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麦语,我的名字?他到底在说什么?
“而你现在真的站在世界的中心。”水星C继续说,“从凤梨居的这个‘世界的中心’标志伸出的每根钢架之间刚好都是三十度角。所以,这里就是正北。”水星C踏上与我爬上来的钢架正好相对的那根。“那个‘s’的方向跟正北刚好差了六十度,应该在这根窗棂的延长线上吧。”他又踏上从“正北”钢架往右边数第二根钢架。“在对面的星之川岸边有个‘a’,穿过它后面的农田,在远处的山上还有最后的字母‘g’,这些字母都已经被警察保护起来了。然后沿着‘g’继续延长,在约两万公里以外的另一端就是格陵兰了。而格陵兰的官方语言正是丹麦语。把这条山脉中找到的‘onsdag’这个单词拉伸一万倍,字母‘g’就刚好能到达格陵兰的内陆地区。这说明这座房子上镌刻的架空地图是一比一万的比例。不仅是这根窗棂指示方向的延长线上能找到‘onsdag’,剩余的十一个方向上也分别有间隔均等的字母排列成的单词,而把这些单词同样拉伸一万倍,最后也能到达使用该种语言的国家。”
十二个方向上的十二个单词。
水星C从口袋里掏出笔记,在我面前展开。那上面已经写下了十二个单词。我终于醒悟过来。“啊,你刚才跑到树林里不是为了躲警察,而是要调查这个啊?”
“那当然啦。我怎么可能会逃跑。”
“可是这么多内容你一下就查出来了?好厉害啊。”
“我让追在我后面的警察帮了点小忙。”
“……是吗。”那些警察肯定被揍得不轻。我开始仔细阅读他的笔记(见图5)。
正北方向排列着单词“отмачивание”,是俄语。从那里顺时针转三十度,那个方向排列的单词也是“отмачивание”,意思是“淋湿后剥掉”。
再顺时针转到六十度角的方向,那里排列的是格陵兰的丹麦语“onsdag”,也就是“星期三”;九十度角的方向是美利坚合众国的英语“outrider”,即“先驱者”;一百二十度角的方向是智利的西班牙语“ovario”,即“卵巢/子房”,一百五十度角方向是基里巴斯共和国的基里巴斯语“onobubre”,即“十月”;二百四十度角方向是马达加斯加的马达加斯加语“oviana”,即“何时”;二百七十度角方向是西班牙的西班牙语“orquesta”,即“管弦乐”;三百度角方向是蒙古国的蒙古语“одоо”,即“现在”;最后是三百三十度角方向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汉语“廿六日”,似乎是“二十六日”的意思。怎么只有汉语的单词不是“O”打头呢,带着疑惑,我踏上三百三十度角的钢架,一直走到屋顶的边缘,向下张望,看到在左前方墙角的地上,摆着两块呈直角的厚重板材。我沿着边缘行走观察,最后确认了自己的想法。那两块被呈直角的板材是这个架空地图的一部分。当然,它们是为了在“O”的右上角拼上“L”、左上角拼上“J”用以表现“廿”而准备的。“真够上心的。”我自言自语道。要在山中进行大量测量,还要安排这许多字母……这种事情真的有人会不惜累得半死做出来吗?进行这许多艰苦的劳作,真的有意义吗?
当然是因为有意义才会做的吧。
“淋湿后剥掉”“淋湿后剥掉”“星期三”“先驱者”“卵巢”“六十”“重复”“十月”“何时”“管弦乐”“现在”“二十六日”?
这些单词组合起来怎么可能会有意义。
但把这些单词排列出来的人一定在其中牵强附会地加入了某些意义,我厌烦地思考着。而且为什么俄语里面“淋湿后剥掉”会是一个单词啊,他们到底用这种单词来做什么?
