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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法医秦明张若昀第二季第二章

第二章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仍然疲累不堪,而星期天的报纸又扰得我心惊害怕。

        报上头条新闻用粗得足以在一街以外就叫人看到的字体写着:

        “毒品沙皇”的女儿及朋友失踪——

        记者不仅掌握了德博拉·哈威的照片,以及她的吉普车从休息站被拖吊的照片,还有鲍勃·哈威同帕特·哈威手牵手走在斯平德弗无人海滩上的资料照片。我啜饮着咖啡,一边看着报,禁不住感叹地想到弗雷德·柴尼的家人。他的家庭背景并不显赫,在这件事件中,他只被称呼为“德博拉的男朋友”。而他,却也是同时失踪,更也是另一对父母的孩子。

        ,留着及肩深色金发,并继承了她母亲的优美容貌。弗雷德体格魁梧壮硕,有着自然卷曲的黑发,以及淡褐色眼睛。他们是相当匹配的一对,据称非常亲密。

        “任何时候,你只要看到其中一个,另一个一定也在近旁,”一个朋友说,“我想那跟弗雷德的母亲过世很有关系。戴比就是在那时认识他的,我敢说倘若没有她,他走不出悲伤的阴影。”

        当然,报纸不忘再一次反刍其他四对弗吉尼亚情侣的失踪事件,以及随后的证实死亡。我的名字被提起几次。加诸于我的形容词是:失败、挫折、迷惑,持续拒绝评述。我怀疑大家是不是知道我仍然得继续每个星期的固定工作,仍然忙着解剖检验各个凶杀案、自杀案的尸首。事实上,我依旧如同往常般跟被害人家属沟通,到法庭作证,给医护人员和警校学生上课。不论情侣或不情侣,生与死的故事仍然不停地上演着。

        我离开餐桌,一边看着屋外明亮的早晨一边啜饮咖啡,电话铃声这时响了起来。

        应该是我母亲,她通常会在星期天这个时间来电话,问我好不好,有没有去做弥撒。我就近拉了把椅子,拿起话筒。

        “斯卡佩塔医生吗?”是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但一时想不起是谁。

        “是的。”

        “我是帕特·哈威,请原谅我打到你家来。”不知怎么的,在那稳定的声音之后,我听出一丝恐惧。

        “不会,没有关系,”我温和地回答,“有什么事吗?”

        “他们整晚搜查,现在还在进行中。他们召来更多警犬、警察和一些直升机。”她开始急速地说着,“什么也没有。没有一点影子。鲍勃已经加入搜索的行列,我在家里。”她迟疑了一下,“我是在想,不知你可不可以过来一趟?来用午餐什么的?”

        停了好一会儿,我不情愿地答应了。放下电话后,我无声地痛骂着自己,我明知道她要我过去干什么。帕特·哈威会问我有关其他几对失踪情侣的情形。如果我是她,我也会这么做。

        我上楼到卧室拿浴袍,然后泡了个长长的热水澡,还洗了头发。答录机截听了几个电话,除非是紧急的,我压根不想回。不到一小时,我已穿上一件土黄色套装,紧张兮兮地来到答录机旁听留言。共有5个,全是那些知道我被传唤到纽肯特郡高速公路休息站的记者。

        我手伸向话筒想打电话给帕特·哈威,取消午餐约会,但我无法忘记她搭直升机到现场,手里拿着女儿上衣时的表情,也无法忘怀所有为人父母在那种场合的面容。我无奈地放下电话,锁了门,坐进车里。

        公职人员除非另有收入,否则根本负担不起维持隐私所需要的设备。很显然,帕特·哈威的联邦政府的薪水只是用来装饰她富有家世的那点微不足道的金边。他们住在詹姆士河畔温莎的一栋杰弗逊式雄伟壮丽的宫廷式建筑。我猜整片产业至少有5英亩,四周有巨大砖墙围绕着,到处标示有“私人产业”的字样。我转入一条两旁树阴遮盖的长长车道,来到一扇坚固又精巧的铁门前,我还来不及把车窗摇下凑到对讲机前说话,铁门就无声无息地自动滑开。我驶过去,铁门又在我身后关住。我把车停在一辆黑色捷豹轿车旁,眼前是光滑挺然的柱子,古老红砖和白色的罗马式门廊。

        我一下车,屋子正门便打了开来。帕特·哈威出现在阶梯的最上端,强作镇静地微笑着,手上拿着厨房手巾擦着手。她脸色苍白,眼神没有光彩,看起来疲乏困倦。

        “谢谢你来,斯卡佩塔医生。”

