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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 卞烺说:谁不为钱(1)

        卞烺从长相到身材,都是像了母亲秦秋凤的。上大学时的卞烺,身材高大、宽厚,虽说身上没长多少肉,但他大骨骼的,也是属于壮实的一类。但是,他却长了一双短小圆润的手,与壮实的身板并不相配。即使是小个子的男性,也很少会有那样一双小手。男性在外观形态上,高矮胖瘦不等,但一双骨节宽厚呈现一定硬度的手,是他们与女性最有直观区别的标记。手上的骨节就是整体性别差距的典型代表。卞烺的手与男性特征大相径庭,他的手掌手指圆润饱满,像是他仅有的肉,都是长到了他的手上;他的手,看起来还像是一个丰满女性该有的手形。他展开双手,手背处,指掌骨的交合处会因为肉面的丰满,而埋住骨头,骨头之上,印出来的是一排的小旋涡,柔软滑润的样子。这样的手,人人见了都会说,他将是坐享其福的命。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卞烺都是以为然,当回事,自信地说:一定会。

        卞烺的自信并不是借势他长了双“福手”,自我陶醉的。在他看来,那双手不过是在他自信的砝码上加上的戏谑和调侃罢了。他相信的是他自己将来的能够做到。他自尊、要强,不甘落人之后,中学时,他就做到了,成功了;到了大学,身上的能量跟着从低到高地长了起来,力量就拓展了。趣味、方向都是跟着升了级别,“学习好”已经不是为学而学,为自己争口气了,是为用而学的,学得好是将来有用。他的考虑是从一迈进大学校门时就已经深思熟虑的。他的目标是好几项,有:要拿最高的奖学金;争取到“领袖”的位置,做个全面人才;毕业能被分配到最好的单位。他有咬牙的力量和超越自己的壮志,他觉得这些没什么难以实现的。

        他还想到了中学时根本不会想,也想不到的一个选择,他给自己立规矩,在大学,他决不去谈女朋友。大学生恋爱,在1982年左右,其实还是不被广泛接受的,概念大于形式的。概念是概念,却是现实化的,大学本来就意味着成熟成人,进入那种领域,是自然趋向,没有刻意的宣扬,该按自然发展的,自然就存在了,身边,周围,写进书本、报纸的故事中,不乏的,谁的耳朵中没有接受过那种传送呢?接受过的,卞烺就在入校门之前进入了自己的思维,过早地。中学生的男女授受不亲的阶段只不过刚刚过去。

        卞烺的不在大学谈恋爱,不仅仅是他立志的范畴,他对自己的这一规定,是和另外的一个规定,要拿最高的奖学金,出自同一个缘由,那就是,他考虑到的是自己的家庭状况。虽说他考上大学这年,有了敞开的供应,家里的艰难生活时期算是过去了,但毕竟是父亲一个人挣钱养活着四口人,他家里的生活水平,与很多人家比,还是算低的。他要强,不想比别人低,他想,在大学他拿到最高的奖学金,便可以通过自己改变自己的生活水平;立志在大学不找女朋友,便是出于生活水平上的考虑,他要节省钱。在他看来,谈恋爱,是男性就要付出实际物质的,这种概念不需要教授和实践,是生下来就能接受到的信息,生活中,环境中,故事中,电影中,那是天生就具有的领会反应的积累。卞烺要强,他想他要恋爱,就要做得有派头,不能将就凑合猥琐,那是降低他人格的。

        卞烺以先于同学的准备,设计成熟的心态走进了大学校门。他有志气,就能按照自己的设定,一丝不苟地进行下去。他学习极其用力,一步一步就上去了。大学一年级的第一个学期下来,他凭成绩,就被评定进了一等奖学金的行列,第二学期依然,二年级时依然,三年级时依然。那些奖学金,平均每个月为家里省出了十块钱,是父亲卞金利月工资的六分之一了。伴随着用功学习,他不忘制定全面发展的计划,各个方面都是尽力想到去表现突出,刻意时时提醒着自己。一开始他就行动了起来,他劳动积极,踊跃参加班级的各项活动,各个方面争取表现出色,这些行动,是任务似的去完成,他就能坚持。开学半个月后的选举中,他就被选上了班长。他以身作则,继续出色表现,到了二年级时,他就当上了系学生会干部;继续努力下去,三年级时,他就当上了系学生会主席和校学生会干部。班里的同学,一年级时,就有人谈了恋爱,不公开,却是人所共知的。到了二年级、三年级时,那股人流是节节增加的。

        卞烺并不羡慕,除了因为要坚定执行心中制定的计划外,还由于在他的眼中,没有哪个女同学能够吊住他的眼球。他和父亲一样,天生看女性就有一些“高”眼光,超越基本审美的。卞烺在相对于父亲更进一步的时代,他的要求也是比父亲要高标准一些的。要说,他们文科学校,每个班的女生都是占了一半数量的,按照概率,哪个班里怎么也会有一两个美女的。但别人说是好看的女生,卞烺却觉得一般,他心中的美女,是不单纯看一张脸蛋的,是要从整体观摩。脸蛋要和身材皮肤相形并肩,脸蛋好,身材皮肤就该好,皮肤要白皙细嫩,身材亭亭玉立的;脸蛋和身材还要和气质韵味是一体,看后要叫人有回味和流连在心中。尤其,他有一个做了演员的堂姐卞银薿,更加拓展了他的欣赏角度,并且树立了样本。堂姐近乎完美的美丽有目共睹,她的出类拔萃是无可争议的。卞烺没有将美女的标准向堂姐去看齐,谁能跟堂姐相比呢?比不了,却是要在感觉上靠上点的。上了三年的大学,在他眼中至少还没有看到过一个女生的形象有一点具备他想的样子。别人看着漂亮的,在他眼中具有太多的不足。