难道说……我想。就像“星期三”这个单词与我的存在产生了奇妙的重叠,莫非那两个“淋湿后剥掉”是在指代有两个“蝶空寺”进入了凤梨居?我不懂俄语,且自己的日语也绝不能说是滴水不漏。所以这其中说不定真的存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某种对应性。而如果“淋湿后剥掉”的重复指代的是“蝶空寺兄弟”,那其余的九个单词也有可能分别指代了某个侦探……即便不是侦探,也可能是这个事件中的某个登场人物之一。
这么说来,“本乡塔克西塔克西”不就正好对应“重复”这个单词?虽然其余单词并不具备像“淋湿后剥掉”这个单词和蝶空寺兄弟之间如此明显的对应关系,但也有可能是排列单词的人设计了各种各样的对应性。其中只有我的名字是直截了当地被拼出来的,其他单词与人物的对应关系则多少有些婉转和跳跃。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思路本身是没有错误的。那么,沿着这条线索走下去真的能找到什么吗?而且,我又想,那些名侦探的名字如此古怪,想来也不可能是他们的真名,所以搞不好这十二个单词对应的是他们真正的名字。这些对应甚至还可能隐藏在他们的籍贯、生日或者别的个人资料中……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水星C却在旁边说话了。
“先提醒你一下,要在这十二个单词里面寻找意义是不可能的哦。”
什么?
“我知道你觉得既然‘星期三’跟自己有关系,那其他的单词也一定跟什么人有一定的关系。”
“怎么可能……”我转身面对水星C说,“你看像本乡塔克西塔克西不就对应了其中一个单词吗?”水星C笑着说:“啊,还真的是呢。哈哈。”怎么搞的,他难道没发现吗?我觉得自己有点虚弱。这时水星C又满怀自信地说:“不过那肯定是巧合,其实根本没什么关系。”“巧合吗?”“凶手肯定是希望制造巧合来误导你们的思路,才随便摆出了这些单词。你看你,不就完全落入凶手的思考陷阱了吗?词语这种东西包含了各种各样的意义,只要有心的话,完全可以牵强附会出各种意思啊。你读过头了读过头了,不是跟你说过嘛,不要读取那些奇怪的文脉。”
正中软肋!又被他说了!“那你说,凶手到底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布置这么大一个工程?”
“当然是因为凶手希望你们把这个血迹描绘的圆圈理解成字母‘O’,才会这么拼命啊。”
“……可是这十二个单词的组合不是没有任何意义吗?”
“没有意义,不过有意图。”
“这是……”
“就是为了让你们把圆形血迹读成‘O’啊。”
那不就是它原来的意思吗?
“那不是它原来的意思哦。”水星C好像读懂了我的心声,他说,“这不是字母‘O’,也不是单纯的圆形血迹。而是‘0’啊,数字的零。”
“什么?”
“你来这边看看。”说着,水星C从屁股口袋里抽出几张照片。“这是我从警察那里顺过来的。”
顺过来是什么意思?不过我没开口问他,按照文脉来推理,那大概是“抢过来”的意思吧。
又是文脉。
我沿着钢架走回“世界的中心”。透过脚下的玻璃,我能看到八极等人。他们坐在沙发上,也在抬头看着我们。八极对上我的视线,朝我挥挥手。我决定无视他。
“你看这个。”我接过照片,那上面拍的好像是凤梨居后院的碎石地面。“再仔细看看。”被水星C催促,我开始仔细观察那三张照片。“看到了吗?”“看到了。”没错,我看到了。那上面写的不是文字,而是数字。“在事件发生当晚,这座山里下了一场雨。不过只下了一会儿就停了。”然后院子里就留下了这些数字……确切地说,是移开那些数字后残留的痕迹。我明白了,在暗病院终了死后,有人在院子里用木料拼出了一行数字,一行以零开头的十位数字。可能某人在看到这些木材组成的数字后,把它们全都拿走了,只剩下风梨居中的那个“0”。在移走组成数字的原木后,那个人为了把“0”也隐藏起来,便计划将其伪装成字母“O”,为此,他才进入山中布置了如此巨大的谜题。甚至还再次利用了他移走的一些木材,也就是“廿”头顶上那四根。虽然我还没有亲眼见到,不过剩下的木材一定也被利用到树林中的字母上了吧。而且那些木材都很重,所以大概都被布置在了离凤梨居较近的地方。但被移开前就已经停下的那场雨落在那些木材组成的数字上,使得木材在碎石地上留下了痕迹,而这些痕迹又被拍摄下来,摆在了我的面前。九个数字,再加上风梨居中打头的那个“0”,组成了一个十位数列。“0”“7”“7”“8”“4”“5”“×”“×”“×”“×”。这大概是包含了区号在内的一组电话号码吧。0778-45开头的电话号码我还有印象,那是西晓悠游的电话号码。所以,这个0778-45××××一定也是西晓町内的某个座机的号码。
我抬起头,看到水星C已经向我递出了手机。我拿过来,按下头几位号码。“水星你已经打过那个电话了?”
