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续工作赶稿,只能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周日早上,还没睡醒,肖雯便提着几个箱子闯进来,箱子里装的都是办公用品,笔记本、打印纸和各种颜色的笔,大概是从出版社顺过来的。她看着我的眼神,解释道,我们刚创业,资金有限,得省着来。我说,收到应聘简历了么。她说,公司没注册,招聘信息不让发,不过从出版社的邮箱里挑出来几份,已经打电话让他们过来面试。我说,今天面试?她说,对。我说,不早跟我讲,怎么也得换件干净衣服。她说,记住,我们招人不容易,不管来的人怎么样,一定要先把他稳住。
肖雯在上午总共约了三个人来面试,结果只来了一个,男的,比我大八岁,讲话口齿不清,简历后面附上小学征文大赛的复印件,告诉我们,正是这篇获奖征文,让他决心要走上文学之路。我说,我这边不提供走上文学之路的途径,事实上,我们只需要能干活的,逻辑清楚,文字通顺,有基本的语文能力,会改写,把一段话的意思,用另一种表达方式讲出来,使其不涉及版权问题即可。肖雯赶走这个应聘者后,表情失落,问我,怎么我们要做的就是这个事情么,我还以为可以改变产业模式,成就一番新事业。我说,怎么可能呢,按照现在的趋势来看,这个事情做起来,只会越来越难,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肖雯说,现在想想,有点后怕,对形势判断有些失误,之前谈了一个系列的历史小说,王沛东写的样章,对方很满意,昨天忽然打电话说这条产品线不做了。我说,王沛东也会写书啊。肖雯说,会,他以前还攒过几本畅销书的稿子,我就是跟他约稿认识的,只不过现在不怎么干了,只想写自己的作品。我说,写出来了吗。她说,还没有。然后又说,我最早找你合作,就是因为觉得你跟他有点像,但见面发现不一样,你比他更踏实一些,他现在还写诗呢。我有点不服,说道,我也写啊。她说,真的假的,背一首我听听。其实我从来也不写诗,她让我背时,我脑子一片空白,忽然想到波拉尼奥书里的那位杀手的短诗,便稍加修改,背给她听:死亡是友谊——死亡是成长——死亡是爱情——死亡是洁净——死亡是我心——拿走我的心吧。肖雯听后愣了一会儿,回味许久,然后说,行啊你,写得不错。
我们点了一些外卖,在办公室里吃午饭,饭后,肖雯说有点困,想眯一会儿,便脱掉鞋子,回到里屋,倒在新买的简易沙发上。我在电脑前写文,状态不错,期间喝了一大杯浓茶,上了两次厕所,从门外偷看肖雯几眼,发现她还没醒,睡得很香,我虽有些心神不宁,但还是忍住冲动,没有进去骚扰,继续回来工作。下午三点多,门铃响起,我打开门,发现王沛东在外面,拖着行李箱,他问我,肖雯是不是在这里。我说,在里面睡觉呢,你快进去看看,好几个小时了,别再醒不过来。
