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因缘是非常奇怪的事。本来无子女的浅野长胜,将妻子的姊夫杉原助左卫门定利的二女儿和三女儿接来养育。
即宁宁和弥弥是长胜妻子的外甥女。
当然,长胜原本打算让姊姊宁宁招婿入赘,做家中的继承人。如果没有媒人提出突如其来的条件,长胜是不会轻易改变态度的。弥弥固然也天资不错,但还是姊姊宁宁聪慧伶俐,出类拔萃。
现在有人要娶姊姊宁宁,打乱了长胜的阵脚,一时难以作出决定。
这件事宁宁心中有数,浓姬也一清二楚。除前田犬千代外,还有名古屋与五郎,他们都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尽快办完这件事,浓姬也是这个观点。
“事情不好办啦。”
藤井又右卫门面带微笑,添枝加叶地将名古屋与五郎的话,转告给长胜。
不单单是告诉你,而是决定。
“这样一来,弥弥小姐就必须让小谷的安井五兵卫先生的嫡男入赘啦。”
有关弥弥招婿的事也穿插在谈话之中。
宁宁嫁给木下藤吉郎的事已谈妥。这样一来,给妹妹弥弥招来的女婿,安井五兵卫重继的儿子继承浅野家以后,浅野弹正少弼长政家便成为五奉行之首。应该说浅野长胜培育了两个好女儿……
这些事暂且不论,名古屋与五郎出面,长胜一定很难下决心。
“有心拒绝吧?猿田彦神那边倒无所谓,名古屋三宝荒神可不好惹。”
这样一来,这门亲事进展很快,婚礼决定在过年的二月一日。
藤吉郎听前田犬千代这么一说,心喜若狂,干劲倍增。当时,藤吉郎已有五十多个部下,阵容不断完善、不断武士化。
随着婚礼日期的临近,只有前田犬千代越来越郁闷不乐。
“犬千代先生,你怎么啦?无精打采的。”
池田胜三郎和丹羽万千代关切地问犬千代时,已是正月末,婚礼迫在眉睫。
“今天我们三个人好不容易凑在一起,到须贺口去喝一杯吧。”
胜三郎提议,如果是平常的话,犬千代一定会生硬地拒绝。
“——我们是有主人的武士,不应该去那种地方。”
而今天,犬千代却主动地说:“陪我一起去吗?”
“怎么回事?你去须贺口的伏见屋,见过那个佛?”
“没有,还没见过。”
“没见过就如此朝思暮想的啦!你有点不正常。”
城下须贺口的京风茶店大约是半年前建成营业的。一定是信长想利用此地收集各领地的情报而默许的。在码头、大港口修建妓院,生意极其兴隆。其主人自称是从伏见来的,故起名伏见屋。伏见屋有一个被人称为“佛”的京美人,很受年轻武士的欢迎。
以前,平清盛迷恋的歌舞妓佛御前也是艳丽夺目的美人,“佛”的绰号由此而来。据说她本名叫阿桂。
这个京美人手腕上总是缠着念珠,遇到讨厌的客人,立刻拒绝。因此,她的妓女声望越来越高,据说因被甩掉而怀有焦思心情的年轻人越来越多……
“不,虽然尚未见过面,但有件事必须恳求佛帮助。”
“噢!”
胜三郎和万千代面面相觑。
“恳求对方应允,我们一起去不方便吧?不过,是你约我们来的。”
“是的。一是我今天想见见那个佛,二是我已经思慕已久,难已摆脱啦!”
“真有意思。你心情如此迫切,一定有万不得已的事吧。好,我们去吧。”
在外出过夜生活尚不自由的时代,三人竟在光天化日的白昼大摇大摆地走进须贺口的伏见屋。
胜三郎和万千代似乎已经来过多次。
“欢迎光临,里面请。”
红格子门里面,是奇妙的公馆式客厅,大红漆栏杆格外鲜艳醒目。三个上年岁的女子,举止文雅,将三人引到里面。
不久,酒菜端上来,从这时起,犬千代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他绝不是举止狼狈的人……胜三郎和万千代逐渐开始为他担心。
问题是“佛御前”京美人阿桂出现在三人面前时,是酒杯端上来大约一小时之后。
“仍然又来晚了。”
“你们三人当中谁最先生气呢?也许我是为此而故意迟到的。”
“生气?生气对佛有甚么好处吗?”