        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班里和其他系里的所谓好点的女生,都是名花有主了,卞烺对那些花不当花,心里便没有一点遗憾,被看成花的,他都看不上,剩下一般的,更不会让他动心思。他高兴地想,这正成全了他自己的想法呢。再熬一年,他就毕业了,他想等他以后去了好单位,愿意找他的好女子有的是,到时,他再好好地挑选吧。他看上的对象一定要在各个方面超过他在学校见过的所有女生。在学校他要善始善终,一成不变;他的改变,要等到毕业以后了。想得挺好,他却没有坚持到底,偶然,他结识了一名艺校的年轻女舞蹈老师,就不由得起了恋爱的心思。那时离毕业还有两个月。

        卞烺上的是商业学院。商业学院距离艺术学校很近,之间步行十分钟的事。艺术学校校园很小,门面像一个小学校,校内没有什么景致可言。于是,艺术学校的学生,经常地喜欢来到商业学院散步。商业学院校园的景象虽然与省内的其他大学相比,是差了一截的,但毕竟这里有成片的树木,有花园,有亭子,有草坪,有运动场地,有运动器械,还有座椅,可以聊天散心。在他们学校所坐落的这个地段,位置是“偏僻”的,说起来,只有商业学院是有景象的地方。周边,没有公园,没有商业街道。有个不具备拍故事片资质的电影厂,却是小得无趣。剩下的,在道路两旁,只有零星的几个索然无味的小工厂小店铺了。

        四月中旬的一天下午,阳光明媚,卞烺夹着书本,正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安静地看会儿书。在中心花园向里走的路上,迎面碰上两个年轻的女青年。两个女青年都是梳着盘发,额头溜光的,她们身材挺立,脖子纤长,气质非同寻常。但是,她们长相有差距,一个高个儿显眼,一个平常。卞烺猜就猜到了她们是艺术学校的学生。他多看了她们两眼,心里却是一片平常。他与她们刚刚擦身而过,其中一个女学生回身追上他,礼貌地问他,他们学校哪里有电话可打?问他的女生是长得显眼高个头的那个,她的眼皮很双,两个外眼角有些向上挑,有点丹凤眼的意思。卞烺几乎没有犹豫地就说了句“我带你去”。女生“哎”了一声,就跟上卞烺走了。路上,他们互不说话,却彼此有兴趣似的,不是女生看卞烺一眼,就是卞烺看女生一眼,偶然,两个人就对看上了,那时,他们就笑笑,都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好像他们是熟悉的。卞烺大方地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问女生是艺术学校学舞蹈的吧。女生点点头,却说她不是学生,是教师。身边长相平常的女生接话说,她是高个女生的学生。卞烺有点惊奇,说:你们看着是差不多大的。教师说,她只比学生大三岁,是去年毕业才留校做教师的。卞烺“哦”了声,不说什么了,心里想,好年轻的老师,她可能还不到十八岁吧。他知道,艺术学校是中专,那里的学生都是没有上过高中的,与高考录取的院校相比,同届学生的年龄至少要小两三岁。

        卞烺是将她们带到了女生宿舍楼的一楼传达室,他以做主的姿态,对传达师傅做了交代,师傅点了头,将电话从窗口递了出来。完成了任务,卞烺就要走,出于感谢和礼貌,年轻女教师热情地说,五一节她们学校有个对外汇报演出,他想看吗?看的话,可在“五一”前三天去找她,她可以送他几张票的,到时,他可以带家人或朋友去看。卞烺没有犹豫地说“好啊”,接着就道了声谢谢。年轻女教师向传达师傅要来纸笔,写上了电话和名字,交给了卞烺。并问了卞烺的名字,却没有要他的电话,卞烺也没有主动给她留,他想人家是没事找他的,就没有那个必要了。他是个骄傲的人,认识一个漂亮女子,他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女教师叫蒋倩。

        当时那么不以为然,过后,卞烺的心情就不一样了。有时,他经常地就会想起蒋倩的形象来,想起她,就不由得和班里或其他班里的一些被称作是“花”的女生比起来,一比,自己学校的“花儿”们是差远了,仅从身材上就没法比的,蒋倩站在那儿,像一棵笔直的白杨树,挺拔高傲的;他们学校的女生,似乎学习学得不负重压,各个身子疲软无力的,带着一股萎靡收缩之态。在学习的素质上,他并不把他们大学的学习看得有什么了不起,他觉得从事文艺的人在素质上与高考上来的人,文化素质上是不能放在一块儿比的,各有长短,不分高低的,之外的气质当然是搞文艺的人占领了风头,其实堂姐卞银薿已经打开了他欣赏女性美丽的思路,怎么看,从事文艺的女性整体都是超越寻常的。比下来,蒋倩那边就带动起了卞烺的精神劲头。欣赏的劲头。

