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有些释然,回到东京后却日益不安。
我直到现在都没有仔细回想那天的事,而是自感罪孽深重便将记忆封存。只要一想起典子的脸,就连忙埋头工作,或者看录像带换换脑子。若在书上、电视上看到“典子”二字,就立刻把书合上或者换台。
我太害怕了,所以一直不曾好好回想这事。我对大城他们一五一十地说完,反而觉得有些离奇,明明这三十几年一直努力忘掉……
这些记忆清楚地刻在了我的脑海。这件事,毕竟非同小可。
(其实,根本就没人搜过后院吧。)
这事情和我有关,我当然记得格外清楚。大城确实和他父亲打电话来我家,希望外公允许他们进后院找找。
然后……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找过了。”
虽然根本就没找过。
(是谁说的呢?)
所以我才会坦然告诉大城,我和典子玩踢罐捉迷藏时就走散了。
(啊,对了,是舅妈说的!)
我想起来了。那天,外公和外婆去出席亲戚的婚礼,舅舅去公司上班,家里从早上就只剩舅妈、亲戚家的哥哥和我。就只有这三个人。后来,雨停了,我就跑出去玩了。
外公他们是大城家打电话前不久才回来的,对此自然一无所知。大城的父亲提出要搜后院时,外公正要说没问题,舅妈突然说刚刚看完后院了。
我当时完全没有怀疑。舅妈确实到小屋收拾东西了,这是我亲眼所见,她这样说可谓顺理成章。就算她没去找过,但她确实在后院里,所以这算不上说谎。
(说要拆除小屋的时候,也是……)
我正害怕警察来查小屋时会瞧见那个窗户,听说要改建成温室的,当然高兴得不得了。大城说得对,这种时候突然要改建,会被怀疑真是太正常了。
我不敢断言那是偶然,但是……
家里确实没人想得到典子兴许会从那个窗口掉下去。庆幸证据被毁灭的人,只有我一个。然而,提出改建的确实是舅妈。是那个不该跟此事有关的舅妈。
(又是舅妈啊。)
我想到这里,不禁一阵战栗。
舅妈那时何以突然提出这事?虽说是台风旺季,到底是大夏天呀。
其结果是,我们虽然没有立刻动手拆毁小屋,却明确了改建温室一事。
舅妈的用意,不会真是要拆毁小屋吧?
(难道是……不惜一切代价……)
完全想不出理由啊。
我很希望这只是个偶然,无奈疑虑竟越来越大。亲戚家的哥哥本来说要住上半月,哪知那天的两天后就突然回东京了。他曾亲口跟我说要再住一周的。而且,自打那个夏天之后,他就再没到这里来了。
大哥哥几时才会再来呀?我曾就此询问外婆,结果被她一顿训斥。
他的话题,何以竟会成了我家中的禁忌?
这个问题,我后来隐约想明白了。大哥哥死后,我曾看到舅妈独自到后院哭泣。我那时都读初中了,自然猜出舅妈很喜欢大哥哥,而且不幸被外公外婆察觉,所以不准他再来我家。
那是舅妈的柏拉图之恋吧……
但是,兴许不是这样的。
我反复思忖,越想越觉得恐怖。然而,只有这样想,一切疑团才会迎刃而解,变得符合逻辑。
那一天,我出门了,家里只剩下舅妈和大哥哥。倘若两人相互有意,这确实是个良机。但是,说不好我何时就会回来。
这样的话,如何是好?
当然是去后院的小屋!
那里的诊察台不啻是一张床,而且小孩子很害怕那里,一般不敢进去。小屋的锁没被锁好,自然是要方便从里面开门。
两人缠绵之际,我和典子闯了进去。他们只好躺着不动,屏息避免被我们撞破。而后,我逃了出去,又从外面把门锁住。
舅妈和大哥哥见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典子亦然。她知道就算哭喊也不会有人来帮忙,只好自行想法出去。
她开始往里面走,结果……她见到了舅妈和大哥哥。
后来呢?后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舅妈和大哥哥要把典子扔下悬崖。典子无疑会哭喊,结果被大哥哥捂住了嘴,就这样死了。
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舅妈知道小屋里有典子的尸体,所以才阻止搜查。外公见她如此,隐隐猜到了一些情况。我当时年幼,有些事自然不懂,而大人却会立刻看破。外公不想把事情闹大,便说典子是意外死亡,同时立刻把大哥哥撵走,打算瞒住舅舅。
舅妈把典子的尸体扔到河里,极力销毁证据。小屋里有典子的脚印,被大哥哥弄坏的窗玻璃则散落一地。锁呢,是我亲手锁的。
若非如此,哪里有别的办法。
我唯有一叹。
证据都被销毁了。
一切谜团都没办法解答了。
(话说回来……)
那之后,舅妈和大哥哥又做了什么呢?
晚上我回家后,往小屋里看一眼,舅妈和大哥哥在里面。(嘴上说是打扫小屋……)
这当然是谎言。
我闭目回想当日情形。
不,不对……
我险些忘了。舅妈的手上,戴着橡胶手套。
她说道:“我做泡菜呢。”
明明是个有台风的晚上,她竟然会去做泡菜?
我当时没有怀疑,只因我确实看到屋里的大哥哥正给一个很大的泡菜桶盖上盖子。
(天哪……)
我突然想起一个场景,不禁剧烈颤抖,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在我记忆的角落,清楚地刻着那个场景。
大哥哥使劲按住的泡菜桶盖子下面,露出一根白萝卜般的东西。
但是,那不是萝卜。
那是典子苍白的胳膊!
一瞬间,恶心和恐怖同时向我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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