水星C只是微笑,并不回答。
我选中水星手机上那个已拨电话的号码。嘟噜噜噜……电话里传来等待接听的信号音,紧接着好像被切换成了电话录音的语音信息。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你好,我是三田村。”
三田村!难道是三田村三郎?
那不就是暗病院吗?
“当你听到这个信息时,三郎已经惨遭杀害。凶手就是谷口彻。如果你是谷口彻,请听到信号音后留下你的忏悔,如果你是别人,请留下你的悼词。”
我把手机拿开,按下挂机键。
“啊,笨蛋,这么难得的机会,你为什么不留下悼词啊。”水星C说。
“这是什么,恶作剧吗?”我深深地陷入了混乱之中。等等等……可是,要在什么地方等到什么时候啊,就算人家愿意等,我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话说到底要等什么啊。不过我还是希望等一下。虽然完全无法理解其中的深意。
“这个,是真的吗?”我随便抛出一个问题以便整理思路。“嗯,不过要看你问的是什么东西的真假了。”水星C避开了我的问题,我又重新问道:“那个电话录音里不是提到真凶的名字了吗,难道那个叫谷口彻的真的是凶手?”可是,这个toru taniguchi到底是谁?怎么突然蹦出来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固有名词啊!
不过即使我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因为我才刚从东京来到福井,虽说已经进入凤梨居内部,却还没向任何人问过话。充其量只是被名侦探们找了一下麻烦而已。
可是跟我一起过来的水星C却说:“谷口彻是曾经诱拐十七岁的三田村三郎的人。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是什么……实际发生过的事件吗?”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
“你什么意思?”
“三田村三郎在二十年前的某日突然消失了,就在七月二十六日的早上。”
“二十六日?那不就是那个吗,刚才的……”
水星C挥手打断我的话,说:“白痴,不是叫你别再跟那十二个胡编乱造的单词纠结了嘛。我再说一遍,那个‘星期三’也完全是巧合,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去死吧!”
水星C完全无视自己在一座山顶上,而且是凤梨居的屋顶最高处咒我去死这种行为对我造成的打击,继续说道:“二十年前的七月二十六日早晨,三郎在西晓町濑户的家里醒来,跟还是小学生的弟弟贤斗和宽儿一起到附近的神社去做广播体操了。”
“什么广播体操?”
“当时的孩子们会跟随兄长或者父亲一起根据自己所在的地域集中起来,跟随广播的音乐进行锻炼。”
“早上?时间是固定的吗?”
“六点半。”
“六点半?!那是二战时期的事情吗?好像不对,那是二十年前啊。”
“现在大多数小学生还在继续哦。”
“啊?日本人太厉害了吧。他们做操的时候是拿着铁棍舞来舞去吗?”
“怎么可能啊,白痴老外。所谓的运动也不过是伸展一下肌肉罢了。”
“哦。不管怎么说,听上去好像对防止少年犯罪蛮有帮助的。”
“然后,就在贤斗和宽儿做完广播体操,排队让负责人在自己的出席卡上盖章的时候,三郎突然消失了。当时那里集中了大约三十名该地区的居民,但谁也没有看到三郎最后的行踪。”
“凶手提出赎金的要求了吗?”
“没有。他消失了整整七十一天,在第七十二天,也就是十月五日的早晨,三田村家的人突然发现三郎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熟睡着。”
“那三郎本人的证词呢?”
“他只记得那个人的姓名。就是谷口彻。但却没有给出关于谷口年龄和外貌的任何证词。除了谷口的名字,三郎对他消失的那七十一天没有任何记忆。”
“怎么会……”
“那肯定是他在说谎啊。如果当时我也在场的话,绝对不会让他的谎言蒙混过关的。”水星C脸上又浮现出那种就差没兴奋得直舔嘴唇的坏笑。
“要是你动手的话,搞不好他会把根本没有的事情也说出来了,所以还是算了吧。”
“……三郎身上的衣服跟他消失的那天早上穿的衣服一样,根本没有在山里面游荡了七十一天的感觉。那些衣服被洗得很干净,三郎的身上也没有任何污渍。可是却多了一些伤痕,那是手术的痕迹。”
他被卷入脏器买卖了吗?“他被取走了什么内脏?”
