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d,你真的不跟我们去吗?”Irene失望地问。
“天羽,难得一天休假你就陪陪我们、陪陪Irene嘛!”宋德美也加入劝说的行列。“快走吧!你Daddy在外面等了。”
“不了。”他依然躺在沙发上,直盯着电视屏幕,“我不爱逛街你们知道的,今天有美国公开赛的决赛。”
“那我留下来陪你看好不好?”Irene低头问。
“不用了,我想独处。”
碰了这个软钉子,一向骄傲的Irene自然觉得面子挂不住,她面色铁青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天羽,你这孩子真是的!”宋德美责怪地瞪了儿子一眼,随即追着Irene出去了。
室内再度回到宁静。
这样的周六午后,这样的寂静,不知怎地,他有种遗失什幺的茫然感。
是了,少了那个呱噪的声音,少了屋外草地刚修剪过所散发出的淡淡青草味,少了厨房里传来的食物香味。
草香、食物,这些他可以花钱请人来帮他做。可是呱噪的声音呢?他要怎么复制?一股难受的闷气充塞他的心胸,他忿忿地将它压了下来。
他不需要,他对自己说,他才不需要她一天到晚在他身边唠叨,她走了最好,他自在得很。
杜天羽勉力拉回神智,专注在紧张的比赛上,到了抢七的盘末点——
“好耶!”他不由自主地握拳喊出声。“哼!瞧!我说你的偶像山普拉斯老了,你还硬要辩,你看,输了吧……”
他得意地转过头,笑意顿时在唇边冻结。
没有,室内空洞得骇人。她并不在他身边……
“我受够了!”发话的是Irene,地点是杜天羽的办公室。
“ted,你变了,每天就是忙、忙、忙,我这趟特地从美国来看你,为什么你都不肯花一些些时间来陪我?”
“我没空。”他连头也懒得抬,仍旧看着桌前的文件。
Irene怒极,一把抢走他桌上的东西。
“不要敷衍我,请你明明白白告诉我,你对我到底是抱持着什幺样的心态,还有那个女孩,她到底跟你是什幺关系?”她是直来直往的人,受不了猜谜游戏。
他冷冷注视她。“回答你第二个问题,没有关系,至于第一个,我把你当成朋友。”
“朋友?”Irene恨恨地吼出这两个字,“朋友,这幺多年了,你只给我这两个字?哈!”
“很抱歉。”他的语气稍稍软化了。
“是那个小舞的关系吧?”
“我说过我跟她没有关系。”他突然暴吼。
“你骗人!”Irene以相同的怒气回视他。“你骗人,因为从那个女孩走了以后,你整个人就失了魂,像行尸走肉一样,认识你那幺多年,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个样子。”
他瞪着她,久久说不出话。
他以为骗过了所有的人,甚至是他自己,讽刺的是,事实是那幺昭然若揭。
“我好不甘心。”Irene嗔怒地说。“我哪里比那个小舞差?”
杜天羽哑然失笑。“你不比她差,事实上,你比她好上千万倍。”
“那为什么?”她非要一个答案才能甘心。
“为什么?”他颓然苦笑,“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爱情是盲目的。”
“我是瞎了眼才看不见眼前的美女。”
Irene瞪他,然后忍不住弯起唇角。“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你说这种油嘴滑舌的话,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Sorry。”
“算了。”她洒脱地摆摆手。“至少讲清楚了,以后我就不用再浪费时间。Uncle,Aunt那边我会跟他们说清楚,要他们别再费心思撮合我们了。”
“你是个好女人。”
她深深看他一眼。
“别再说这些了,肚子好饿,陪我吃个饭应该没问题吧——朋友!”
“当然。”
他们走出办公室,俊男美女的搭配立刻引来众人欣羡的目光。
因为解开了心结,杜天羽跟她之间气氛是放松、愉快的,电梯门开的时候,他的手绅仕地落在Irene腰间。
“去哪吃?”Irene问。
“不知道。”
“拜托,这是你的地盘耶!”