        想和蒋倩交往下去,卞烺自然去艺术学校向蒋倩要了五一节的演出票。拿到票后,卞烺并没有就走,热情地要请蒋倩吃饭,这是之前设计好的。蒋倩没拒绝。卞烺身上没多少钱,便借花献佛,带她去叔叔卞金荣开的牛肉面馆吃拉面,这也是之前设计好的。他想,叔叔的面馆生意已经扩大,不同于一般的面馆,除了面,还有很多小菜,请她去那儿吃面,是说得上体面的。

        聊天中,卞烺才知道蒋倩的家不在兰州,父母兄妹都在天水。卞烺说他妈妈的老家也在天水,蒋倩听了,就说他们也算是老乡了,有些兴奋的样子。他们不由得有些自来熟了。接着,又知道,蒋倩其实没他想的那么小,已经快二十岁了,她学舞蹈晚,考进艺校时年龄比别人大。由于她个头蹿得快,长得高,不适合做跳舞演员,所以毕业就留校做了教师,不然她也许会分到歌舞团的。说起这些,蒋倩无奈地叹口气,说她并不喜欢当教师;艺校的位置又是这么偏僻,待这儿挺没意思的。卞烺安慰她说,将来有机会再往外调吧。蒋倩苦笑说她一没门路,二没人的,往哪儿调呢。卞烺就说,总会有机会的。蒋倩自嘲说但愿吧。然后又知足地说,好在她留在了兰州,没有回天水,已经不错了。卞烺笑笑说,要是你分到了其他地方,咱们也不会认识了。蒋倩睁大眼,活泼地说,是啊。玩笑的样子。

        这次之后,他们就算正式认识了。蒋倩没有男朋友,卞烺就想追求她。蒋倩漂亮,有气质,他喜欢。

        但是,蒋倩那边有些矜持。一天,当卞烺约出蒋倩,说出心里话时,蒋倩先是惊奇不小,之后,以“他们不合适”就打住了卞烺的话。过后,卞烺琢磨,是觉得蒋倩看不上他。蒋倩搞文艺,人又漂亮,有些骄傲他能理解,但是,他遭拒绝他就不能接受。他有能力,有劲头,他觉得自己配得上蒋倩;他要强,不甘失败,也就不甘心。

        再一天,又一次,他向蒋倩再次表达了愿望。蒋倩还是那句话:他们不合适。

        卞烺做了思想准备,不由分说,说:没什么不合适。口气固执坚决。

        蒋倩抬头看他一眼,眼神疑惑,她想卞烺是奇怪的,也是自以为是的。她不想和他纠缠,就说了“再见”。

        卞烺没听到蒋倩的话似的,一字一句陈述道:我要做的事就一定能够做到,你跟我好,我就对你好。我将来肯定能够发展好。我有这个能力。

        卞烺自信的姿态和承诺叫蒋倩对他有了些倾向,她喜欢有自信敢承诺的男子,像个男人,有种威武和力量,跟那样的人在一起,有种踏实的感觉。她独自在兰州,心里很需要有人疼被人护。其实,她心底是不太喜欢搞文艺的男性,多数人是半阴半阳,柔弱无力的。但她又想,她并不了解卞烺,也不能只凭表面。但是不了解,怎么知道呢?蒋倩看着卞烺,说:我们互相不了解。

        卞烺马上接上话,干脆地说:我们可以先交往,先了解。

        卞烺的干脆叫蒋倩有点跟不上节奏似的,她漠然地点点头。然后道了别,转身就走了,像是快速逃脱尴尬境地似的。她想,她并不着急,今后卞烺想怎样和她交往,她跟着走就是了。好就成,不好就退。

        蒋倩没有答应卞烺,并不是瞧不起他,是她心底浪漫,期望有一见钟情的感觉才会心起涟漪。她对卞烺,从结识起,始终没有什么特殊感觉。再说,她对卞烺一点了解都没有。

        蒋倩同意了交往,对卞烺来说就是成功了,他能把握自己,也能把握蒋倩。

        为了和蒋倩交往不显得委琐,卞烺在心中刻意计划了自己的经济开销,他要节省出钱留做和蒋倩在一起时消费。在蒋倩面前,他要彰显大气的。他的计划和他制定的自我约束规则一样,他要严格执行。这个方面的约束,听起来简单,执行起来痛苦的。他要在人基本需要的“吃”上节制,每顿饭,卞烺要吃素,要少吃,要保证比以前每天省出至少七八毛钱的饭钱来。他和蒋倩离得近,一星期要见两三次面,见面后,他总是要请蒋倩吃食堂或去外面面馆吃碗牛肉拉面,省出的钱基本就够用了。他的开荤是和蒋倩在一起时的事了,那时,他就尽管大口吃喝,自己吃得爽,也是大气的显示。这样,他就是背后委屈胃口,迎面补上了;也是属于饥一顿,饱一顿的循环了。蒋倩是挣工资的,有时去外面吃,也会主动要付钱,但卞烺逞强,根本不让她付的,蒋倩也就罢了。卞烺的豪爽,的确给蒋倩留下了好印象。在其他方面,卞烺学习的优秀和学生干部的领导派头及组织办事能力,蒋倩都感觉到了,她就越来越觉得卞烺是一个出色的人。她浪漫也实际,她能联系实际联想到将来,她想卞烺将来走向社会也会是一个能力强的人。对卞烺越来越看好,就动心地喜欢上他了。他们正式地确定了恋爱关系。

