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快中午了，珍妮特坐在桌子边，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通风口，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因为她的脑子里正想着索菲娅·柴德兰。

        从洪杜登回来后，她筋疲力尽，就直接回家了。接近午夜的时候，她给索菲娅打电话，但是她没有接，之后给她发了两三条信息，索菲娅也没回复。

        像往常一样，她感觉非常孤独。该索菲娅主动了。珍妮特不想黏人，没有什么比这更没吸引力了，她不会再打电话了。另外，阿克打电话过来，提醒她一起吃午餐的事。他们说好在伯格大道上的一家餐厅见面，尽管她没有说自己非常期盼。

        珍妮特开始玩一支圆珠笔，看着那叠跟两名死者汉娜·奥斯特伦和杰西卡·弗里贝里有关的文件。

        她本来希望能重启伯格曼家和杜勒的船的火灾案件，但是当比林对她发怒、说她是个阴谋论者时，这希望破灭了。此外，按照他的说法，那些案件已经经过详细调查了。

        有人敲门，阿伦德把头伸进来。“抱歉，”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昨天没空去酒店，所以我今天上午去了。结果非常幸运。”

        “进来。”珍妮特咬着笔头说，“幸运？什么意思？”

        他在她对面坐下。“我跟前台接待谈了，他看到玛德琳·杜尚入住和退房。”他笑了，“如果我昨晚去了，就见不到他了。他是今天的班。”

        “关于杜尚，他怎么说的？”

        阿伦德清了清嗓子。“一个二三十岁的女人。独自一个人，英语很差。很显然，他们不会保留欧盟公民的个人信息，不过前台接待记得那个女人的驾照上是深色头发。”

        深色头发，珍妮特想。“他说的是她驾照上的头发，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她现实中的样子。”

        阿伦德又清了清嗓子。“他说她很漂亮，不过看起来非常害羞。不会直视他的眼睛，只是低头看着地面，用一顶大的羊毛帽遮住脸。”

        可真好，珍妮特想，很难说是个描述。“还有吗？高，还是矮？”

        “中等身高，中等身材。考虑到他是个前台接待，不得不说他很不善于记脸。但是有一件事令他非常吃惊。”

        “是什么？”

        “他说那天晚上，那个女人下来好几次，跟他要冰块。”

        “冰块？”

        “是的，他觉得这有点奇怪，我也同意他的说法。”

        珍妮特露出了微笑。“我也同意。看来，我们的这位前台接待并没有给我们的绘图师提供太多信息。你觉得呢？”

        “是的，我也觉得。看上去他看到的东西太少了。这恰恰有点意思。我是说，她看起来非常注意隐藏自己的长相。”

        珍妮特叹了口气。“是的，听上去是这样。我在想，为什么呢？好了，先这样吧。谢谢。”

        阿伦德又消失在了门外，珍妮特决定给检察官肯尼斯·范奎斯特打电话。

        当珍妮特跟他说，她怀疑维戈·杜勒组织策划了对安妮特·伦德斯特劳姆以及还可能包括乌尔瑞卡·温丁的行贿时，检察官听起来很疲倦。让珍妮特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对付。

        她坐在那里，不知所措地盯着电话。范奎斯特怎么了？当电话响起时，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她心不在焉地拿起电话，接待员告诉她，有一个克里斯蒂娜·温丁的想跟她谈谈。

        温丁？她想，一下打起了精神。

        那个女人自我介绍，说她是乌尔瑞卡的奶奶，说她孙女已经好几周没有跟她联系了，她很担心。

        “也许她离开了？”珍妮特说，“谁知道呢，也许她攒了一些钱，只是度假去了？”

        那个女人剧烈地咳嗽起来。“乌尔瑞卡没有工作，她哪来的钱去度假？”

        “大部分走失的人通常几天之后就会现身，但是这并不是说我们不会严肃对待这件事。你有乌尔瑞卡家的钥匙吗？”

        “是的，我有。”克里斯蒂娜·温丁说。

        “好的，我们这么办，”珍妮特说，“我今天下午会跟一个同事去乌尔瑞卡的公寓。你能拿着钥匙跟我们在那里碰头吗？”

        我应该担心吗？她想。不，还不用。保持理性。

        这么早就开始担心，完全是浪费精力，她知道通常情况下会发生什么事情。最好的情况下，他们也许能找到乌尔瑞卡所在位置的线索；最坏的情况下，他们会发现她被迫失踪的证据。不过，通常结果是在两者之间。换句话说，就是一无所获。当电话再次响起时，她感到胃里一阵刺痛，她让电话响了几声，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急切。

        “珍妮特·科尔伯格，斯德哥尔摩警察局。”她嘴角挂着微笑说，暂时忘记了乌尔瑞卡·温丁。

        “早上好，”索菲娅·柴德兰说，“你有时间吗？”

        有时间吗？她想。我的时间都是你的。

        “早上好？都快吃午饭了。”珍妮特笑着说，“听到你的声音真好，不过我现在忙得要命。”

        她并没有说谎。她看着乱糟糟的桌子，他们掌握的所有关于汉娜·奥斯特伦和杰西卡·弗里贝里的信息都挤在将近三百页A4纸上，几张宝丽来照片，一束黄色郁金香，还有法医拍摄的地下室里的两条死狗的照片。

        “好吧，我自己也没有太多时间，”索菲娅说，“那就我来说，你可以边工作边听。毕竟，谁都知道女人可以一心二用。”

        “好的，说吧……”

