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了戴表。
不知是过了几分钟还是几小时,内心的惊恐渐渐消退,我开始后悔没有戴表。我不后悔来这里,那似乎是个再明显不过的选择,我后悔的是没有戴表,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后背的隐痛告诉我,我在这里待了挺久了,可这毕竟不是精确的时间。
又过了一会儿,我起身活动了活动筋骨,伸伸手、弯弯腰。在全是摄像头的屋子里,我倒是有几分犹豫,绝不能露出马脚,可摸摸脚趾头总不会让他们看出什么吧?
想到这,我双手颤抖起来,我没有试图驱走内心的恐惧,只在心里默默地重复:我是一个无畏者,恐惧对我而言并不陌生。我就要葬身于此,可能很快就会。这些都是事实。
好在我会和父母一样大义凛然地赴死。假如他们对死亡的观念属实,那么死亡就为我打开了和他们团聚的大门。
我边踱着步,边甩着不停哆嗦的双手,好像这样做才能止住手的抖动。现在到底是几点了?我应该是在午夜时分抵达博学派总部的,那现在应该是凌晨四五点的样子。可不一定,我一直这么无所事事,时间似乎流淌得很慢。
门突然被人推开,我的敌人和她的无畏派走狗站在了我面前。
“碧翠丝,你好。”珍宁开口了,她身着一身蓝色的衣服,戴一副博学派风格的眼镜,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我,父亲让我痛恨她脸上这种博学派式的清高,“我就料到你会来的。”
我盯着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心里没有一丝恨,也没有任何的感觉。我也知道,就是她夺去了马琳的命,夺去了很多很多人的性命,这一幕幕、一桩桩虽是盘旋在我脑中,却像一些毫无意义的方程式,竟没在我心里激起一丝涟漪。我只是呆立着,动弹不得,也没有能力解答。
“你好,珍宁。”我这么说完全是因为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的眼光扫了扫珍宁那水汪汪的灰眼睛,又投向她身后的无畏派护卫。皮特站在她右边,一个有法令纹的女人站在她左边,她身后站着的则是一个光头男子。
皮特怎么会混得这么风生水起?他怎么成为了珍宁·马修斯的贴身护卫?道理何在?
“我想知道现在几点了。”我说。
“是吗?”她讥讽地说,“你这思维还真有意思。”
我早就料到她不会告诉我时间,这人说什么或不说什么完全取决于她所分析总结过的信息。比如现在,她若是觉得告诉我时间比不告诉我时间对她更有利,她肯定不会闭口不言。
“我想你的无畏派伙伴真是失望极了,”她说,“你怎么没直接扑上来挖我的眼珠啊?”
“我才不会那么傻。”
“说得对。不过这可不符合你平时不过脑子就行动的行为模式。”
“我十六岁了,”我抿了抿嘴,“我有了改变。”
“这话倒是让人耳目一新啊。”她嘴里吐出的每一句话都毫无感情,本该抑扬顿挫的话在她口中却全没了情绪,“那咱们就去参观一下如何?”
