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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7 夜遇?初恋

        再深的伤都会好,疤痕都会淡,

        事情都会过去,记忆都会消退。

        星期天温暖照旧待在家里,穿行于餐厅厨房,一样样精心准备,做好五六道菜,全部用精致的白底蓝花瓷具盛起,摆在餐桌上十分悦目,忙完已是中午时分。

        出乎意料地,温柔连招呼也不打人忽然到来。

        在她的惊讶中,温柔瞪大双眼,“怎么一个人做这么多菜?今天是什么日子?还是你和我心有灵犀知道我会来?”

        温暖给她添了副餐具,始终是两姐妹,有什么隔夜的仇?

        温柔再看了眼桌上菜式,瞥向她,“你不会是因为寂寞吧?”

        温暖笑,“是啊,怎么不是,你不来我肯定寂寞,女人做饭就像古时候摘梅,都需要人欣赏,否则一枝折得,天上人间,没个人堪寄,简直寂寞到老死。”

        “要是我肯定不做摘梅人,只做赏梅的,譬如拿银子去砸一二三四五个美男回来,让他们每天给我做饭,一家不好,去另一家,怎么样也不愁寂寞。”

        温暖乐,“看样子最近赚了不少?”都可以养一二三四五个美男了。

        “没见过这么好的时候,即使开盘时跌几百点,收市前也会冲上去。”

        “听说不仅是你们,就连百分百的散户也赢钱。”

        “嗯,在这种大势下还输的人,这辈子千万不要碰股票。”

        “既然人人都赢,那输的是谁?”

        “当然是接最后一棒的人。”

        “啊,明白。”

        输的自然是在最高价位买进的那一拨。

        “不管是美国日本还是香港台湾新加坡,全球都创造过股市神话,指数在一段时期内飙升到令人不能置信的地步,这个过程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发死离场的,套死贪心的。”

        谁都不知道每日均涨几百点一天比一天刷出新高的势头会在何时终止,也许再过几千点,也许再过上万点,也许不过百点,也许就在明天。

        总有一个尽头,总有那么一天,在某部分人于最高价位买进时,忽然之间,也许只是眨几下眼而已,就已经风云变幻,直线狂泻。

        手里所持股票即使打进最低价也赶不上它跌的速度,系统也会因为过度使用的巨大冲击而崩溃。交易所里电子屏上数字跳动之快根本让人无法看清,只需犹豫一秒已没了先前的价位,想抛都抛不出去,极短的时间内就已经跌停。

        大部分人会心存一线幻想,希望过几天会反弹拉升;然而待两三天过去,不得不接受一天比一天跌得厉害——熊市已经到来的现实时,账户里的资产早亏损到了近似血本无归,对着那堆会让人心痛到吐血的亏损再斩仓已经毫无意义。

        本来过亿过万的市值,变得还不如天桥底下那些睡大街的流浪者们所捡的垃圾。

        有人在一夜之间暴富发达,也有人在一夜之间跳楼自杀。台湾曾有一位女奇人,在股指期货里把五十万做到了八千万,然后几天内输光,这就是股市金融最大的魅力,同时也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杀人旋涡。

        温暖像想起什么,沉吟了一下,对温柔道:“有个女同事最近离开了公司,你那边有没有空缺?她人很聪明,你找人带一带她,说不定也能做出点成绩。”

        温柔头也没抬,“就是被占南弦炒掉的那个?”

        温暖惊讶,“你怎么知道?”

        “你看,你也不是什么事都和我说。”被人陷害到那份儿上还一声不哼,“是不是我就只能赚钱和你共富贵,在你有事时就不能和你同患难?”哪怕她可能帮不上忙,告诉她一声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温暖静了静,原来她是为这个生气,心内忽然便有些释然。

        温柔继续道:“本来我也不知道,只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前阵子潘维安逢人就说浅宇做事不厚道,那么巧他的圈子里有人认识我,一听提到你,知道是我妹妹就和我说了下。后来我留心看了看,发现占南弦还不算蠢,所以也就没吭声。”

        “既然你知道,也不用我解释了,要是方便不妨帮她一把。”

        “别说她曾经对你不安好心,就算没这回事,你和她也谈不上交情,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活菩萨?不过,难得你也会动凡心想管世事,让她明天给我电话吧。还有,不是我说你,以后假日多出去走走,每个周末都待在家里做饭,小心还没嫁就已进入更年期。”