        确定了恋爱关系,卞烺就要毕业了。卞烺沉得住气,他要等毕业分配之后,再带蒋倩去家里见父母,要给父母一个双喜临门的。毕业分配下来,卞烺被分到了工商银行兰州分行。在要人单位中,这是列在头几位的好单位了,要知道,他无依无靠,完全是凭的自己的优秀表现获得的,他满意、得意。

        卞烺如愿地带着“双喜”进了家门。父母的喜悦是在双喜上加倍的。蒋倩是个大活人,他们就把喜悦都呈现给了她。他们把无限的笑容、殷勤给了蒋倩。蒋倩一边吃着西瓜,卞烺母亲坐在她身边,不停地给她扇着扇子,像一个女佣似的,不敢怠慢。弄得蒋倩十分不好意思,不住客气,就有点坐不住的样子了。蒋倩吃罢,卞烺父亲立即递上了擦手的毛巾。父亲看着蒋倩,心里美得要命,想儿子本事可真大,他普普通通的模样,叫蒋倩这漂亮的女子看上了。偶尔,心里还奇怪地有点吃醋似的酸味。当天,母亲出去买来了鸡、鱼、猪肉及新鲜蔬菜,父母一起下厨房,做了一顿平日里见不到的丰盛午餐。饭间,母亲不停地扯出她和蒋倩的老家天水,把蒋倩和她拽得更加近乎了。并讨好地说,蒋倩尽管叫家人来兰州吧,没地方住,住她这里。蒋倩就客气地连连说好,心里想,您的家地方也不大嘛。

        卞烺没正式上班前,蒋倩没有课,有时间就来到卞烺家了,有时还住了下来,蒋倩就住到卞玥的屋,正度暑假的卞玥就和母亲住,父亲就和卞烺住。总之,在卞烺家,只要蒋倩来了,点点滴滴上,全家人都是围着蒋倩安排的,当她是一家人,又当客人的。蒋倩人大气不矜持,来到卞烺家,经常有礼貌地要帮着家里干点什么活儿,卞烺家人,包括卞烺,谁都不会叫她干的,在他们眼中,她是娇贵的,就该惯着的。待在卞烺家,满是温暖,蒋倩觉得很幸福。

        对蒋倩,父母觉得很满意,就商量着想叫儿子和蒋倩早点结婚,他们怕谈得时间长了,万一蒋倩哪天看不上了儿子,说分就分了。他们商量着,先在自己的家里腾出一间屋作为他们的婚房,暂时凑合,等卞烺分了房子再搬走。父母就把想法说给了卞烺。卞烺出乎意料地不愿意,他很有主意地说,至少等一年后他转正了,成了一名正式的国家干部再说,有了自己的身份,才有资格当丈夫。同时也很自信,说蒋倩他把握得住,叫她跑她也不会跑的。父亲笑着说:你能熬得住就行。卞烺不解,说:有什么可熬的?父亲问:你们没有过那事?儿子更是不解,说什么事?父亲恍然,知道儿子和蒋倩并没有越轨,没有了,他就不能说下去了。就摆摆手,说:没那事就没事了。再一说,是提醒一样,卞烺立即就明白了。他没有表现出来自己的明白,自自然然地走开了。父亲望着儿子的背影,想八十年代年轻人和他年轻时代的人是差不多的,二十年了,人的思想变化不大啊。又想,儿子才二十二岁,也许是没到开化的点。

        卞烺的确从来没有对蒋倩有过手脚动作,这里面,有保守,有传统,更有他的意志、尊严和抑制力。这个时代,开放了,却不能说是已经走入了开化的时代,怎么也是比二十多年前他父亲年轻的时代要进步多了,电影电视中男女接吻搂抱的镜头处处皆有,年轻人早就可以放开接受,新奇效仿了。新鲜的事物是刺激每个人神经的,卞烺同样想过要去效仿。美丽的女性是那么美好,她鲜艳地摆在眼前,想去接近、触动的欲望是用不着电视电影教的,电影电视的镜头中,只不过教会了他们表现手法,是否需要表现都在自己了。这是看每个人的内心有多大的力量推动了。卞烺每次和蒋倩在一起,他想把她吃进肚子里的愿望都有,他想他不能无条件去吃她的,他得以付出代价交换,他才觉得理所应当,他的腰杆才能挺直。这是他自己给自己划定的标准,一切基础是他的强势心理决定的。这方面的强势心理和他在学习等其他方面对自己的高标准严要求是一样的,是他的人格是他的尊严。上学期间他和蒋倩的交往,他即使能够勉强撑起男性的架势,在他看来,那点靠他牙缝里省出的架势,还没有达到他触动蒋倩身体的资本。所以,父亲提到结婚的事,他看来,更是没有资本的。他心目中的资本,是属于体现他个人能力的。靠着他自己,能够给予蒋倩安靠、快乐,就是了。

