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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服从主人命令的狗

        其实我还是挺喜欢学校的,至少每天的午饭花样翻新,不像在家那样,千篇一律。

        经济危机之前,妈妈那个律师事务所,经常征询雇员的意见,“是否需要增加带晚餐回家的服务?”

        妈妈回答说:“当然,顶好是半成品,否则成品到家就凉了,不好吃。”

        事务所还给雇员准备了无污染的水果、牛奶、茶,每周请个按摩师为他们的雇员按摩……

        爸爸说:“什么是共产主义?你们的律师事务所。”

        现在全没了,妈妈只好自己做晚饭。

        记得哪一年的圣诞节,爸爸送给妈妈的圣诞礼物,是一本叫做《女人如何进入男人内心》的书。

        直到现在,也许两年、也许三年过去,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是又一个圣诞节即将来到,那本书还放在厨房的菜谱中间。

        顺便说一句,我们家的菜谱是左右邻居里最为全面的菜谱,邻居太太们常来借阅。不论对哪个国家美食感兴趣的邻居,比如越南菜、意大利菜、法国菜、中国菜等等,都能在我们家找到相应的菜谱。

        据我所知,妈妈很少翻阅那些菜谱,尽管这些菜谱都是她自己买的。

        嗯,不过,也许,圣诞节,或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比如我奶奶、爷爷,姥姥、姥爷来访什么的,妈妈就会把那些菜谱从台子下面抽出来,跟爸爸似的翻来翻去地倒腾半天,最后还是以我们最常见的烤牛排,或是烤羊排、烤鱼了结,抹上点儿盐和胡椒,就等着爸爸回来在外面的烤炉上烤一会儿就拉倒。

        当他们俩不吵架的时候,他们真是“烧烤”的最佳搭档。

        为了表示对家庭的责任,妈妈业余时间甚至报名一所烹饪学校,每期四课,每课学费六十元。戴安娜跟着去了一次,回来说,她非常喜欢那所烹饪学校,等她长大了,也要像妈妈那样,报名那所烹饪学校。

        我问她:“你这样喜欢它,有什么道理吗?”

        她说:“每节课都有实习课。”

        当然,这对戴安娜不成问题,她本来就有烹饪方面的才能。

        我问:“你的意思是,学生都必须亲自操作?”

        “不,”戴安娜说,“是亲自品尝当堂学过的那道菜肴。”

        难怪妈妈每次从烹饪学校回来,看上去都是那么兴高采烈。可是从来不见下文,我和戴安娜的饭谱还是老样子,星期一是烤鸡翅膀,星期二是匹萨,星期三是意大利面条……每周还要重新抄写一次贴在冰箱门上,以提示大家。

        阿丽丝说:“您就免了吧,这个饭谱我早就记住了。”

        不要说阿丽丝,我和戴安娜也记得滚瓜烂熟,万一阿丽丝忘了,不论我还是戴安娜,都会提醒当天晚饭的内容。

        说实话,我巴不得我们谁也想不起来了才好,那我们也许就会有顿非比寻常的晚餐。

        所以爸爸经常去看望奶奶,我想,能在奶奶那里吃到热饭,恐怕是主要的原因,并且是他喜欢的口味。

        常常,爸爸对着妈妈从日本小店里叫来的寿司说:“这就是我的晚餐?什么时候我才能吃上热饭?”

        我们的洗碗池里,也总是堆得像小山头。

        这里说的当然不是盘子、碗、刀叉、勺子什么的,盘子、碗、刀叉、勺子可以放进洗碗机,这里说的是锅,大大小小的锅。

        阿丽丝总是说,她被我和戴安娜闹腾得经常忘了那些该洗的锅。

        我闹腾吗?我最大的嗜好,不是闹腾而是看电视里的球赛,一连看几个小时也不腻烦。

        我不知道爸妈为什么只让我看三十分钟,他下班之后如果不看《哈利·波特》,不打高尔夫、冰球等等球,就是看电视里的球赛。可以说我所有的爱好和爸爸有关系,说不定我长大了能当个球员。

        奶奶说:“你不想当汽车司机或是搬运工了?”

