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大厅和施罗德教授的办公室。正门旁边有一个小窗口,窗口里面坐着一名职员。幕启时,一名女患者、一个胖男人和一个苍白的瘦男人,在大厅里等待。只见不时走过医生和护士。
(此人将近五十岁,一副工人的模样,他急匆匆地上场)对不起,对不起……
稍等一下,先生,有人找他去了。
科尔特同他的女秘书格洛丽雅上。
对不起?
等一下儿。
您的姓名?
马什里尼·盖纳罗。
父亲是……
嗳!大夫呗!
父亲姓什么?
为什么呢?
(耸了耸肩)您的年龄?
什么教授不教授的,我也得在登记簿上记下你们的姓名。
请放心吧。您还有别的事儿,只是他们没有对您讲。他们肯定诊断出别的毛病了。
什么?
您就从来没有试过?
为什么?
在这儿绝不要讲身体健康。
好,好,将来我就知道了。我终于来了……
请到这儿来,跟着我。
您就等着瞧吧。
(企图夺回失去的地盘)那您本人呢,我是说,大夫,您从来就没有亲身尝过用乙醚麻醉过去的滋味,对不对?
保险公司的人。
哈!那个大夫,现在想起来还好笑。他上当了。
您不解释,没人听得懂。
(得意扬扬地)哈!您住院啦?好哇,您就要认识所有那些宝贝了。(好奇地)您哪儿有病?
(惊愕地注视他)可是我……您这是怎么啦?噢!可真叫我受不了!
很好。(他走进大厅)祝大家身体健康!
先生大概是头一回来这儿的吧?
不对,再往上点儿。我一喘气儿,就有轻微的鸣声。
他什么也没有说。我深深喘了一口气儿,那鸣声一直传到隔壁房间。于是,他害怕了。
鸣声?
谁呀?
这时,从远处传来一个女人唱歌的声音。科尔特一动不动,侧耳细听。
说到底,您为什么这么渴望来这里呢?
为什么?您真会开玩笑!看得出来,您从未干过活儿!可是我们呢,要来这里,住进这家大饭店,哪怕杀掉自己的父母也干哪。医院,先生,就是穷人的度假胜地。
总而言之,如果我听明白了的话,您一点儿病也没有,却设法住进了医院吧?
正是如此。我的身体棒着呢!
难说!
(满意地)您也听见啦?
我不明白。您要我干什么?为什么要我说话呢?亲爱的先生,这里人人都在想自己的事儿,您应当知道。而我呢,脑袋里也有别的事儿……
那因为什么?
哈!哈!您哪儿知道……(他凑近了)事情是这样。我这儿能发出轻微的鸣声。
(笑起来)这站不住脚!
我怎么知道呢?您就找吧,问吧!
(笑)哈!哈!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您这样。
我初次入院的时候,也是这样发笑。
来做第一次手术?
一点儿不错。
给您麻醉了吗?
这方面我可有一定的经验。照您的叫法,这家大饭店,我是老顾客了。我在这里动过四次手术,而且是四种不同类型的病。对,我亲爱的!现在,我要动第五次手术。这些家伙,我了解他们。如果他们同意你住院,那您就放心好了,并不是因为您这轻微的鸣声。
没有,谢天谢地!
说到末了,这不过是一场梦!
(看见科尔特进来)嘿!又来一个!
当时他们对我说,要尽量深呼吸,我就呼吸,结果突然发觉自己的手动不了啦。于是,我又试图说话,舌头也同样不听使唤了,可同时却听得见外科医生和其他人说话。我心中暗道:我什么都听得见,就是不能呼吸了,他们若是把我大卸八块,我要叫喊都喊不出声来。好,应当指出,归根结底,这是正常的,我本人也知道。
您夸大了一点儿吧,太太?
夸大?我倒想瞧瞧,您做手术那天会怎么样。其实,很快就该做了吧,不是吗?您这样子,可不怎么太硬实。
到哪儿找?
我是医生,太太,我在这儿等候我的一个同事。
(讲述得正起劲)……一个可鄙的家伙,我看不见,但是能感到他在我周围转悠,开始对我说话。哼!他的语气和蔼可亲,但能让人觉出他身上有一种冷酷和嘲弄的意味。他说:“你以为这是一次手术!很好吗?好极了。你以为过半小时就会醒来?哼!蠢货才什么也不明白,不明白这就一命呜呼了。”他悄悄儿地嘿嘿冷笑,而我身不由己,一直被往里边吸去。再也没有容身的空间了,整个儿被摧毁,化为零,对,化为零,我还企图摆脱,抗拒,然而那种力量异乎寻常,就像亿万吨重的东西压在我身上,还有那种声音,总在冷笑,戏弄我的绝望。
医学博士,甚至还是麻醉师。
您是怎么把他们给涮了的?
