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宋维这种职业军人,在这时,居然讲出了几句十分优雅的话来:“上校,你有甚麽力量,可以阻止一个充满爱情的人的行动?”
莱恩上校紧紧握着拳:“我不会允许你去接近她,绝对不允许!先生,你现在是甚麽身分?你出身於越南共产党,你身分神,怎麽能在世界各地自由来去?”
莱恩声势汹汹地责问着,宋维却神态自若:“我可以告诉你,我有着正式的泰国护照。凭这,我可以到任何我喜欢的地方去,你阻止不了我的,上校先生!”
莱恩上校有点气急败坏:“就算你到了曼谷,秀珍也绝不会见你!”
宋维却肯定地道:“会的!”
莱恩大叫了起来:“绝不会!你是甚麽东西?你是越南军官,你占有她的时候,她正处在最悲惨的境地之中,你只不过是欺躏过她的许多男人中的一个!她连你是甚麽样子的都不记得,根本不会见你!”
宋维仍然道:“会的,因为我可以告诉她,杰西少校的最近状况!”
这句话一出口,莱恩张大了口,合不拢来,其馀的人也全都诧异莫名。
本来,对於莱恩和宋维的争执,很多人都已经觉得不耐烦了。两个人为了秀珍而争执,虽然他们的内心之中,或者都充满了无可比拟的恋情,但是对其他人来说,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
可是,宋维却突然之间,冒出了这样一句话来,那是甚麽意思?他终於找到杰西了?那是甚麽时候的事?
厅堂之中,一时之间又静了下来。莱恩的呼吸声十分急促:“你……这样说是甚麽意思?你见到了杰西?你见到了他?”
宋维的笑容看来十分阴森,他却并不回答莱恩的问题。莱恩大声道:“说!”
宋维冷笑一声:“好神气!我是你的部下,你可以向我下命令?我根本甚麽都不必听你的,不必听任何人的!我之所以把经过讲出来,全然是因为这种种,在我心中压得实在太久了,我需要有听众,听我倾诉压抑在心头的感情。我知道了秀珍的下落,你以为我还会在这里再待下去吗?对不起,我要走了!”
他说着,站起身,向外走去,莱恩立时拦住了他的去路。宋维冷冷地道:“上校,在这里,你如果想动武,那是犯法的!”
好几个人一起叫了起来:“请你至少再说说,和杰西少校见面的经过!”
宋维想了一想:“好,我只能简单地说一说。我是在寻找秀珍的过程中,在一个游击队的临时基地之中见到他的!”
莱恩疾声道:“你说谎!”
宋维一摊双手:“好,是,我说谎!”
他看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根本不想和莱恩多辩。莱恩双手紧握着拳,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宋维已冷笑着,绕过了他高大的身子,向外走去,莱恩一声大叫,转过身来,抓住了宋维的背心。
宋维发出了一下极愤怒的叫声,主人忙道:“上校,别动粗!宋维先生至少补充了你叙述中的不足之处,你们之间的争执,请不要在这里持续下去!”
莱恩咬紧牙关,慢慢松开了手指。当他松开抓住了宋维的手指之际,指节骨甚至发出一阵“格格”的声响来,可知他心中是如何不愿意!
他一松开手,宋维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莱恩有点双眼发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宋维走了出去。一个会员安慰他道:“那位女士……秀珍,不会见他的!”
莱恩像是遭了雷击一样,震动了起来:“会的,只要他说有杰西的消息,秀珍就会见他,不但会见他,而且还会受他的要胁,做任何事——”
他讲到这里,陡然叫了起来:“天!我还在这里干甚麽?”
他叫了一句,拔脚向外便奔,“砰”地一下,撞倒了一张椅子,已经奔出门去了。
莱恩这种举动,倒也不算是出乎意料之外。他既然知道宋维要到曼谷去见秀珍,自然要赶在前面去阻止宋维!
莱恩和宋维两人相继离去之後,各人议论纷纷。主人扬了扬手:“真没来由,这两个人……那麽巧,会在这里相遇,世界真是太小了!”
有的感叹道:“说世界小,也很难说。要到柬埔寨的丛林之中去找杰西时,又会觉得世界实在太大了!”
