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万穗儿一个人躺在卧室里,回想这一连串的怪事。
她是个马虎的人,最不擅长推理,只能使用从恐怖小说里学来的那些招数慢慢琢磨,后来她发现,那些恐怖小说都太弱智了,根本无法搬来对付恐怖的现实。
她不喜欢动脑,想着想着就累了。她推开大脑中那堆找不到根源的线头,坐起来打开灯,拿起床头柜上的画像端详起来。
这是朗玛的画像,用朗玛的骨灰制成的,今天刚刚取回来。
本来,万穗儿想用朗玛的骨灰做一枚钻戒,戴在手上,可是只有国外才有那种技术。万穗儿不在乎花钱,只担心路途太远,把朗玛寄丢了。那样的话,就算给她一百枚纯天然钻戒她也不乐意。于是,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决定把朗玛的骨灰制成画像。
看着看着,万穗儿的眼泪一颗颗掉下来。哭了一会儿,她把画像放在床头柜上,再次躺下来。
这两天,高玄让万穗儿留在家中,他单枪匹马一个人去火葬场调查了。他说他在民政局找到了一个同学关系,可以打入火葬场内部。
关了灯,万穗儿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突然听到有人说话,她一下睁开了眼睛,最初她以为是爸爸,四下看了看,房间里黑糊糊的,不见一个人影儿。
谁在说话?
她嗅了嗅,感觉房间里多了一股陌生人的气息。难道是床头柜上的骨灰画像?虽然这是朗玛第一次出现在万穗儿的卧室中,可是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感觉他陌生的。
那是谁?
刚才,她确实听到有人在对她说话,这个人好像戴着口罩,瓮声瓮气的。
万穗儿闭上眼睛,等待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过了好长时间,她果然又听到了那个弱弱的声音:“我要找我儿子……”
万穗儿打了个冷战——这绝不是朗玛的声音!他的儿子是谁?他又是谁?
万穗儿继续听。
那个声音又断断续续地说:“我儿子叫黄天成,我要找我儿子……”
万穗儿彻底醒过来了,她打开灯,朝床头柜上看了看,那幅骨灰画像静静立在那里,好像突然捂住了嘴巴。
万穗儿紧紧盯着这幅画像,眼神渐渐警觉起来。
这幅画像是在卫城一家专业公司制作而成的。他们把朗玛的骨灰混入油漆中,按照朗玛的遗照做成了这幅画像。万穗儿刚刚看到它的时候,感觉画像上的人跟朗玛不太像。她以为是那家公司的水平太低,不过已经做完了,她也不好让人家把骨灰从画像中抠出来,重新做一幅,于是就把画像拿回了家。不管像不像,那里面都融入了朗玛的身体。
现在,万穗儿在灯光下再次打量画像上的人,越看越觉得陌生,不是五官,而是眼神,那是一双苍老的眼睛!
难道,朗玛真的没有死,这只是一个陌生老人的骨灰?
这天晚上,万穗儿和高玄来到一家24小时粥店,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对面就是爱民便利店,这是万穗儿精心挑选的监控点。
万穗儿问高玄:“这几天你在火葬场有收获吗?”
高玄说:“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万穗儿说:“也许,这个包阿姨会把我们带到另一个地方……”
高玄说:“如果地狱在火葬场,那么肯定在地下。”
万穗儿瞪大了双眼:“地下?”
高玄笑了笑:“地狱不在地下,还在天上吗?”
万穗儿说:“入口在哪里呢?”
高玄说:“我把火葬场几乎转遍了,没发现一个通往地下的入口。只有一个地方可疑……”
万穗儿盯住了他:“哪儿?”
高玄一直望着包阿姨的小店:“那根大烟囱。”
万穗儿抖了一下:“你是说,那根大烟囱是地狱的入口?”
高玄皱着眉头想了想,又说:“可是,它只能是出口,不可能是入口啊……”
万穗儿说:“是啊,它连爬梯都没有,怎么进得去?”
高玄说:“我正是觉得这一点奇怪。”
很快,粥店里就没有顾客了,只剩下了万穗儿和高玄两个人。
他们一碗接一碗地喝粥,眼睛始终没离开爱民便利店。小店的雨搭下挂着亮晃晃的灯泡,偶尔有人出入。
如果那个寸头男子没有说谎的话,打烊之后,包阿姨就会悄悄溜出来,去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无非两种可能——会情人和下地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万穗儿百无聊赖,玩起了手机游戏。
十一点多钟的时候,高玄突然说:“万穗儿!”