王沛东悄声进来,把箱子放在门口,坐在阳台上的塑料椅子上抽烟,跟那天晚上的姿态很像,我过去把窗户嵌开个缝,他也递给我一颗,我在对面坐下来,闻见一阵酒气,便问他,喝了多少。他说,半斤多一点儿。我说,提着箱子要去哪。他说,要回老家一趟,跟肖雯道个别。我说,回家有事情。他说,女儿的事情,老毛病,又住院了,回去照顾一段。我说,不知道你们还有个女儿。他说,不是肖雯的,是跟我前妻生的,小学三年级。我说,学习不错吧。他说,数学不行,勉强及格,语文那是没得说,每篇作文都要上墙,这点随我。我说,听说你在写自己的作品。他摇了摇头,说道,别提了,没写出来。我劝慰说,别灰心,慢慢找状态。这时,肖雯从里屋走出来,眼神惺忪,看见我们坐在阳台上,眉头一皱,没有说话,径自走回屋里,王沛东连忙跟上,肖雯想从里面关门,王沛东在外面推门,僵持一阵,王沛东还是进屋了,两人关门说话。屋内隔音不好,我在外面偷听,好像不太礼貌,于是我烟灰倒在外卖袋里,又下楼扔掉垃圾,在小区里转了十几分钟,才又上楼,听见两人好像在屋里争吵,我戴上耳机,继续工作,半个小时后,他们从屋里出来,王沛东拖着箱子离开,肖雯眼睛肿着,跟他一起下楼,没多大一会儿,又回到屋里,坐在电脑前,用外接音箱看综艺节目,音量很大,十分嘈杂,我完全没法工作,心神不宁,只好挎上背包,直接出了门。
我在地铁站里给刘柳发信息,问她在干吗。刘柳回复我说,跟朋友吃饭。我说,我能去吗。她先是说不太方便,然后又说,你来吧,其实我没跟朋友吃饭,自己在家呢。我从超市买了一条鱼,又凭记忆走到她家附近,但记不清具体是哪座楼,给她打电话,说已经到楼下了,但找不到具体是哪里。刘柳说,对不起,现在又出门了。我说,没关系,今天本来是想把故事给你讲完。刘柳说,什么故事,噢,半夜出去放鞭的那个。我说,对。她说,电话里说行么。我说,不太方便,有点长,那还是下次。刘柳说,别动,我看见你了,你手里拎的是什么。我说,一条鱼,准备蒸着吃。她说,上来吧,看见我没有,我的窗户开着呢,在这里。
鱼在超市已经收拾利索,我在两面抹好盐,准备上锅蒸熟,我问刘柳有没有葱姜,可以切一些放上面,去腥提味,她说从来不在家做饭,连盐和酱油都是隔壁那对情侣的。蒸好之后,我们回到她的房间里吃鱼,腥味很重,我有点吃不惯,刘柳也觉得难以入口,问我这是什么鱼,我说,鲈鱼,她说,我看着怎么不像,我说,这是花鲈,相对少见一些,背鳍有黑色斑点,斑点随年龄的增长而减少。她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说,我以前在超市打过工,负责水产部门,每天称鱼喂龙虾。刘柳说,经历挺丰富。我说,你呢。她说,没啥经历,在河北读书,三流大学,毕业后因为喜欢文艺,爱看演出,来北京随便找了个工作,已经快两年了。我说,准备一直在北京么。她说,不知道,想出去旅游,但没有钱,你的故事没有讲完呢。我将手伸过去,抚摸着她的后背,说,要不然,完事再讲。刘柳甩开我的手臂,又跑去电脑前,背对着我,不再说话。我掏出手机,倚在床上,叹了口气,屋内安静得让人无法适应,我清清嗓子,刘柳也没有回头,我继续为自己讲述。
外面传来一阵响动,孙程在梦里听得并不十分真切,他翻几个身,继续睡觉,再醒过来时,孙少军已经被带走调查,连同那些没卖掉的鞭炮,一并清缴。吴红抹着眼泪烧煤炉,面对孙程的询问,无法开口,似乎觉得这场大祸是因自己而起,她默默做好早饭,在桌上摆好两副碗筷,自己没吃,然后出门蹬上倒骑驴,独自去车站拉脚儿。
在这一天里,以及接下来的几天里,孙少军和吴红都没有回来,孙程在同学家吃了几天饭,又从炕琴里翻出几十块钱,买了数袋速冻馄饨,每天早上煮五个,中午十个,晚上八个,馄饨几乎没什么馅,姜味极重,汤料里都是味精,吃到后来,喉咙极为不适。第六天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九,孙少军放回来了,案件基本查清,烟花爆竹引燃楼板上的油漆和装饰材料,没有人员伤亡,损失不算惨重,但加上非法经营贩卖违禁品,数项并罚,家底几近掏空。