        卞烺分配到分行,却并不在分行上班,分行又把他安排进了下面的一个支行。卞烺并无怨言,觉得自己是新人,到低一层先锻炼也是应该的,他想,他好好干,上去是早晚的事。上班后,卞烺对父母说,他有蒋倩,他的工资就不给他们交了。在他看来每个月蜻蜓点水地给父母一点钱,作用不大,没有多大意义。要孝敬,就要先把自己的将来安排好,自己日子好了,将来父母跟着他,也是好日子,能给父母一个享受的晚年,才是最根本的孝敬。

        父母同意了他的提议。母亲说:你即使交给我们,我们也是替你存下,将来给你办婚礼了。接着提醒道:你自己也要省下存些,日子长,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卞烺点头说知道,又说,从此以后,他是不会再花父母一分钱了,包括他将来结婚,他也不会叫父母出一分钱的。父亲不屑地说他不要说大话,他挣的那点钱,不吃不喝,攒上十年,才够办一个婚礼的,他等得住吗?卞烺说,他等得起,但绝对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父亲认真地说,等什么等,该办就办,他没钱,父母自然给他置办了。卞烺也是认真,说他说到做到,要是他们出钱,那婚他就不结了。父亲说:好,看你本事吧。口气中有点嘲讽,过后,根本不把儿子的话当回事。

        卞烺实习期间工资将近一百块钱,对刚走出校门的学生来说,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有了这钱,卞烺和蒋倩在一起很自傲,和蒋倩一起逛街、看电影,总是不停地问蒋倩想要什么。蒋倩这个二十出头的女青年,还有些孩子气的,她的消费需求也是孩子一样的,没有大需求,所以一上街,蒋倩的消费水平无非是喜欢吃些凉皮、炒面、羊肉串等一些小吃,买上一些瓜子、糖果、沙枣及一些小袋干果,还喜欢一些摊位上的小玩意,诸如头花、画片、小工艺品,这些是花不了几个钱的。上街一次,他们吃足小吃,买些零食、小玩意的,也就顶多花去十多块钱。就这样,蒋倩已经满足得声色活跃。每一次,回去的路上,卞烺的头昂得高高的,蒋倩仿佛是他养大的一个孩子一样,他为他的负担而骄傲。要是赶上没几天就要发工资,而他手里还剩一些钱,他就要把它全部花掉,随蒋倩选择去买了,够买件衣服就买件衣服,够买条裤子或鞋的,就买裤子和鞋了,给蒋倩花钱,他不觉得浪费。

        这样付出了,卞烺心里就有了触动蒋倩的意思,他根本不需要准备,心里的力量是水到渠成的。蒋倩是和他呼应的,他怎样,她都情愿。他们实践了接吻搂抱;接吻搂抱了几次,就刺激了他们更加深入的激情。这方面,卞烺凭着本能和一点课外书本上的知识,一摸索就懂得了。蒋倩有独立的宿舍,他们的条件很好。卞烺很幸运,在他们起初的几次,都没有赶上蒋倩的危险日期。过后的日子中他们一片安然。当他们明白了要避危险的时候,卞烺已经从书上猛补“常识”,懂得了。他领悟生理方面知识的能力超强,书本结合实践,一琢磨就透了。避孕方式多得是,他们怎样都可有选择。私下不为人知的生活尽管放开。

        卞烺对和蒋倩在一起的体验是强烈喜欢的,他这才发现,自己在这方面的需求是多么的热烈。他对蒋倩的激情有多高,就对蒋倩付出他物质能力的热情有多高;蒋倩没有逼着他那样做,完全是他自己愿意。但是,他表现习惯了,蒋倩就跟着进入了,没有的话反倒不习惯了。这是有一次在卞烺忘了带钱包的路上体现出来的。当时蒋倩想吃炒凉粉,卞烺说钱包忘带了。蒋倩虽没有不高兴,却开玩笑说,怎么月票没忘?卞烺从这句话中,就知道,蒋倩已经习惯依赖他了。他没有不高兴,反而有点沾沾自喜,觉得他是完全掌握蒋倩了。

        卞烺舍得为蒋倩付出,他花起钱来是大方的,他没有听母亲的,每个月有意识地存上些钱,他月月都是把工资花得精光。他有他的计划,在实习期,工资低就不存了,他花工资,不花奖金,每个月的奖金就存起来了。他们银行是油水足的单位,奖金高。只是他们实习生的奖金才是正式工的一半。他觉得已经不错了,有些单位,实习生还不发奖金呢。他想实习期一眨眼就过去了。他还想转正后工资高了,他就既存奖金,也要存工资了,那样的话,用不了几年,凭他存下的钱,是可以实现自己置办将来小家的承诺了。反正他和蒋倩已经过上了夫妻生活,形式上的事早晚无妨。

        计划的实现比卞烺想得提前了,只过了八个月,单位就给他提前转正了,这是他表现良好获得的。转正后,他的月工资比转正前多出了八十多块钱,他就决定每个月存五十块钱的工资,加上每个月五十块钱左右的奖金,他每个月就能存上一百块钱了,算算,是不少的。转正了,一切就上了正轨,他在与蒋倩热恋的时候,也不忘给自己未来制定目标,他一定要像在学校时那样,要努力发展,刻苦钻研,积极工作,积极表现,要争取成为骨干,成为先进。要一步步向上升,进入领导层。他雄心壮志,长远目标就是去当行长,先是支行的,再是分行的。当总行长就先不考虑了,那是遥远的,等眼前的目标实现了再说吧。