万穗儿猛地朝外看去,包阿姨果然在便利店门口出现了!她四下看了看,然后退回店里,把门关上了,雨搭下的灯随后也灭了。
高玄和万穗儿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继续盯住便利店的门。又等了一阵子,始终不见包阿姨走出来。
高玄说:“她是不是从后门走了?”
万穗儿说:“这个便利店没有后门啊。”
高玄说:“那个密室里说不定有暗道!”
万穗儿说:“我们去敲门,假装买东西,看她在不在。”
高玄说:“好。”
两个人走出粥店,来到爱民便利店门口,高玄上前敲门,没人应。他使劲敲了敲,还是没人应。
万穗儿说:“她走了……”
高玄赶紧用手挡住了她的嘴巴,万穗儿就不说话了。
高玄继续敲。
里面终于传来了包阿姨的声音:“谁?”
万穗儿看了看高玄,高玄点了点头,万穗儿赶紧说:“是我。麻烦开下门,我买点东西,急用。”
包阿姨撩开门帘,隔着玻璃朝外看了看,这才把门打开:“我都睡啦。”
万穗儿不自然地笑了笑:“对不起啊。”
两个人走进便利店,万穗儿说:“你这儿有治胃疼的药吗?”
包阿姨说:“我家不卖药,没有许可。”
万穗儿说:“噢,附近没有一家药店,疼死我了……”
她们说话的时候,高玄走到了货架中间,慢悠悠地转来转去,观察着每一个角落。
万穗儿又说:“那你这儿有游戏卡吗?”
包阿姨说:“也没有。”
万穗儿故意拖延时间:“我记得过去有了啊。”
包阿姨说:“一直没有。”
这时候,高玄停在了靠墙的那个货架前,伸手推了推。包阿姨的眼睛一下射向了他。
万穗儿挡住了她的视线,突然问:“你这儿有书吗?”
包阿姨眨巴了一下眼睛,静静地问:“什么书?”
万穗儿盯着她的眼睛,说:“刑罚方面的。”
两个人对视了半天,包阿姨突然笑了:“我这儿只卖生活用品,又不是书店,哪来的书呢!”
万穗儿也笑了:“那就卖给我两瓶可乐吧。”
包阿姨从冰柜里拿出两瓶可乐,递给了万穗儿,眼睛却在看高玄:“他在找什么?”
万穗儿说:“他在找麻烦。高玄,我们走啦。”一边说一边把钱放在了柜台上。
高玄走过来,对包阿姨说:“靠墙那个货架不牢固了,小心倒了砸着顾客。”
包阿姨说:“是吗?”
高玄停在她面前,重重地说:“是的。”
这时候,万穗儿已经走出去了,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包阿姨,快步追了出去。
两个人离开便利店之后,快步走向过江桥,都没有说话。直到过了江,回头看不见便利店了,万穗儿才停下来,长长吐了口气:“紧张死我了!”
高玄说:“我看你刚才挺放松啊。”
万穗儿把一瓶可乐递给了高玄,自己拧开了另一瓶。高玄把可乐装进了口袋里,说:“我的肚子里装了四碗粥,实在喝不下了。”
万穗儿“咕咚咕咚”喝起来。
高玄说:“你觉得她可疑吗?”
万穗儿摇了摇头。
高玄说:“为什么?”
万穗儿说:“没有为什么。”
第二天晚上,万穗儿和高玄继续监视包阿姨。她是唯一的线索,哪怕最后是个笑话,万穗儿也不会提前放弃。
他们没有再进那家粥店,而是躲在了便利店旁边的胡同口。这里的视角不好,不过他们必须变换地点。
高玄在前面探头观察,万穗儿靠在墙上掩护。月亮和星星不知道哪去了,胡同里也没有灯,一片漆黑。这样的环境更利于监视。
蚊子在“嗡嗡”飞舞,寻找下口的目标。墙缝中很多蛐蛐儿在叫,高高低低。一个凉飕飕的活物突然从墙面上窜过去,刮着了万穗儿的脖颈,好像是一只蜥蜴,她抖了一下,憋着没有叫出声来。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黑衣男子的时候,他跟她打了个照面,然后就匆匆走进了这条胡同中。随后,那个白衣男子也走进了这条胡同中……
万穗儿害怕起来,他们会不会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和高玄呢?尽管这里很黑,她什么都看不到,他们却看得一清二楚,正在黑暗中无声地笑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万穗儿小声问:“她关门了吗?”