        珍妮特打开一个标有“J.弗里贝里”字样的文件夹，她听到索菲娅吸了一口气。“安妮特·伦德斯特劳姆三天前住院了，”她说，“急性精神错乱，由她的女儿琳内娅的自杀导致的。安妮特发现，她在她们位于艾兹维肯的家里的房间里上吊自杀了。她的护士告诉我——”

        “停，”珍妮特说，她立刻合上了文件，“再说一遍。”

        “琳内娅死了，自杀。”索菲娅呼出一口气。

        伦德斯特劳姆家被自己彻底摧毁了。珍妮特想着她上次跟琳内娅见面时她的情形，一副人体残骸，一个鬼魂。而琳内娅……

        “你还在吗？”

        珍妮特闭上眼睛。琳内娅死了，她想。这本不必发生，没他妈一点必要。

        “我在听，你继续说。”

        “安妮特·伦德斯特劳姆昨天从罗森兰德医院跑出来了。我当时刚吃完午饭往回走，在街上碰到了她，我意识到她不大对劲，就把她带回了办公室。她告诉我，维戈·杜勒给了一笔钱，作为她和她女儿的封口费。琳内娅这才停止跟我见面。”

        “我正担心这个呢，至少我们确认这一点了。”

        “这看起来是个非正式的和解，”索菲娅继续说，“我打赌如果你去查安妮特·伦德斯特劳姆的银行账户的话，会发现一些不符常规的记录。”

        “已经查过了，”珍妮特说，“不过我们无法追踪到汇款账户。你说的并不让我吃惊，不过琳内娅的死真的让我非常难过。”

        还有乌尔瑞卡，她想。她出了什么事？

        乌尔瑞卡给珍妮特留下了双重印象，既坚强又脆弱。有时她都怀疑这个女孩是否自杀了，就像琳内娅一样。

        “所以……”珍妮特继续说，“我们已经知道了琳内娅和你见面期间所说的话，还有她的画、卡尔·伦德斯特劳姆的信，现在是安妮特对你说的话。她现在怎么样？她可以在法庭上出庭作证吗？”

        索菲娅哼了一声。“安妮特·伦德斯特劳姆？上帝，不。几乎不可能。她现在这种情况肯定不行，不过如果等热病退去，然后……”

        珍妮特觉得，考虑到她刚刚说的话，索菲娅的口吻听起来相当戏谑。“热病？什么意思？”

        “嗯，精神错乱是一种中枢神经系统的热病。这是一种病，当一个人的生活发生突然的变化时会发作，而这个案例中，是因为安妮特的丈夫和女儿在短时间内都丧了命。治疗过程长达十年也不稀罕。”

        “我明白了，她还说了什么吗？”

        “她说她想去极圈村找卡尔和维戈，建一座圣所。从她的眼神来看，她已经在那里了。遥远的永恒，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也许吧，不过极圈村并非那么脱离现实。”

        “不是吗？”

        “不是。我来告诉一件你不知道的事情，极圈村是一个位于拉普兰地区的真实的地方。安妮特在那里长大，卡尔是她的堂兄。他们同属一个自称‘羔羊赞歌’的脱离出去的拉丝塔迪亚教派分支。警方收到了关于该教派的性侵举报信。他们的律师，维戈·杜勒，也在距离极圈村不远的武奥勒里姆生活过一段时间。”

        “好吧，现在轮到我来叫停了，”索菲娅说，“堂兄妹？卡尔和安妮特是堂兄妹？”

        “是的。”

        “‘羔羊赞歌’？性侵？维戈·杜勒参与了吗？”

        “我们不知道，案子没有审理。教派解散了，一切都被遗忘了。”

        索菲娅陷入了沉默，珍妮特把电话贴得更紧了。她能听到索菲娅沉重的呼吸声，既近又远。

        “听起来，安妮特·伦德斯特劳姆是想回到过去。”索菲娅用更加阴沉的声音说，她笑了。

        又是那个声音，珍妮特想。突然变化的语气，经常伴随着索菲娅个性的变化。

        “对了，案子调查得怎么样了？”索菲娅问道。

        珍妮特想起来，她们最近聊得很少，过去几天她实在太忙了。

        “我可能不应该在电话上说更多。”她们见面时再把一切告诉她会更好，“听着……”珍妮特说，“也许我们可以——”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见我，我也想见你。不过今天不行。你明天下午来诊所接我，可以吗？”

        珍妮特露出了笑容，终于等到这句话了，她想。“好的。我今晚刚好也去不了，因为我要去见约翰，他要跟阿克去伦敦。我——”

        “听着，我要挂了，”索菲娅打断了她，“我五分钟后要去见顾客，你说你很忙。我们明天再接着谈，好吗？”

        “好的。可是——”电话挂了。

        珍妮特感觉很空虚，好像一下被抽空了精力。要是索菲娅不那么冷漠，不那么变化无常，该多好啊，她想。

        她突然觉得一阵眩晕，心跳加速，不得不把手放到桌子上。

        放轻松，呼吸……回家。你压力太大了。今天就到这吧。

        不。先要去跟阿克吃午饭，然后去哈马比高地的约翰·普林茨路，看看乌尔瑞卡·温丁出了什么事。

        她重新坐下来，看着乱糟糟的办公桌，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呼气。指控汉娜·奥斯特伦和杰西卡·弗里贝里的证据，可以确定两个女人的罪行的照片。结案了，比林很高兴。

        但是肯定有什么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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