        除了要在工作中做得出色,卞烺还提醒自己要和同事搞好人际关系,这方面他是不弱的,有父亲遗传下来的灵活性格和他在大学里做干部团结同学的经验,他不需要刻意琢磨,到跟前就灵活处理事情了。他有意志按照自己的计划做,像大学时一样,表现突出是容易的了。但是,表现突出并不等于就能升上去。单位比大学要复杂很多,不同位置的不同利益分配,人与人之间就有争夺,人人跟他一样想要向上发展,竞争激烈。人们表面温和谦虚,背后都想把对方比下去的,而领导握有决定的权力,所以领导的态度是最为至关重要的。

        卞烺对待领导的主要策略不是靠溜须拍马,阿谀奉承,送礼送物。他是投其所好,把领导最本质的、最喜好的、最热衷的,给挖掘了出来,然后有的放矢。他的观察能力和感觉能力超越寻常,与领导接触几次,他就感受到了领导心灵。他们的领导好虚荣,好跳舞。卞烺赶的时间好,他刚转正堂姐卞银薿就出名了。他第一时间就送给了领导一张有卞银薿签名的彩色剧照,领导很高兴,见人就提起,一份虚荣心得到了最大的满足。他还经常地请领导去跳舞,一去,就带上蒋倩,大气地叫蒋倩陪着领导跳个够,有蒋倩这样专业又年轻靓丽的美女陪同,领导自然觉得十分尽兴。之后,想跳舞了,不由得就想到了叫上卞烺,卞烺知道领导所想,蒋倩是忘不掉带的。蒋倩的心已经贴上了卞烺,心里即使不想陪他的领导跳,为了卞烺也是没有怨言的;卞烺发展好了就是他们的将来好了。再怎么样,对领导也得有物质付出。卞烺给领导赠送礼物,与别人不同。他想,给领导送礼物的人多了,那些礼物无非就是烟酒茶叶,滋养补品,手表腰带领带或工艺品的,领导有了那么多,用不过来,也是闲着。要送,他就送实惠的,能派上用场的。他就给领导送衣服、裤子或皮鞋的,尺码自然他都是了解过的。他送,都是找的节日契机,只要觉得必要,他不吝惜,身上没钱,就动用存折了。领导把他送的衣服穿在身上,时时有温暖。

        卞烺对领导的入心,领导自然感受至深,对他格外欣赏。一年后,卞烺就有了职位。卞烺所在的部门是信贷部,卞烺当上了副主任。有了职务,私下就有了油水,卞烺不回避,觉得应当。他的油水来自申请贷款的客户,他们不论是团体,还是个体,都是深谙规则,申请之前要送礼,获得申请还要送,后者自然比前者要礼重,是感谢了。送礼是和请客配套的,请客的时候顺手的。这是一个私下行为,自然不会被同事看到。看不到,同事各个都是心知肚明,人人都觉得是本该,所以谁不是羡慕有特殊权力职位的人?不然,坐在比别人劳神又担责的位置上,多么不值当。谁会是为图辛苦而要晋升呢?这些道理不需要见识体验,是遗留下来的,似乎找不到源头。

        那些礼品,除了烟酒,最多的是由皮带、皮钱包和领带配套装成的礼品盒,这也是那个时候最时兴的礼品,牌子也是当时最流行的金利来和鳄鱼牌子的。知道卞烺正在恋爱,还有送情侣表的,都是深圳生产的石英表,看着漂亮,其实是价钱不高,但在当时时髦。之外,会有一些工艺品。如果是企业,生产的又是一些人们日常吃住行的商品,他们就会送一些自己厂子生产的物品,都是吃得上用得上的,是实用的。卞烺把他和蒋倩能用的,就放到了蒋倩的宿舍,等于是他们的家一样。蒋倩看到礼品,每次都会露出欢喜,觉得卞烺有本事,她找他是找对了。卞烺把他和蒋倩用不上或不喜欢的礼品就给了父母,那时,正是父亲的创业阶段,卞烺送给父亲的礼品,父亲很多用来求人办事送出去了,省去了不少钱。礼品体现了卞烺的能力,他为此得意,接受起来更是来者不拒。

        起初,卞烺接受礼品是接受,还是照章办事的。后来,就不照章办事了。不合贷款标准的他也给贷了。他的“违规”是以客户的更大回报为前提的。客户的回报以金钱代替了物品,金钱可以购买任何所需,是实际需要的。他开这个先河是在他当了副主任的一年多后,1989年的时候。之前,也是有过不合借贷条件的客户给他过“回报金钱”的暗示,那时,卞烺觉得他刚刚上来,要谨慎些的,不敢违规,也是没有违规的经验,不熟悉,不敢尝试。后来,随着对工作的熟悉,他发觉将违规的变做不违规,很容易处理。他可以替申请方瞒掉删掉改掉不合要求的条件,根据具体情况,灵活悉心处理,就能做得无误,主任和行长自然就会签字。他这样用劲,动力来自客户事先的预支,这样的事,客户做得大方,一次就拿出了上千块钱,少则是他一年的工资,多则是他两三年的工资,十分有诱惑力。他喜欢钱,他需要钱来实现他强势的气质,给蒋倩看,给父母、家人、家族的人、同学、朋友看。他接受那钱,接受得理直气壮,心里安慰自己说:人活着一切要靠钱,谁不为钱?一笔笔现金的入账使他欢喜;诱惑,连接不断了。