说着,她便退了几步,指了指门口。我最不希望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尽管我极不情愿从这里踏出去,去任何未知之地,但我没有半点迟疑,径直走了出去,跟在那个神色严肃的无畏派女叛徒身后。皮特走在我后面。
这走廊悠长又幽暗,走到尽头拐了弯,这新冒出的走廊却和第一条神奇地并无二致。
又走过两条类似的走廊,我已经开始有些犯迷糊了,我想这要是让我自己走,还真是找不到来时的路。走着走着,周围的情景突然变了,走过一条有白色地板的通道,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屋子映入眼帘,穿着蓝色长外套的博学派男男女女站在一张张实验桌后,有人手拿工具,有人在混合不同颜色的试剂,有人直勾勾地盯着电脑屏幕。若猜得没错,他们应该在调制不同情境模拟的血清,可我还是觉得把他们的工作想象得仅限于情境模拟有些天真了。
我们在屋子中央的走道上走着,无数好奇的眼光投过来,准确地说,他们在盯着我看。时不时有几声嘀咕从人群中响起,可大多数人保持了沉默。这里太安静了。
我跟在这无畏派女叛徒身后,穿过另一扇门,猝不及防地停下脚步,皮特显然没反应过来,砰的一下撞在我身上。
这屋子和刚路过的屋子一般大,但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大大的铁桌子,旁边摆着一台机器,我认出那是心脏监测仪,桌子上面还挂着一个摄像头。我猛地意识到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不禁一惊。
“你能来,我真是太开心了。”珍宁边说边从我身边走过,倚在桌子边,双手紧紧抓住桌子沿。
“因为你个性测试的结果让我又惊又喜。”她满头的金发勾住了我的眼神,那是一头金子般的头发,紧紧地扎在头后,反射出点点亮光。
“即使在分歧者的队伍里,你也是特殊的例子。无私派、无畏派和博学派,三种个性的人很少有。”
“你怎么……”我声音有些沙哑,一字一字地说,“你怎么知道的?”
“这消息来得可真像及时雨。”她说,“三种个性,你应该算是分歧特性最强的分歧者之一。我可没半点夸你的意思,说这话只不过为我的话作铺垫。我要找出情境模拟技术的所有漏洞,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研究特性最强的分歧者的思维模式。你都没法免疫的血清,其他人也必被控制。听懂我的话了吗?”
我没有理会,是呆呆瞅着桌子旁的心脏监测仪。
“正因为如此,我和我的同事会好好研究一下你。”她露出一抹微笑,“等研究报告出来时,你的死期就到了。”
这结果,我虽早就一清二楚,双腿却不自主地打转,肚子也不自觉地绞痛,怎么会这样?
“这就是你将被处死的地方。”她不断在桌子上敲击手指,冷冷地说,“就在这张桌子上。提前透露给你,是不是很有意思?”
她连我的回答都想仔细研究一番,我顿时有种窒息的感觉。从前我太天真了,以为仇恨是残忍的唯一因素,现在看来,不尽然。珍宁没有仇恨,她只是不在乎世间一切的生生死死,任何勾起她兴趣的人或物都能成为她的屠杀品。她想从我的脑袋上动刀,研究它的内部结构,就像研究一台机器一样。将在这里发生的死亡,会是一种慈悲的举动。
“我来之前就做好了一切准备。”我坚定地说,“只不过是一张普通的桌子而已。没什么别的事,我要回房间了。”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却不似往常有表的日子,到底又等了多久,我心中竟没有一点概念。门突然开了,皮特走了进来,我只觉浑身疲倦难耐,并不知已过了多久。
“僵尸人,走吧。”他说。
“我不是无私派的。”我举起双手,手指掠过墙壁,愤愤地说,“你只不过是一个博学派的走狗,无权再喊我‘僵尸人’。”
“我说了。走。”
“怎么?你不是很喜欢明嘲暗讽吗?”我抬起头盯着他,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怎么不说‘你亲自来送死,真是傻帽。分歧者的脑子果然被驴踢了’?”
“这是明晃晃的事实,还用得着我说吗?”他说,“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自己站起来;第二,我把你拖走。”
我渐渐安定下来。皮特对我一向很坏,他说什么,我都习以为常。
我起身走出门外,猛地发现皮特中枪的胳膊上斜挂的绷带没了。
“他们把你的枪伤治好了?”