        她做着手势。“请进。”

        进门后的走廊宽敞得惊人,足有寻常人家客厅的面积。我跟着她穿过一个正式起居室来到厨房,家具是18世纪的古董,墙上挂了东方壁毯,还有些印象画派的真迹,火炉里巧妙堆放着山毛榉圆木。至少厨房像是个具有多功能性的地方,而且确实有人在使用。我觉得家里似乎没有其他人。

        “杰森和迈克尔同他们父亲一块儿出去了,”她回答我的问题,“男孩们今天早上到的。”

        “他们多大年纪?”我又问,她正打开烤炉的门。

        “杰森16,迈克尔14,戴比是老大。”她找着垫热锅的厚垫子,同时关上炉子,然后把一盘乳酪蛋饼放在炉子上保温。她伸向抽屉拿刀子和抹奶油刀的手颤抖着。“你要喝葡萄酒、茶,还是咖啡?这午餐很随意,我另外准备了水果沙拉。我想在走廊上吃,希望你不会介意。”

        “那很好,”我回答,“我喝咖啡。”

        她打开冰箱,在心思紊乱中,错拿了一袋爱尔兰香甜烈酒放到咖啡机里。我只静静地看着她。她看来很失意、很绝望。丈夫和儿子都不在家,女儿失踪,整个房子处处透露着空虚寂寥。

        她一直没有开始发问。我们来到走廊上,落地玻璃门敞开着,我们身后弯弯曲曲的河流在阳光下闪烁着。

        “那些警犬的行为,斯卡佩塔医生,”她开始问,同时插弄着她盘里的沙拉。“你怎样解释?”

        我可以,但我不准备说出来。

        “很显然,其中一只狗被吓着了,但是另一只没有?”她的这番观察其实是丢出又一个问号。

        另一只狗,盐巴,的确跟海王星的反应截然不同。在它闻过驾驶坐后,葛儿把链子钩上它的项圈,发出命令:“搜寻。”狗儿就像赛狗场上的灰狗般冲将出去。它穿过出口弯路,往前跑到野餐区,然后拖着葛儿穿过停车场往州界方向行进。如果她没有对它叫喊“过来!”它也许会一头冲进车阵中。我看到他们在区隔东西向车道的中间绿地上疾走奔跑着,然后穿过人行道,直接走向公路另一边的休息站,那是发现德博拉吉普车所在的另一边。最后警犬在停车场失去了追寻下去的线索。

        “我是不是该相信,”哈威太太继续说:“那个最后开戴比吉普车的人离开车子后,穿过西边的息站,再越过州界?接着这个人很可能进到一辆停在东边休息站停车场上的车子,然后开走?”

        “那是个可能的解释之一。”我回答,翻弄着我的乳酪蛋饼。

        “其他可能的解释是什么呢,斯卡佩塔医生?”

        “警犬闻到了一种味道。至于是谁的或是什么的,我不清楚。也许是德博拉的味道、弗雷德的,或第三人的——”

        “她的吉普车停放在那儿有好多个小时了,”哈威太太打断我,眼光落在河上。“时间上足够有人进到车里找值钱的东西。像是搭顺风车的人,经过的旅客等等,然后步行到州界另一边的休息站去。”

        我没有提醒她一些足以推翻这番理论的明显事实。警方在方向盘旁边的置物箱里找到弗雷德·柴尼的钱包,里头有全部的信用卡和35美元现钞。这对年轻情侣的行李看来并没有被人翻动过。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吉普车里除了原先待在里面的人和德博拉的钱包之外,什么都没有遗失。

        “第一只狗的反应,”她不带感情地论述着,“我假设并不寻常。它被什么东西吓到了。至少,让它不舒服,出乎它意料之外。不同的味道——跟另一只狗闻到的不同。那个戴比也许坐过的椅子……”她的语音滑去,眼睛盯着我。

        “是的。很显然两只狗闻到不同的东西。”

        “斯卡佩塔医生,我希望你对我坦白。”她的声音发着抖,“不要考虑我的心情,求求你。我知道警犬那样的反应一定有原因。我确信你在工作上必定经历过警犬搜救的场面。你以前看过警犬有这种反应吗?”