        这样下去,卞烺更是愿意接受不合条件的客户,为他们办事,添补漏洞,他做起手脚来越来越游刃有余。与此同时,他以物质的资本,大方大气地维护着与领导和同事的关系,送他们礼物,请他们吃饭,在这方面,他是单位中表现最热情的人物。他父亲包工头的身份和他没有结婚没有负担的现状,谁也不会怀疑他的大方支出有什么问题。他的人缘好,就成了重点的培养对象。两年后,他连升两级,直接调进了分行,当了分行的信贷部副主任。别人羡慕他,他却不满足,他已经厌烦了“副”职,他要到“正”位。

        在卞烺调进分行后一个月,蒋倩也如愿调离了她不喜欢的艺校,调进了歌舞团的编导部门。这是卞烺托人办的,五年中,他认识了各行各业的人,人人各有神通,通达歌舞团的人也就有了。他这样有本事,蒋倩不仅更加喜欢他,还依赖佩服他。蒋倩调进歌舞团之后,他们就结婚了。房子是银行一年前就分给他的。他履行自己的承诺,坚决不要父母的一分钱,自己置备了所有设置,电视机、音响、录像机、洗衣机、电冰箱,家具、被褥等等,品牌都是当时最好的;还在友谊饭店置办了二十桌的高级酒席。他的出手,令父母惊异,银行的油水之大有点超出了他们所想。父亲是在外界开创事业的,见多识广,隐约中觉得儿子的实力一定和他吃回扣有关,却不以为怎么不好,这个年头,流行的就是吃回扣,正常的。但感慨的是儿子混上的位置,的确是他自己的本事了,想着,欣慰无比。

        婚后一个月,蒋倩的肚子就已经凸了出来,其实是怀孕三个多月了。在婚前就怀上的。卞烺和父母都是希望生儿子,他们性急,希望知道结果,在蒋倩怀孕到六个月的时候,卞烺托人,走后门在医院给蒋倩做了В超,是男婴。他们一片欢喜。但很快,他们就叹气一片,一天,蒋倩没摔没跌的,就流产了。卞烺和父母担心蒋倩有习惯性流产倾向。检查后,医生说,是蒋倩有些甲状腺功能低下造成的,将来补一些甲状腺素就能有所改善。按医生说的,蒋倩调养了半年多时间,一年后,又孕了,六个月后再做В超,是个女孩,他们都不想要,想给做掉,但考虑蒋倩的身体条件,不敢轻易做手术,女孩就女孩吧。1993年,孩子出生,起名“卞果儿”,名字是卞烺起的。“果”就意味着“成果”和“果实”,加了“儿”字,是偏心儿子的心理了。有了卞果儿不久,卞烺就升到了主任的位置,他有些得意,想这是他英明地用了“果”字的结果,觉得自己有些“神奇”,非同一般。

        生罢孩子后,卞烺和蒋倩的性生活与过去画了一道界限,他们不仅越来越少,还没有了过去的激情和兴奋,他们互相都是。卞烺对蒋倩生理上的感觉不同了;而蒋倩除了生理上和卞烺一样没有了被满足的吸引力,还有心理上的原因,她带孩子,注意力不够用,精力不足,心里就有些排斥了。他们该是怎样的夫妻,还是怎样的夫妻,没有因为“性生活”就改变了他们的生活局面。卞烺看着没事,蒋倩更没事。都是本能地适应了这种自然的转变,表情、心情平静。蒋倩想,谁家的夫妻生活一定都是这样,早晚要从激昂回落到淡然,就像人自然就能适应成长,到了成年自然地就没有了少年的脾性一样。她接受得宁静,以为卞烺也是这样。

