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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抵达

        对于一路上睡觉的拉法和祖哈伊尔来说,田纳西州很快就过去了,因为从孟菲斯到纳什维尔三百五十公里的路上,是穆斯塔法和阿卜杜拉轮流在开车。穆斯塔法计算了一下,每分钟是一点七五公里,这意味着……什么?大概还要二十多个小时。他考虑到加速,使旅途快一些——但是不行,这样做是愚蠢的。冒一些不必要的险总归是愚蠢的。他们不是从以色列人那里得到过教训吗?敌人往往像睡眠中的老虎一样处于等待状态。在时机还不成熟时去弄醒它的确是很愚蠢的。只有当你的枪已经瞄准了,才能弄醒它,也只有这个时候,老虎才会意识到已经敌不过你,也就无力采取行动了。你仅能留点余地给它,让它醒后只有认识到自己的愚蠢、感受恐惧的时间。美国会尝到恐惧的滋味的。尽管这些傲慢的人将用尽所有的武器,发挥所有的聪明才智,但他们也全都会发抖的。

        这时他发现自己在黑暗中笑了。太阳又沉下去了,车子的前灯在黑暗中发出白色的锥形光柱,照亮了路上的白线,当他以每小时六十五英里的速度向东平稳驾驶时,这些白线在他视线中时隐时现。

        现在,没有皮特·亚历山大的督促,这对孪生兄弟六点钟起床,出去做一系列运动,他们认为实际上他们不需要这些运动。跑步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已经越来越容易了,其余的运动也不过成了一种惯例。七点五十的时候,运动做完了,他们进屋吃早点,并和教官进行第一次情况交流。

        “你那双鞋也该修整修整了,兄弟,”多米尼克说。

        “是啊,”布莱恩悲哀地看了一眼他那双久经磨练的耐克鞋,表示同意。“这些年我一直穿着,可现在看来,的确该上鞋子们的天堂。”

        “到购物中心的耐克鞋店去买。”他说的是山下夏洛茨维尔的时尚广场购物中心。

        “嗯,也许明天的午餐可以去吃腓力奶酪牛排?”

        “都是合我胃口的东西,”多米尼克表示了赞同。“午餐数油脂、脂肪以及胆固醇之类的最好了,尤其是再配上奶酪烤。假如你的鞋子还能再穿上一天的话。”

        “嘿,恩佐,我喜欢这气味。我穿着这双鞋去那一片好几次了。”

        “和那些脏兮兮的t恤衫一样。该死的!奥尔多,你难道就不能穿得像样一点吗?”

        “还是让我穿我那些实用服装吧,老兄。我愿意看起来像个海军陆战队的军人,那样让人感觉自在。”

        “是啊,站在一堆粪里,”多米尼克评说。

        “也许吧,但在那里和你共同作业的是一帮比较不错的伙计。”他没说出来的话是,他们都站在你一边,而且都带着自动化武器。这会给老百姓带来难得的安全感。

        “呃,出去吃午饭怎么样?”亚历山大提议。

        “明天吧,兴许,”多米尼克回答说。“然后给奥尔多的跑鞋找个葬身之地。皮特,我们这里还有一罐来苏儿吧?”

        亚历山大哈哈大笑,说:“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及此事呢!”

        “你要知道,多米尼克,”布莱恩边吃鸡蛋边抬眼说,“如果你不是我兄弟,我会狠狠地骂你一顿的。”

        “是吗?”联邦调查局的卡卢索给他抛去一块英式松饼。“我敢说你们这些海军陆战队的军官都是空口说白话。小时候我总揍他,”他又加上一句,是说给皮特听的。

        布莱恩的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放屁!”

        又一天的训练开始了。

        一小时之后,杰克回到了他的工作岗位。乌达·本·萨利和露萨莉·帕克度过了又一个火热的夜晚。他一定很喜欢她。每次见面之后她都会向英国情报部详细报告,瑞安想知道,那个沙特阿拉伯人如果得知此事之后将是什么反应。但在她看来这是公事公办,这一点也许会挫败英国首都许多男性的自尊心。小瑞安想,萨利肯定也是受挫的一个。八点三刻的时候,威尔斯拎着一袋邓金-唐纳兹甜甜圈进来了。

        “嗨,安东尼,有什么新闻?”

        “要听你来说呢,”威尔斯迅速回应,“吃甜甜圈吗?”