“我想你们三个人来的目各不相同。我一个人不可能留三位客人。因此,以生气的先后次序谢绝。”
池田胜三郎和丹羽万千代正悠然自得、说说笑笑地举杯欲饮时,佛出现在三人面前。她长发披肩,乌黑光润,礼服之华贵,这一带从没见过。
前田犬千代不由得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地凝视佛。
不仅是服装,连长相也不知甚么地方很像信长的妹妹市姬。
果然名不虚传,确实是个婀娜温柔的女子,难怪备受年轻武士的青睐。皮肤光滑柔润细嫩,似乎粗糙的手一碰就会划破。
“欢迎光临。”
佛用她那像机敏的仔鹿一样的眸子,扫视一下三个人,然后在前田犬千代和池田胜三郎之间坐下。
瞬间,就好像信长或浓姬来到自己身边一样,前田犬千代立刻端正姿势,恭恭敬敬地施礼。
“你就是佛小姐吧?”
“噢……本名叫阿桂。”
“有事欲恳求阿桂小姐……噢,对不起。忘记自我介绍了。本人是清洲城主织田上总介信长的近侍,叫前田犬千代,很想认识你。”
佛惊讶地瞪大双眼,但又很快恢复平静,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以为是戏言。
“如此客气,愧不敢当。您说有事要我这轻浮的女子……”佛挺起胸脯问犬千代。
经验丰富的池田胜三郎窃窃偷笑,丹羽万千代也忍俊不住,耸肩缩脖。
“我想拜托的不是那种事。”
“是。”
“二月一日晚,我想再次拜访你。”
“蒙您偏爱,深感荣幸,不胜感谢。”
“届时和另一位朋友一起来。他今天没到场。”
“和另一位今天没来的郎君……?”
“是的。他叫木下藤吉郎。届时望你对他表现出爱恋之情。就拜托你这件事。”
胜三郎和万千代听后相互对视。
“前田,你究竟要说甚么呢?佛怎会迷恋那个藤吉郎呢?”
万千代突然插嘴,犬千代额头上立刻沁出薄薄一层汗珠,以满含恼怒的眼神制止对方。
“你们别多嘴,是我请求佛小姐帮忙。”
说罢,犬千代又转向阿桂说:“可以吗?能按我说的做吗?”
阿桂两眼瞪得溜圆。她简直无法断定犬千代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要她这样做。
“我所说的迷恋藤吉郎,也只是当天夜晚……,实际上是这么回事。二月一日木下藤吉郎和浅野的女儿结婚。”
“啊?!是让我干扰婚礼?”
“岂有此理!”犬千代语调严正说道:“事实恰恰相反。只要你当晚爱恋藤吉郎,就能使新婚夫妇和和睦睦,白头偕老。”
佛的两个眸子,闪闪发光。总之,她是个聪明过人的才女,生来喜欢恶作剧。
“这很有趣。那个新郎是美男子吗?”
“嗯——,你的意思是,不是美男子你就很难迷恋他啦!”
“不是的。您特地前来托付我,我总得做到心中有数吧。”
“从另一个角度看,也可以说是美男子吧。地点不限,说是在市场也可以,在五条川原纳凉时也可以,总之,你对藤吉郎一见钟情。木下藤吉郎很快要与他人结婚,你因此而心烦意乱,爱恋不舍,醋兴大发……”
“噢……当然是难以割舍的酷爱。听您这么一说,我心里都痒啦!”
“在举行婚礼的那天晚上,你仍然苦口婆心地劝说即将归还给新娘的情夫,……藤吉郎可能会矢口否认,但你失恋的痛苦并没因此而解除。仍然情意绵绵,款语温言,这时,新娘前来迎接新郎。”
“啊!一直要到新娘来……”
“是的。恋恋不舍地挽留有妇之夫是违反妇道的。临别时要祝福他们恩恩爱爱终生相伴。满含热泪将情人归还新娘,你的艳情剧闭幕……听明白了吧。请照我说的办。”
“我接受您的委托。这可能是个相当令人痛苦的角色。不过,我认为并不完全是恶作剧,我很欣赏那句临别赠言。二月一日,我一定照办。”
直到佛应允协助,胜三郎和万千代才完全了解实情。
(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两人再次对视,互相点点头。
“蒙你协助,不胜感谢。前田犬千代永生不忘你的恩德。再见,告辞了。”
令人吃惊的是,前田犬千代郑重其事地致谢之后,竟拔腿离开伏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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