        但是后来的情形证明,卞烺跟她是不一样的,和她在一起失去了乐趣,卞烺就越来越热衷于外面的生活。他是主任,被人请是常有的事。以前,这种事也是常有的,有时他还会带上蒋倩一起赴约。蒋倩怀孕后,他就再没有带过她了。那倒没什么不正常,怀孕显了肚子和生过孩子,女人的情况和位置都不同以往了,自然就不能像一身轻的时候,活动自由。根本的变化是,卞烺开始经常地不回家了。蒋倩是一个非常明白的人,她知道怎么回事。她动情的时候,也在动脑子,她知道,靠闹靠管是没有用的,卞烺身强力壮,又是性欲强烈的人,控制是控制不了他有外遇的。她是能理解卞烺的本能。她害怕的是卞烺因此再找到一份真情,会与她离婚。卞烺她是在意的,他能干有能力,有他,他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她已经依赖住他了,想不依赖是办不到的。再说,离了婚的话,她生过孩子的,优势是不如卞烺的。找了个机会,蒋倩以弱者的姿态,向卞烺吐出了质疑和心里话。卞烺也坦然,该承认就承认了,一不做二不休的样子,随后像父亲卞金利对母亲秦秋凤一样,对蒋倩说他决不会和她离婚,而且说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无人替代,对外面的人,他不过是为“需要”罢了,那种需要,其实是像尝试吃一种口味的菜肴一样,吃罢就不想了。也是有点像吸大烟,吸一口,舒坦了就罢了。并说蒋倩现在在他心中像水,有点习以为常、司空见惯的淡然,但却是生活中离不了的。蒋倩听了,有些心酸,却没有失望,卞烺的坦然、理由和保证是叫她说不出什么的。他的意志她是扭转不了的,说了也是白说。末了,叹口气罢了。她想跟卞烺这样有扩张能力的人,只有愚蠢的女人才会与他闹下去,弄得自讨苦吃。她骨子里的性情其实是跟她的婆婆一样的,她们天生不具备把握男人的气力。没有谁教授她们,拦着她们,到了那种点上,情不自禁地就心甘情愿地认下了。这是一种相配的宿命,偏偏地,她们找的男人也是情不自禁地在她们跟前肆无忌惮了。

        蒋倩即使有一时的不平衡,很快就会平衡了。因为有卞烺,他们家里的钱是与日俱增的。卞烺对她的好一如既往,“好”就是给她不断地花钱。家里的钱叫她随便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她就不客气了,进到商场,花起钱来像流水,都是花给了自己穿、用、戴上的。喜欢的东西都能买得起,人心情欢悦中是什么烦恼都能抛到九霄云外的。这其实是女人抽大烟的时候了。为此她专门购买了两个大衣橱,里面她一年四季的衣服不知不觉中有了上百套;她还购买了鞋柜,里面也有了近百双的鞋子。化妆品、首饰更是琳琅满目。她个人用品是丰富的,放在整个家中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家中摆放的物品不断更新增加,更新增加的都是向价值昂贵走的。他们有了檀香木、红木的家具,意大利的真皮沙发,睡上了几万块钱的床,有了架近二十万元的高级钢琴,还增添了不少货真价实的古董,和各种高档次艺术珍品,家里是越来越上品位,向富贵发展了。最叫蒋倩满意的是,卞烺给她的父母在雁滩花园买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并将里面设施配备齐全,她的父母已经退休,就从天水移居了过来。另外,卞烺还在深圳买了一套高级公寓,说那是他们和家族人的度假村。算一算,卞烺做了主任还不到三年。蒋倩知道卞烺的雄厚实力背后一定是有他职务的关系,但是她是不管那么多的,当今社会哪个有权力的官不是在为自己谋利益呢?但她也有担心,总想知底,就偶尔会问卞烺。卞烺一脸的坦然,对她只说是与别人合伙做生意挣的,他来的钱基本上没有问题,叫蒋倩尽管放心。蒋倩虽然没有听过见过卞烺与人做生意的丝毫苗头,却也再不问了。只看卞烺没有犹豫的姿态,是真是假她都不再“害怕”。她太了解卞烺了,他说的就是能达到的。

        卞烺不但没事,几个月后,他又升了,升到了副行长的位置。蒋倩从此心是彻底放开了。对卞烺她是越来越佩服和爱恋。卞烺偶然放纵一下他的生活趣味,蒋倩再不会感到一丝别扭,她想卞烺给她的超越丰衣足食的生活,与卞烺的那点小“出格”比算得了什么?她随时感到的生活富足和快乐才是永恒的重要。但是,她放开的快乐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卞烺就出事了。

        所有的雄厚物质背后的经济基础,全部来自卞烺的受贿和贪污。所有的贪污都是卞烺通过做的各种手脚达到的。问题是被新接任的主任发现的,并向纪检组做了汇报。进一步检查,问题就查了出来。再进一步,卞烺自任支行的副主任以来的一些受贿行为也被调查了出来。接下来是隔离审查,批捕,移交检察院。经查,卞烺利用职务之便共贪污、受贿,折合人民币千万余元。

        卞烺明白自己的罪行是死罪,但他不想死,他也怕死;他留恋生活,他想有命就有活好的机会,有机会他还会抓住的,像他能够抓住一切的机会一样。但是这种失败他是要避开了,再活他就要开辟另一种活法了。至少是不能再走冒险的道路了。这个时候他体会出了生命高于一切的常理,钱、权力、豪华、风光、享受,不过是生命的寄生物罢了。他恳求父亲说:我没有用过你的钱,现在,要用你的钱了,用你的钱救你儿子的命吧。父亲见要强的儿子说出了如此发软的话,悲凉地叹口气说:你不说,我也要那么做。你这一次,可是顶上几辈子的相求了。

        父亲卞金利为了救卞烺,拿出了公司和个人账上所有的钱,共计六百多万元。另外卞烺的叔叔卞金荣也解囊出五十万元,加上没收卞烺的个人财产三百多万元,基本补齐了卞烺的贪污款。这样补救的措施,起了积极的作用,法院便考虑了量刑。一审宣判,卞烺被判死刑缓期执行。命保住了,就无需上诉了。

        这一年是2000年,是龙年,卞烺的本命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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