“盲肠。”
“嗯?”
“我说是盲肠啊,阑尾。”
“哦哦。但那不是很正常的手术吗。肯定是产生什么病变才被取掉的吧。那是在他失踪期间做的手术吗?”
“好像是的。”
难道那个“谷口彻”还把患上阑尾炎的三田村三郎送到医院,并给他支付了手术的费用吗?如果是非正规军绑架政府要员还好说,这种民间的绑架事件受害者也能受到如此待遇吗?而且凶手好像并没有要求家属支付赎金,那么大概是以玩弄的目的绑架三郎的。因为遭到变态的凌辱,所以三郎主动抹去了自己的记忆吗?“有没有检查各个医院的病历记录?”
“有是有,但好像没有发现疑似三田村三郎的患者。”
“那有没有调查名叫‘谷口彻’的医生?”
“警方也有从这个切入口进行调查,但没有哪个医生的名字叫‘谷口彻’。”
“那医学院的学生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也有可能是在国外取得行医执照的人做的手术。总之,三郎在被绑架期间接受过阑尾炎手术就是了。这样一来,此次绑架是三田村三郎编造的谎言这一可能性就消失了。除了阑尾炎手术的痕迹,三郎身上还有别的变化吗?”
“跟同年五月在高中进行的体检结果相比,十月的三郎长高了五厘米,体重增加了七千克。”
“长得好快啊,看来他在被绑架期间一直很健康。那他有没有留下精神阴影之类的创伤呢?”
“我不知道那个情况到底是不是PtSD造成的,不过在三郎回来之后,他的几个朋友间好像传出了针对他的奇怪谣言。说失踪前和回来后的三郎性格变得判若两人。”
“怎么判若两人?”
“就是他的性格突然变得非常稳重。”
“……那也就是说,他得到成长了吧?像普通人类一样。”
“不知道。甚至还有人说三田村三郎被UFO劫持了,现在送回来的这个是他的克隆体。”
克隆?
我想起酷似我左手中指的那四根手指。如果那些手指是从我的克隆体上采集到的,那么这也是制造三田村三郎克隆体的那些外星人干的吗?
“有人见到UFO了吗?”
“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存在啊。”
那应该是那些人的想象吧……二十年前在福井复制了三田村三郎的人,跟复制了四根我的手指的人会不会是同一人物呢?而这个人物是否就是三田村三郎口中的“谷口彻”呢?对梢进行性侵犯的是否也是他呢?莫非那个“谷口彻”正是右手臂上有黑鸟刺青,戴着眼镜的男人?如果是,那我绝对要把“谷口彻”找出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是,这一定又是我想多了,我仅仅通过“克隆”这一个词,就试图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跟别的事件联系起来。而且我试图与之相连的事件还是在二十年前,遥远的福井发生的事情。我又不是世界的中心。
所谓的世界中心,指的就是这里。我看着自己脚下,凤梨居圆形屋顶的尖端。“这里是世界的中心”。这句话到底有什么含义昵?
可是,这真是我的思考过剩吗?发生在凤梨居的事件,难道就不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件之一吗?虽然我还无法做出最终的判断,但“星期三”就真的没有任何意义吗?连水星C都说过,我是被这个地方召唤来的。所以我刚才的想法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既然是理所当然的想法,那么他人当然也能预测到。因此,我在自己理所当然的想法中所得到的信息,正是来自某个人的口信。杀害名侦探是为了惩罚他们推理中所犯的错误……如果这个推论是正确的,那么认为我这个罕见的名字出现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其中必有深意的想法也有可能是正确的不是吗?
