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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手洗浊的大笑

        “明白了森博黎人就是菊冈京的事实之后,再让我们理清一下那个夜晚所发生的每桩事情吧。

        “大约晚十点,自称为菊冈京的森博黎人穿着一身黑色衣服,戴着一顶宽边帽子,装作左腿受伤的样子来到了白兔酒店——因为要成为菊冈京而满足本我欲望,必须要躲过超我的检查,也即要完全地模仿矶川京的行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但是在这之前,却发生了一桩至关重要的却从无人想到的事情!

        “是什么呢?正是在十点之前,菊冈京杀死了森博黎人!坐在轮椅之上的森博黎人可能是通过衣橱上的镜子看到了森博黎人的脸,而此时其心中的菊冈京已经膨胀到要取代黎人成为主要支配体的时候了!于是,菊冈京模仿矶川京的行为拿起桌子上的圆规刺向了森博黎人的胸口。

        “不得不说明一下,因为黎人是个右撇子,所以用右手持圆规刺向自己胸部后所留下的伤痕正是我们看起来从左往右被拉开的!是的,这就解释了我提出的第二组二律背反也即‘胸口伤痕的矛盾’,这个伤痕不是凶手造成的,是被害人自己所造成的!总之,菊冈京刺伤了黎人之后,因为疼痛使得意识短暂的不清醒。而就在这之后,黎人代表的超我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覆灭了!当菊冈京从疼痛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存在黎人这个障碍了,换言之,黎人已经被菊冈京杀死!

        “变成了菊冈京的黎人,当然在出去的时候没有必要关闭黎人屋子中的灯和关上黎人屋子的大门,所以当澄子和剑持车入睡之时看到黎人屋子中的灯光仍然亮着。

        “接着,菊冈京依照惯例来到了白兔酒店,可以说黎人来到白兔酒店的行为一开始也是对于矶川京的模仿,可是见到雪子小姐之后,本我开始活跃。而这个人因为杀死黎人,使得菊冈京所代表的食色欲望愈发强烈,其来酒店的目的就是一个,为了得到雪子,而满足自己的性欲望!因为其由超我所发起的女性崇拜已经覆灭了,因此完全转向了对于肉体的需求!

        “但或许有人会问,黎人一直来酒店,为什么会有钱付账呢?一则因为菊冈京在超我的压力之下,酗酒不多,所以所需支付的钱也不是很多;二则是因为我猜测在矶川京离开黎人之前,给了黎人生活费!为什么呢?因为黎人定在矶川京面前肯定过和赞同过矶川京的行为!

        “不得不说明一下,矶川京离开之前,一定和黎人有着频繁的交流,而且肯定将其木屋的钥匙交给了黎人。这也就解释了黎人为什么能拿到矶川京的衣裤和帽子!而且,这种便利也从某种程度上加深了模仿的程度、加快了模仿人格的形成!还有一点,为什么澄子没有发现黎人酗酒呢?一则因为黎人喝酒不多,二则因为黎人一般睡得晚,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所以口中的酒气自然没有了。

        “总之,菊冈京来到酒店之后,必定对于关口雪子进行了不敬的言语之上的玷污。而且,没有超我压迫的菊冈京其酗酒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平时。甚至到凌晨一点钟之后仍没有离去。并且关键是,在大约一点半不到的时候,菊冈京一定是做出了某种令关口百翼不能再继续忍受的举动!”

        “关口先生,究竟是什么呢?”

        关口百翼木然地答道:“他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上楼去,并且打开了雪子的房门!口中还满是淫秽的言语!”

        “那么,关口雪子没有醒过来吗?她可是一直处在浅睡眠的状态之下呀!”我插嘴道。

        关口仍然木然答道:“菊冈京第一次侮辱了雪子之后,我就暗中每晚给雪子下安眠药。我不想让雪子受到打扰。”

        “恐怕并非如此吧?”御手洗浊盯着关口黯然失色的双眸道。

        “如果我们进一步分析你这家伙的心理,我们就知道你种种行为的目的了。你给雪子服下安眠药,不是为了雪子着想,而实际上是在为你自己着想,雪子是你手中的玩偶,是玩具,不能被别的人抢走,所以让雪子昏睡好了,让那个人无机可乘!反正在白天我有大把的时间把玩这个玩具!另外,在你杀死菊冈京之后,你又做出了一个更加虚伪的举动!这个且放一放。