        “好啊,等你找到一二三四五个美男时,千万记得叫我往府上同赏。”

        温柔笑。

        这顿饭两个人吃了一个多小时,本来温暖也想问问那个新加坡人是怎么回事,最后还是忍住了,都已经不是莽撞无知的少年,温柔难道真以为她一点不知吗?既然她在她面前始终不提,大约有她自己的理由。

        饭后不久温柔离去,温暖收拾停当。

        凭着记忆中的歌词,她上网搜索那天在车里听到的歌,原来歌名叫《一万个理由》……那个似磁性低回的嗓音……像极了一个人。

        那时,每一首她喜欢的歌都逼着他去学,开始时他要花上半天到一天才能达到她苛刻的要求,到后来他已练得娴熟到对任何拿到面前的歌只要试几遍就能上口。

        她记不清他曾在她耳际唱过了多少歌,只记得每一句都动情无比,从头至尾震荡她心,那魅惑声线就如同他的人,一向无人能比。

        夜幕不知不觉间降临,把自己抛在沙发里,她漫无边际地看新闻。

        文艺台在报某位导演的戏准备开拍,据说是投资最大的华语电影;国际台在谈论菲律宾人质事件,澳大利亚两船相撞,伊朗扣押英国兵,英国对伊朗实行制裁,然后美韩军事演习;科技台说全世界掀起登月热;生活台则说《生活》杂志停刊。

        然后最新的科学气象模拟得出,全球气候变暖将导致到2100年气象大异,寒冰带会消失,赤道附近在亚马孙热带外会产生新的气候类型。

        她在想,地球在远古以前是否也这样变幻?

        混沌之初,只有寥寥生物。

        生物繁殖、衍播、变种,在禽兽中慢慢发展出一种占主导地位的种类,譬如人——真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杀伤力最强且生性最邪恶的禽兽,只有人,才会什么都做得出。

        紧接着这种类在没有天敌的自然界里急剧繁殖,破坏地表、破坏海洋、破坏气候、过分采矿、过分捕杀、过分战争,在极短的时期内迅速耗掉巨额自然资源,并研究出毁灭性武器。

        当自然生态再无法及时消弭人类种种破坏性行为所造成的恶果,这个种群的所作所为,终于在五千年后逐渐反扑本体。疾病如感冒、天花、瘟疫、艾滋、肿瘤、禽流感、非典……一种比一种来得凶猛,天灾如干旱洪水火山地震海啸,一次比一次来得摧毁与灭绝……

        温暖困顿地睁开眼,电视里雪花在飘,只除了脑袋异常混沌哪里有什么邪恶的生物,惊醒她的音乐仍然一遍遍在响,手指四处摸索找寻,她的Bressanone在哪?

        终于在地板上见到闪亮的手机,她拿起,“hello?”

        “开门。”

        温暖才把门开出一道细缝,朱临路已闯了进来。

        她看看手机,半夜三点,“我以为只有牛头马面才会三更半夜出现。”

        这个钟点还真是索命的好时刻,因为就连灵魂也会哈欠连天,最容易出窍被拘走,她躺回沙发里。

        朱临路拧她的脸,“醒醒。”

        拍开他的手把面孔埋进软枕,“什么事?”

        “没事,刚好从附近路过,所以来看看你。”

        “看完请打道回府,记得顺手关门。”

        他用力扯走软枕,不肯让她继续寻梦,“你再不起来,我可躺下去了。”

        她只得提起精神,“到底什么事?”

        “我们结婚吧。”

        她骤然瞪大眼睛,瞌睡虫全部被他吓死,用手摸摸他额头,“没烧啊。”

        就算烧也没关系,虽然时间是早了点,不过医院一向有急诊。

        他恼,“你嫁还是不嫁?!”凌乱发际垂在眼前,眸里是丝丝挫折。

        把他拉坐在沙发里,她把头枕在他腿上,“哪家的姑娘让你吃瘪了?”

        他不再作声。

        她睁开眼看他,“你还要玩多久才肯收手?”

        “收和不收有什么区别?”他用双手捧起她的脸,软语哀求,“暖暖,嫁给我吧。”

        温暖从没见过那个人如朱临路这样,性格完全像一系列阴晴不定的天气,以为他阳光普照的时候他会忽然下雨,以为他大雾笼罩的时候,他又忽然晴空万里,永远不会知道他下一刻会做出些什么来。

        她淡淡笑了笑,“别入戏太深,小心有朝一日我不让你回头。”

        他不再动作,垂眼看她,“什么事不开心?”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开心?”