“直到现在,三郎都没有找回当时的记忆。”水星C继续说,“他从武生南高中毕业后,进入越前大学就读,随后在讲谈社的罗贝鲁斯文库发表作品,正式出道成为推理作家,在出版了一堆蠢得要死的推理小说后,于昨天晚上死掉了。他的人生真是够糟糕的。”
“他成年之后就一直是作家啊,这不是很厉害嘛。如果三田村三郎这样的人生都叫糟糕的话,我和你的人生简直就是垃圾了。”
“白痴,制作和式点心是一种艺术。”
照你这样说,暗病院的小说不也算得上是一种艺术吗。不过我最终没有说出来,因为嫌麻烦。
反正搜索失踪儿童可不是什么艺术。这一点我是绝对肯定的。
其实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总之,在三郎被杀后,名侦探们都聚集到这里,现在连那些名侦探也开始陆续被杀了。今天上午已经有三个人遭到杀害。这跟普通的连环杀人案完全不一样,与其说是不断有人被杀,不如说这里不断发生着名侦探虐杀惨案。”
而且已经遇害的那三个名侦探都是在发表完自己的推理结果后才死去的。
“还有啊,水星,你在新干线上不是要我别管这么多吗,为什么现在又跟我玩起名侦探的游戏了?难道你不怕自己也被筷子刺穿眼睛吗?”
水星C夸张地耸着肩膀,“呵呵”地笑了:“真要是有谁来杀我就太好了。那人如果胆敢捏着筷子贸然出现在我面前,我绝对会先把他千掉。”
这小子每时每刻都在设法找乐子啊。“可是,水星啊,现在我知道‘淋湿后剥掉’那些单词是为了误导我们的思路,真正的线索是被写在院子里的电话号码了。但这样一来不就会引发很多矛盾和问题吗?留下电话号码的应该是三田村三郎本人吧?我不知道为什么被杀害的三田村三郎要费这么大的工夫以这样的形式留下那些信息,假设那些数字的确是他死前留下的,那为什么明知道自己即将被杀害,却不赶快逃跑呢。况且我们并没有找到谷口彻这个人啊。”
“你的这些疑问瞬间就能解决了。”水星C说,“这很简单,首先呢,三郎他是自杀的。根本不存在什么谷口彻。”
水星C大概没有察觉到他说的话给我造成巨大冲击并使我呆立在原地的真正原因,没错,那是因为刚才尖尖猪对我说的那些话。
杀死终了哥哥的是终了哥哥。
梢果然对我的问题做出了正确的回答吗?我轻轻碰了一下胸前的口袋,尖尖猪还好好地待在里面。我摸摸她,感到轻微的颤抖。她有生命。她就在这里。
“那为什么三田村三郎要留下那样的信息?”
“就是为了制造出现在的状况啊。为了召集那些名侦探。如果没有谜题,名侦探是不会出现的。而把名侦探召集起来是为了杀害他们。杀死名侦探的就是名侦探自己,他们全都因为自己的推理出错而自杀了。因为他们都是白痴。用筷子刺穿眼睛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来这是自杀,因为没人会相信一个正常人会用这么痛苦的手段自杀。在很多小说中,伪装自杀的手段大体都是上吊、吞枪、割腕或跳楼,所以人们不会把这种闻所未闻的死法看做是自杀的。”
“等等,就算使用的方法非常出入意料,但这也不代表那些死去的名侦探一定就是自杀啊。谁也没有查出他们到底做了些什么不是吗?”
“查出来了啊。警方从蝶空寺快乐的眼球里检验出了麻醉剂成分,而且还有这个……”说着,水星C又从屁股口袋里取出一瓶眼药水。看包装是那种到处都能买到的东西,但里面装的肯定不是普通的眼药水。“这是加入了肾上腺素的利多卡因2%溶液。在拿起筷子前,蝶空寺快乐把这个滴入自己的左眼,进行了局部麻醉。他还在筷子上也涂了一些。那家伙肯定害怕极了,哈哈哈。”
有一瞬间,我感到呼吸困难。“……水星啊,那不是警方的证据吗?应该交给他们去采集指纹之类的吧?”
“不对不对,这瓶子是我自己的啦。我只是跟警察要了一些里面的东西过来而已。剩下的都还在蝶空寺的眼药瓶里,已经还给警方了。瓶子上的指纹采集过了,警方已经确认那就是蝶空寺快乐留下的颤抖的指纹。”
“……你要那种东西来干什么?”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等谁又要往自己眼睛里插筷子时拿给他用啊,否则那人就太可怜了。”
“不,你再等一下。”我说,“你是说蝶空寺为了减轻自杀的痛苦才使用了麻醉剂对吧。但蝶空寺是在自己的推理失败后马上就自杀了,他的麻醉剂到底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他从西晓诊疗所偷盗了自己需要的药品。那个诊所就在我们旅馆旁边,悠游隔壁。经检查,麻醉剂容器里的溶液的确减少了,但却找不到相应的使用记录,而且药品陈列柜的把手和玻璃都被擦得异常干净,甚至连诊所护士的指纹都找不到。一定是某人为了掩盖自己的行径刻意擦掉了上面的指纹。那个笨蛋侦探蝶空寺快乐对自己毫无自信,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要用筷子刺穿眼睛,他就害怕得不得了,所以才会在进入凤梨居之前跑到诊所偷利多卡因。他们现在正在向双胞胎的另外一个人问话呢。”
“他就不能跟你一样,是为了替他人减轻痛苦才把药水带进来的吗?”