        “谢谢,老兄。噢,乌达昨晚的运动量加大了。”

        “啊,年轻真美好,但青春在消耗。”

        “是乔治·萧伯纳说的吗?”

        “我知道你学识渊博。萨利几年前发现了一个新玩偶,我想他大概会玩到腻了——或是散伙为止。对跟踪他的人来说,肯定是一项痛苦的任务,站在凄风冷雨中,想着他就在楼上往他的鼬鼠身上涂油。”这是家庭影院频道播放的《黑道家族》里的一句台词,威尔斯很欣赏的。

        “你认为他们就是盘问她的人吗?”

        “不,那是泰晤士院那帮人的事。很快就过时了。还是有些遗憾他们没有把所有的文本都寄给我们。”他窃笑着又加上一句:“也许有助于早上的血液循环。”

        “谢谢,有时我晚上觉得郁闷的时候总可以从杂志店里买到成人画报看。”

        “我们上了贼船了,杰克。我们追查的对象可不是请来吃饭的客人。”

        “嗨,还记得在白宫那次吗?我们招待了很多人参加国宴——爸爸几乎不想和他们握手。但国务卿艾德勒说这是公务,所以爸爸不得不对他们友好。政治也会吸引一些其实很卑贱的人。”

        “阿门。萨利有什么新闻吗?”

        “昨天的资金走向我还没查清呢。嗨,假如加宁汉对某个重要问题支吾其词的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这要由格里和高级参谋来决定。”你资历太浅。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年轻的瑞安知道了他的话外之音。

        “怎么样,戴夫?”格里·亨得利在楼上问道。

        “他正在洗钱,把一部分寄给不知道什么人。通过列支敦士登银行。如果要我猜的话,可能是汇到信用卡账户上。通过那家银行可以办理维萨卡或万事达卡,这样就可以很方便地给我们不认识的那些人的信用卡账户汇款了。可能是情人或者密友,亦或是我们直接感兴趣的人。”

        “有办法查出来吗?”汤姆·戴维斯问。

        “他们使用的账目程序和大多数银行没什么区别,”加宁汉回答说,言外之意即反恐训练营稍微多点耐心,就会突破进去了解到更多情况。当然会碰到防火墙。这种事最好还是留给国家安全局去办,这样一来,可以用这么一招:让国家安全局把突破的任务交给电脑高手。这就意味着要伪造一份中央情报局的请求书来干这事儿;这位会计师估计这比输一张便条进电脑终端难不了多少。他也怀疑反恐训练营在这两个情报机构都有人,他们可以去办伪造的事,而不会留下任何书面上的蛛丝马迹。

        “确实有这个必要吗?”

        “也许一星期左右,我就可以找到更多的数据。萨利这家伙也许不过是一个在街上玩棍球的富家子弟,但……但我感觉他是个坏蛋,”加宁汉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来他的直觉已经变得很准了,因此前黑手党的两个重要人物现在都关在伊利诺斯州马里恩的单人牢房里。但他并不像他的前任和现任上司那样相信直觉。作为一个有着猎犬般嗅觉的职业会计师,谈及直觉时他还是有所保留的。

        “你是说一个星期吗?”

        戴夫点点头,“差不多吧。”

        “瑞安这小子怎么样?”

        “直觉很好。他注意到多数人可能忽略的地方。也许是他的年轻帮了他。年轻的目标,年轻的猎犬。一般来说是不起作用的。但这次……似乎可以。要知道,他爸爸任命帕特·马丁为总检察长的时候,我听到过有关老杰克的一些事情。帕特的确很喜欢他,我和马丁先生一起工作过,相当尊敬他。这小子也许会成功的。当然,得过十年才能知道。”

        “我们在这里可不能相信血统之说,戴维,”汤姆说。

        “虎门无犬子,戴维斯先生。有些人的鼻子很灵,有些人则不然,他现在的确还不能算有,但他正在朝那个方向发展。”加宁汉曾帮忙建立司法部特别会计股,专门追踪恐怖分子的资金。每个人都需要钱来运作,而钱总会在什么地方留下蛛丝马迹的,只不过往往是在事后而不是在事前找到这些线索。对于调查是有利的,但不利于主动采取防护措施。

        “谢谢你,戴夫,”亨得利说,“假如能够的话,随时保持联系。”

        “好的,先生。”加宁汉收起他的文件,准备出去。

        “你知道,如果他是个有个性的人,将会更有成效的。”门关上十五秒钟之后,戴维斯说。

        “人无完人,汤姆。干这种事,司法部里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我敢说他要去钓鱼的话,在他离开后,湖里将一条鱼不剩。”

        “我们别在这里争论了,格里。”

        “那么,萨利这家伙也许就是那帮坏蛋的资金提供者?”