        这都是哪年的事儿了!

        而阿丽丝更是随我的便,我和她是两不耽误。我看球赛的时候,她就打电话——是不是,爸爸说得没错,她也是女人——或是上网。

        而妈妈总是对着那些该洗的锅,说“先放在那儿吧”,然后就没有结果了。

        当然,最后是爸爸洗那些锅,不然还能是谁!

        爸爸一边洗那些锅,一边说:“我真不敢相信我们家有这么多锅,可是每到做饭的时候,还是没有锅用,我本想再买些锅,可是那样一来,我们的洗碗池就不仅仅是一座小山头,而是乞力马扎罗了。”

        顺便说一句,我们家的锅,特别多,厨房里几乎没有地方可以安放那些锅了。

        妈妈说:“要不你就别洗,要洗就别抱怨。”

        爸爸就无奈地看我一眼,据爸爸说,我们这个家是女权主义沙龙。我不知道什么是女权主义,大概是女人说了算吧。

        戴安娜的所作所为就是这样,如果我不同意她的任何哪怕是不合理的要求,她或是大哭大闹,或是恶人先告状。她的哭闹非常地戏剧化,而且说来就来,她的尖叫震耳欲聋,高音C对她不过小菜一碟,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高音D、高音E,如果有,哪怕只有一个,非她莫属。

        可是爸爸洗过的那些锅,和没洗之前,也没多大的差别。

        每次奶奶来访的时候,都皱着眉头,不知道拿那些锅,如何是好,我的意思是说,她根本不愿意使用所谓爸爸洗过的锅。

        有什么能难住奶奶呢,她买了一套大大小小的新锅,并且说:“这是我的专用锅,谁也不许用,我用过之后由我自己清洗。”

        对奶奶的这个决定,大家都很欢迎。尤其妈妈,我看见她偷着乐和得闭不上嘴。

        爸爸关于我们家是女权主义沙龙的说法,不是没有道理。

        这个夏天我们家很乱,阿丽丝的朋友和妹妹来美国旅游,就住在我们家,加上我妈妈和戴安娜,一共五个女人。

        爸爸说:“我得到谁家去住几天,咱们家简直成了妇女俱乐部。”

        尤其在早上,我们家好像成了内衣模特儿的训练所,弄得爸爸不知往哪儿走,我呢,就用手把眼睛挡起来。

        奶奶还老说我是问题儿童,我觉得阿丽丝的妹妹才是呢,她没事就坐在马桶上撕手纸。

        我三岁以前经常这样做,的确很好玩,拽着手纸的一头,雪白的手纸就在纸轴上滚呀、滚的,一会儿地上就积起雪堆样的一团。可我现在不玩了,连戴安娜都不玩了,没想到又来了一个玩的,而且还是成年人。

        她和我们的玩法有点不同,玩完之后,就把手纸塞进马桶,我猜她也有大便干燥的问题,不然她干吗在里面一待那么久!无聊得不得不玩儿手纸。

        干燥的大便和那么大一堆手纸,塞进了马桶,马桶能不堵得一塌糊涂?于是我们家就变得臭不可闻。

        妈妈不明白臭味来源,以为是从冰箱或是从垃圾桶里发出来的,后来才找到来源,原来来自阿丽丝卧室里的厕所。

        她拿了搋子,让爸爸去搋,爸爸拿着搋子进了厕所,只听他大叫一声,退了出来,说:“不行,我一定得找个地儿去住几天!”