“没错。很不幸我已经好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我身上还有别的什么‘漏洞’吧。”他抓住我的左胳膊,连拖带拽地加快了步伐,“快走,我们快晚了。”
悠长的走廊空荡寂静,却没有任何脚步的回音,就如一双无形的手捂住了我的耳朵,挡住了这回声。而我刚刚才意识到,应该记住这些迂回的走廊,可走着走着,就有些发蒙。走到一条走廊的尽头往右一拐,皮特把我拽进了一间昏暗的屋子,这屋子好像一个大水箱,其中一面墙是玻璃,我这边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可外边的人大概是能看到我的。
屋子的另一边放着一台巨大的机器,机器缓缓地滑出能平躺一个人的滑动板。在派别历史课上,我曾学过有关博学派和相关机器的内容,眼前这台机器应是核磁共振成像机器,作用也显而易见,他们要拍摄我大脑的结构。
我内心深处突然泛起一丝涟漪,一种我已很久没感受到的冲动,那就是好奇心。
一个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珍宁发话了。
“碧翠丝,躺下。”
我看了看这个一人大小的滑动板。若我躺下,这东西会把我送进机器里对我的脑部进行扫描。
“不躺。”
她轻叹了口气:“没关系,反正我们多的是办法让你躺下。”
皮特站在我身后,就算一只胳膊带着伤,力气也还是比我大。我若不屈服,他便会双手抓住我,强行把我按到上面,再用绷带紧紧地绑住我。
“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我说,“我配合你的研究,你让我看脑部扫描图。”
“你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必须配合我。”
我举起一根手指头,不屑地说:“那可不一定哦。”
我看着眼前的镜子,假装那倒影就是珍宁,假装我在跟她对话。这其实不难,我和她同样都是一头金发,面色苍白,神情严肃。有那么一瞬间,我的思绪突然断开了,只是傻傻地把手指举在眼前。
我面无血色,发丝如金,心寒似冰,迫切地想看到自己大脑的扫描图,这股急切劲儿一点也不亚于珍宁,我和她很像。我可以讨厌这事实,反抗它,拒绝它,又或者我可以好好地利用它。
“那可真不一定。”我说,“你办法再多,也没法叫我完全静止,如果扫描不清晰,也是白扫。”我轻咳了一声,“让我看大脑扫描图。你反正早晚要杀了我,让我看看自己的大脑结构,对你也没什么损失。”
外面一阵沉默。
“你为什么这么想看大脑结构图?”她问。
“想必你懂的。我博学派的个性并不输给无畏派和无私派的个性。”
“好吧,允许你看了。你可以躺下了。”
我走到滑动板前躺了上去,冰冷的金属,寒意透骨。我随着这滑动板滑进机器里,瞪圆眼睛看着这刺眼的白。记得小时候,我曾觉得天堂也是一片纯净的白,没有一丝杂色。现在的我可再不会那么想了,白色是恐怖,是阴郁,是一种凶险万分的颜色。
耳边突然响起砰砰砰的声音,我闭上了眼睛,突然想起“恐惧空间”的一幕,那些无脸男想绑架我,无数个拳头砸着窗子,发出的也是这样的声音。我安慰自己,假装这声音只不过是心跳或是鼓声,是无畏派基地大峡谷里击打石壁的水声,是新生考验庆祝会上那无数双脚的跺脚声,是“选派大典”结束后,我们一起走下台阶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这声响停了下来,滑动板也滑了出来。我坐起身,揉了揉脖子。
门开了,皮特站在走廊里,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走吧,你可以去看脑部扫描图了。”
我一下子跳起来,朝他快步走去。走到走廊时,他摇了摇头。
“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人总是能如愿以偿。”
“是吗?我只身一人跑到博学派总部,等着珍宁给我行刑,这叫如愿?”