        “有可能。兰利和米德堡对目前的局势还不知所措。”亨得利接着说。

        “我看过文件了。这些文件一大堆,没有多少有用的数据。”做情报分析的时候,很容易就迈入猜测阶段;在这一点上,有经验的分析员把他的担忧加入到现有的数据里去,任由思路随意移动,去努力揣测出不太言语、或彼此之间言语甚少的人们的心思。也许那里还有人将炭疽或天花装在他们剃刀盒里的小瓶子里面呢?谁说得清楚呢?美国已经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了,可你只要认真想一想,就会发现美国几乎什么事情都经历过。这不仅给美国人带来信心,认为自己可以处理任何灾难;也让他们认识到,什么坏事都可能发生,但责任的承担者却并非总能找到。新总统没有明确表示我们能够去阻止或惩罚这些人。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你知道,我们成了我们自己成功的牺牲品,”这位前参议员平静地说。“我们已经成功对付了所有给我们制造麻烦的国家,但要辨认和追踪这些为他们心目中的上帝服务的、看不见的杂种总是比较困难。上帝无处不在,所以,他的那群走上邪路的代理人也是无处不在。”

        “格里,伙计,如果很容易的话,我们也就不会在这里了。”

        “汤姆,真是感谢上帝,我总能从你这里得到精神支持。”

        “你也知道,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并不完美。有时雨水不够玉米生长,而有时却让河里洪水泛滥。这是我父亲教我的。”

        “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们家怎么会在内布拉斯加这个倒霉的地方安家的?”

        “我的曾祖父是军人——骑兵,第九军团,是黑人军团。服役期满后他不想回到佐治亚。他在奥马哈外的格鲁克堡生活了一段时间,对那边的寒天冻地也不在乎,于是就在塞内卡附近买了一个大农场种植玉米。这就是戴维斯家族的开始。”

        “内布拉斯加州没有三K党吗?”

        “没有,他们待在印第安纳州。尽管那里的农场小一些。我的曾祖父刚在那里开始生活,就射中了一头水牛。家里的壁炉上挂着的是最大的水牛头,到现在还发出难闻的气味呢。我父亲和我哥现在主要是捕捉长角羚羊,在家里他们称之为‘飞毛腿山羊’。我从来都不喜欢那味道。”

        “那你的鼻子在新的情报上面嗅觉如何,汤姆?”亨得利问。

        “我现在还没有准备随时去纽约的计划,伙计。”

        在诺克斯维尔的东面,路岔开了。Ⅰ-40号州际公路往东。Ⅰ-81往北,这辆租来的福特走的是北面的山路,这路是丹尼尔·布恩开拓出来的,那时美国的西部边境离大西洋还远着呢。路标指示出口可以到一个名叫戴维·克罗克特的家。阿卜杜拉想,管他是谁呢,就穿过这美丽的山口往山下开吧。最后,他们会到达一个叫布里斯托的镇,就到了弗吉尼亚州,他们终极目的地。他算了一下,大约还得六个多小时。这一带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片葱茏,路的两边是马群和奶牛场。还有教堂,通常是漆成白色的木建筑,尖塔的顶上是十字架。基督教徒。这里很明显受基督教徒管辖。

        异教徒。

        敌人。

        目标。

        他们行李箱里的枪就是对付他们的。先是Ⅰ-81号州际公路往北,上Ⅰ-64号。路线早就记得很清楚了。其余三个队现在肯定已在指定的位置了。迪莫伊、科罗拉多斯普林斯,还有萨克拉门托。每座城市都够大,至少都有一个购物中心。其中两个是州府。尽管没一个算得上是大城市。他们把这些城市叫做“美国中部”,是“好”人居住的地方,是“平凡的”、“勤劳的”美国人安家的地方,远离权力和腐败的中心,他们觉得很安全。在这些城市里,即使有犹太人,那也是很少的。噢,也许有一些吧!犹太人喜欢经营珠宝商店。甚至在购物中心都可能有。那会是额外的收获,如果撞上,也是凑巧。他们真正的目标是消灭美国平民,那些自以为处在平静的美国中心而感到安全的美国人。他们很快就会领教到,在这个世界上安全感不过是一种幻想。他们会知道安拉的霹雳无处不及。

        “那,就是这个吗?”汤姆·戴维斯问。

        “是的,就是这个,”帕斯特纳克医生回答说。“小心!装得很满的。注意红色标签。蓝色标签的没装满。”

        “里面装的是什么?”