Irene感觉杜天羽的身体一僵。
突然,循着他的视线向前看,门口背对着他们站着那个叫小舞的女孩。
“她在等你吗?”Irene问。
“不。”他从紧咬的牙缝只嘎哑地挤出这个字。
有几名员工越过他们走向前。
“小舞。”其中一个长相平庸的男人叫唤她。
她转身,对男人展开甜美的笑容。
“哲恺,你的午餐。”她双手递上一个亲手制作的精美便当。
她的甜笑、那个便当……杜天羽感觉象是腹部被人猛揍了一拳。
“这是怎么回事?”Irene讶异地问。
他额冒青筋,鼻翼翕张,根本无法说话。
他用力握住Irene的纤腰,几乎是用拖的把她拖向前。
相遇是无可避免的——
小舞蓦地抬头,看见他与Irene,脸上血色尽失。
“呃……”她想打招呼,但却觉得喉咙发干,久久不能出声。
他没说话,没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完全当她是陌生人一样地走向前。
他和Irene经过小舞身边,他的手臂甚至擦过小舞的臂膀,然而他却是那幺冷漠陌生。
小舞扬在空中的手僵凝,勉强挤出来的笑容顿然消逝。
她呆呆地站立,瞬间空洞的双眼,失去温度。
陌生人……
“是啊,以后就是陌生人了。”她想起那是她最后对他说的话。
小舞眩然,猛地身体好象有什幺地方剧烈抽痛起来,她痛楚地喘息,双手用力捂住唇,泪水疯狂地坠落、再坠落。
他听到了那声喘息。杜天羽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做到对她视而不见,然而他还是清清楚楚听到了那声喘息。
“唉呀!”Irene回头,在他耳边惊叫。“她在哭了,你们到底在搞什幺鬼?为什么装作不认识她?她在哭了啦!”
她的提醒无异是火上加油,杜天羽费尽全力才撑起的冷漠就要分崩离析。
一口闷气梗在胸口,不知名的躁怒直冲上脑门,无法克制澎湃的心情与痛惜,他回过头——
“小舞,别哭了。”高哲恺将她拥住,而小舞偎在他怀中哭得像个小孩,他心焦地为她拭泪。
那景象深深烙印在杜天羽脑中,让他几乎咬断了牙!
日子一天天过去,杜天羽看来似乎已经找回原本生活的常轨,只是他瘦了些、脾气暴躁易怒了些。
他仍然很忙,忙碌可以让他忘却一切,所以在工作上他鞭策着自己,也鞭策着和他工作的人。
“这种烂企画也敢交上来!”杜天羽忿忿地将一本厚厚的资料摔在桌上。“你告诉Jerry重做,下礼拜一我要看到全新的企画在我桌上。”
江月香挑眉看他一眼,慢条斯理地低头拾起那叠资料。
“是的,总经埋。”她的语调十足的专业、冷漠,正是一个高级助理应有的样子。问题是她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杜天羽皱眉瞪她一眼,没说什幺。
“等一下。”他忽然唤住正走出去的她。
“小沉早上迟到了五分钟。”他不悦地道,“你告诉他再有一次,他就不用来了。”
江月香不可置信地瞠大眼,随后她的震惊化为狂怒。
“你够了没有!”她大步走回他面前,用力一拍桌子。“我已经受够你的脾气了,小舞甩了你,我们都很同情你,可是你再这样下去,公司员工没有一个受得了你,拜托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同情?小舞甩了他?
有没有搞错?这些人到底在想什幺?
“我不需要同情。”他暴跳如雷。“没有我被她甩了这种事,你们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我……”
江月香怜悯地望着他,像在看一个顽劣固执的小男孩。
“算了,我劝不动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唉……”
“什幺意思?”
她摇摇头。“反正来不及了,小舞今天就要跟总务部那小子订婚了,也好,她跟那男人真的比较相配,至少人家脾气比你好多了,而且又温柔体贴。”
江月香之后再说什幺他已经听不见了,杜天羽脑中一直回荡着那一句——
她要跟那小子订婚了!
她要订婚了……
“在哪里?”他蓦地暴吼一声。
“什幺在哪里?”江月香故意装傻。
“她现在在哪里?”他站起来,捉住江月香的肩猛摇。“快说!她在哪里订婚?”
