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永别，她们最后一次见面。

        如果按照她的意思，她会继续见她，不过她所作的决定意味着她要完全背离自己的意愿。

        维多利亚·伯格曼再也不能见索菲娅·柴德兰了。

        她敲了门，但是并没有等人回答。索菲娅正坐在客厅里织衣物，当她进入房间时，抬起头看着她。她的眼睛看起来很疲惫，很可能她昨晚也没睡，可能她也在想她们即将到来的别离。

        索菲娅的笑容跟她的眼睛一样疲惫。她放下手里的活计，示意维多利亚坐到沙发上。“你想喝点咖啡吗？”

        “不，谢了。我还能待多久？”

        索菲娅谨慎地看着她。“一个小时，就像我们之前说好的。是你提出来的，你让我承诺不会作任何说服你改变主意的尝试。”

        “我知道。”她在沙发上坐下，尽量离索菲娅远一些。这是个正确的决定，她想。这是最后一次，必须正确。

        但是她内心很不情愿。她很快就能拿到纳卡地方法院的裁决，然后维多利亚·伯格曼便不再存在了。一部分的她觉得跟自己的缘分还没结束，维多利亚不会仅仅因为法律上的安排而就此消失。另一部分的她明白这是个完全正确的决定，是唯一让她愈合的可能。

        变成另外一个人，维多利亚想。变成像你一样的人，她迅速看了一眼心理治疗师。

        “还有一件事，我们没有谈完，”索菲娅说，“因为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话了，我想——”

        “我明白你的意思。在哥本哈根发生了什么，还有奥尔堡。”

        索菲娅点点头。“你想告诉我吗？”

        她不知道从何说起。“你知道我去年夏天生了个孩子，”她试着说道，索菲娅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在奥尔堡的一家医院里……”

        为她产子的是那个爬行动物。在生产过程中，爬行动物忍着疼痛，几乎没发出一点声响。那只爬行动物挤出了一个蛋，然后爬开去舔它的伤口。

        “他们把一个患有黄疸病的婴儿放进了恒温箱，”她继续说，“考虑到他是孩子的父亲，我是孩子的母亲，她很可能还有学习障碍。”

        索菲娅为什么这么安静？只有那双眼睛看着她，鼓励着她。继续说，它们好像在说。不过她只能想到自己该说什么，但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你为什么不想告诉我？”索菲娅终于问道。

        毕竟，当她把她丢掉在地上以后，她活过来了。

        不过现在忘了她吧，忘了玛德琳。她只不过是一个穿着蓝色连体衣的蛋。

        “有什么好说的？”她感到内心涌起一股怒气，但总比焦虑和羞愧要好，“那些混蛋偷走了我的孩子。他们给我下了药，然后把我拉到哥本哈根大学医院的江湖郎中那里，强迫我签了一大堆文件。维戈策划了一切。文件上说我在瑞典被宣布没有能力承担法律责任，文件上说本特有监护权，文件上说孩子比实际时间早出生了四周，因为那时我就成年了。如果我宣称自己在孩子出生时就成年了，他们就拿出文件，上面说我被认定没有能力承担法律责任。如果我敢说孩子是在某天出生的，他们就拿出另外一份文件，说孩子是在四周之前出生的，那时我还没有成年。所有那些该死的文件，无法违抗的大名。我现在成年了，不过当时没有成年，孩子出生的时候。那时我有精神病，而且没有监护权。而且，在他们的文件上，我才十七岁，而不是十八岁，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你说什么？他们强迫你放弃了自己的孩子？”

        我不知道，维多利亚想。

        她当时很被动，很可能其中也有自己的一份责任。但是她当时差不多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差不多吧，”她顿了顿说道，“不过现在不重要了。也没用了，没一点用了。他们有法律的支持，而我只想忘记一切。忘记那个该死的孩子。”

        她只想再见一次孩子。不过他们不让她见，她还是见到了，她追踪孩子，找到了她的养父母家，在那对瑞典人在哥本哈根的温馨的房子里，也就是在那时，她把孩子扔到了地上。

        很显然，她那时还不够成熟，还做不了人母。

        她甚至抱不住孩子，也可能她是故意把她扔到地上的。

        停下，停止思考。但是这不管用。

        孩子完全不成比例，所以当你把她抱起来时，她就偏向一边，头太大了，她太他妈幸运了，脑袋撞到可爱的大理石地板时没有像蛋一样裂开，甚至没有流血。现在她终于证明自己没有能力为自己和自己的行为负责，所以，幸好当时她签了那些文件……

        “维多利亚？”索菲娅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维多利亚？”她重复道，“你感觉怎么样？”

        她能感觉到自己在发抖，脸颊发烫。起初，整个房间看起来很远，然后突然变得很近，仿佛她的眼睛是一台相机，不到一秒内从远距离拍照模式更换成了宽屏模式。

        该死，她想，她意识到自己像个婴儿一样坐在那里哭泣，感觉很无力。

        “我希望你能接受你的记忆。”这是索菲娅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维多利亚沿着小路朝公交车站走去的时候，她没有回头看，秋天偷偷地爬上了周围的树木。

        接受我的记忆？我他妈怎么接受我的记忆？

        它们必须走开，而你，索菲娅·柴德兰将会帮助我。但是同时我必须忘记你，但这怎么可能发生呢？

        如果你知道我都做了什么就好了。

        我盗用了你的名字。

        当维多利亚填写保密身份的申请表时，她本以为别人会帮她选择一个新名字，然后通过某种方式连同她的新身份证号码一起分配给她。但是在其中一张表的底部，有三个空格，让她分别填入名字和姓氏，如果她愿意的话还有中间名。

        她想都没想，就在第一个空格里填入了“索菲娅”，跳过第二个空格，因为她不知道索菲娅的中间名，然后在第三个空格里写上“柴德兰”。

        还没等工作人员过来拿文件，她就已经开始练习自己的签名了。

        维多利亚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坐下，等着公交车过来，把她带进市中心，带往她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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