        “总之,看到菊冈京对于自己妻子的严重的不敬和玷污行为,已经充满了怒火、失去理智的关口先生,抄起一把尖刀,狠狠地刺入了菊冈京的背后。这样就解释了第四组二律背反,也即‘背后一刀的矛盾’!当然,菊冈京立时毙命。而在确定雪子并没有醒来之后,恢复了理智的关口先生迅速运转着自己的大脑,想要掩盖掉自己的罪行。因为要使自己在玩具面前表现得毫无缺点可言,这样玩具才能配合自己继续玩下去!是吧,关口先生?”

        关口居然点头。

        御手洗浊继续道:“关口首先想到的是要造成菊冈京在一点到一点半时仍然活着的假象!于是关口穿上了菊冈京的衣裤、戴上了菊冈京的帽子——实际上是黎人从矶川京的屋子中发现的,并且装作左腿瘸了的样子走过了莱特旅店之前!

        “是的,矢部夸三被利用了。不过这个举动的结果却并不如关口当时所想的那样,关口的想法是制造出菊冈京在一点半之前依然活着的假象,可是后来警官大人却以为是菊冈京在那时离开了酒店,并且前去杀死黎人!呵呵,那是当然的,因为在当时关口并不知道菊冈京就是黎人,也不认为菊冈京和黎人有什么关系!仔细想想看,确实如此哦!因为黎人一直待在屋子中,所以关口从没有看见过黎人的真面目,而且菊冈京是可以走路的,所以关口完全没有看穿被自己杀死的菊冈京就是森博黎人呢!换言之,关口被耍了……哈哈,真是好笑啊!

        “这样,黎人就是菊冈京这个事实也解释了第五组二律背反,即‘菊冈京真实身份的矛盾’。

        “在让矢部看见假菊冈京之后,关口立刻再次回到了白兔酒店。接下来就是要处理掉尸体了!因为一旦被人发现是这个陌生人菊冈京被害,那么最大的嫌疑犯自然是关口先生!嘿嘿,如果这时关口能意识到面前这人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森博黎人的话,自然也不必再做后面的无意义的举动了!

        “可是,关口完完全全地被耍了呀!如何处理尸体呢?在关口面前有着三条路径:第一条是将尸体埋在森林里面,就像我做的那样,可惜矢部在必经之路上窥视;第二条就是将尸体抛入大海,可惜不巧的是那个时候鲇川警官和天城法医正在海滩边赏雪吟风;那么最后一条路径就是将尸体运向森博家。这时,在关口的脑中形成了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

        “我猜测模仿矶川京的菊冈京也学到了矶川京到处宣扬家丑的特性。所以,在喝酒的时候,菊冈京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刚才杀死森博黎人的事情。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在杀死了菊冈京之后,关口想到能不能把菊冈京的尸体暂时冒充黎人一下呢!反正黎人已经消失了呢!

        “当然,这个想法是建立在黎人的消失在目前还无人知晓的情况之下!所以,关口先生必定先去黎人的屋子瞧了一瞧黎人是否还在,但关口看到黎人的屋子门户洞开、屋中还有少量血迹——那是从黎人的胸口处留下的鲜血,已经黔驴技穷的关口完全相信了菊冈京的说法——我已经杀死了森博黎人,是在海滩边杀死他的,并且把他的尸体抛入了大海!当然,关口会怀疑为什么是在海滩边,因为屋中有血迹。不过关口在那种情急的情况之下,会认为这里曾只是发生搏斗吧!

        “那么,为什么说菊冈京告诉关口其是在海滩边杀死了森博黎人的呢?很简单,当菊冈京杀死黎人之时,其在衣橱的镜子中看到了背后的海滩风景,所以已经失去了辨别能力、意识混乱的菊冈京把杀害黎人的地点当作了是在海滩上!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在案发之后,关口会故意把菊冈京的帽子埋到海滩上让矢部发现!因为关口想让我们以为是菊冈京在黎人的屋子中杀死了黎人,然后菊冈京跳海自杀了!这是条关口想好的退路罢了……

        “当然关口会在埋帽子的时候巡视一番,因为要确定黎人的尸体并不在海边,而确实被菊冈京扔到海里面去了!所以,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在关口的计划中,尸体可以被发现不是黎人的,但是真正黎人的尸体却千万不能被发现!这也是我诱使凶手现形的方法!呵呵,刚才大家都看到了,在匆忙之中关口想砍去尸体的头部,来暂时隐藏尸体是黎人的这个对他不利的信息!

