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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瑟与御姐

        好多年前我在一个BBS玩,跟一些人不大友睦,也不能全怪他们,我也是猫爪子闲不着,见到傻蛋就想指出来。这种事不仅无聊,而且没有尽头—傻蛋这东西,永远像链球菌一般无穷无尽。这些人特别喜欢说别人是LOSER,而以我的观察,这正是古往今来的傻蛋们的首要特征。我就说,你们也没开宾利呀,干嘛瞧不起别人呢?再说开宾利就更可能是傻蛋了嘛。如此金玉良言,他们竟不谦虚接受,大家就只好吵来吵去。“吵”是个文雅的说法,其实他们跟我吵,我可不跟他们吵,我直接骂过去。你知道,我这个人写文章不大灵光,骂人却是行家里手。我把贝加尔湖的湖水那么多的辱骂向他们脆弱的小心灵倾泻过去,他们就LOSE了,败退去了一个小版面,上面弄了一行字,怨念般飘来飘去,“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我本来还想追过去问问,你们的浮名在哪儿呢?后来一想,都把势利鬼逼成诗人了,算了。

        这是小事,可它说明了一个道理:人们太容易轻视失败者了。问题的关键是,何为失败者呢?我觉得,人生最大的失败不是无权无势,而是过一种恶劣的生活。可是这只是我觉得而已。唐德刚先生说,鸦片战争之后中国历史开始了从帝制转向民治的进程,这个过程至少需要200年才能完成,这就叫历史的三峡。我的切身体会是,在这历史的三峡中,“不靠谱”正是社会生活的底色,真理会被嘲笑为迂腐,美善会被讥讽为无用,只有实利才令人感觉安稳。地位、金钱,看得见摸得着,就成了人们评判他人的仅存的标准,余者则大半被弃诸荒野。

        这没准儿是历史上对失败者来说最为艰难的时代。早前柳永去考试,没考好,闲来写写歌词,勾栏柳巷的姑娘们就都喜欢他。这样的事情在当代太难发生。按理说,有才华的人是无敌的,在哪儿都能混。可是才华是什么呢?历史的三峡里没什么可靠的鉴赏力可言。

        一个鲜明的对比就是韩寒和范跑跑。韩寒写得好不好?我觉得写得好。可是,如果他不帅,不成功,不出名,不赛车,影响力还有多少呢?我看万分之一。至于范跑跑呢,大家觉得是个丑角,其实他写过不少文章,关于教育等等,写得也不错,可是谁听他的呢?他对社会的说服力微不足道。倘若把这个对比做得更极端一些,我们还可以拿余秋雨先生来做参照。余先生不会写文章,语言诘屈聱牙、艰涩做作不说,见识又实在是可怜。可是在这个难以捉摸的时代,他一旦获得成功,就可以获得更大的成功。以余先生文名之盛,范跑跑再跑100回也撵不上。范跑跑之流一旦收获了奚落,就将收获更多的奚落,所以他们始终是失败者。

        在这个意义上说,我们都活得像些符号,而不是一个个生动的、需要用足耐心予以理解的人。我们一般人的财产大半维系于股市楼市中的看得见的手,而不是个人努力。我们的成功与失败,坏的那一种大半依靠着家族、圈子、关系网,好的那一种也大半维系于名利的马太效应,都不是靠真本事。倘若允许我发表意见,我就要说,这年头有什么成功和失败,多半是扯淡。

        这样的态度,也许会被指责为愤世嫉俗。如果我如当年的范跑跑一般落魄,就恐怕百口莫辩。

        诡异的是,这个时代还有宽容的一面。北京就是一个对失败者给予胡乱的宽容的城市。当年我刚到北京,就发现这个城市有不少作家,写得烂,有不少摇滚歌手,唱得烂,有不少球员,踢得烂,这些人,如果放在一个头脑清亮的社会,只有丢盔弃甲一途。单说摇滚歌手,我在夜里听豆瓣电台,忽然一首歌鬼哭狼嚎,只好哆嗦着关掉,百分之百是他们唱的。可是这些人都有拥趸,都有饭吃,都有果。我就觉得,这地方太好了,我要留在这儿,不走了。北京真是一个深具御姐气质的城市,颠三倒四地冷落又宠溺着从政治到文化的各种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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