        “琥珀酰胆碱,一种肌肉弛缓药,实质上是一种人造的更有效力的箭毒马钱子。它使肌肉,包括隔膜停止运转。使人无法呼吸、说话、行动。大脑是完全清醒的。这种死法很痛苦,”医生又加了一句,声音冷淡而遥远。

        “为什么会这样呢?”亨得利又问。

        “人不能呼吸,心脏很快进入缺氧状态,实际上是一种严重的诱发性心脏病,感觉会极不舒服。”

        “然后呢?”

        “呃,开始的症状大概需要六十秒钟。再过三十秒钟药物全部效果就会表现出来。注射后约九十秒钟,受害者将会倒下,同时呼吸完全停止。心脏极度缺氧,尽管会竭尽全力跳动,但已经不能给身体供氧,也不能给心脏本身供氧。心脏组织两三分钟后就会死掉——在这个过程中将会极其痛苦。按标准三分钟后就会昏迷,除非对方事先做过运动——这样的话,脑部就会高度充氧。正常情况下,脑部不需要额外供氧也可以正常运转三分钟,但也就这标准规定的三分钟,也就是症状开始出现之后算起;被注射之后四分半钟——受害者就会失去知觉。大概再过三分钟就会彻底脑死亡。然后,琥珀酰胆碱会在体内新陈代谢,即使人死了之后也会进行。虽然不充分,但也只有顶尖的病理学家通过毒理学扫描才能发现,而要做到这一点也得事先作好准备。关键要注射到目标的臀部。”

        “为什么要注射到臀部呢?”

        “因为只有肌肉注射才能很好地发挥药物的作用。当用担架运送人时,总是脸朝上的,这样就能够看清并移动伤者的身体,一般不会把身子翻过来。现在这种注射系统会留下痕迹,但在最有利的情形之下是很难发现的,而且你只有找准了位置才能发现。即使是有毒瘾的人——这是他们要核对的情况之一——也不会在自己的臀部注射。看起来像是一种无法解释的心脏病。这种情况每天都会发生。人们对此了解得很少,可也不是完全一无所知。比如心跳过速也会导致这种情况发生。注射器针管是利用糖尿病患者使用的Ⅰ型胰岛素针管改造的,制造者花了很大工夫来伪装它。甚至可以用它来写字,但是当转动笔筒的时候,笔尖部分就会切换到胰岛素部分。切换任务由笔筒后面充的气体来完成。受害者可能会注意到,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不过没那么疼,但在一分半钟的时间里,他不会对别人讲的。最可能的反应是轻轻叫一声‘哎哟’,然后在那个地方揉一下——仅此而已。就像被蚊子在脖子上叮了一下,可能会一巴掌拍过去,但肯定不至于叫警察。”

        戴维斯拿着那支安全的“蓝”笔。笔筒有点粗,像是一个三年级的小学生用了两年的粗杆铅笔和蜡笔之后首次被准许使用的钢笔。“于是,当你接近目标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笔来,然后挥笔反向戳进去,一直戳进去。你背后的帮手会看着目标倒在人行道上,甚至会停下来帮忙,直到看着那孬种死去,然后站起身继续往前走——噢,也许会打电话叫救护车,这样的话,尸体就可以被送去医院,在医学监督下进行合理的处理。”

        “汤姆?”

        “不错,格里,”戴维斯回话,“医生,目标倒下后有多少把握让药物消散?”

