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级暑假结束后,我终于开始慢慢适应中学的生活。某天放学后,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和自家方向相反的河岸附近。那天,我和同班一个叫兵藤的男生,因为发生口角而大打出手,所以心情十分烦躁。
虽说先动手的人是我,但我却不明白,为何大家都一股脑儿地来指责我。明明是兵藤先嘲笑我说,“天天就知道说些漂亮话,还以为自己多受欢迎似的”,我一上火就在他肩上推了一把。不过如此。可他却好像就在等着我先动手一样,立刻冲我肚子上挥了一拳,我自然也不甘示弱还了手,结果被老师撞个正着。虽说我们俩都受到了惩罚,但老师对先动手的我责罚尤其严厉。而看到我受罚,兵藤却只是理所当然地用鼻子哼了两声。
这么说来,我已经忘记到底是为何跟他吵架了。反正肯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以前还把他当成死党,可现在看来,他也不过是个两面三刀的家伙。在我小学四年级时,全家跟着调职的父亲一起搬家。转学后,我很快就和同班的兵藤交上了朋友。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能交到知心朋友,连父母也替我高兴,在我们小学毕业升入初中后,这份友情也一直延续了下来。
虽然我心里也不好受,却总盼着兵藤能先放低姿态道歉。要是其他它人的话,我可不指望他们会这么做。但他在老师骂我时,流露出的那种轻蔑表情,实在是让我感觉受到了莫大的背叛。也就是说,让我如此恼火的,不是吵架这件事本身--然而当时我却未能注意到这一点。
那时我总喜欢拒人于千里之外。其它人都扎着堆,热热闹闹,只有我一个人形单影只——就是这样的感觉。有时别人只是和我开开玩笑,却让我深感不快。对于这种仿佛从出生就被决定了好的生活,我讨厌极了。
那时我既不参加社团活动,也不上补习班,每天无论如何都会在六点前回家。然而今天已经过了七点,我却还在离家很远的河边闲逛,这可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而刚刚还高挂在天上的太阳,此时也已经慢慢下山。天色马上天色就要变暗,等会儿可能连行人的样子都看不清了吧,我一边想着,一边无所事事地向马路上张望着。
这时,一个苗条的身影闯入我的眼帘。这是个留着披肩长发,二十岁左右,穿着普通连衣裙的女人。虽然看上去是大学生的年纪,却没有一点学生味儿,似乎是个刚下班的悠闲女白领。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世俗的生活气息,就连她手上拎着的超市和便利店袋子,也都感觉非常清爽。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我只看了她一眼,就认出她。不,确切地说是突然领悟了她的身份。那天她身着泳装的身姿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尽管这场景已经在我的脑中出现过多次,却仍然让我感到不可思议。我最后一次见到顺子,还是在搬到这里来之前——不,可能更早?对,那时我还在读小学一二年级。从那次野营到现在,我和她已经有五六年没见过面了。当时她还是个中学生,算起来现在也该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虽然她看上去还是和以前一样保守,却化了妆,给人的感觉有些不同。单从外表上判断的话,就算说她是别人我也会相信。然而……
然而我只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是顺子。不,那时我还没有想起她叫“茨田顺子”。但我在一瞬间想起,这个女人就是“她”。与其说我是从外表观察得出结论,倒不如说是身体的一种本能反应。
那一瞬间,儿时的回忆突然再次浮现了出来——虽然这听起来像是开玩笑,但我的确感到,自己像是无意识启动了大脑中的某个程序一般。
她的肌肤紧致美丽,维持着与她年龄相称的,危险与美妙两者间的平衡。她那因沾着水滴而散发着光芒的身姿,在我大脑的深层意识中,烙下了鲜明的烙印记。然而,那时我还在读小学一二年级,不过七八岁左右,自然无法意识到这幅场景,在我潜意识中所造成的影响。那天,她走上岸边时,水珠从藏青色的泳衣上滴下。她一边望着我这边,一边扯着泳衣的布料,仿佛想要将丰满的臀部遮住。这幅场景,此刻在我脑中鲜明地苏醒了。
一边走上岸边,一边回头张望的她……这么说来,我当时正在水中吗?对了。,那是……早已忘记的陈年旧事浮上心头。