        他牵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胸口,“不是眼,是心。”

        她凝视他,忽然道:“临路。”

        “嗯?”

        “我们结婚吧。”

        他一愕,瞬即看见她脸上的淘气,恼得双手卡住她脖子,“我掐死你!”

        她大咳求饶。

        他不肯松手,眼内飞起笑意,“爱不爱我?”

        “爱。”她笑出声来,谁怕谁呢?“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只爱你。”

        话声刚落就看见没关严的门被缓缓推开,她第一个念头就想今天是不是鬼节?为什么访客都喜欢在半夜出现,下一秒才反应过来——占南弦正站在门口,看着沙发里闹成一团的她和朱临路。

        温暖整个人愣住,背着走廊灯的占南弦脸容半暗,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朱临路倏地把她整个抱在怀里,以夸张无比的口气道,“占总这么早?不会像我一样刚好路过吧——”

        “临路。”温暖制止他,“放开我。”

        即使不情愿,在她难得的认真下朱临路还是松了手。

        起身出去,把门拉上,她对占南弦笑了笑,“有事?”

        他的薄唇已抿成微微泛白的一线,下颌紧凝出棱角僵硬的线条,即使橘黄的廊灯也没能把他眸内的寒冰星光映衬得稍为暖和一点儿。

        她清楚这是他发脾气前的征兆,但,三更半夜无缘无故跑到秘书家来发脾气?听上去好像没什么道理。

        “多少年了?”他忽然问。

        “什么?”

        “我们分手多少年了?”

        她一哑,无言以对。

        终于记起,温柔说他在她楼下的那夜,被他撞见她流着泪听《Noto You》的那夜,他去而复返却直至离开也不和她说半句话的那夜……是他们的分手纪念日,十年前的端午节,在她十五岁他十八岁那一年,两个人在她家从前的房子楼下分了手。

        她近乎虚无地笑笑,“你三更半夜跑来找我叙旧?”可是,她早已经不记得前事。

        “当然不。”他的唇角翘成一弯清冷的月,“我来纯粹只想搞清一件事。”

        “什么?”

        “我不是很理解,上次在藤末会所,你勾引陇本次山的手段怎么会那么娴熟?所以我想来亲自领受一下你的伎俩,希望这样可以找到答案解开我心中疑团。只是没想到,你今夜已有入幕之宾。”

        鄙薄的说辞讥得她再保持不了微浅笑容,她无声地问自己,觉得伤心吗?答案是:不,不伤心,有什么所谓呢,他想说便由得他去说好了。

        “打搅了你不好意思,可是我原以为,你真正想勾引的人不是陇本次山而应该是我。”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咄咄逼人,“所以我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你还没勾引上我,就已经在这里搞七捻八了?难道真的如你所说,他与我都是一流的情人?所以无他时可我,无我时可他?”

        她垂下眼,“我什么时候勾引你了?”

        他骤然出手,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看他,力道之重让她觉得疼痛,眼眸如同寒光利刃,他的薄唇内吐字如冰。

        “你不是很懂得掩饰自己吗?你不是一向安然自若吗?却为什么总在我面前流露出一些不经意的情绪?你努力表现让自己在公司里尽可能出众,你听的歌,你流的泪,你枕上我的手臂,你若有若无地招惹我,通通这些,为了让我感知你的念念不忘,难道全是巧合?一点儿都不是出自你的有意无意?”

        温暖定睛看他,只觉得无话可说,罪名已被他钉在她发寒的脊梁。

        “就是这样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这就是你对付男人无往不利的武器?来,宝贝,亲口告诉我,你进浅宇从来就不是为了我,你对我耍弄的那些心机从来就不是为了想让我再度在乎你,你也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流露过一丁点儿你放不下我的心事,更从来没有给过我你仍默默等待的暗示,你肯定也从来没有希祈过有一天我会回到你身边。来,你亲口告诉我,所有这些,你通通都没做过。”

        她几乎忘了他一贯的思维有多缜密口才有多雄辩,有那么一瞬她几乎被他说服,几乎就认同他所指责她的这些罪行,每一条都是她在不知不觉或有意无意中对他犯下的。

        他紧紧捏着她的下巴,锋利质问如万箭同时袭入她的胸口。

        “为什么不说话?还是你根本无法否认?告诉我,既然你明明近期内才向我发出过邀请的暗示,为什么现在房里却有另一个男人?你就真的喜欢三人行?真的要我们两个同时侍候你?不这样你那颗放荡的心就得不到满足?!”