高玄说:“关了。”
万穗儿又问:“她出来了吗?”
高玄说:“没有。”
高玄站在万穗儿的右侧。有人贴着万穗儿的左耳朵小声问:“她是谁啊?”
万穗儿“妈呀”叫了一声,一步就跳到了高玄旁边。高玄猛地回过身来。
黑暗中亮起一只手电筒,拿手电筒的人照了照自己的脸,是包阿姨,脸是青白色的,表情似笑非笑,随即她就把手电筒关掉了,在黑暗中说:“说啊,她是谁?”
万穗儿的声音像一张抖动的纸:“那个留寸头的人……”
包阿姨说:“我怎么感觉你们说的她是女字旁的她啊。”
万穗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剩下了哆嗦,高玄把话接了过去:“你的听力真好,我们就是在监视一个女人。”
包阿姨说:“多大岁数?”
高玄说:“40多。”
包阿姨说:“她姓什么?”
高玄说:“包。”
包阿姨说:“噢,跟我同姓。她是干什么的?”
高玄说:“开便利店的。”
包阿姨说:“也是开便利店?真巧啊……”
这种装疯卖傻的对话,让万穗儿感到阴森。高玄的心理素质好极了,他煞有介事地跟对方聊着,毫无退缩之意。
包阿姨突然说:“你们说的人是不是旁边那个爱民便利店的包阿姨啊?”
高玄说:“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想知道你是谁?”
包阿姨说:“我啊,来自一千年前,你们就叫我祖爷爷吧。”
高玄有点沉不住气了:“你男的女的啊!”
包阿姨说:“当然是男的。你们看,我的脑门上有个月牙……”
这句话让万穗儿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感觉自己要昏厥了。接着,她真的看到一人高的黑暗中幽幽亮起了一枚戒指大的月牙!
高玄也说不出话了。
包阿姨说:“现在,你们知道我是谁了吧?——记着,别说见过我。”说完她转身就走了,脚步声越来越远,却看不见人。
过了好半天,万穗儿才挤出两个字:“回家。”
第三天夜里,高玄和万穗儿直接去了火葬场,在那里蹲守包阿姨。
通过前一天晚上的交锋,两个人更加坚信,这个包阿姨绝不寻常。如果火葬场是她的老巢,那么,她已经两天没回家了,今晚很可能回去。
两个人乘坐出租车来到北郊,停在了火葬场背后的草坪上。他们躲在车里,可以看见通往火葬场的那条大路。司机是个缄默的人,他用小指轻轻敲打方向盘,不说一句话。
卫城的老火葬场在南郊,一直使用烧煤的设备。1990年的时候,有人投资在北郊建起了这个火葬场,把老火葬场取缔了。那时候,万穗儿尚未出生。
沉沉黑夜,没人来这种地方,四周一片死寂,大山在夜幕中像一个臃肿的馒头。
万穗儿说:“她会来吗?”
高玄说:“不知道。”
万穗儿说:“如果今天等不到,明天我们还来吗?”
高玄说:“公安干这种事,一蹲往往就是十几天。”
万穗儿说:“人家是轮班。”
高玄说:“要不,咱俩也轮班?”
万穗儿说:“我一个人不吓死才怪。”
接近午夜的时候,通往火葬场的大路上出现了两束光,若隐若现,晃来晃去地移动着。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那两束光太孤独了,太渺小了,感觉像梦中场景。
万穗儿说:“有人来了!”
高玄立即下了车,沿着墙根绕到拐角处探视。那是车灯,一辆黑色轿车开过来,速度很慢,好像司机一边开车一边东张西望。高玄冲回出租车里,对万穗儿说:“她到了!”
万穗儿明明知道高玄在说谁,却还是问了句:“谁到了?”
高玄说:“那个姓包的!”