        “总之,关口在这时的计划就是,将这具菊冈京的尸体运到黎人的屋子中,并且扮作是森博黎人的!那么,有人会质疑,如果说在当时森林和海滩都有人在而无法弃尸,但关口为什么不等上几个小时再弃尸呢?那样的做法,岂非更安全?而且我们确实已经知道了,矢部在大约两点钟的时候就睡觉了,而鲇川和天城也在大约两点半的时候回到旅店了!

        “但是关口可不是这么想的,虽然有着很大的让人发现尸体并非黎人的可能。注意!此时关口还不知道尸体确实是黎人的——但是因为菊冈京的活动一直是在深夜,而且总是隐藏自己的容貌和行动,所以没有人知道菊冈京的模样,那么关口把头部砍去之后,也没有人能证明尸体就是菊冈京的,所以关口认为只要砍去头部、换掉衣裤,就算菊冈京的尸体出现在人们面前,人们也不会知道这具尸体就是菊冈京的!

        “另外,这点才是主要的,关口也不想让关口雪子知道自己因为醋意而杀死了菊冈京,所以让死者成为黎人,也即一个不是菊冈京的人,是最好的掩盖方法。呵呵,这个想法进一步暴露了关口的变态心理:他将雪子当作自己的玩偶,而在雪子面前却要千方百计地维护自己的正义感和高尚的心灵!所以关口不能让雪子知道自己杀了人,而且是因为一时的醋意兴起而杀死了这个菊冈京!

        “实质上,关口表现出来的强烈的占有欲连关口自已都认为是不对的,所以要不断地寻找到借口来维持住他自己的占有欲望!那就是要在雪子——玩具面前表现得富有崇高的正义感。总之,关口以绝对不能做错事,哪怕是自己做出了掩盖的举动而不让别人发现,平平衡超我的谴责和本我的沸腾的、无止境的、邪恶的欲望!所以,就算矢部和鲇川、天城本来就没有在那两条路上,关口还是会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打动,而把菊冈京的尸体假扮成森博黎人的!

        “邪恶的欲望的施行必须躲过超我的检查,而将尸体扮成黎人的,那么关口就会认为死者是被菊冈京杀死的黎人,而并不是我杀死了菊冈京!呵呵,关口超我力量的强大使其做出的幼稚、荒唐的举动!呵呵,称之为什么呢?不若说就是一种自欺欺人!总之,要瞒着超我!另外,我想请大家参阅一下范达因的名著《主教杀人事件》的第二十一章《数学与谋杀》,其中对于‘幽默行为’和‘婴儿情结’有着精辟的论述!这也是我之前所说的‘超我的暴行表现为荒唐和幼稚或者富有幻想性的性质,而本我的暴行则更多地表现为残酷、冷血和错乱’!

        “……心念电转,确定了计划的关口百翼立即付诸行动。将他认为是菊冈京的尸体——实际上是森博黎人的尸体运到了黎人的屋子中,并且为了造成黎人的屋子是第一现场的假象,就在那里割下了尸体的头部、砸碎了尸体的腿骨——因为黎人的屋子和澄子的屋子距离较远,加之澄子在熟睡中,所以干这些事情,并不会担心被人发现。他又为尸体换上了黎人的内衣和外衣,好让别人以为这具尸体就是森博黎人的!才不管这个诡计能不能得逞呢!总之,不让别人知道‘是我因为醋意杀死了菊冈京’才是关键!这样,关口的变态心理也为我们解释了第一组二律背反‘砍头的矛盾’和第三组二律背反‘为死者换衣的矛盾’!

        “那么,完全上当了的关口的荒诞行为也解释了他为什么不肯提供给我们关于菊冈京具体容貌和特征的行为!呵呵,一问到菊冈京的事情,关口总是三缄其口,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当时关口认为那具黎人的尸体其实是菊冈京的,而且不知道二者其实是一个人,所以就要想方设法让我们不能想到‘那具尸体其实是菊冈京的’这个想法!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不提供有关菊冈京的任何线索!呵呵,虽然这样做了,但是关口先生的这个计谋是不可能成功的,因为尸体就是黎人的!没有什么菊冈京的尸体存在!