        “很有把握,”帕斯特纳克医生回答。这时两位主人才想起来他是哥伦比亚大学内外科学院的麻醉学教授。他应该了解他的药物。而且,他们还是很信任他的,让他参与反恐训练营这个秘密项目。现在开始不信任他也未免为时已晚了。“这是基本的生化学知识。琥珀酰胆碱是由两个乙酰胆碱分子组成的。体内的酯酶很快将其分解成乙酰胆碱,所以不可能被察觉,即使哥伦比亚大学的医学专家也是如此。惟一难办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手。比如说,你可以把他带到医生办公室,只要注入氯化钾就解决了问题。这会使心脏发生纤维性颤动。细胞死亡时,会从各个方向分解出钾,因此,相对的增加不会引起注意,但是静脉内留下的痕迹不容易掩盖。这样做的方法有很多。我只选择一种运用起来相对方便的办法供不太熟练的人使用。实际上,就是真正优秀的病理学家也并不一定能判断出死亡的确切原因——他也清楚自己无法判断,这个问题会困扰他——只有经过某个的确有天分的家伙检验尸体之后才能判断出来。这样的人不多。我是说,哥伦比亚最棒的家伙要数里奇·理查兹。他渴望无所不知。他确实是个人才,一个解决问题的人,一个生化学天才,而且还是一个出色的医生。我曾向他问起过此事,他回答说,即使他清楚地知道要查找的对象,可要找出来也是极为困难的。一般来说,外部因素要发挥作用,有关受害者尸体的具体生化学因素,他曾吃过什么,喝过什么以及周围的气温都会发挥很大作用。寒冷的冬天,在室外,酯酶就无法分解琥珀酰胆碱,因为化学过程中核质减少了。”

        “这么说,不能一月份在莫斯科干掉某个家伙?”亨得利问。这种高深的药物学问题在他看来是挺麻烦的,但帕斯特纳克什么都懂。

        教授笑了。有点残忍的笑。“对。在明尼阿波利斯也不行。”

        “死得很惨?”戴维斯问。

        他点点头。“极度痛苦。”

        “不可逆转吗?”

        帕斯特纳克摇摇头。“琥珀酰胆碱一旦进入体内的血液里,人就无能为力了……噢,理论上你可以把他放在呼吸器上帮助他呼吸,直到药物新陈代谢为止——我曾在手术室见过一个用溴化双哌雄双酯处理的例子——但那太紧张了。理论上是有可能存活的,但实际上几乎不可能。也有人被射中眉心而存活下来了的,先生们,可是这太罕见了。”

        “要击中目标的难度有多大?”

        “不太难,只要戳到位就行了。要一直戳透他的衣服。上衣很厚的话,恐怕比较困难,因为针头也许不够长。一般的职业装没问题。”

        “有没有人对这种药物有抗体呢?”亨得利问。

        “没有,对这种药物不会有的。那几乎是十亿分之一。”

        “他不会乱叫吗?”

        “正如我所解释过的,顶多不过像被蜜蜂蜇了一下——比让蚊子叮要疼一点,但不至于疼得大叫。受害者最多可能会感到莫名其妙,然后回过头看是怎么回事,但你的人要若无其事走开,不要跑开。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可能毫无目标地叫喊,而起初的不适也只是暂时的,那么他最可能的反应是挠一下那个地方,然后继续往前……当然,大概能走十码吧。”

        “这么说,行动迅速、致命而且不易觉察,对吧?”

        “说得都对,”帕斯特纳克医生肯定道。

        “你怎样重新装填药物呢?”戴维斯问。见鬼,中央情报局怎么没研制出这么好的东西来呢?他感到疑惑。克格勃也没有研制出这种东西。

        “先拧开针筒,喏,”——他演示着——“再把它分开。用普通的注射器重新注入药物,然后换上一定量的气体。这些装气体的小容器是最难制造的部分。把用过的扔到垃圾桶里或沟里去——它们只有四毫米长、二毫米宽——再重新装上一个。装好之后拧紧,针筒背后有一个小尖状物可以戳穿它,重新充气。装气体的容器上面涂有一层粘乎乎的物质这样就不容易掉。”很快,蓝色的那个变得“危险”起来了,就差琥珀酰胆碱没装进去。“当然,要小心注射器,戳到自己的话那就太笨了。如果你的人假装是糖尿病患者,就可以解释注射器的存在。任何地方只要身份证就可以领到胰岛素注射器,糖尿病没有外在的症状。”

        “太好了,医生!”汤姆·戴维斯说了一句。“这种方法还可以用在别的药品上吗?”

        “肉毒毒素也是致命的。这是一种神经毒素,会阻碍神经传输,通过窒息导致死亡,过程也很快,但在血液里很容易被查出来,事后很难辩解。全世界都很容易弄到,用在整容外科手术上,剂量是以微克计算的。”

        “医生把它注射到女人的脸部,对吧?”