乙醚有什么可怕的,您把它说得这么坏?
很难解释。一句话,就是魔鬼。
魔鬼?在乙醚里?
要知道,是天生的。喏,就在这个部位。
是啊,您瞧,总的来说,还是相当舒服的。
后来,我就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觉得进入灰色隧道里,隧道越来越狭窄,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一直把我往里吸,而灰色管道也变成漏斗的细颈。我感到窒息,恰好这时,一个可鄙的家伙……
(指了指跟随几名助手走过去的一名医生)那位,就是施罗德吧?
嗳,不是!
(在窗口里面)喂!请稍等一下儿!
(嘲讽地)您就高兴啦?
女患 最后我死过去了,穿过了隧道的端点,又进入一种灰蒙蒙、空荡荡的空间,没有尽头,到处单调地映照昏光,那便是死亡的空间。咚咚作响的圆柱林立,一望无际,永远奏响着一种永恒的空虚,而我在其间吓得魂不附体。
医生?
(重又回到现实)为什么这么说?您害怕啦?
害怕啦?我?
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对不对?一个女人在做礼拜、唱圣歌?
高兴极了。我终于得手了。咱们私下讲,我把他们给涮了。
这还用问!当然跟我一个姓啦!
是我,马什里尼。
那位大夫怎么说?
(示意他不要讲话)您听见了吗?
(抬手捂住后颈,这时那声音渐弱)实在抱歉,先生,我也不知道……唔!这是一种说话方式。我并不想吓唬您,请您相信。
好家伙!可真够痛快的呀!
(似乎要报复一下)并无个人打算,只是参观一下!您真够热心的。
(麻利地交给职员一张纸)看一看,什么也不要讲。
(对科尔特)您也做过检查?
您是可以说:谢天谢地。要知道,这不是一种肉体的疼痛。不是,还要糟糕,是一种名副其实的折磨。
哦!对不起,我原以为……您一定是自费的顾客了?
(耸了耸肩)格洛丽雅,那个克拉雷塔在哪儿?
什么结果?
您也清楚,我很忙。十点钟,我还得到财团那儿。比扬卡去哪儿啦?
她去找教授了。
好吧。您坐到那儿等候。
是我。
(快步上)佩罗兹·卢吉亚!(她走到科尔特面前,拿掉他嘴上叼的香烟)对不起,先生,这里禁止吸烟。(她注视手上拿的一张纸)喂,佩罗兹·卢吉亚在吗?
(拎着她的小手提箱下)好啦!就这样。再见。
(触了触他的肩胛骨)就在这儿?
(恼火)这种动物园,让我厌烦透了。克拉雷塔他人来还是不来?
先生?
什么?
格洛丽雅!至少再想法儿找到比扬卡。
我生于1901年。
什么我也一样?
可是,我们来这儿是要……克拉雷塔教授邀请我们来的。
您也一样?
(厌恶地看了看周围)那人,他什么也不明白。
您烦躁,我了解这种感觉。待在这里,一等就是几小时,等着答复,等着结果,简直难熬极了。我呢,这是第三次来这儿……
的确如此!
(有点儿不知所措)对不起。我原以为……您不是来看病的吗?
(冷淡地)不是,我出于好奇来这儿看看。纯粹出于好奇心!
(失望地)您这样再好不过。
我敢打赌!您就好像有点儿遗憾似的!(旁白)什么人呢,可笑的家伙!
唔!请您原谅!我向您保证……可是,平常来这儿的人……
(开始发火)平常,平常!既然您要了懈,那就告诉您,我来这儿是要看看……
(出现在门口)马什里尼·盖纳罗在吗?
您说看看?……
您的通知单?
什么?
这种声音,您没听见?
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说话嗓门儿很大,以便盖过那声音)怎么啦?您为什么又不做声啦?为什么不讲话啦?讲啊。刚才,就听您一个人讲话了。而现在……倒是讲啊,说点儿什么事儿啊!
(边下场边说)请走这边。
好,很好,说话声音再大点儿,喊叫,让她住声,那个该死的女人……
(冷淡地)什么检查?
(对着窗口)他是科尔特工程师。
(冷静地站起来)对不起,先生,我是医生,叫菲拉里。如果我理解不错的话,您听见一种声音,对不对? (自视高人一筹地微微一笑)当然了。您以为我是谁呀?当时,麻醉还使用乙醚呢。然而,我宁肯死去上百次,也不愿意再麻醉了。
(等了几秒钟)刚才,我仿佛……
怎么“难说”?
谁呀?
那么,您来这儿,仅仅出于好奇心吗?
一点儿不差。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并无个人打算,只是参观一下,对不对?没有什么别的啦?
我们来看教授……
(一时非常尴尬,转身对着正中的门)比扬卡!比扬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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