万穗儿瞪大了眼睛,半天没说出话。
过去,不管有多少证据表明这个包阿姨有问题,那都仅仅是怀疑,现在突然得到了确认,万穗儿一时有点不能接受。
真的是她?
万穗儿终于体验到了什么叫人心叵测,什么叫真正的恐怖。
如果,幕后操纵者是个五大三粗的黑道老大,万穗儿倒不会这么害怕,她见识过豹五的狠。可她害怕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包阿姨。此人一点都不强大,很弱小。不,她是把强大藏在了弱小里,不露一点痕迹。回想起那个便利店老板的包阿姨的样子,万穗儿不寒而栗,因为那一切表情都是假的,或者说,经营便利店的那个包阿姨根本不存在,那只是个偶人而已。
万穗儿说:“你……看到她了?”
高玄说:“没有,不过百分之百是她。”
他又对出租车司机说:“麻烦你,在这儿等我们一会儿。”
司机说:“这地方?我一个人?”
高玄说:“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进去。”
司机说:“要多久?”
高玄说:“不知道。我给你留个手机号码吧。”
他匆匆写了手机号码塞给了司机:“我会按包车给你车费。”
司机用小指继续敲打方向盘,没有再说什么。
高玄和万穗儿下车之后,高玄带着她朝火葬场背后走过去。看来,他已经对火葬场四周的环境很熟悉了,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缺口,两个人钻了进去。
午夜的火葬场显得更加阴森可怖。他们蹑手蹑脚地走过了寂静的千古堂,走过了已经下班的火化车间,走过了黑糊糊的冷藏室和美容室,走过了高大的悼念楼……最后,他们躲在了一座假山下。
包阿姨果然来了。
万穗儿和高玄都看到了那枚月牙,在黑暗中幽幽地亮着。真怪,白天在她的额头上看不到这枚月牙,一到了夜里它就发光了。
她下车之后,那辆黑色轿车就开走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在大门旁划了划,电动门就自动打开。她进来之后,电动门自动关闭。然后,她沿着甬道,像日本女子一样颠着碎步,朝火化车间走去。
万穗儿和高玄大气都不敢出,绕过路边一棵棵松树,远远尾随在她的身后。
走着走着,包阿姨突然停下来,回了一下头。万穗儿和高玄以为被发现了,不约而同地刹住了脚步。这时候,尽管没有松树遮挡,他们却不能再动了。在他们的视野中,包阿姨的身体只是个影影绰绰的轮廓,只有那枚月牙十分显眼。她只是回了一下头,然后就继续颠着碎步朝前走了。
万穗儿和高玄松了口气,继续跟着她。不过,两个人的脚步更轻了。
包阿姨走着走着,突然又一次停下来,接着,万穗儿和高玄就看到了那枚月牙。
他们赶紧停在了原地,一动不敢动。
跟刚才一样,包阿姨只是回了一下头,然后就继续颠着碎步朝前走了……
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只是每走出几步,她都要回下头,那似乎是一种特殊的行走方式,或者说是一种古怪的舞蹈。
终于,包阿姨走到了火化车间附近,停在了那根大烟囱下。
万穗儿和高玄死死盯住了她。
那个黑影停在那里,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高玄的手机响了,在死寂的火葬场里显得极其刺耳。万穗儿一下就瞪大了眼睛。
那个黑影突然转过身来,那枚月牙就幽幽地亮起来。
毫无疑问,那个司机肯定等不及了,打来了电话。该死的铃声!竟然是侗族歌手吴虹飞的《你看到我了吗》:“你看到我了吗?你不要看不到我!你看到我了吗?你不要看不到我……”
高玄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直接关了机。
那枚月牙慢慢飘近了。
万穗儿紧张到了极点,不过,这时候她和高玄不能说话,也不敢移动,就那样傻站着。
月牙越来越近了……
后来,万穗儿问高玄,如果当时包阿姨真的发现了他们怎么办?高玄说:我会当场掐死她。
那枚月牙在离万穗儿和高玄大约三十步远的地方停下来,突然回了一下头。
她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去,又颠着碎步朝那根烟囱走过去了。
万穗儿一下靠在了高玄的胳膊上。
高玄扶住她,继续盯着包阿姨。
她走到烟囱下,慢慢掏出了一个东西,好像是手机,在上面按了按。不一会儿,烟囱顶端突兀地冒出了一个类似升降机的东西,缓缓降落下来,最后停在了地面上。包阿姨踏上去,那个东西就缓缓升起来……
万穗儿目瞪口呆。
数不清多少人在火化炉中变成了黑烟,正是通过这根烟囱升了天。而此时,它成了地狱的入口!它是全世界最高的门!