        妈妈又拿着搋子进了厕所,也大叫一声退了出来,然后给阿丽丝写了一个纸条,又把搋子放在了她的马桶盖上。

        从此厕所倒是不堵了,可是一到吃饭的时候,就找不到吃的,我不关心别的,那是妈妈的事。可是刚买回来的冰激凌成桶成桶的消失,这对我和戴安娜的打击很大。

        我们不得不去冰激凌店吃冰激凌,一去一大车人,阿丽丝开车,她的妹妹坐副座,我和戴安娜坐后座,阿丽丝的朋友坐在我和戴安娜的中间,每当她挤进我和戴安娜中间的时候,真像来了一只火鸡。

        而且她们喜欢洒香水,那种香水的味道非常冲,让我感到快要窒息了。我发现,她们这样的女孩都爱洒香水,而且那些香水的味道,非常的“特别”。

        还有她们放的音乐,一整天都在铿锵作响、摇摇荡荡,跟她们风行的舞蹈是一个模子出来的,阿丽丝说话、打电话就是这个架势,声音极其高昂,身体摇荡不定。

        如果她们不出门,就奔波在楼上和地下室之间,可能她们带的衣服不是很多,旅行嘛,箱子越小越好。所以天天得到地下室开洗机。也许因为她们的体型都属于“重型炸弹”,上楼下楼,真有麦道飞机起飞的动静;再不就打国际长途回家,在电话上叽叽嘎嘎,说不清是笑还是哭……

        只有一样好处,我和戴安娜不必每天再吃“热狗”,而是吃她们加了很多蒜和洋葱的家乡食物。

        于是,爸爸说走就走了,据他自己说是因为不喜欢蒜味。全家只剩下我一个性别M,忍受着五个女人的折腾。

        从这点来说,我真的不喜欢女权主义沙龙。

        不论我怎么捂着眼睛不看,可是架不住阿丽丝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尤其妈妈还没下班的时候,她就穿着内衣在家里荡来荡去,或是就穿着那身内衣,大腿一叉,坐在、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

        而客厅是我每天放学回家必待一会儿的地方,电视机在那里啊。我得收看电视里的《探索》或是《历史》栏目。

        我捂着眼睛对阿丽丝说:“对不起,这很不礼貌,而且我也不觉得你那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请你把衣服穿好。”

        阿丽丝就哈哈大笑地说:“你这个小男孩儿!”

        我说:“不管你说我是小男孩儿,还是什么,反正我的性别是M,你得尊重我的性别。”

        她们肆无忌惮地大声谈笑,也影响我看电视,我非常喜欢《探索》那个栏目,而那个栏目有时需要用些脑子消化,可是她们的谈笑,闹得我根本听不清电视里说些什么……当然阿丽丝的卧室里有电视,我可以到她的房间里看,可是我不喜欢到别人的“领地”去,尤其那样一个乱七八糟、没法下脚的房间。

        她们为什么不回阿丽丝的房间大呼小叫?我不能这样发问,因为我们的家,也是阿丽丝的家,她想在哪里大呼小叫,就在哪里大呼小叫,好比戴安娜,我能对戴安娜说,回你的房间尖叫去吗?

        戴安娜却好像很高兴,因为她的“表演”有了更多的“观众”,也不知道她们真的喜欢戴安娜的“演出”,还是出于鼓励,总可以听见她们发出的各种各样高声的回应,反正我们也听不懂她们的语言。

        戴安娜还把她的衣饰一一地穿戴给她们欣赏,她们抚摸着戴安娜那些衣饰时发出的赞美声,绝对比看戴安娜表演时真诚。

        阿丽丝当然不在乎我的抗议,因为她这种行为,不能算在对我和戴安娜照顾不周的范围之内。

        我实在不愿意待在这个到处是不穿衣服的女人的家里,放学以后,只好放下书包,跑到艾克斯家里去,我的家庭作业也能等妈妈回家再做了。

        我打电话给爸爸,让他回家。他说:“我可不愿意回去拿搋子搋马桶……这些事你还是跟妈妈说,她不是统管这些事的吗。”

        我跟妈妈说:“你们再这样,我真的要自杀了。”这回我说要“自杀”,可不是开玩笑了。

        妈妈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跟阿丽丝好好谈了谈,无论如何在孩子面前要有一个楷模意识等等,我的处境才有所转变。

        好在阿丽丝的妹妹和朋友,不能一辈子待在别人家里不走,我再忍忍也就过去了。

        这是我头一次尝到“忍”的滋味,真的不太好受。

        我不再埋怨爸爸,也不再认为他不礼貌。能有一个人逃离出去,总比两个人都在家里受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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