我说话的语气是那么的毫无顾虑,仿若被处死是我天天要经历的事一样。可当说到“行刑”两个字时,我还是不由得浑身轻颤,双手紧紧捏着胳膊,假装是冷了。
“难道不是吗?你不是自愿来的吗?虽然这选择有悖人的求生本能。”
他走到隔壁的一扇门前,在键盘上敲了几个数字,门开了,原来就是玻璃墙的另一边。屋子里全是各种液晶屏幕和各种灯光,刺眼的光射在博学者的眼镜上,反射出道道亮光。屋子对面的墙上也有一扇门,这门突然“咔嗒”一声关住了。一个液晶屏幕前摆着一把转椅,这椅子还在动,显然刚才有人坐过。
皮特紧紧跟在我身后,看样子是要随时随地阻止我可能发起的攻击,不过此刻我不会攻击任何人,更不会逃走。逃?在这迷宫般的博学派,我又能逃多远?估计没跑出一两条走廊,就迷路了。即使没任何人拦阻,我也没有逃出去的希望,更别提还有这森严的守备。
“把图片传到那里。”珍宁指了指左墙上挂着的一个大屏幕。其中一个博学派科学家在自己的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打着键盘,左墙上突然现出一个大脑的图案,那就是我的大脑扫描图。
我看着屏幕,却又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我知道大脑结构,也大体能说出它的几个基本组成部分,可我的大脑又有何不同?珍宁用手指轻轻敲着她的下巴,盯着屏幕看了许久。
“来,谁来给普勒尔小姐解释一下前额叶皮层的功能?”她终于开口了。
“通俗地讲,前额叶皮层是靠近前额的大脑组成部分,”一个年轻的科学家说。她看起来年纪跟我相仿,应该比我大不了几岁,戴着一副圆框眼镜,衬得眼睛更大更圆。她又补了句,“它主要负责思维与行动,以达到目标。”
“正确。”珍宁说,“谁解释一下普勒尔小姐的侧脑前额叶皮层有何不同?”
“这部分比较大。”这次说话的是一个头发有些稀疏的科学家。
“再准确些。”珍宁的语气中带着不满与责怪。
这里应该是一间教室,屋子里的每个人都是珍宁的学生,珍宁则是他们极为尊重的老师。这些人眼睛瞪圆,露出无限的求知欲,嘴巴半张,蓄势给她留个好一些的印象。
“比正常人的要大很多。”头发稀疏的男子更正道。
“这还差不多。”珍宁侧过头,镇定地说,“实话实说,这是我印象中最大的侧脑前额叶皮层之一,但是你的眼眶额叶皮层非常小。这两者之间的对比说明了什么?”
“眼眶额叶皮层是人脑中负责驱动动机的部分。这部分大的人通常有很强的动机驱动行为。”一个声音答道,“换言之,普勒尔小姐的动机驱动行为不是很强。”
“不全面。”珍宁微微一笑。屏幕上散出的蓝光打在她脸上,把双颊和前额衬得有些明快,眼窝处却出现两道侧影。她继续说道,“眼眶额叶皮层不仅与行为有关,还调节支配着她的欲望。她的为人处事模式缺乏动机驱动,但非常善于用思维与行动为调动动机而服务。所以,她通常会做一些虽危险却舍己为人的事,也就有挣脱情境模拟控制的能力。这结果对我们今后血清的改进有何启示?”
“血清要抑制前额叶皮层的活跃度。”戴圆框眼镜的科学家说道。
“没错。”珍宁的眼光终于在我身上打了个转,透出森冷的喜悦,“普勒尔小姐,我们的讨论和改进方案就此结束。不知道这算是我们的交易完成了吗?”
我嘴里干涩,连口水都难以下咽。
他们如果真发明出抑制前额叶皮层活跃度的血清,果真限制了我做决定的能力,我该何去何从?若这改进的血清确有效果,我会不会和其他人一样受到情境模拟操控的奴役?会不会也彻彻底底忘了现实世界?
原来,所谓的个性和行为都只不过是大脑控制下的产物。我会不会只是一个前额叶皮层大……其他却一无是处的人?