        “干完了这一切的关口百翼十分满足,在最后为了制造出自己的不在现场证明,而故意砸碎了衣橱的镜子,发出的巨大声响,惊动了澄子和剑持车。呵呵,砸碎的镜子也掩盖掉了‘菊冈京自称自己是在海边杀死黎人’的线索,也使我们在海边发现那顶帽子这个发现变得不可解释了。所以我说,关口在保险起见的情况下,为我们设计好的解释:‘菊冈京在黎人的屋子中杀死了黎人,而自己跳海自杀了’变得莫名其妙和毫无用处了!

        “因为雪子并不知道自己这几天一直被人下了安眠药,所以会对警方说‘关口不可能离开我,因为我一直处在浅睡眠的状态下’,这样关口就安排好了自己的薄弱的不在场证明。呵呵,到如今大家总算明白了为何当我们问及菊冈京的事情时,关口不肯让雪子出来,而一问及他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则让她出来作证吧!不过因为我们一开始没有看穿黎人就是菊冈京,所以似乎对于关口的不在场证明也毫无兴趣,呵呵。

        “这样想来,这个不在场证明是不成立的,因为雪子是先睡的,如果雪子真的很容易被惊醒的话,那么当关口来睡的时候,应该把雪子吵醒,但是雪子没有醒来,那么我们的推测就该是关口之后一直就没有来睡觉!可惜啊……我们在当时,完全没有意识到黎人就是菊冈京这个关键的事实!

        “一并满足了本我和超我欲望的关口,快速逃离现场,回到酒店,处理掉头部之后,就安然入睡了。我想问你的是,你究竟把菊冈京,哦,不,是黎人的头部藏在了哪里?”

        关口无力地说:“我把它藏在冷冻室里面了,计划等风波过去之后再处理掉。”

        御手洗浊似乎像想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忽然开始了大笑:“哈哈哈哈……关口先生,何不像天城所计划的那样,把那具尸体给吃了呢?哈哈哈哈……如果吃掉的话,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呀!哈哈哈哈……没有人知道黎人就是菊冈京,尽管菊冈京和黎人同时失踪了,可是也不要紧呀!没有人会怀疑的嘛!……哈哈哈哈……你说呢?”

        “……你真恶心!”关口咬牙切齿地说,而在一旁的天城又被御手洗浊再一次嘲弄了。

        御手洗浊说:“所以之前我就说过了,解不开谜题,是因为推理前提错误了。这件案子并不难解,只要我们把‘凶手杀人时知道被害者的真实身份’的前提改成‘凶手杀人时并不知道被害者的真实身份’,那么我们的推理就变得顺畅多了!呵呵,鲇川大人、天城兄弟,以后要多注意一下推理前提的正谬哦!”

        御手洗浊又大笑起来了,边笑边说:“真是的!怎么会有这样的情况呢?!凶手在杀人的时候居然不知道被害人的真实身份!而且……哈哈哈哈,最搞笑的就是,杀了人之后,凶手居然还努力地把尸体装扮成被害人真实身份的样子!哈哈哈,这真是太好笑了!关口先生,你是我所见过的最……最可怜……最……最搞笑的凶手啦!”

        “只是,”关口颓倒在地,“我最后还有一个疑问:菊冈京就是黎人……那么这具尸体又是谁的呢?”

        “哦?哪里有尸体?……你说的是这个?就是你刚刚一刀砍断头部的?什么嘛……这个怎么会是尸体……是道具罢了,你砍头的时候不觉得断得很轻易吗?而且分量这么轻,你拖出来的时候没发觉吗?真是的,如果你在砍头的时候仔细分析的话,很容易知道这是个道具嘛!”

        我心想:这种危急关头,哪有人会想这么多!理性已经完全丧失了!

