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终究还是打开汤尼·史温的人事文件，他本来就料到自己会这么做。他没有跳过那张拍立得照片。那是一年前的旧照，而且画质远远不如相馆的照片，不过还是比柯提斯·墨尼给的那张监视画面照片清晰多了。退伍十年后，史温的头发竟然比他以前在军中还短。当时一般士兵已经开始流行理平头，但那股狂热还没向上延烧到军官阶层。当时史温留的是一般西装头，但这么多年来他的头发一定变得较少，而且发型已经改为半吋长的“凯撒头”。在军中他的头发是栗棕色，如今已是一片灰白。他的脸上有了眼袋，而且两颊颧骨上也鼓出肉来。他的脖子比以更粗，令李奇惊讶的是，他竟买得到衣领合身的衬衫。他的领围大小简直就是汽车轮胎。

        一片寂静中，卡拉问：“接下来怎么办？”

        李奇知道她其实不是要问问题，只是想打断他，让他不要继续看数据，以免情绪变糟。他把文件阖起，放在床上与其他文件相隔很远的地方，让它自成一类。就算只是一份数据，他也不希望史温跟他最近的那些混球同事混在一起。

        李奇说：“我们必须查出谁知道这件事，还有那架直升机上有谁。至于其他人，就让他们再活久一点。”

        “什么时候可以查出来？”

        “今天稍晚，妳跟大卫去盯着高地公园的工厂，法兰西丝和我再回东洛杉矶。一小时后出发，现在睡一下，养足精神才能干活。”

        李奇和法兰西丝清晨五点离开汽车旅馆。他们各开一辆本田，两人就像开车通勤的上班族，一手摆方向盘上，另一手用来和对方通话。李奇说，他觉得当警报声响起时，拉梅森和蓝诺斯会直接到高地公园的工厂去，这是他们遇到紧急状况的标准作业流程，因为高地公园那里比较敏感。他们怕东洛杉矶的攻击事件只是声东击西的诱饵。但经过平静的一晚，他们在恐惧消退后会在破晓之际来到高地公园这真正的犯罪现场，他们会宣称玻璃帷幕大楼暂时无法正常运作，要大家放一天假，只有各部门主管会被召回清查损害状况，并开出遗失对象清单。

        法兰西丝同意他的分析，她问都不用问就知道接下来的计划要如何进行，这就是为何李奇这么喜欢她。

        他们把车停在一百码外，但停的是两条不同的街，隐藏在一般的车辆中。太阳已从地平线升起，黎明的天色一片灰暗。李奇距离新世纪的大楼五十码远，从玻璃帷幕中他看到自己这辆车映射在上面的影像，车子看起来又小又远，完全不会引人注意，只是周遭数百辆车中的一辆。有辆平板卡车停在被撞烂的会客区前，车头朝外。一条钢索往内伸进里面的一片黑暗中，名叫帕克的家伙还是穿着风衣站在现场指挥，身边还跟着一个手下。李奇猜想：另外三个手下已被派去高地公园，让拉梅森和蓝诺斯可以有喘息的机会。

        平板卡车的钢索猛力拉紧，开始往前拖，大厅里那辆蓝色克莱斯勒从后面被拖出来，移动速度当然远不如它进去时快。它的车身掉漆，车头有些毁损，挡风玻璃出现星状裂痕，也有点凹陷。但整体来说，全车的车况还算不错，但看起来已经没有原先精致，像被榔头砸过。车子被摆在卡车的平板上，卡车驾驶把轮子绑好，把车开走。当它被载出停车场之际，另一辆完好无伤的克莱斯勒三〇〇C正好开进来，来者车速很快，看来充满自信。车一开进去就停了下来，下车的是艾伦·拉梅森，他先查看一下大门的受损状况。

        因为看过他的文件照片，李奇立刻就认出他来。他本人看来身高六呎，可能有两百四十磅重，虎背熊腰但臀小脚细，动作快而迅捷。他穿着灰西装与白衬衫，打着一条红领带，尽管那天没风，他还是一手扶着胸前的领带。他匆匆看了大门一下，又坐回车里，开过停车场，在破碎的会客室大门前停下。帕克走上前来，两人开始交谈。