“嗯。”我应了珍宁的话。
我和皮特在沉默中走出去,走向关押我的房间。往左拐了个弯后,踏进另一条走廊,不得不说,这确实是我走过的最长的走廊。抬眼望去,尽头站着一群人,我蓦然看到了他的脸庞,再长的路也突然变得不算长。
一个无畏派叛徒一手抓着他,一手在他脑后抵着一把枪。
托比亚斯的耳旁流下鲜血,打湿了他身上的白衣服,染出一片血红。分歧者,托比亚斯,来到了这里。可我已来送死了,他怎么还会出现在这儿?
皮特的双手紧紧钳住我,让我动弹不得。
“托比亚斯。”我气喘吁吁地喊道。
他在那个拿枪的无畏派叛徒的推搡下朝我走来,皮特也想推着我迎上去,可我就是在原地不动。我选择自己来博学派总部目的何在?不就是为了牺牲我一个,保住其他人吗?而我最最关心的人莫过于他。可他不顾自己的命,也跑来冒险,试问我的牺牲还有意义吗?
“你这是在做什么啊!”我喃喃说道。他距我只有几米远,可还没近到能听见我的话。他趔趔趄趄地从我身边走过,突然伸出了一只手,紧紧握住我的手,捏了一下,接着又松开了。他脸色煞白,眼里布满红血丝。
“你这是在做什么啊?”这句话如一声咆哮般从我喉咙里冲出。
我欲朝他猛冲过去,挣脱皮特的手,他却紧紧地抓住我不放。
“你干什么啊?你来这里到底干什么呀?”我扯开嗓子呼喊着。
“你若赴死,我必相随。”托比亚斯转过头,望着我说,“我求过你不要犯傻,可你既然铁了心要来,我也绝不独活。你要为自己的冲动埋单。”
他拐了个弯,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最后的一抹,留给我的却是那枪柄的森森寒意和他耳垂后流淌而下的鲜血。
我浑身乏力,双膝一软,完全停止了挣扎,任皮特推着我迈向关押我的牢笼。我一进门便直接瘫软在地,等着门砰的一声关上,等着皮特离去,可门依然开着,皮特站在我身旁。
“他怎么来了?”皮特问。
我抬起头无力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虚弱:“因为他是一个十足的傻子。”
“我不反对。”
我斜靠在墙上,头微微后仰,贴在墙壁上。
“他是不是想来救你?”皮特冷哼了一声,“也只有僵尸人出身的人才会做这种事。”
“不是,他肯定不是来救我。”托比亚斯若是来救我,肯定会有周全的计划,会多带些人手来,不可能只身一人闯入博学派。
眼眶中涌出点点泪花,我没有理会,任由这泪水模糊了视线。换在几天前,我肯定不愿在皮特面前落泪,可经历过这些事情,他已经算是我的敌人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了。
“他来这里只为了和我同死。”我捂住嘴,挡住了随着这话而来的啜泣。我要沉住气,深呼吸,再深呼吸,我能好好呼吸,就能停止哭泣。我不需要也不想让他陪我一起死,唯一的要求就是他能好好地活着。他真是个十足的笨蛋,我这样告诉自己,可这话并非真心。
“这也太荒唐了,”他说,“一点也讲不通啊。他才十八岁,大好的年华,女朋友又不难找,你死了,他再找一个不就是了。他连这点都想不通的话,真是够蠢的。”
眼泪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脸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先是热热的,后来变得冷冷的。我闭上眼,静静地说:“你如果觉得就这么简单的话……”我压抑着抽泣的鼻音继续说,“……真正蠢的人是你。”
“好吧,随便你怎么说。”
一阵鞋子擦地的声音传来,他转身正欲离开。
“等等!”我抬起头,盯着他早已模糊不清的身影,看着他那张我早已分不清眉眼的脸,哀求他,“他们会对他怎样?是不是和对我一样啊?”
“不知道。”
“你能不能帮帮我,帮我去看看。”我用手背抹了一把脸,声音哀戚地求道,“能不能帮我看看他现在怎样了?”
“凭什么?我为什么要帮你?”
过了半晌,寂静的空气中传来关门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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