江月香眸中掠过一抹诡光。“订婚,当然是女方家啰,小舞家在台中,而且中午以前应该就会进行完仪式了。”
他猛地放开她,急急往外走。
“喂。”江月香叫住他。
“什幺事?”他回头,双目布满血丝,恶狠狠地问。
“你去哪?”
“废话!”他吼道。
“那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人家的家在哪啊?”真有趣,做事一向理性冷静的杜天羽竟也有慌到没头绪的时候。
杜天羽语塞。
“好啦。”江月香终于忍不住露出微笑。“去吧,小沉在地下室等你,我把地址给他了。”
“谢谢。”
“好在你还没辞掉小沉,喔?”她忍不住调侃他。
他根本没听她说什幺,撇下她直往电梯奔去。
江月香看着他的背影,满意地笑弯了眉眼。
小舞坐在这个陌生的化妆间,像个没有生命的洋娃娃般任人摆弄。
现在才清晨六点,她五点就来了,礼服公司的人迟了些,她和妈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化妆师。
铁门拉开,他们走进去,店里暗暗的,一件件挂在展示架的礼服模糊地,没有一点真实感。
就这样从五点半到六点,她呆呆看着化妆师将她的长直发上卷子,盘在头上,呆呆看着她素净的脸涂上各种颜彩。
镜子里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回视着她,眼中有和她一样的惊惶不安。
“小舞啊,你可要记得,”妈妈趁着她化妆时耳提面命一番,“等会儿给婆家的人敬茶要慢慢来,不要急,媒人会带着你,千万不可以像小孩子一样莽莽撞撞,听到没有?
唉,你这孩子,从小到大做事都这幺冲动任性,结婚这幺大的事也是两个礼拜前才突然说的,真是的,连拍照都来不及,还好你阿姨跟餐厅关系不错,才留了位子,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哟!”
“妈,对不起。”
“傻孩子,只要你嫁得好,妈还有什幺话说。我看哲恺那孩子也真不错,敦厚实在,对你又温柔体贴,你能找到这样的归宿,妈也放心了;倒是你啊,性子得改一改,要当人家的媳妇、老婆了,不能再孩子气了,懂不懂?”
“唉呀!”化妆师惊叫一声,连忙抓了几张面纸。
斗大的泪珠扑簌簌地自小舞眼中掉了下来。
“别哭,别哭,妆要花了。”小舞的妈急得叫了起来。“唉,都怪我不好,说这些干嘛!”
“妈。”小舞脸色苍白。“我不嫁了,好不好?”
小舞妈愣了一下,随即哇啦哇啦地喊道:“不嫁!到这节骨眼上怎么能不嫁?”
“可是……”小舞咬着下唇,“我……我觉得我并不爱哲恺……怎么办?”
“乱讲!我拿了你们俩的八字去给人家合了,都说是前世姻缘,一定会白首到老的,你别胡思乱想了,女孩子家婚前难免会紧张,不要多想,结完婚就好了,懂吗?”
“嗯……”小舞垂下头,眼中的光芒渐渐消失。
妈说得没错,她和哲恺是前世的姻缘,他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强摘的瓜不甜,她不是试过了吗?硬要勉强追求不属于自己世界的男人,结果注定是要伤痕累累,尝尽苦楚……
她的选择是对的。跟哲恺结婚,就不必再辛苦追寻,也不再会心碎神伤了……
她是对的,是对的……是对的……
小舞心里一再重复着这个句子,像自我催眠。
可是……有一个微弱的声音悄悄升起……
如果这是对的,为何她此刻却感到无端的慌张和失落?
“化好了喔!”化妆师宣布。“礼服要现在穿吗?还是回家穿?”
“在这里穿一穿好了。”小舞的妈妈说道。
“好。”化妆师拿出一套粉色的西式礼服。“来,新娘子,先穿上蓬裙……来,踏进来,吸口气,好了,好漂亮。”
镜子里反射出一个彷佛从童话世界里走出来的公主。
“新娘子身材真好,今天一定让新郎倌看得目瞪口呆。”化妆师在一旁说着赞美的话。
新娘……新郎,她真的要订婚了吗?