孙少军回家之后,吴红仍未归来,又去报案找人,春节期间,相关部门放假,直到大年初七,各部门正常运转,孙少军才得到消息:吴红在火车拉脚儿期间,正逢年关,收容遣送站来查三证,凡是不全者,一律拉走,装上轻货,去郊外自留地里干活,吴红解释不清,又有抵抗情节,被直接拉走,进行劳动改造。
家中少人,没法过年,孙少军心神不宁,孙程战战兢兢,二人将吴红接回家时,已经出了正月。父子进站领人,满屋都是信纳水的味道,进门处挂着工作人员名单,由于日光长期斜照,照片已经泛白,但看来更为苍凉、恐怖。在九十年代,收容遣送站有执法能力,抓放一套系统,抓吴红的是副站长杨树,位于名单的第二行,戴着眼镜,五官模糊,脸颊上的肉往下坠。孙少军一直等到当天下午四点,杨树才回到站里,满身酒气,语气不耐烦,本要在上面签字时,几番犹豫,孙少军上前,递烟赔笑,好话说尽,杨树抬着眼睛问,吃喝拉撒都在我这里,怎么一点表示也没有。孙少军刚缴过罚款,倾尽口袋,不过几张毛票,攥着堆到杨树面前,杨树看着孙少军,嘴角一歪,大手一横,将毛票掸在地上,起身反手又抽孙少军一个耳光,响亮无比,绿门大敞,声响回荡,然后他缓缓坐下,盯着孙少军看,孙少军捂着半边脸,不敢发作,杨树低头划拉几笔,签下名字,说了一句,滚。孙少军拿着单据,扭头走出两步,又转回身来,低头仔细收好满地毛票,孙程此刻就在门外,呆立半晌,不知所措。
三人头发蓬乱,眼眉挂霜,从东陵骑回铁西。吴红坐在板车后端,神情呆滞,已无人样,讲话反应极慢;响亮的耳光仍回荡在孙程耳畔,他似乎深陷于时间漩涡之中,那一幕在其脑海反复播放,生动而清晰;孙少军满眼血红,呼吸粗重,似发怒之虎,在冰面上奋力蹬车,经转弯处,轮子打滑,车身倾斜,三人全部滚落在地,黑雪沾身,满脸印痕。回家之后,孙少军生火烧炭,炉膛滚烫,红光映照,三人坐在桌边,吃光最后一袋馄饨,家中从此一无所有。
收容遣送期间,男女混杂,疯者无数,日夜颠倒,吴红受到数次侵害,有苦难言,随后一段时间里,精神虽恢复不错,但有些妇科疾病,难以治愈,吴红时常因此饮泣,几欲自杀,孙少军反复劝慰,出门借钱,带她去医院检查,由于费用高昂,治疗时断时续,始终未见好转。同年六月,孙程参加小升初考试,成绩中上,缴纳九千元便可去读重点中学,但这笔钱对孙少军来说,的确很难负担,亲朋已经借遍,其生母当时下海经商失败,又再度离异,只身带着女儿生活,对此也是无能为力。
隔壁情侣下班回来,脱掉鞋子,互相说着话,有来有往,像是在争吵。刘柳转过头来,跟我说,嘘,不要让他们知道你在这里。我说,好。她说,我放个音乐吧。我说,别了,不想听。卫生间传来一阵水声,我说,他们在洗澡吧。刘柳说,对,他们总在一起洗,很长时间,特别不方便,有时候还在里面弄一次,声音很大。我说,那我们出门走走。刘柳说,也好。于是我穿好衣服,轻手轻脚,跟着刘柳来到门外。我们悄悄往楼下走,我在前面,她在身后,走到二楼时,感应灯忽然灭掉,一片漆黑,我的脖颈上感受到她的呼吸,她几番跺脚,大声咳嗽,但灯仍未亮,我默默向后伸出手去,她在黑暗中抓住我的手,小心前行,在走出楼洞的一瞬间,又松开了。我们走在路灯之下,光线昏黄,路上来往的行人车辆很多,我们一起向地铁站走去,路上遇见水果店,我买了两个进口苹果,红得不像话,递给刘柳一个,她简单擦了擦,张嘴便咬一口,声音清脆,风吹过来,我们走得愈发轻快,像在水里穿梭,空气波荡,景物漂浮,这样的夜晚我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了。