        她用尽全力挣开他的手,颚骨仿佛被捏碎掉那样剧痛,下巴大概已留下瘀痕,不过没关系,再深的伤都会好,疤痕都会淡,事情都会过去,记忆都会消退。

        即使是被活生生撕裂,再撒上一把盐粉的心,最后都一定会愈合。

        时间而已,她早试过。

        力图让语气平稳,她问:“你说完了吗?”

        他眸光如箭,挟着燃烧的烈焰,压迫得她喘不过气,“你胆敢亲口对我说一次,这个世界上,你唯一只爱他?!”

        她努力尝试微笑,就为了这句话,他把她从头顶侮辱到脚趾尖。

        “南弦。”已多少年,她没再叫过这个名字,这一刹那如此心酸,“我和临路已经谈婚论嫁了。”

        眼底浓怒骤然狂卷,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她定定站在原地,看着自动关闭的电梯门将他僵直的背影合上,把两个人隔成了别离。

        朱临路拉开门把她扯进屋里,眯起双目再三审视她,“告诉我他什么时候见过你的眼泪?我好像从来只见你笑,没见过你哭。”

        她抓着他的手臂,“临路,我们结婚吧。”没有比这更能一了百了。

        朱临路的俊脸上带着抑郁和讥诮,“他准确无误地说中了你的心事,你根本就忘不了他,是不是?所以你才恼羞成怒?”

        “我们结婚,好不好?”她诚心哀求,“让我嫁给你。”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们两个人更适合成为夫妻,因为他与她谁也不会伤害谁,在一起只有快乐,永远没有妒忌、争吵、悲伤,或漫长到最终变成陌路的别离。

        朱临路执起她的手深深吻了吻。

        “等哪天你会为我流泪时记得告诉我,也许到那时我会考虑娶你,还有,你最好与你的上司保持一点必要的距离,否则我会——非常,非常生气。”

        他静静地拉开门离开。

        温暖回房间趴倒在床,合上眼陷进无边黑暗,不明白自己做人为何如此失败,两个一流的男人最后都毫不犹豫地离她而去。

        认识占南弦时她十三岁刚升女中,他十六岁,和温柔同班,读高一。

        那是一个周末,她跟着温柔回校看篮球比赛,年少的占南弦是班级主力,个人全场得分超过总分一半,单凭他一个人就已把对手打得溃不成军。

        篮球场被围得水泄不通,他在场上的耀眼吸引了所有目光,不管是快速的走位接应,准确无比的中投还是在几人夹击下强行突破上篮,动作皆一气呵成流畅自然,每一次得分都会引来女生们着迷的尖叫。

        胜负毫无悬念,散场后挥汗淋漓的帅气少年们在场边席地而坐,喝水休息,被不肯离去的女生们蜂拥围住。

        她这才发现温柔不知去了哪里,一只篮球被人无意踢到,滚来她的脚边,她顺手捡起,抱着球四处看看,仍不见温柔的人影,想了想她决定留在原地,万一温柔回来找不到她会更麻烦。

        索性一个人玩起球来。

        三步上篮,底线回身勾手再投,居然不中!飞身抢过篮板,拉到三分线外再来一记远射,Bingo!捡回球对着空气虚晃一招假动作,再度出手往篮筐投去,篮球在空中划出完美弧度,在即将到达抛物线的最高点时却突然被腾空斜伸而出的手臂盖了下来。

        她一愣,那矫俊身影已从半空跃落地面,一双黑漆得盛气凌人的眼眸灼灼地盯着她,在篮下仿佛天大地大独他最大。

        认得他正是比赛中最呼风唤雨的美少年,她撇了撇嘴,心想拽什么拽。

        仿佛明白她在想什么,他弯了弯唇,“来,过得了我,请你吃冰。”

        把球扔回给她。

        一股好胜之心被他的倨傲挑起,想她七岁就跟曾是职业教练的邻居伯伯打篮球,总也算名师之徒,半个球场那么大,就不信一对一的情况下她在他面前得不了分。

        第一回合她轻敌,在运行中被他闪电般出手偷走了球,惹来旁观女生的刻意大笑,几乎没把她气死。再来时她警觉了,不让他近身,从右边突然变线左切疾射出手,谁料他身形猛地往后跃起,凌空一展如鹰翔于野,球在瞬间被盖了下来。