        有的,两次。一次是一只警犬闻着一辆汽车的后车厢,最后发现那个车厢曾用来运载一具尸体,那具尸体后来在一辆大型垃圾车内被人发现;另一次是警犬循着味道来到一个健行步道上,那地点是一名妇人被强暴杀害的地方。

        然而我只说:“那种猎犬通常对信息素有强烈的反应。”

        “请再说一遍?”她看来有些不知所措。

        “信息素是一种分泌物。是一种由动物尤其是昆虫的分泌腺分泌出的化学物质。譬如说,性引诱物质,”我不动感情地解说着,“你知道狗儿们有划定领土或嗅到害怕时进行攻击等等的习性吗?”

        她只呆呆地看着我。

        “当一个人产生性兴奋,或焦虑、害怕时,身体里会分泌各式各样不同的荷尔蒙。理论上来说,像警犬这种能区辨味道的动物,可以闻到信息素,或其他从我们身体里特殊腺体分泌出的化学物质——”

        她打断我,“戴比在迈克尔、杰森和我前往海滩别墅之前曾说经痛。她的月经才刚开始,这能解释……?那么,如果她真是坐在驾驶坐旁的坐位的话,也许这就是那只狗闻到的味道?”

        我没有回答。事实上,她的猜测不足以解释让那只狗反应如此激烈的原因。

        “不够的。”帕特·哈威把眼光从我身上转移开来,无意识地搓揉着放在膝上的餐巾。“那不足以解释为何那只狗会发出悲鸣,还有背上的毛根根竖立。喔,老天,这跟以前失踪的情侣一样,对不?”

        “我无法证实。”

        “但你是这样想的,警方也是。如果大家一开始不是这样想的话,昨天你就不会被请到现场。我要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那些以前失踪的人。”

        我什么也没有说。

        “根据我读到的资料,”她进逼着,“你出现在每一个场合,警方请你过去。”

        “是的。”

        她伸手到她运动上衣的口袋,掏出一张折叠的法律文件,将它摊平。

        “布鲁斯·菲利普和朱迪·罗伯兹,”她开始向我通报,好像我很需要似的。“高中情人,两年半前的6月1日失踪,当时他们开车从一个格洛斯特的朋友家离去,却没有回到各自的家。第二天早晨布鲁斯的车子被人发现弃置在17号公路上,钥匙悬在点火器上,车门没有锁,窗户是打开着的。10个星期后,你接获通知到约克河州立公园东边1英里处的一个森林地带,因为有个猎人在那儿发现两具部分已成骨骸的尸体,面孔朝下埋在落叶中。地点距10个星期前发现布鲁斯的车子处大约有4英里远。”

        我记得就是这个时候地方警局要求地区暴力罪犯专案小组协助侦查。当时马里诺、韦斯利和格洛斯特的地方警探并不知道那年7月,即布鲁斯和朱迪消失的一个月后,有另外一对情侣也宣告失踪。

        “接着是吉姆·弗利曼和邦妮·史迈斯,”哈威太太抬眼看了看我。“他们在7月最后一个星期六参加在弗利曼家举行的撞球派对之后失踪。那天晚上吉姆开车送邦妮回家,隔天,查尔斯市警局的警官发现吉姆的车被弃置在离弗利曼家约10英里的地方。4个月后,11月12日,有个猎人在西端发现他们的尸体……”

        我不愉快地猜想着,她大概不知道我曾数次要求警方给我警察报告的机密文件副本,以及现场照片、证物清单等,但每次都被拒绝。我把这种明显的不合作态度归咎于这起案件的调查已牵涉多方管辖权的问题。

        哈威太太面无表情地继续着,翌年3月,同样的事再一次发生。本·安德森从阿灵顿开车载他女朋友卡罗琳·贝内特,到位于契撒皮克海湾的斯丁格雷区的家。他们大约在不到7点时从安德森家开车前往诺福克的欧多明尼大学,他们是那所大学三年级的学生。第二天晚上,一个州警察对安德逊的父母说,他们儿子的敞篷小型货车被发现弃置在64号公路路肩,距布克鲁海滩5英里的地方。钥匙挂在点火器上,车门没锁,卡罗琳的女用钱包丢在驾驶坐旁的坐椅下。他们在6个月后的猎鹿季节中,于约克郡199号公路南方3英里的森林地带被人发现,身躯已部分成为骸骨。这回,我甚至没有拿到警方报告的任何副本。

        而苏珊·威尔康克丝和麦克·马丁在今年2月失踪的事,我是从一份早报上读到的。他们预计前往麦克在弗吉尼亚海滩的家度假,然后跟其他情侣一样半途消失了。麦克的蓝色厢型车被弃置在威廉斯堡附近的科罗尼公园路上,一条白色的手帕绑在天线上标示着引擎故障,但那条手帕在警察稍后抵达现场时并不存在。5月15日,一对父子到野外猎捕火鸡,在詹姆士郡60号公路和64号公路之间的林区发现这对情侣已腐化的尸体。