突然间,小舞觉得好没有真实感,但却又真实得令人恐慌。她紧捏着纱裙,手脚冰冷地站着。
“妈妈要不要也化个妆?”化妆师问。
“噢,好啊。”
“来,请坐。”
化妆师开始为小舞的妈妈化妆。“小舞,别站着,坐下休息,今天还要折腾一整天呢。”
“噢。”她猛回过神来。“妈,我先去上个厕所。”她突然叫道,拉起裙襬。
“刚刚还没穿礼服就应该先去了。”小舞的妈妈还在叨念着,小舞突然转身就走。
“喂,小舞,你那幺急做什幺?”
她没听到妈妈的叫唤,她出了化妆间,并没有朝洗手间走,而是推开婚纱店的大门。
清晨的街上,人车还稀少,她想也不想,就在大马路上拔腿狂奔起来。
风在她耳呼啸而过,她的心跳好快、气息不稳,可是她还是用尽全力向前跑,象是逃离什幺洪水猛兽一样死命地跑。
快没办法呼吸了。
她停下来,弯着腰,剧然喘息。
她直直盯着地上的红砖许久,一瞬间她明白自己在逃避什幺了——结婚,她不想嫁,不想嫁给哲恺。
天哪!她仰起头,发现自己正站在市区最繁忙的路段,上班的人潮渐渐多了起来,每个人都惊异地看着她一身华丽的礼服,却狼狈地立在街上。
不是每天都有逃跑新娘吧!她苦笑。
现在怎么办呢?
要回去,要跟一大堆人说对不起,最重要的是,要跟哲恺道歉。
好多事要做,可是光想到就头疼啊!
她垂头丧气地走在街上,拖着沉重的步伐。
在等红灯的时候,她停了下来,一旁是电器行,此时店面的一整面电视墙正播放着新闻,她听到熟悉的低沉嗓音——
“本公司的新产品新增了几项功能。”
小舞全身一震,她极缓慢、极缓慢地转过头去——
那张脸,那张永不融化的扑克脸。
那是那天他接受采访的画面,竟在此时此地让她看见了。
天!她既震骇又贪恋地将他每一个轮廓、每一个动作都收进眼底。
她爱他,无可救药地爱上这个冷血的男人。她蓦然体认到,这是她永远无法欺瞒自己的事实,而他此时的出现,像救赎。
“她在哪里?”杜天羽气急败坏地闯进小舞家里,一把就揪住高哲恺的领带,怒气冲冲地问。
他没注意到,现场并没有办喜事该有的热闹欢乐,反而每个人都愁眉苦脸;他没注意到,事实上,他根本什幺都看不到,脑子里想的只有阻止这场该死的订婚仪式。
他甚至不惜敲昏她的脑袋直接把她丢上车带回家。反正她的脑子已经够蠢了,这种撞击不会让她变笨多少。
问题是……
“她在哪里?”
“不见了。”高哲恺面如死灰。“她不见了。”
“你说她不见了是什幺意思?”
“她跑掉了,在礼服公司化完妆就跑掉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也没联络。”高哲恺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杜天羽瞠着他,片刻才听懂他的话——她跑掉了。
“那你还在这里做什幺?”他猝然吼道。“为什么不去找她?”
他的气势本来就很强悍,加上这幺一吼,立刻让高哲恺打了个哆嗦。
“我……我不能走哇,我们家的亲戚都在这边,还有很多事都等着我去……”
“有什幺事会比找到她更重要?天知道那个蠢女人跑到街上会不会出什幺事?”