        “嘿嘿,所以呀,我只能靠这个引出你了,因为我实在没有证据呀!而你,却是在所有人之中唯一一个认定死者并非森博黎人,而且如果被发现了另一具尸体——你会十分肯定地以为是黎人的尸体吧——会对你构成很大威胁的人!因为一旦被发现了‘真的’黎人的尸体,那么被你砍头的‘假黎人’尸体就会有可能被当作是菊冈京的尸体!嗯,没错,只有你了,其他人都是无关的,只有你——关口百翼!才会这么急匆匆地想隐瞒这具尸体是森博黎人的信息!”

        原来如此!

        “可是,说到这里……哈哈哈哈,对不起了,关口先生,实在是很好笑啊!太好笑了!怎么会有这种事情?这具可明明不是森博黎人的尸体哦!!”御手洗浊似乎也丧失了理智,有些失控!

        我正想拉住御手洗浊,并且把关口带回去归案的时候,森博澄子和剑持车赶了过来。

        澄子一脸的焦急,看见了那具断了头的尸体,有些犹豫,似乎又要开始啜泣。

        “不必了!澄子小姐!”我只好道,“这具当然不是黎人的尸体,这只是个道具罢了……实际上,之前那具真的是黎人的尸体。这是为了引出凶手而使的花招罢了!嗯,真正的杀害黎人的凶手,就在地上,起来吧,关口百翼!”

        澄子望着关口百翼,先是一脸的疑惑,后来看到我肯定的神色,忽然像发了疯一样,扑向关口,又是抓又是咬。

        御手洗浊无奈地劝阻道:“不要这样!听我说嘛!唉,不过也对你解释不清了……剑持大哥,快点拉住她啦!”

        剑持车抱住了澄子,澄子对关口磨牙瞪目。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剑持车不禁问道。

        御手洗浊默不作声。我和天城面面相觑,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们解释整件事情的真相!

        人类……真是种孤独的生物!

        我不禁想到黎人的诗歌:“有一种自由叫作孤独,它在我一生中静静飞舞。”

        而御手洗浊在一旁喃喃自语:“孤独的自由也是自由。雪子比黎人可怜呢……”

        我最终只好道:“这样吧,我们先带走关口先生,之后再向你们解释如何?”

        案件结束之后,我忍不住问御手洗浊:“那个假尸体,你是怎么弄来的呢?”

        “我不是去北海道了吗?呵呵,我是问鸦城导演借的呀!”

        真是的……

        “所以……”御手洗浊露出了难得的悲哀的面容,看着我一字一顿地道,“所以这件案子真是‘二律背反的诅咒’啊!”

        “二律背反的诅咒?你是指那五组二律背反吗?”我诧异地问道。

        “嗯,那也是其中之一,不过最为悲哀的一组二律背反是关于人性的呢!”御手洗浊严肃地道,“大人,关于这件案子我说了那么多,不过真正最核心的东西呢?这件案子的本质呢?最为悲哀的一组二律背反是什么呢?”

        “呀……”我不禁想起关口和黎人的荒谬行径。

        “第六组和第七组二律背反是关于动机的,也是关于凶手关口和被害人黎人的。”御手洗浊无不哀伤地说道,“那就是关于‘无法面对而实行的自欺欺人和逃避’。仔细想想看,黎人难道真的愿意变成这样的人吗?关口又为何要那么愚蠢地把尸体搬运过去呢?根本是毫无好处的嘛!不过,虽然没有好处,但是有了意义。事物本就没有什么好处和坏处,它们的存在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有意义,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什么没有意义的事物。依照现代心理学的观点,他们二人的做法似乎是一种极端的心理防御机制,是在冲突中解决矛盾的方法。在我们看来,这种做法是毫无意义的,但是在他们看来,这种做法赋予了某种意义,这种意义就是让自身可以继续存在下去!”

        “意义和存在?”我尚未完全理解流浪汉的真知灼见,十分茫然,“背反和诅咒?”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人类本就是身不由己的呀!”流浪汉唏嘘不已地摇着头,“从人类存在的一刻开始,这种为了让存在赋有意义的行为就在不断发生。如果没有意义,不就等于没有存在吗?所以,就算明知这是一种诅咒,是一种悲剧,但是还是要继续啊!这就是第六组和第七组的二律背反!