        我记得,我曾再次收拾起支离的骨头,带到史密森刑事人类学家那儿去做最后的检验。8位年轻人,不论我在他们遗体上花多少时间,仍无法确认他们如何死亡,以及为什么死亡。

        “如果——老天,如果再有类似案件,不要等到尸体出现,”我终于通知马里诺,“一发现车子就让我知道。”

        “唷。也许该开始解剖车子,因为那些尸体无法提供任何线索。”他回答,试着用玩笑的语气,但效果不佳。

        “所有的案子,”哈威太太说:“车门都没有关上,钥匙悬挂在点火器上,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也没有东西被偷走。作案手法基本上都相同。”

        她把简报折起来放回口袋里。

        “你的消息很确实。”这是我仅有的回答。我没有问,但我确信是她要手下去搜集那些资料的。

        “我的意思是,你从一开始就参与这些案子,”她说,“你检验了所有的尸体,然而就我所知,你并不知道是什么杀死了那些情侣。”

        “没错!我不知道。”我回答。

        “你不知道?或是你不愿说,斯卡佩塔医生?”

        帕特·哈威在联邦检察官任内的作为赢得全国大众的尊敬,或者敬畏。她的作风一向具有侵略性,而我现在就觉得突然间她家的走廊变成了法庭。

        “如果我知道他们的死因,我不会在报告书上写不确定。”我温和地说。

        “但你相信他们是被谋杀的。”

        “我相信年轻健康的人不会突然遗弃他们的车,然后就莫名其妙地死在森林里,哈威太太。”

        “那么理论上的猜测呢?你怎么说?我确信你对那些并不陌生。”

        对我而言,的确并不陌生。

        四个不同的管辖区域,加上来自不同地区的警探,每个人都有一长串的假设。比如说,那些情侣们是使用毒品的偶犯,他们跟毒品交易者碰头,购买致命的新型毒品,而那种毒品无法以现有的毒品检测方法查验出来;或者是什么神秘的超自然能力造成;或那些情侣都属于什么秘密组织,他们的死只是一种自杀协定。

        “到目前为止,对那些理论我不予置评。”我告诉她。

        “为什么不?”

        “我所发现的事实无法支持任何一个我所听到的假设。”

        “你的发现支持什么呢?”她追问,“而且,又是什么样的‘发现’呢?根据我手边所有可以听到、读到的资料,你根本没有什么混账发现。”

        一片云雾飘过,使天空看来有些昏暗,阳光下有一架似银针般的飞机,拖着一条长长的白色丝线。在沉默中,我看着那条凝结的白线慢慢扩散,逐渐消失。如果德博拉和弗雷德跟其他那些情侣有相同的命运,我们是不可能很快找到他们的。

        “我的戴比从没碰过毒品,”她继续说,眼泪在睫间闪动。“她也不会参加任何神秘宗教或组织。她脾气是不太好,有时也会很沮丧,就像所有同龄的青少年。但她不会——”她突然止住,努力地压抑情绪。

        “你必须试着冷静面对此刻,”我静静地说:“我们不知道你女儿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弗雷德究竟怎么了。也许要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才会知道。有没有什么关于她的——或他们的事,你可以告诉我的?任何一些可以帮得上忙的?”

        “今早一名警官来过,”她深深吸了口气后回答,“他到她卧室拿了些她的衣服和梳子,说衣服是给狗闻嗅用的,另外梳子上的头发可以拿来比对在她吉普车上发现的毛发。你要看看它吗?她的卧室?”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点点头。

        我跟着她走上打磨上蜡的硬木阶梯来到二楼。德博拉的卧房在东侧,在那儿可以看到旭日东升,或风暴集结在詹姆士河上。它看来不像一般典型的青少年房间。家具是北欧式样,造型设计简单,用上好的柚木制成。一条淡淡清爽的蓝绿色棉被盖在一个大号的床上,地上是一条印度织毯,上面满是玫瑰和近深蓝的紫色。书架上尽是百科全书和小说,书桌上的双层架排满了奖杯和十几块有浅色缎带悬吊的奖牌。架子最上层是一幅大照片,德博拉站在平衡木上,背脊曲拱着,双手维持着一个如鸟儿般的美妙姿势,而她脸上的表情,像沉浸在她自己的圣殿里,充满着完全的纪律和优雅。我不需要身为德博拉·哈威的母亲就能了解这个19岁的女孩相当特别。