“白痴,除了我之外哪还有人这么好心啊。”
“……脑子已经乱成一团了。”
“没有啊。”
“我是说我的脑子。等一下等一下,那些名侦探到底受了什么打击要自杀啊?”
“这你就得去问那些自杀的名侦探了。”
“为什么要往自己眼睛里……”
“这个你也要去问那些自杀的名侦探哦。我对自杀的原因不感兴趣,对为何选择这种方法自杀也不感兴趣。只要知道这件事情正在发生就好。名侦探们不断犯错,然后自杀。我只要这个就好。不过硬要我说的话,应该就是为了制造像刚才和现在这样的状况吧。因为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认为名侦探是被关在密室里杀害了不是吗?他们一定是为了误导他们的思路才那样自杀的吧。”
我突然注意到了什么。“如果你的说法都是正确的,那三田村三郎是自杀,谷口彻并不存在,名侦探们也都是自杀的。这不就意味着事情已经解决了吗。应该说,这里一开始就没有发生任何事件吧。现在剩下的问题就只有是谁抹去了三田村三郎留下的电话号码,和他为何要为了召集名侦探而在山中留下十二个以‘O’开头的单词了。可是这种问题完全可以无视不是吗,那这里不存在谜题了,名侦探们可以回家了。只要名侦探都离开这里,那家伙的企图就会破灭。他肯定不会为了唤回名侦探而把什么人杀掉吧。接下来只要查明事情发生的夜晚待在凤梨居里的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据,就能得知到底是谁留下了那十二个单词。反正那肯定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凶手大概有好几个吧,”
“应该是的吧?”水星C点点头,听语气似乎在征求我的同意。为什么变成你来征求我的同意了啊,我心想。水星C说:“然后呢,大爆笑把这些都查出来了。而在半夜雨停后进入山中,颇费了一番工夫留下那些单词的是天使兔剧团的成员。他们好像已经对警方坦白交代了。那些剧团成员都是一群笨蛋,就算遗书上再怎么多方请求也不该乖乖去做啊。而且归根结底,说事件发生的时候凤梨居内只有受害者和剧团成员,这样太古怪太明显了吧,他们肯定会被第一个怀疑的。所以就算大爆笑解开了这个谜题也算不上很厉害。”
我的理解力已经跟不上他说的话了。
警方已经确认那些剧团成员也参与其中了?这么说来就是……等等,大爆笑解开了谜题……这是什么意思。大爆笑咖喱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想起来了。八极他们看到水星C爬上天窗时,曾经说过大爆笑也做了同样的举动。
“水星,这难道……刚才你说的话莫非都不是你自己的推理,而是大爆笑的推理?”
水星C用一脸鄙视的神情看着我说:“有一部分是。”
“哪部分啊?”
“三田村三郎是自杀的。他在老家的电话录音中录入了那则信息,并把电话号码留在后院,然后背部中箭倒下,绕着圆形走廊用血迹画了一个零。天使兔的成员根据他遗书的内容在山中放射性地排列出十二个单词,把‘0’误导成‘O’。大爆笑咖喱来到凤梨居时,踩到了他们故意堆在路中间的‘S’,因此发现了那十二个单词的存在,其后他又在庭院里看到了地上的电话号码,这则指证真凶的消息并没有遭到破坏,而是被伪装成了遭到破坏的样子,住在同一个镇上的大爆笑在地面晒干之前能够及时赶到凤梨居发现电话号码的痕迹,这些都在三田村三郎的预料之中,所以这个看上去像破坏他杀痕迹的措施,实际上是为了隐蔽其自杀行为。也就是说,大爆笑已经推理到了三郎的死乃是自杀。”
那就是说,有关三田村三郎之死的部分几乎全是大爆笑的推理。不过,从名侦探的死开始,事件已经被扩大化了。可是水星C说那些名侦探的死也是自杀。他们都装作遭人杀害的样子,接二连三地自杀了……如果加上三田村三郎的话,已经有四个人这么做了。而刚才八极絮絮叨叨地讲述的那个京野菜事件,也同样是伪装成连续杀人事件的大规模自杀。那么,凤梨居的这个事件是否也会跟京野菜事件一样,在解决之际可以从中得到类似“郡萝卜、”和“东寺芜青”一样的好结果呢?于是我问他:“证明是剧团成员排列单词的证据何在?”