        为了确认就是他，李奇拿出在赌城取得的手机，重新拨号。拉梅森转头看口袋，拿出手机，他看着来电显示号码，整个人呆住了。

        李奇心想：逮到你了！

        他没想到对方会接电话，但拉梅森把电话打开后接起来，拿到耳边说：“怎么样？”

        李奇问：“今天过得还好吧？”

        拉梅森说：“才刚开始而已。”

        “那你昨晚有睡吗？”

        “我会杀了你。”

        李奇说：“很多人都试过，但继续活下来的是我，不是他们。”

        “你在哪里？”

        “我们出城去了，这样比较安全，不过我们会再回去，也许是下星期，也许再下星期。你最好记得看看背后有没有人，有事没事就看一看。”

        “我该怕你吗？”

        李奇说：“你要不怕我，那就是个笨蛋。”

        他把电话挂掉，看着拉梅森瞪着自己的手机，然后拨了通电话。拉梅森不是回调给李奇，李奇本来等着他打来，但电话始终没响。拉梅森开始跟另一人讲电话。

        十分钟后，蓝诺斯开着另一辆三〇〇C现身，穿着黑色西装、顶着灰白小平头的他看来身材魁梧，多肉的脸红通通的。他是另一个第三号人物，跟帕克职级相等，仅次于史温。他用纸托盘带了几杯咖啡走进大楼。五十分钟后，时间来到清晨七点，换人力资源部的女魔头玛格莉特·布伦森现身。她开的是辆中型丰田轿车，她在围篱前的路上右转进门，穿越停车场，把车整齐地停进靠近大楼门口一个停车位，然后设法穿越残骸走进去。不久后拉梅森走出来，他派那四个保全部员工到大门站岗，仍穿着风衣的帕克站在大楼门口，充当第二道防线。又有两个部门主管现身，李奇猜想，可能是财务部总监和大楼总务主任。外面的保全人员挥手要他们走过门板已经不见的大门，帕克让他们进入大楼。接着出现的是某个像公司首席执行官的人，是个开积架的老家伙，大门口的人对他毕恭毕敬，帕克看到他也挺直身子站着。那老家伙透过车窗对帕克交代两句，然后又走了。显然他的管理风格是不插手管事。

        接下来现场就毫无动静，就这样持续了两小时。

        李奇等到一半时，卡拉从高地公园那边打电话过来。她和欧唐纳清晨六点前就开始盯梢，他们看到三个保全部员工现身，接着拉梅森和蓝诺斯就离开了，然后看到工人开始上工。为了完整了解那边的情况，他们开车绕了一趟工厂周边两条街内的地区。

        卡拉说：“这地方真不是盖的，有好几栋大楼，围篱扎实，保全措施严密，而且工厂后方有个直升机停机坪，停着一架白色贝尔二二二型直升机。”

        女魔头早上九点半时离开，她穿过那堆残骸，在会客区外的浅浅台阶上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向她的丰田。李奇的手机铃声响起，是装预付卡那支，不是拉斯维加斯的那支。是法兰西丝打来的。

        她问：“我们一起？”

        李奇说：“当然，妳跟紧点，我在妳后面，该给她点震撼教育了。”

        他把手套戴上，和布伦森同时发动车子。她刚开进来是右转，所以出去时换成左转。李奇把车开离人行道旁，开了二十码后在下一条路边街道的入口处回转。因为坐着不动太久，他的身体有点僵。他沿着新世纪公司的围篱慢慢往回开，布伦森正在停车场上快速行驶。一条街外的他可以看到法兰西丝的本田正慢慢开着，车后拖着一道白色废气。布伦森开到被撞烂的大门前，没有暂停就冲出门口，接着左转。法兰西丝也跟着左转，两车呈平行位置，但法兰西丝落后二十码。李奇放慢车速，等了一下，也转弯上路，与法兰西丝保持七十码车距，所以与布伦森相距十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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