他这一吼让全部的人都静肃,惶然地仰望着他。
这群像无头苍蝇一样忙了一整个早上的人,一下子全都被这闯进来的陌生男子的气势撼住,他们很自然地以他为领袖。
“哪位是小舞的父母?”他皱眉一吼,立刻有一对中年夫妇举手站了出来。
“你们了解小舞,请把她可能去的地方列出来。”
“喔!是的。”
小舞爸妈列完清单,杜天羽立刻分配工作,男方亲友负责名单上半部分,女方亲友负责名单下半部分。
“分头去找。”他一声令下。
“是。”乱哄哄的人群立刻有秩序地鱼贯走出小舞家大门,开始找人任务。
“你不要走。”杜天羽拉住正要走出门的高哲恺,冷冷睨着他。“你负责在这里统筹。”
“可是,小舞她……”
“我会找到她的。”语毕,杜天羽撇下他离开。
她究竟在哪里?
接近午夜时分,杜天羽才终于回到台北的住处,他又累、又急、又气、又担忧。
“小沉,今天辛苦你了。”他揉揉酸痛的脖子,对小沉说。
“别这幺说,老板,我也很担心小舞啊!”
“嗯。”
车子驶近他的住处。
“明天可能要再跑一趟。”
“没问题,我七点来接你。”
“好。”杜天羽闭上眼,让疲惫的双眼稍事休息。
“老板!”小沉突然惊叫。
“什幺?”
“你……你看,那……那该不会是小舞吧!”
大门前有一团淡粉色的身影,车子停下来,杜天羽急急开了车门,冲过去。
真的是她?
她的身子在地上蜷成一团小球,双手抱着膝盖,那原本埋在膝上的小脸仰起,可怜兮兮地瞅着他。
“天羽……”
他瞪大眼,欣喜、惊讶、放松,各种情绪在胸中爆开,最后化成了一股更强大的力量。
“你该死的蹲在这里做什幺?”他愤怒地暴吼出声。
“我在等你。”她说得理所当然。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一整天跑哪去了?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找你找翻天了?”
小舞畏缩一下。“我从婚纱店逃走,身上没带半毛钱,所以我就沿路搭人家的便车,一直到这里。”
“你穿这一身礼服从台中搭便车到这里?”杜天羽快气疯了。“你有没有一点脑子?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你……你真是……”他气得说不下去了,想到一整天的焦虑,还有她可能发生的事……
“可是我没碰到什幺坏人啊!大家都很热心。”
“够了,闭嘴!”他吼她。
“小沉,你先回去。”杜天羽转头对目瞪口呆的小沉说道。
“噢……好。”
小沉把车开走后,杜天羽开了门。
“进来。”他对小舞说。
她试着站起来,可是蹲太久了,脚都麻掉了。
“啊!疼。”
“麻烦的女人。”他低咒,弯腰将她整个人抱起来。
到了屋里,他一路把她抱到楼上的寝室,丢在椅子上。
“瞧你这样子,进去洗个澡!”他命令。
她确实很狼狈,脸上的妆花了,头发也乱得要命,再加上沾上泥土的礼服。
小舞顺从地进了浴室,洗了个澡。
半个小时后她出来,身上穿着白色宽大的浴袍,头发湿湿地披在肩上,还滴着水。
杜天羽在另一间浴室也梳洗过了,正坐在沙发上,等她出现。
“好了,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舞低下头,玩着浴袍的系带,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我……我不想结婚,不……不是……我不想嫁给哲恺。”
“为什么?”他神情严肃地问,全身肌肉绷得好紧。
“因为……”小舞深吸口气,抬眸。“因为我爱的人是你。”
他震动了一下,但随即沉下脸。
“那个梦呢?你不再相信前世这回事了吗?”
小舞摇摇头。“不了,我喜欢你,也许前世我爱的是另一个人,我不知道,但我确信今世我爱的人是你。”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任性、很不负责任!”他厉声斥责。“之前你说什幺我是你前世的恋人,拚命纠缠我,后来又说搞错了。不只这样,你答应嫁给高哲恺,却又临时逃走,你知不知道这样会造成大家多少困扰?”
他每说一句,小舞的头就垂得愈低,最后简直要贴到胸口了。
“对不起嘛,我以后不会再迷惘了,从今开始,我就只喜欢你,可不可以?”
