查一番。塞茜尔,请相信我,放心吧!”
“我相信——”
他们俩人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块儿,顿觉信心百倍。
罗平把塞茜尔的纤手举至自己的唇边,轻吻了一记。
塞茜尔女伯爵羞怯不已地垂下了头,她脸红了。
“尼克尔王子知道茜莫小姐发生的一系列变故吗?”
“知道。不久之前,在他第二次造访巴黎的时候,我将茜莫所遭受的一系列意外全部告诉他了。
“王子听完了我的叙说之后,大惊失色。他说他回到塞尔维亚不足一个星期,曾经写了一封书信给茜莫,但是茜莫并没有覆信,他忧心忡忡。所以他断定一定是潜藏在巴黎的泛奥地利地下党的密探,不择手段地进入城堡夺去了书信。
“王子也曾经去医院里看望我的妹妹,但是妹妹已经不认识尼克尔王子。
“王子伤痛欲绝地流下了热泪,然后他折回了城堡,并且对我说,除了茜莫之外,他绝不会娶其它的任何一个女孩子,他要待之以恒地等待下去,直到茜莫完全复原。他真是一个痴情男子!”
塞茜尔的眼角又涌出了眼泪。
罗平对尼克尔王子记忆犹新,那天在夏克耶大剧院的贵宾座上,他是那么地寂寞忧郁,落落寡欢。
王子已经返回塞尔维亚去了,而兵强马壮的奥匈帝国正在跃跃欲试、准备随时向塞尔维亚发动攻击。
泛奥地利地下党为了阻挠尼克尔王子与茜莫小姐的婚姻,可以不择手段,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出来。这位优雅杰出的青年王子与茜莫之间圣洁的恋情,究竟有没有希望发展到共结连理的那一天呢?
——一想到这儿,罗平的心上就彷佛压了一块石头一样沉重起来。
“我一定要使有情人终成眷属,一定要让他们之间纯洁无邪的爱情开出美丽的花朵。无论泛奥地利团伙多么阴险狡诈、多么穷凶极恶,我也一定要竭尽我的所能将这些阴谋家一网打尽。”
罗平握紧了双拳,激情高涨。
于是,他吩咐艾尼,马上准备向杰尔城堡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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