搬家前,我们家一直在乡下居住。当时我们家和同住在新兴住宅区这一带的茨田家是邻居,大家平时处得的不错。同时,我们和市里其它几个小区的家庭,平时来往也挺密切。那年夏天,关系不错的几家约好,一同前往河边野营,这也是邻里交际的一环。参加者加起来总共二十几人,孩子里大半都是中学生,只有我还在读小学。
因为不会游泳,再加上没有年龄相仿的玩伴,我便一个人在浅水区玩耍。我已经记不清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似乎无意中一脚踩空,便陷了下去。直到我下意识地拼命蹬脚,把脸浮出水面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我当时年纪还小,连呼喊求助都不会,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溺水。虽然知道溺水很有可能丢掉性命,但却并未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危急之中,我却不知呼救……等我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之时,却发现已经来不及求救了。当时几乎已经陷入恐慌的我,已经变得意识模糊,感觉像是河童或者别的什么妖怪扯住我的脚,像是要把我拖入河底。救命,救命,我试图呼喊爸爸妈妈。然而,我拼命将脸探出水面,却无法发声。父母并不在附近。不论是谁也好,快来帮帮我。然而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这样下去,我恐怕马上就要溺死在水中了吧。
就在我全身虚脱,即将失去意识之际,一只救生圈向我漂来。这并不是自然而然漂过来的东西,而是从岸上向我有意投掷过来的。当时顺子珠子那水珠从下巴及耳朵上流下的身姿,直到现在我仍然记得非常清楚。我拼命抓住救生圈,向浅水区游去,看到我脱险,顺子便马上离开了。她对我说过什么吗。不,我感觉这一切都是她默默所做。她就这样走上岸,再次将目光投向我这边,确认我是否平安无事。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她混身上下都散发着女神般的光芒……
那件事也是发生在河边啊。现在,我又再次看到已经成年的她,在河岸边散步。我自顾自地认为这是命运般的相遇,于是我摇摇晃晃,仿佛失了魂般,下意识地跟着她走去。
我望着那身着连衣裙的背影,只见她的腰似乎比往日更加苗条,身材也变得愈加完美,当然,也许她仅仅是变瘦了而已。不论如何,现在她那具散发着光芒的肢体躯体,正隐藏在这套连衣裙之下。想到此处,我的血液集中到了身体的某处。我就这样鬼鬼祟祟地慢慢跟在她身后走着。虽然天色已晚,但在我眼中,她的身体却像是被极光或是其它什么发光体包围一般,引诱着我如扑火的飞蛾般紧跟着她。
走了一会儿,顺子来到了住宅区的某所公寓前,这是一所二层建筑,门牌上写着“住吉庄”。虽然门牌上没写她的名字,不过这里应该就是她家。
当她走进公寓消失在我的视线中后,我产生了某种恐惧,害怕自己以后无法再与她相见,于是我便在门外呆立了很久——结果我当晚九点多才回家。这可是我自打出生以来,头一次比父亲回家还晚。父亲把我痛骂一顿,还问我这么长时间到底干嘛去了,我只说了白天和兵藤吵架的事,并解释说因此心情郁闷而不想回家,父母只好就此作罢。
当天晚上,我在睡前找出了老相册。因为母亲性格认真,所以家里的老照片保管得很好。就算是五六年前的东西,也很容易找到。相册里有不少当时和邻居们一起去野营时所拍的照片。其中也有大家一起拍的集体照。这一数下来,参加那次野营的,居然有三十七人之多。其中的小孩子,加上我一共有九人,小学生和大学生各一人,其它全部是中学生。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呢,因为母亲在照片下的注释栏里,把每个人的姓名和年龄都写得清清楚楚。
除了集体照外,其它的抓拍照片里也有她的身影。虽然那时的她比现在年幼许多,但我却仍然能确定那就是她本人。我相信这股神谕般的直觉。而看到母亲在照片背面所写的“茨田顺子”的字样,我也终于回忆起了她的名字。不,我甚至怀疑我之前是否知道她的姓名,弄不好我是看到相册才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吧。那时她还在读中学三年级。
顺带一提,在我的照片注释栏上,母亲写着“克己”和“小学二年级夏”的字样。原来如此,那是我上二年级时的事啊。全靠母亲我才能确认这些,此时我心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升起一股对母亲由衷的感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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