        “只有笨蛋才这么做,”帕斯特纳克回答说。“没错,它是能够去除脸部的皱纹,但同时也会杀死脸部的神经,这样你就不能经常微笑了。这不是我研究的范围。有毒和致命的化学药品很多。问题难在既要行动快,又要不易被察觉。还有一个迅速杀人的办法是在头颅背后、在大脑基部脊髓流进的地方使用小刀。窍门在于站在对方后面,把刀刺进很小的一块地方,又不能让脊骨把刀给卡住了——既然这样,干吗不用点二二无声手枪呢?快是够快的,但手枪会留下痕迹。使用这种方法很容易被误诊为心脏病,简直天衣无缝,”医生总结说,语气冷冷的,就像是在往地毯上面撒雪。

        “里查德,”亨得利说,“你这种药可以赚钱了。”

        麻醉学教授站起来,看了一下表说,“不要钱,参议员先生。这是为我弟弟做的。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我的,尽管说就是。我还要赶火车回纽约。”

        “上帝。”教授走了之后,汤姆·戴维斯说道,“我一直认为医生必须具有一些邪恶的思想。”

        亨得利拿起桌上的包裹。里面整整有十支“笔”,附有计算机打印的使用说明,塑料袋里装的全是气体容器,二十大瓶琥珀酰胆碱,还有一堆一次性使用的注射器。“他和他弟弟感情一定相当不错。”

        “你认识他弟弟?”戴维斯说。

        “认识。很不错的一个人,有妻子和三个孩子,名叫伯纳德,哈佛大学商学院毕业,是个很能干、很精明的商人。在原来的双子塔一号楼九十七层办公,留下了一大笔钱,可以让家人很好地过日子。那还算不幸中的万幸。”

        “我们这边需要里奇这种好人。”戴维斯若有所思地说,克制住自己说话时的颤抖。

        “的确是,”格里赞同他的看法。

        一路开来应该很愉快。天气很好,很晴朗,路面也不拥挤,而且多半都是笔直朝着东北方向。但实际上并不愉快。穆斯塔法听到拉法和祖哈伊尔在后面不停地问“还有多远?”“还没到吗?”等等。他被他们弄得烦透了,以至于好几次他都想把车停下,掐死他们。也许坐在后面是很难受,但他还得开这该死的车子呢!!!紧张。他感受到了紧张,也许他们也紧张,因此,他做了一次深呼吸,命令自己保持冷静。他们的旅途只剩下不到四个小时的路程了,和他们的跨州旅行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当然这比先知步行或骑马往返麦加和麦地那的路程要远——但他立即停止了这种想法。他没有资格与穆罕默德相比,不是吗?没有,你没有。这一点他非常肯定。到达目的地之后,他要洗个澡,大睡一觉。看到阿卜杜拉在前排位置上睡觉时,他不断对自己说,再过四小时就可以休息了。

        反恐训练营有自己的自助食堂,各种食物都是从外面不同的地方送来的。今天的食物来自巴尔的摩一个叫阿特曼的熟食店,那里的咸牛肉相当不错,即使不能和纽约的相比——这样说出来也许会遭一顿殴打呢,他一边想,一边叉起凯泽卷上的一片咸牛肉。喝点什么呢?如果是在纽约吃午饭,他就会来一杯奶油苏打,当然不会吃本地的薯片,因为他们甚至在白宫都吃这东西——在他父亲的坚持下。也许他们现在还有来自波士顿的食物,那儿算不上是一个有名的饮食城,但每座城市至少都有一家好餐馆,华盛顿特区也是如此。

        托尼·威尔斯通常都是他的午餐搭档,可现在到处不见他的踪影。于是他四处看了看,发现戴夫·加宁汉一个人在吃东西,这不足为奇。杰克朝他走过去。

        “嗨,戴夫,不介意我坐下来吧?”他问。

        “请吧!”加宁汉十分热情地说。

        “生意怎么样?”