        那爆发力和弹跳力连围观的男生也为之大声喝彩。

        把球再度扔到她面前,他薄唇微翘,仿佛她是逗乐他的小玩意。

        她气恼地在心底暗暗问候他祖宗。

        原地慢慢运着球,她磨蹭了大约有半分钟,他警戒的身体线条终于稍微松懈,双手抱胸有丝兴味又有丝警戒地看着她,就在那一霎她忽然冲他扮个鬼脸,他一怔,她马上运球朝他直冲过去,他直觉举高双手封杀,她刹下脚步的瞬间右手中的篮球往后一勾贴腰交到左手,他的手臂刚好惯性半落,她斜退半步借力起跳,直接左手单投——空心着篮!

        场边围观者发出轰然的口哨声和叫好声。

        得意地朝神色错愕的他再扮个鬼脸,她抛下一串银铃般的开怀大笑,飞跑向不远处正走回来的温柔。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一个星期后他便出现在她家里。

        仅一面,这个大女儿的同班同学便收服了她善良可爱的老爹。

        那时懵懂年少的她情窦未开,但十分活泼好动,兴趣无比广泛,每个周末都兴高采烈地跟着他去参加各种活动,他教她网球、羽毛球、壁球甚至足球,带她去听爵士乐,去看新上映的电影,陪她上国画班和钢琴课。

        而她则逼着他去学每一首她喜欢听的歌,偶尔周末下午拖他去卡拉OK包房,她负责点,他负责唱,不听到心满意足她不肯回家。

        这样过了大半年,到她十四岁生日那天,刚好是星期六。

        早上起床的她习惯晨浴,才刚刚洗好,楼下已传来温和的大叫,“小温暖!小南弦来了!”

        干毛巾往湿漉漉的短发上一搭,她冲下楼梯,“为什么这么早啊?”不是已经告诉过他中午会出门和同学逛街吃饭,晚上才会在家和老爹及温柔吹蜡烛吗?“老爸你不是说请他晚上来吃饭的吗?”

        温和无辜地耸肩,“我去买菜了,你自己问小南弦。”

        她一双灵气大眼转向他,发觉他好像又长高了,黑宝石一样的眼睛清亮得摄人心神。

        “又一早洗澡了?”占南弦走到她跟前,取过她手中的毛巾。

        她赶紧把头低到他胸前,最喜欢他帮她擦头发了,脑袋被他的手掌暖暖地包着轻轻摩挲,每回舒服得不想他停下来,可惜今天不能蹭太久,“我一会儿要出去啦。”

        “你约了她们几点?”

        “十一点。”

        “现在才十点而已,还早。”说着在沙发上坐下,把象棋摆出来,“先陪我下两局,一会儿我送你过去。”

        她坐到他对面,直接把他的车马各抽掉一个,他忍不住笑。

        她举起手掌,磨刀霍霍,“中炮!”

        “起马。”

        “上卒!”

        “飞象。”

        “出车!”

        他抬头凝视她,似乎想笑而又没有笑出来。

        “干什么?”她问。

        “你怎么这么单纯。”

        她瞪大眼看他,“什么意思?”

        他弯起唇角,“每回都是这几招。”边说还边摇头,那悲天悯人的神情仿佛她是个绝世小笨蛋。

        她探过身打他,“这说明我专一!懂不懂?!”

        他捉住她的手,眸色变得有点怪异,“真的?”

        “什么真的?”

        他慢慢地道:“你专一?”

        不知为什么那一刻她觉得心头似被什么撞了一下,很奇怪的感觉,有点酸酸麻麻的,明明才洗完澡,耳梢却无端燥热,下意识地甩开他的手,然而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竟不敢回眼看他。

        他不再说话,指尖推过棋子。

        她举棋应对,飞快看他一眼,他低垂的长睫倏然一张,捉住了她原本打算掠过的眼神,她只觉整个脖根都潮热起来。

        他依然什么也没有说,她却越来越坐立不安,心底没来由地有种悄悄的奇特的渴望,想赶紧起身离开,又想这样和他一直待着,心念怪异而矛盾地缠乱交织。

        “温暖。”他懒懒地开口。

        心口霎时漏跳一拍,她竟有丝莫名的期待,“什么?”

        “你没棋了。”

        她一呆,看向棋盘,他支车在左,马后炮在右,她的红帅已被彻底将死。

        她恼拨棋子,“不玩了!”