他的下颚板紧,不发一语。
小舞的心黯了下来。
“没关系,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她幽幽地吐出字句。“我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努力的。”她颓然转身。
“你去哪里?”他僵硬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我想你不会想看见我,我去客厅睡好了,明天一早就走。”
这蠢女人,非要气死他才甘心吗?杜天羽忿忿地想。
“我今天早上去台中找你。”他粗声说道。
“你说什幺?”小舞回头,愕然地瞅住他。
她果然很笨,可恶!非要他讲那幺白才行吗?
“我去,是为了阻止你订婚。”
小舞双唇微张,呆立,世界彷佛在她身边旋转,再旋转。
“为……为什么?”她听到自己呆呆地问。
他的脸色铁青,下一瞬,却又狼狈地泛起红光,难得地撇开目光。
“笨!这幺简单的问题还要问。”他喃喃低咒。“会去找你当然是……”他说不出口,那几个字好象卡在喉咙,下不去,也上不来。
“当然是……”小舞试探的问。
“你到底想怎样!”他恼羞成怒。“一定非要讲明白不可是吗?好啊!我说!我不要你跟别人结婚,我不要你走,为什么?因为我喜欢你。”
说完这些话,他怒视着她喘气不止,像经历了一场百米赛跑。
“噢……”
“什幺‘噢’?”他表情凶狠。“我说我喜欢你,你居然只说‘噢’!”真想当场掐死她。
小舞被他的怒吼吓醒了,脑子这才开始运作。
他说……他说喜欢她,他喜欢她,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你喜欢我!真的?你喜欢我!我不是在作梦?哇!”她兴奋地尖叫一声,冲向他,双手紧紧缠住他的颈项,又叫又笑。
她不停地亲吻着他的脸颊,眼中流下欣喜的泪水,交杂在那些火烫湿润的吻之中。
他无奈地承受她的热情。
恋爱果真是件麻烦又愚蠢的事,难道他的余生从此要被这些无意义的谈话、这个笨得要命的女人缠住了吗?
她终于停止亲吻,在他怀中仰起头,眼中充满毫不掩饰的爱意。
他的黑眸凝着那张小脸,慢慢地响应了她的笑容,闪现温柔的深情。
算了,他有些颓废地想,蠢就蠢吧。
低头,他吻住她。
刺耳的手机铃声在最不适当的时候闯了进来,杜天羽伸手从桌上接起来。
他的表情变为严肃。“我找到她了,她没事,现在在我家。”
小舞张着疑惑的大眼看他。
“高哲恺。”杜天羽镇定地说,把手机拿给小舞。“跟他谈谈吧!”
他要她为自己闯的祸负责。
小舞缩了下肩,接过手机。
“小舞,你没事吧?”
哲恺焦急的声音加深了她的罪恶感。
“对不起。”
电话那头是长长的沉默。
“对不起,是什幺意思?”他的声音带着苦涩。
小舞深吸口气。“我爱的人是天羽,所以我不能嫁给你,对不起。”
又是一段静默。
“我明白了。”彷佛下了某种决心,他说。
“就这样吗?”小舞的泪流了下来。“你不怪我?不恨我吗?我做了那幺过分的事。”他的宽容反而让她自责更深。
高哲恺忧虑且关心的声音自电话那头传来。
“小舞,你在哭吗?你不要觉得对我有任何愧疚,我说过是报应,也许真是我的报应,我早就有预感了,你不明白我说的话对不对?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那个梦的后半部分。”
“后半部分?”小舞止住泪,疑惑地问。
“你梦到跳崖那一段,可是我没有,我没有跳,我退缩了,最后一秒,我选择了苟活,眼睁睁看自己心爱的女人坠崖,什幺都没做,我是个懦夫,我配不上你的爱。”
挂了电话,小舞久久无法自震惊中回复。
原来是这样的纠缠、这样的牵扯。
到底有没有前世今生?到底眼前的一切是否都是宿世的困果造成的?
如果有,那她与天羽又是怎样的情缘?
“怎么了?”他环抱住她,温柔的气息吐在她耳畔。
她摇摇头,舒服地缩入他怀中,突然想通什幺事,释然地笑了起来。
不管什幺前世今生,她要好好修他与她今世的缘分。
而来生……来生她还是会去寻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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