        “戴比自己挑选这儿所有的东西,”哈威太太在我四处浏览时说,“家具、织毯,还有颜色,你或许不知道她几天前才在这里收拾衣物准备上学。”她盯着角落里的手提箱和皮箱,然后清清喉咙。“她非常有组织性、有纪律,我想那是承袭于我。”她笑笑,却掩盖不住焦虑,接着又加了一句,“如果我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那就是我相当有组织性。”

        我记起德博拉的吉普车。它从里到外看起来都很清洁整齐,所有的行李和杂物都井然有序地堆放着。

        “她对她的东西相当在意,”哈威太太边说边移到窗前,“我时常担心我们太宠爱她,包括她的衣服、车子、金钱。鲍勃和我在这点上花了很多时间来商量决定。有时会有些困难,因为我住在华盛顿。可是去年我接获任命时,整个家族都觉得,要全家搬到另一个城市不是个好主意,而且鲍勃的事业在这儿。比较简单的方法是,我一个人住公寓,然后尽量在周末回到家来,等到下次选举时再看看情况如何。”

        停顿了好一会儿,她继续说:“我想我要说的意思是,我很难拒绝戴比对我提出的要求。当你想要给你的孩子最好的一切时,很难同时兼顾所谓的明理。特别是当你回想自己在他们这个年纪时的渴望和欲求,对自己的衣着和身材是如何的不满意。而你知道父母无法负担皮肤专家、牙齿矫正专家,或整型外科医生的责任。我们尽量试着采取中庸之道。”她双手交叉在胸前。“有时我会疑惑,我们是否做了正确的决定,譬如她的吉普车。我当时反对她有车,但我没有精力去争论,尤其是她相当实际,要一辆能在全天候都很安全的车子。”

        迟疑中,我问:“你提到整型外科,你是指你女儿吗?”

        “体操选手是不适宜有大胸脯的,斯卡佩塔医生,”她说,没有回头。“戴比16岁时,胸部就发育得特别好。她不只觉得不好意思,它还影响她的运动。那问题在去年就解决掉了。”

        “那么,这张照片是最近的。”我说,我看着的这张照片里的德博拉,有着一副完美的体态,胸部和臀部看起来小巧结实。

        “那是去年4月在卡罗来纳照的。”

        当有人失踪并可能遇害的案子发生时,对像我这样的人来说,一些组织解剖上的细节常会引起我们的注意——不管是子宫切除、根管治疗或整形手术留下的疤痕,对无法辨认的尸体都很可能提供有用的线索。这是我需要在联邦调查局全国犯罪情报中心失踪记录表里寻找的描述,我依赖的是世俗性的人类容貌要点,因为宝石类的东西和其他个人特征在我过去的经验里,并不是很靠得住。

        “我刚告诉你的,请不要让它出了这个房间,”哈威太太说,“那相当隐私。我的家务事都是私密。”

        “我了解。”

        “她和弗雷德的关系,”她继续说,“也很隐秘,非常隐秘。相信你已经注意到,这儿没有照片,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显示他们之间的关系,我确定他们交换过照片、礼物、纪念品,但她对那些一直相当低调。像她去年2月过生日,我注意到,在那之后不久她右手小指上就戴着一个金戒指。小小的,有花纹设计。她一个字也没有透露,我也没问。但我相信是他送的礼物。”

        “你觉得他是个稳定的年轻人吗?”

        她转过身来,面对着我,眼光深沉,带着困扰。“弗雷德个性相当热情,有时颇具强迫性。但我无法说他不稳定。老实说,我对他没什么好抱怨。我只是担心这段关系变得太认真,太……”她看着别处,思索着用字。“沉溺。这是我目前想得到的用语。他们似乎是彼此的毒品。”她闭着眼睛,转动方向,把头靠在窗户上。“喔,老天爷,我真希望我们没有买那辆该死的吉普车给她。”

        我静默着不予评论。

        “弗雷德没有车,那她就会没有其他选择……”她的声音拖得老长。

        “那她就不得不……”我说,“搭你们的车到海边。”

        “然后这就不会发生了!”

        她突然离开房间往玄关走去。我知道,她无法忍受再待在女儿房间里一分钟,我跟着她走下楼梯来到前门。我伸出手想拉拉她,她转过身背向我,开始哭泣。

        “我很遗憾。”这句话我说过多少遍了。

        我走下正门的阶梯,大门在我身后静静地关上。在开车回家的路上,我祈祷着,如果我再有机会面对帕特·哈威,请千万不要以法医的身份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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