        “从这点上来说,这件案子十分特殊。因为不但表面的线索,乃至于深层的悲剧都是符合二律背反的实质的。森博黎人由于受到了二律背反的诅咒而将自己的身份从森博黎人变化成了菊冈京;关口由于受到了二律背反的诅咒而将尸体的身份从菊冈京变化成了森博黎人。唉,真是无稽的循环啊!……再仔细想想当初我所说的关于本我和超我、物质和心灵、宇宙和人类等两极、对立、交融、循环之事物的言论,还真叫作天启呢!大人,你觉得呢?”

        “我……”我尚未完全消化御手洗浊的言论,“觉得什么?”

        “难道不觉得碰上这么一件特殊之极的案子是一种幸福吗?”御手洗浊终于展颜笑了起来,“哈哈,对了,再帮我跟天城说一声感谢。丢了性命不打紧,关键是能碰上有趣的事件,哈哈……”

        “呵呵……”我也是觉得十分开心呢!虽然这件案子背后的真相令人无比哀伤,但是能在有生之年碰到如此惊心动魄的案子,真是一大幸事了。

        “对了,大人,能否带句话给天城法医?”御手洗浊似乎意识到了其他的什么东西。

        “什么话?”

        “我认为他写类似‘诡计流’‘岛田流’的东西是没有出路的……”御手洗浊绞尽脑汁,似乎在找某些合适的词汇,既不伤人又能让人意识到自己的水准。

        “没关系,直说好了。”我道,“简而言之,他根本不会写推理小说嘛!”

        “嘿嘿,没有的事。我是说,通过这件案子,他是否能有所领悟?”御手洗浊不屑地看着我,似乎认为推理小说这种东西跟我才是不搭界的,“也就是说,推理小说中的诡计目前为止已经到了穷尽的地步,我们似乎应该考虑其他的更为深远的东西了?”

        “因为诡计想不出来才去想其他的玩意咯?”我讥讽道。

        “不是,有一种更难、更有挑战性,也更让人惊骇的形式的……只不过,我现在还未能准确地阐释出来而已……”御手洗浊的自我似乎再次沉浸在由本能欲望所激发出的关乎推理小说“命运”和“突破”的超我态之中,“我是从这件‘二律背反的诅咒’中得到的天启。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书柜上所摆放的推理小说已经完全变样了。或许现在有人诟病新本格完全是为了诡计服务,除了诡计什么都不管。但是在我所料想的某种新形式中,应该诡计也只是一种手段而已,除了作者所要指出的‘那个东西’外,连诡计也可以不管,也可以去硬性地编织!也就是说,‘那个东西’是形而上的,诡计和其他都是形而下的。

        “或许这种形式的推理小说,其最吸引人的、最惊骇的、最能和目前的‘推理小说给予读者的最大冲击’媲美的地方就在于:如何让形而上和形而下完全地融合。亦即是说,要构建起一座桥梁,让两部分有机地结合起来。是的,这种连接方式将是最为重要的部分!只不过……”御手洗浊说的话我完全不明白,看来只有这个狂人自己才能明白他的狂语了,“这样的小说真的是可遇不可求呀!大人,知道吗?像‘二律背反的诅咒’这样的案子真的是可遇不可求啊!大人,知道吗?”御手洗浊开始歇斯底里地哭吼起来。

        “真是惊天动地、感天动地、顶天立地、开天辟地啊……”我看着御手洗浊手舞足蹈的表演,觉得真是滑天地之大稽。

        “你!什么都没听明白吗?”御手洗浊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猛然骂出一句粗话,“也罢也罢,有一种自由叫作孤独嘛……”

        “那么……”我茫然若失中正想打发御手洗浊走人。

        御手洗浊霎时间恢复了作为流浪汉的窝囊样子,可怜巴巴地抢先道:“大人呢,大人!大人可是保证过我能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季的呀!不需耍赖哦!否则,那就有可能您的本我控制您的超我了哦!”

        什么嘛!哪有那么严重!不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爽气地道:“当然。只不过,御手洗君!我满足了你本我的需要,可不敢保证能满足你超我的需要哦!”

        “唉,可怜呀!我的超我恐怕要咕咕直叫了!不过……比起超我得不到满足更糟糕的,不就是连本我都得不到满足了吗?嘿嘿,我至少比那样的人要强啊!”

        御手洗浊得意地哈哈大笑。

        我心想:御手洗浊本我的满足,不也是在靠我鲇川大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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