包阿姨越来越高,越来越小,最后,她在烟囱口一闪,不见了,那个类似升降机的东西也收回去了。
万穗儿的脑袋突然昏眩了一下。
高玄摇了摇她,问:“你怎么了?”
万穗儿使劲揉了揉太阳穴,说:“没事儿,我可能太累了……”
高玄说:“我们怎么办?”
万穗儿说:“报警啊!”一边说一边掏出了手机。
她太紧张了,双手在剧烈地颤抖。朗玛很可能没有死,他正在这根烟囱的下面受着非人的折磨!也许,他已经疯了,也许他已经残废了,此时,万穗儿只能祈求上苍保佑他还活着!只要他活着,不管变成什么样,她都会和他一起继续建造梦想中那个“天堂”……
电话拨通了。
万穗儿心急火燎地说:“110吗?我报警!火葬场的地下是一个非法监狱!”
值班女警察说:“非法监狱?”
万穗儿说:“大红门广场的电子屏幕上不是出现过一段录像吗?那个地狱就在火葬场地下!”
女警察说:“你叫什么名字?什么单位的?”
万穗儿说:“我叫万穗儿,卫城师范大学一年级学生!最近,卫城有很多人猝死,其实他们都被关在火葬场下面,这是个巨大的阴谋!我也不知道全部情况,你们赶快来搜查吧!至少,我看见一个人从火葬场大烟囱钻进去了,那就是地下监狱的入口!”
女警察说:“你现在在哪儿?”
万穗儿说:“我就在火葬场!你们快来!”
女警察说:“嗯,我们马上就会派人过去,请你不要离开,我们会随时跟你联系。”
万穗儿说:“他们的势力很大,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人,你们要多派一些人来,不然会吃亏的!”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十几分钟的工夫,一辆辆警车就出现了,它们停在火葬场大门口,跳下几十名威风凛凛的特警人员,个个头戴钢盔,手持微型冲锋枪,分别占领了作战位置,很快就把火葬场包围了。过去,万穗儿不太喜欢警察,现在她终于明白,到了危急关头,警察的身影一出现,确实令人感到安全和振奋。
她的心激动得几乎要跳出嗓眼了。
一个穿便装的人举着喇叭喊话了:“我们是警察!里面的人立即打开大门!”
他喊了三遍,电动门才缓缓打开,特警们一拥而入,先冲进门卫室把值班人员控制住了。接着,他们节节逼近,迅速占领了整个火葬场。
火葬场依旧死气沉沉,好像除了那个门卫,所有人都不在。
万穗儿跑到那个穿便装的人跟前,大声说:“我就是报案人!”
穿便装的人看了看万穗儿,说:“请把你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码说一下。”
登记之后,他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万穗儿说:“我的男朋友就被关在地下监牢里,我一直在跟踪一个可疑的女人,是她把我带到这儿来的。”
穿便装的人立即问:“那个女人叫什么?”
万穗儿说:“她在过江桥旁边开了一家便利店,姓包,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大家都叫她包阿姨。”
穿便装的人仰起头,看了看高玄那头乱蓬蓬的黄卷发:“他是谁?”
万穗儿说:“他叫高玄,是个学生,他陪我来的。”
特警们陆续跑过来,向穿便装的人报告——各个角落都没发现异常情况。
万穗儿说:“他们在那根大烟囱里!”
穿便装的人朝天空中看了看,皱起了眉头,显然,这根没有爬梯的烟囱也引起了他的怀疑。他举起喇叭,对着烟囱喊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快出来接受调查!”
烟囱静静矗立,没有人露头。
穿便装的人连续喊了几遍,仍然没有人露头。
他带着几个人,围着这根早已废弃的烟囱转了几圈,终于没找到进入它的办法。几个人简单商量了一下,最后穿便装的人又举起了喇叭:“爆破组到位!”