        “再来。”

        “不要!”她瞪他。

        他微笑,摆好棋盘,“乖,只要你能撑过十五分钟,我送你生日礼物。”

        她想再度扰乱棋子的手停在半空,将信将疑,“真的?”

        “嗯。”

        她斜视他,这头猪似乎连唇角带眼睛都在笑,她飞快地把他的车马炮各取一个扔得远远的。

        他大乐,伸手要抓她,“你这个小赖皮!”

        她躲开他的手,咯咯大笑,“中炮!”

        “起马。”

        “我也起马!”

        “我上卒。”

        她开始认真对付,每下一步都凝神思考后续棋路,然而即便如此,也还是很快中了埋伏被他吃掉一车,她看看棋盘,自己多出一马一炮,不如逼他拼子,这样就算不能赢也可保不输。

        几步棋后看他笑意渐浓,她知道走对了,马上小人得志,“叫你欺负我!”

        “不错,和棋了。”

        “不管,那算我赢!”她大叫,“快给我礼物!”

        “还是留到晚上吧,现在给你就不神秘了。”

        “不要不要!”她直接扑上,桌子翻到对面,伸手去搜他的口袋。

        他捉住她的双手,眸内仿佛有些迟疑,又有些诱惑,“你真的要?”

        “快点!”

        “好,你闭上眼睛。”

        她快乐地合上眼,一只暖暖的手掌抚上她的脑后,她直觉道:“我的头发已经干了——”有柔软而炽热的什么吮上她的唇将她的话堵了回去。

        思维即时停顿了,她睁大眼,对上一双柔情浓得要烧起来的黑眸。

        心脏骤然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突突乱蹦,几乎能听见它怦怦剧跳的声音,直觉想推开他却反被他紧紧抱住,他身上异样好闻的味道源源不断地笼罩着她,偎在他怀里如此自然,无法形容的快乐感从他的唇轻柔传递到她唇间,异常奇妙令她不知不觉合上了眼,整个人暖洋洋地舒服得似要轻飘飘地融化了。

        “铃铃铃……”

        “电话……”她软喃。

        “要专一……”他将她的喘息喂回她唇内,让她吞裹入腹。

        “咳,咳咳——”

        “有人……”

        “说了要专一……”两个人同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手里拎着好几袋东西的温和拧眉肃脸地站在门口。

        “小南弦。”

        “咳——是。”年轻俊秀的脸红得比温和刚买回来的西红柿还透。

        “下次绝对不可以再让我看见。”温和侧了侧头,似有些困惑,“这样我会很为难的——你们干吗不到楼上温暖的房间去?”

        “爸!”温暖尖叫,抄起一把棋子甩射过去。

        温和连忙转身奔向厨房,“小南弦,记住不能擦枪走火,否则我阉了你小子给温暖炖汤喝!”

        “死老爸!你站住!”温暖拔腿追过去,为老不尊!太过分了!

        “哇哇!小温暖,不关老爸的事,哎哟!你要算账应该找小南弦,他才是最阴险的啦!”

        她停下,怒目而视,“你胡说!”

        温和一脸委屈,“我这么聪明的老爸怎么会生下你这么笨的女儿,小温暖,你是不是被我捡来的?”

        “死老头!”她气得把十指张成了九阴白骨爪,再扯淡可发飙了!

        “唉,痴儿啊痴儿,小南弦故意教会你象棋,每次你周末一有约会他就提前来让你先陪他玩两局,下着下着你就会忘了自己要外出,是不是?”

        她一愣,老爸说的怎么和记忆中的情景异常吻合,好像……还真有那么回事。

        温和双掌一摊,“然后小南弦就会顺理成章地帮你挡掉那些小朋友们苦候你不至的夺命连环Call,接下来你一整天的时间都会被他霸占。唉,我就不明白了,每次都是这种毫无趣味的套路,你这小傻瓜怎么死活看不出来,小温暖,你真的确定你是我生的?”

        铃铃铃——她霍然回首。

        占南弦倚在厨房门口,手里正拿着他们家的无绳电话,他一本正经,“温爸爸,这你就不懂了,温暖那是专一。”说着摁下通话键,轻柔带笑地对另一头道,“温暖有点不舒服,她不出来了,你们自己逛吧,逛完直接过来吃晚饭,温爸爸已经买好菜等大家——”

        她一把夺过温和手上的菜刀,“占南弦你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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