一九九六年七月八日,沈阳卷烟厂发工资,早上八点三十分,司机艾晓峰,保卫干部刘国喜,女出纳员彭璐,开车去附近银行提款,共计二十一万五千。回程途中,始终有辆出租车紧随其后,红色拉达,辽A牌照。早上九点,提款车开进厂门,拉达在厂外急刹车,跳下来两个人,戴着前进帽和白口罩,身披蓝大褂,掏出改造后的猎枪,大步上前,将艾晓峰和刘国喜当场打死,然后去后车厢里拎钱,抢得巨款后,临走之前,又将自制猎枪从车窗伸进去,照着脑袋又补一枪,逝者满脸铁砂,不成人样。二人随后跑出厂区,直接回到出租车上,迅速逃离现场。案发后一小时,在铁西区重工街的居民区发现歹徒丢弃的出租车,车的后备箱里发现出租车司机尸体,经勘察系被尼龙绳勒死。
孙程去学校报到那天,骑的是二手山地车,孙少军从滑翔二手车市场里收过来,二百六十块钱,骑着很沉,但可以变速,孙程一路来回调节档位。孙少军没跟他一起,自己坐着公交车来的,他穿着以前的工作服,站在教室外,跟其他家长一样,望向室内,报到当天不必上课,每个人要做个自我介绍,孙少军侧耳倾听,孙程的介绍非常简单,显得有点没信心,他站起身来,红着脸,支吾着说,我叫孙程,没啥爱好,希望在未来的三年里能跟大家成为朋友。
一九九六年十月十五日,早上八点四十五分,一辆取款车停在皇姑区敏江街的华山信用社门前,迎面驶来一辆天津大发面包车,辽A牌照,在两车相聚五米之时,面包车上突然下来两名蒙面歹徒,戴着前进帽和白口罩,身披蓝大褂,手持猎枪,将取款车司机和押运员逼住,随后将装有二十七万元现金的皮包抢走,动作极快,前后过程不足两分钟。当天,警方在铁西区德工街附近楼群里发现歹徒抛弃的面包车。随后,又在于洪区的苗圃里发现面包车司机的尸体。
吴红的失踪非常偶然,没有任何征兆。孙程骑车放学回来,便看见自己家的屋子塌掉一半,烟囱已经倒在地上,他进屋一看,吴红并不在家,而这几天,孙少军正去外地帮朋友忙,孙程联系不上,于是他只好住在剩下的半间屋子里,天气很冷,他睡不安稳,夜晚能听到砂土下坠的沙沙声响。孙少军出门回来后,见此情况,父子二人在附近租了一套房子,将屋内的摆设逐一搬入,孙程举着吴红的病历,问还要不要,孙少军叹了口气,说,先留着吧。搬完家后,孙少军掏出两千块钱,交给孙程,说省着点花,自己还要出去一段时间,你照顾好自己。
一九九七年三月九日,沈阳阀门厂经销部主任姚远帆,欲购入一台轿车,其妻子上午去机动车交易市场看好一台,并与卖车人到银行取得十三万元现金,送回经销部,之后又转去另一家银行取钱,两名歹徒从银行尾随而来,先是买阀门为名,进入销售部,查看情况,并未引起当事人注意,随后,两名歹徒走后不久,又戴着摩托车帽再次来到经销部,姚远帆见势不妙,将一袋现款全部倒在地上,歹徒举枪打到了姚远帆的左肋,然后持枪胁迫卖车人,让他将从地上一一拾起,作案时间较长。随后,两名歹徒骑上一辆红色摩托车逃离现场,行驶至泵业市场附近,与一辆正常行驶的厢货相撞,两名歹徒均受轻伤,提着钱袋,准备逃脱,未遂,被逮捕归案。据调查,两人本是兄弟,名为肖知仁、肖知礼,肖知仁原为线路大修段职工,后因单位精简人员而下岗,在南站拉脚儿、打零工,肖知礼原为五金商店售货员,后商店关张,他开过几年出租车,现无业。