很快就有人拿来了这根烟囱的图纸——高148米,底部直径8米,顶部直径5米。穿便装的人一边指挥爆破工作一边下达命令,让所有人撤离。
万穗儿和高玄也跟着一群特警跑出了火葬场大门。
高玄突然停下了,说:“我得给那个司机打个电话,他肯定还在那儿等我们呢!”
万穗儿说:“天哪,太危险了。”
高玄打开了手机,给那个司机拨了过去。竟然一直没人接。
万穗儿说:“没人接?”
高玄说:“估计他等不来我们,走了。”
万穗儿说:“我们去看看。”
说完,她拽着高玄绕向了火葬场的背后。那个倒霉的司机并没有离开,万穗儿看见他正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接受两名特警的询问。高玄憋不住笑出来。
万穗儿赶紧跑过去,对特警说:“大哥,他是送我们来的司机!”
特警看了看万穗儿,显然对她的称呼很不喜欢:“你是干什么的?”
万穗儿说:“我是报案人。”
特警这才对那个司机说:“好了,你起来吧。你们全部离开这儿,至少三百米开外。”
司机赶紧站起来去开车了。
万穗儿和高玄跑出了三百米左右,停下来,朝火葬场张望。夜幕辽阔,那根大烟囱就像老天的鼻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滑过,万穗儿已经急不可耐了,延长一秒钟,朗玛就多遭一点罪……
半个钟头过去了,防爆组成员终于撤出了厂区。几分钟之后,大烟囱底部升起一团刺眼的火光,接着才听到爆炸声,惊天动地。万穗儿一下捂住了耳朵。接着,那根神秘的大烟囱轰然倒塌,腾起的烟尘遮蔽了半个夜空。
特警们纷纷冲了过去。
万穗儿和高玄也跑了过去。推土机已经到了,正在清理废墟。万穗儿盯着它,身体绷得紧紧的。只要一露出洞口,她马上就会冲下去。
终于,烟囱底部的砖石、瓦砾、混凝土被清理干净了,露出了一片平地。
万穗儿傻了,高玄挠了挠那头黄卷发,也傻了。
特警们在那片平地上检查了半天,甚至动用了超宽带生命探测仪,它可以捕捉到地下几十米深处的人体运动、心跳、呼吸,可是没发现任何生命迹象。
穿便装的人走过来,停在了万穗儿面前。
万穗儿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终于说话了:“你们不把事情搞清楚,就这么草率地报案,知道后果吗?”
万穗儿结结巴巴地说:“可是,我们明明看见了……”
穿便装的人说:“你们是不是恐怖电影看多了?”
万穗儿低下头去。她的脑袋里有一万个不明白,不过暂时最好的办法是装乖。
穿便装的人又说:“我们动用了五十六名特警,十三辆警车,还炸了殡仪馆的烟囱,怎么跟人家解释?”
高玄说:“不仅仅是她看到了,还有我。她能不能在……烟囱里?”
穿便衣的人愣了下,马上说:“那样的话,你们的麻烦可就大了……”随后,他叫来了一个特警,小声说:“检查一下,看看废墟里有没有尸块……”
几分钟之后,那个特警跑过来报告——废墟中没有发现人体组织。
穿便装的人长长舒了口气:“看在你们是学生的份上,我就当你们是误报警情。如果是谎报警情,那你们就要负责任了!”说完,他嘀咕了一句:“殡仪馆一直想炸掉这根烟囱,却舍不得花钱,这下好了,我们警察免费替他们拆了……”
特警们撤离之后,万穗儿和高玄也坐着那辆出租车回家了。
在车上,万穗儿一直没说话。她在绞尽脑汁地想——那个包阿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究竟去哪儿了?
不管万穗儿和高玄看到了什么,最终他们都没有找到那座地下监狱。在万穗儿心里,好像朗玛死了第二次,她再次陷入悲痛、迷惑、绝望中。
难道,那个光盘中的地狱不在这个世界上?
高玄也一直没说话。
万穗儿转头看了看他,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高玄沉默了半晌才说话:“那个地狱肯定是存在的,不过,它并不在地下,如果我们朝地下挖掘,就算穿过了地壳、地幔、地核,也不可能找到它。我们太愚蠢了。”
万穗儿说:“那你说它在哪儿?”
高玄低声说:“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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