        “很刺激,”他的回答有些难以置信。他又接着解释说,“你知道的,我们能进入那些欧洲银行真让人惊奇。如果司法部也要这样进入的话,他们倒是真能够清除犯罪了——除非你能把这些证据提供给法庭。”

        “说得没错,戴夫,美国宪法的确令人讨厌。还有那些该死的民权法。”

        加宁汉差一点被他的蛋清沙拉噎住了。“你算把话说开了。联邦调查局在搞一些有点可疑的行动——通常是因为有提供情报的人把矛头对准了我们,也许是有人提出要求,也许不是,然后编造材料——不过都是符合刑事程序法规的。一般说来这是认罪辩诉协议的一部分。没有那么多不老实的律师去满足他们的要求。我是指黑手党。”

        “我认识帕特·马丁。我父亲认为他不错。”

        “他很诚实,也非常精明。他实在应该当法官。诚实的律师都应该去做法官。”

        “薪水可不多。”杰克在反恐训练营的正式工资要比任何一个联邦职员的都多得多。对一个入门水平的人来说还算不错。

        “这是个问题,可是——”

        “但我父亲说,贫穷不值得推崇。他开玩笑说:当选的官员不发薪水,这样他们就会知道真正的工作是什么,但最后他又说这样做的结果会使他们容易接受贿赂。”

        会计师接过他的话说:“你知道,杰克,令人惊奇的是,只要很少的东西就可以贿赂一个国会议员。这就很难分辨怎样才算是贿赂,”注册会计师抱怨说。“就像在草地上降落飞机一样困难。”

        “我们的那帮恐怖分子朋友怎么样?”

        “他们有些人喜欢过舒适的日子。很多都来自有钱的家庭,所以喜欢奢侈。”

        “比如说萨利?”

        戴夫点点头。“他有很奢侈的品味。他的车子花了不少钱。很不实惠。车子的交通成本一定相当吓人,尤其是在伦敦那样的城市。那里的油价急遽上升。”

        “但他主要还是乘出租车。”

        “他负担得起。这样做也许是明智的。在金融区停车费一定也很高,伦敦的出租车不错。”他抬起头说。“你应该知道的,你经常去伦敦。”

        “去过多次,”杰克赞成他的看法。“城市不错,人也不错。”他没必要补充说特工人员的保护细则和当地警察还不算碍事。“关于萨利还有别的看法吗?”

        “我需要再仔细看看那些资料,但是正如我说过的,他肯定是其中一员。如果把他比作纽约黑手党,我认为他是司库。”

        杰克差点给奶油苏打呛倒了,“地位有那么高吗?”

        “金钱法则,杰克。规则都是有钱人定的。萨利弄到巨款。他的家族的富裕是你所想象不到的。我在这里只说是四十亿到五十亿美元这个数。”

        “这么多?”瑞安很吃惊。

        “再看看他正在学着管理的资金账目。他手里玩的不过是其中的百分之十五。他父亲可能会约束他的行为。要记得,他做的是资本保值的生意。真正拥有资金的是他父亲,他不会把所有的钱都给他玩的,尽管他有着良好的教育背景。干资金这一行,你把学位抛一边之后学会的东西才是最关键的。这小子看起来很有出息,但无论他到哪里,都得跟在他老子的后面。对一个年轻的富家子弟来说,这倒是罕见的,但如果你有亿万资产,也会把儿子拴在裤带上的。而且他的投资——我们猜测他在投资——并不是真的资本积聚行为。你发现了他一些隐秘的生意,挺不错。你注意到没有,他从沙特回来都是包机?”

        “噢,没有,”杰克坦白地说。“我没调查这个问题。我只是认为他到哪里都会坐头等舱的。”

        “是的,就像你和你父亲过去一样。真正的头等舱。杰克,再小的东西都可以查出来。”

        “他的信用卡使用情况怎么样?”

        “都是常规的资金变动,但即便是这样,也是相当引人注目的。只要他愿意,他买任何东西都可以记账,但实际上很多开支他好像都是付现金;他提取的现金并没有全花在个人用途上——比如投在妓女身上的钱。沙特人可不管这事,因此,他在那里花钱是因为他愿意,而不是因为他必须。他试图掩盖他生活的某些方面,原因尚不明了。也许只是一种体验。所以,如果发现他拥有的信用卡比我们知道的多,我不会感到惊讶——是些没用过的账户。今天晚些时候我会去查一下他的银行账户。他还不是十分清楚到底该如何掩饰。太年轻了,太没经验了,没正式训练过。但是我差点忘了,他是一个赌徒,指望很快加入一些大的社团。既年轻又有钱的人可是没有耐心的,”加宁汉作出结论。

