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先冷却一下,我本来就知道这一点。
却莫名地使性子,心想“这点小伤算什么”,坚持继续工作。然而,伤口开始刺痛,终于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最后我放弃逞强,扭开水龙头冲洗烫伤部位。流水从那个部位延展,像戴上玻璃手套般,在小指与无名指的指尖形成迷你瀑布倾泻而下。
冲进不锈钢流理台的水声异常响亮。
(真笨。)虽然恨得牙痒痒,不过也是我自己造成的,这一点更让人生气。
我关紧水龙头,甩干手上的水,濡湿的手指头用力一弹,结果无名指的指甲狠狠地敲到了水龙头。
我当场惨叫,痛得蹲身蜷缩。活了二十年,到现在才知道,这样很痛,非常痛!
反正又没有人看到,索性像回教徒祷告似地忽跪忽起。这样多做几次以后,刻骨的痛楚便逐渐缓和了。
心情一放松,同时也想到现在正在做这种事的女生大概只有我一个,不禁感到自己可笑又窝囊。
我缓缓起身,在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遥控发讯器(即使是个普通玩意儿,这么一说却好像特别厉害),打开电视。我决定稍事休息。
此刻正好播出深夜的落语节目。
上了大学,在天生低血压的助阵下,我彻底变成了早上赖床的夜猫子,习惯熬夜看书。
躺在被窝里看书,困了就这么睡去,对我来说真是人间极乐。
可是今天不同,深夜的落语表演者是春樱亭圆紫大师。
那温暖的表演风格很适合我的脾胃。打从国中起,我从未错过任何欣赏的机会。上了东京的大学以后,通学途中会经过上野,上野铃本剧场的节目若是由圆紫大师压轴,我通常会下车观赏。
没想到去年的梅雨时节,由于一桩怪事,我竟然有机会与圆紫大师说上话。几经波折,年底甚至还收到他送的生日礼物。
接下来,即将播出圆紫大师的落语表演。
我在电视节目表中看到表演者的名字时,就决定不可错过。更何况,今天播出的段子是我还没听圆紫大师表演过的〈山崎屋〉。
画面上跃动着五光十色、没完没了的广告。我变得很被动,只是把音量调小,默默地等待。最后,主持人与解说者终于出现了。
他们隔桌对谈江户时代的货币价值。
接着映现了舞台,熟悉的出场音乐悠扬地响起,这个曲目叫作〈外记猿〉,圆紫大师随着华丽的旋律翩然登场。
他年约四十。电视画面中的身影,有点像是女节已过却忘了收起来的人形娃娃,白皙的脸蛋上有一对形状姣好的眉毛。
他从税金谈到人事费,接着说明买花魁时耗资三分金,外带一名算是见习生的新造(雏妓)随身伺候。
这是一出喜剧,讲的是山崎屋少爷将自己迷恋的青楼花魁以“在大宅帮佣的姑娘”名义娶回家的故事。
在最后一幕,被蒙在鼓里的老爷和成为少奶奶的花魁娘子有段对话——
老爷问:“你原先在哪里工作?”花魁回答:“北国。”。之后,老爷又把诸侯率领随从赴京述职的路径与花魁盛装游街的路线槁错,惊讶她不可能徒步那么远,于是问道:“参拜诸国巡礼之一叫做六十六部,你是在六十六部(Pokubu)途中被天狗附身吗?”花魁说:“不,是三分(Sanbu),有新造跟着。”
这个结尾必须事先说明才抖包袱,好像有点无趣,但在这个段子里别有一番韵味。想必也得归功于节奏分明、一路到底的说书技巧。不过,主要还是因为这是现代社会不可能发生的对话,其中所蕴含的独特时代性、老爷与花魁的风貌、装疯卖傻的温厚笑谑,皆如梦幻般浮现。
我关掉电视,厨房笼罩着比之前更甚的寂静。
烫伤的部位依然刺痛。一看之下,右手小指头的下半截就像贴了一层塑料般红肿发亮。
豆沙馅只剩下搅拌手续。做完以后再上点药吧。
“——是三分,有新造跟着。”我幽幽地咕哝着,然后起身走向瓦斯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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