吴红失踪之前,有一段时间在家休养身体,附近有个十三路教堂,毗邻菜市场,有一次,吴红买完菜后,随着人群进入教堂,尖顶高窗,有专门人员发饼干,吴红攥在手里,汗水浸透,也不敢吃,场地宽阔,琴声抚慰胸怀,有人站在讲台上,给大家讲道理,声音洪亮,像晚会歌手,有的道理吴红能听懂,有的听不懂,但去了一次,还想去第二次,后来变为常客,别人唱歌,她不唱,听完道理,提着菜回家,复述给孙少军父子,她说,少军,耶稣今天讲,你必忘记你的苦楚,就是想起来,也如流过去的水一样,你在世的日子,要比正午更明,虽有黑暗,仍像早晨。孙少军说,一句没听懂。吴红又说,不要含怒到日落,太阳下山了,只有你一个人还在河边,抽打水浪,徒劳无功,风总会将水面抚平。孙少军想了想,说,耶稣没认出我来,河边的不是我,我在水底。
审讯过程中,肖知仁、肖知礼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并由此引出七八、八一五两个案件,同时,他们也交代出另一位犯罪嫌疑人,肖知仁曾经的同事,后来的同行,下岗职工孙少军。隔天,警方将孙少军在家中抓捕。前两次案件抢劫所得,孙少军基本作为家用,另一部分存在炕琴底层,用报纸包着捆好。肖氏兄弟两次作案得手之后,逃去南方,很快挥霍一空,回来之后,来找孙少军策划下一次行动,孙少军拒绝参加,肖氏兄弟手里握有猎枪,三番五次以家人作要挟,并雇人将孙少军家的平房凿得半塌,此后,孙少军为防备起见,联系上另一条通路,出门去买枪,他并不想杀谁,只是为了能对肖氏兄弟起到一定的制衡作用,但在外被卖家蒙骗,付款之后,却没有买到枪,失望而归,这是他在提审时所讲的话,警察去家里搜,翻天覆地,脏乱一片,也确实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物品。
孙程坐着公交车去德胜火葬场,花一千块钱买了个骨灰盒,黑檀木制,四壁盘龙,典雅大气,回来准备将月饼盒里的骨灰换到新的骨灰盒里,他抬起沉甸的月饼盒,用指甲扣开月饼盒,相当吃力,打开一看,发现里面不只有灰烬、碎骨和泥土,在最下面,还埋着一把枪,新五四式,旁边还有一个小塑料袋里,拉着封口,里面装着五颗子弹,他看了半天,将枪放在新骨灰盒的下方,灰烬、碎骨和泥土洒落覆盖其上,严密盖紧,又以红布包裹几层,放在皮箱里,出门坐车,去跟他的生母一起生活。孙少军被枪毙之后,孙程想去取回骨灰,孙母始终没有同意。此时,孙母又另组家庭,生活不便,孙程放弃读书,开始四处打工,自力更生,开始在超市打工,后来换在新华书店理货,每月工资一千二百块,他在附近租一间四百块钱的单间,剩下的钱基本用来买书,堆在地上,彻夜阅读。刚上初中时许过的愿望并未实现,他没有跟任何人成为朋友,性情愈发内向,工作之余,与同事少有交集,基本只在看书,有以前的同学来逛书店,见过他几次,举手打招呼,他却避到一旁不理。次年冬天,他所租住的房间暖气漏水,十分严重,他回家推门,满地散发着白色热气,那些书在锈水上漂浮,像一艘艘搁浅的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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