“他们发现了很多证据哦,也有类似指纹这种很普通的。”
“那遗书的内容昵?三田村自杀的动机何在?”
“这个我还不知道。”水星C看上去好像不太感兴趣。这家伙对侦探们的自杀动机也毫不知晓,不感兴趣。
“然后昵,最后大爆笑的推理跟真相一致吗?”即便一致,最后也还是死了吗?用筷子刺入眼睛?
那是不可能的。
“应该不可能吧。”水星C也说,“他肯定是出错了,可是我不知道到底怎么样。”
“那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大爆笑到底有没有出错。”
“可是接下来那个侦探不是作出了别的推理吗?”朱迪,玩偶之家和蝶空寺快乐。“后来应该出现了大爆笑所不知道的线索了吧?”
“没错。”
“那他应该就是出错了。”我又想。凡是有名侦探参与其中的事件大抵如此。一切线索皆有意义……也就是说,如果不把所有的线索都收集起来,就无法解读全部的意义。
水星C勾起嘴角笑了一声说:“不过我认为,总有一些事情是我们不得而知的啊。”
细节才是最重要的,例如自杀的动机。如果不搞清楚这些细节是不行的。所以我才说水星C不适合当名侦探。“水星,玩偶之家和蝶空寺的推理你也问过了吗?”他大概威胁过不少人了吧?
“那些我才刚要开始说。”水星C说,“侦探,你知道大爆笑漏掉了什么线索吗?”水星C站在凤梨居的顶端,透过玻璃天窗看向建筑物内部。“大爆笑是西晓町的居民,也是最早到达风梨居的名侦探……而且,还把门口的S字踩坏了。他大概因为找到了山中隐藏的字母和后院的数字而被兴奋冲昏了头脑吧。所以,当他站在‘世界的中心’时,只看到了外面的景色。喂,侦探,现在你能看见吗?”
我被水星催促,低头看向凤梨居内部。此时周围已经开始变暗,从“世界的中心”垂下去的枝形吊灯不知何时已经被点亮了。名侦探们依旧坐在吊灯底下的沙发上,但分散而坐的名侦探之间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对话。他们终于厌倦了喋喋不休的谈话,开始集中精神推理案情了吗?
水星C刚才好像间我看到了什么。
“我只能看到天花板的吊灯、走廊的圆形血迹和那几个名侦探。”
水星C说:“不对。你看到的是天空的群星和走廊的血迹还有那群笨蛋。”
“天空的群星?”
我抬头看向天空。福井夏日的天空正在慢慢变昏暗,但还没有暗到透出星光,不过我知道,在穿过农田,延伸到远处的山的那一边,射手座大概已经现出了它的上半身。天空中的射手座和中箭身亡的三田村三郎,水星C在这两者之间看到什么关联性了吗?
“你在看哪里啊,白痴。我说的天空的群星就在你脚下啊。”
听到水星C的话,我再次低头看向凤梨居的内部。脚下?我脚下只有那个枝形吊灯……吊灯下面则是不知道在干什么,看上去好像只有在发呆的几个名侦探……他们脚下的地板上也没有铺着绘有群星的地毯……吊灯上有十个大大的圆形灯泡,呈放射状不规则地排列着……支撑灯泡的最长那根灯臂几乎延伸到了天窗的边缘。我试图把吊灯视作一个物体,而不是单纯的光源。在十个灯泡中,只有一个上面贴了圆环。那个被铝质薄板制成的圆环所环绕的灯泡看上去就像土星。可是为什么要在照明用的灯泡上安装这种不透光的圆环呢……这样做难道不会降低亮度吗?……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那个灯泡肯定不是碰巧被做得很像土星,那一定真的就是土星。
天空的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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