        我自己早该猜到这一点的,小杰克心想。我必须更仔细地全面考虑这些事情。又一个重要的教训。“再小的东西都可以检查出来”,我们要对付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家伙?他是怎样看待这个世界的?他想怎样来改变这个世界?他父亲常常告诉他说,你要通过你对手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要进入他的脑子里面,然后来看外面的世界,这是非常重要的。

        萨利是个容易被女色左右的家伙——可仅仅是这样吗?他在那些妓女身上花钱是因为她们是很好的性交对象还是因为他在骗他的敌人?在伊斯兰教教徒的眼里,美国和英国在本质上是一样的。一样的语言,一样的傲慢,以及绝对一样的军事力量,因为英国人和美国人在太多方面都有非常密切的合作。这是值得考虑的。没彻底识破真相之前不要妄下断言。今天午餐上了不赖的一课。

        罗阿诺克消失在他们的右面。八十一号州际公路两边都是起伏的葱翠山峦,有很多牧场,从那些奶牛来看,很多都是奶牛场。绿色的路牌指向他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很多涂成白色的四四方方的教堂。他们遇到过校车,但没碰到警车。他曾听说美国有的州公路稽查会开着普通的车子,和他的车子差不多,不过可能会安装额外的天线。他不知道这里的司机会不会戴着牛仔帽。那明显很不相称,即使这里有很多奶牛。“奶牛,”他想起第二章。如果安拉叫你去宰杀一头奶牛,你不能多问就杀掉它。不管是一头老牛,还是一头小牛,只要真主高兴就行。难道不是所有的祭品都令安拉高兴吗?只要不是自高自大者供奉的话?只要是谦恭而虔诚地供奉,都能令安拉高兴,因为安拉乐于接受谦恭而虔诚者的供品。

        是的。

        他和他的同伙会杀掉那些异教徒来作为祭品的。

        一定会。

        这时他看到一个牌子——进入六十四号州际公路——但那是往西去的,不对。他们要往东,越过东边的山脉。穆斯塔法闭上眼睛,回顾了一下他曾看了很多遍的地图。往北行驶大约一个钟头,然后向东。没错。

        “布莱恩,再过几天,你那双鞋恐怕会散架的。”

        “嗨,多米,我第一次参加四点五英里赛跑就穿着这双鞋子,”海军陆战队军官抗议。人人都会记住并珍惜那些时刻的。

        “也许是这样,可是下次你再穿时,它们肯定会散架,让你的脚踝好受的。”

        “是吗?我敢打赌你的断言是错误的。”

        “赌吧,”多米尼克立刻响应。他们正式握手赌定了。

        “而且在我看来,它们还显得很邋遢,”亚历山大看了一眼说。

        “你不是还要我买新的t恤衫吧?”

        “一个月之后它们会自行毁灭的,”多米尼克边想边说出声来。

        “噢,是吗!啊,我今天早上用贝利塔手枪射击的成绩比你好。”

        “那是运气,”恩佐嗤之以鼻。“试试看你能否接着胜过我。”

        “我赌五块钱。”

        “一言为定。”他们再次握手。“这下我发财了,”多米尼克说。接下来该考虑晚餐了。今晚吃薄牛肉片。他特别爱吃美味的牛犊肉,当地店里就有,很不错的。真替小牛可怜,不过可不是他杀的。

        指示牌立在那儿:Ⅰ-64,下一个出口。穆斯塔法太累了,他本来可以让阿卜杜拉开车的,可他想自己开到终点,而且他认为自己还可以再坚持一个小时。他们正开往下段山脉的垭口。车子很多,但都是往另一个方向去的。他们上了通往……啊,前面就是,平缓的山口,南边有一个旅馆——出去之后是一条狭长的通道,南面的山谷令人赏心悦目。牌子上面标着名字,但不太好理解,他没能把名字连贯地记住。他欣赏着右边的景色。天堂的美丽也不过如此——这里甚至可以把车停下来,下车尽情欣赏风景。但是,他们当然没有时间这么做。现在是下坡路,开起来十分惬意,完全改变了他的心情。剩下的路不到一个小时。时间掌握得这么好,再抽支烟庆祝一下。后面的拉法和祖哈伊尔又醒了,也在欣赏风景。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休息一天,侦察情况——通过电子邮件和其他三个组商量——然后他们就展开行动。接着他们将得到安拉的拥抱。想到这里,他感到十分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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