主人道:“宋维先生曾遇到过杰西?这个人的死而复生,才是最神的事,可惜他未曾把见到杰西之後的事,详细说出来。”
在众人的议论之中,原振侠提出了一点:“各位,我们首先需要肯定一点:莱恩和宋维的叙述,是不是真实,有没有说谎的成分在内?”
在静了片刻之後,苏耀西首先道:“我认为他们两个人的话都是可信的,他们没有理由说谎。在今天之前,他们两人甚至没有见过面,而他们各自的叙述,却又如此合拍!”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那种被称为‘归归因根’的毒药——”他望向苏耀西:“你有多少资料?”
苏耀西皱了皱眉:“不多,这种毒药的配制过程相当复杂,而且配方是严守密的——宋维显然知道这种毒药的成分,但是我想他绝不会告诉人。”
原振侠沉吟着:“问题也在这里,宋维说,中了毒的人,绝没有生还的可能,如果肯定了他的话,整件事简直是不可解释的!死人复活?死人如果可以复活,而且复活之後,还可以继续生活下去的话,那麽,人类可以解除死亡的威胁。想想看,人类如果可以免除死亡,那将是甚麽样的情形?”
大家都静了下来。
人类若是可以解除死亡的威胁,所有的人,死了都可以复活,那将会是一种甚麽样的情景?实在是无法想像的一件事!
过了好一会,一个会员才开玩笑似地道:“那……麽,地球上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很快,地球上就会挤不下。或许,这样反倒能激发人类到别的星球上去开拓新领域的决心!”
好些人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要明白整件事,究竟有甚麽奇特的因素在内,把杰西找出来,实在是十分重要的。”
苏耀西笑问:“你去找?我看还是让莱恩去找算了!”
原振侠摇着头:“你没有注意到,当宋维指责莱恩的时候,莱恩的神态多麽怪异?莱恩未必像宋维那样,想把杰西杀死,可是他为了秀珍,已经有私心。我对他去找杰西的事,不是很乐观!”
主人问:“你有甚麽更好的提议?”
原振侠呆了半晌。他之所以发起呆来,并不是他想到,自己要到柬埔寨的丛林山区之中,去寻找杰西,而是他想到,“北非洲的那个女将军”,既然在印支地区作政治上的投资,那麽,是不是可以通过她,找到杰西,使杰西离开柬埔寨呢?
原振侠甚至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也故意自欺地逃避着,只想到“北非洲国家的一个女将军”,而不去想她的名字。
可是,一想到要和她联络,原振侠便不由自主地发起呆来。
他的这种心情,别人自然不知道。主人催了几次,他才带着惘然的神情道:“不知道,现在我不知道有甚麽提议,但是我会去设法。”
原振侠的回答,自然是令人失望的。主人摊了摊手:“那麽,只好希望在下次的聚会上,你能有奇异的发现,提供给我们好了!”
原振侠仍是惘然地点着头。主人既然这样说,那就表示,“奇事会”的这次聚会,已经结束了。各人纷纷站了起来,准备离去。
原振侠和苏耀西一起离开,苏耀西感叹地道:“今晚听到的两个故事,其实只是一个,这件事,离奇之处,反倒不及它包括的男女之情曲折。那位阮秀珍女士,一定是罕见的女人!”
原振侠不置可否,在他的心目之中,天地之间的美人,只有一个,没有第二个,只有单独的一个。
苏耀西在上了车之後,仍然和坐在他身边的原振侠,在讨论着这件奇事:“中美洲海地的巫都教,我曾下过功夫研究。传说他们有驱使死人下田耕作的能力,可是根据我研究的结果,巫都是通过了一种强烈的麻醉药,使得人处在半冬眠的状态之中,只能听从简单的号令,从事机械性的劳作。那些人纵使不是死人,但是也是半死不活的了!”
原振侠“嗯”了一声:“是啊,那位先生,早年也曾经揭发过巫都教利用‘巫术’,驱使死人劳作的密,杰西显然与之大不相同。”
苏耀西一面驾着车,一面又道:“在中国,死人而能活动的例子——”
原振侠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头:“别提出‘赶’的例子来,那更是大不相同。杰西在自泥土中挣扎出来之後,是一个真正的活人,能恋爱,能生活,能生孩子,一切和常人一样。而‘赶’中的死人,只不过是僵!”
苏耀西望了原振侠一眼:“甚麽事,都要从最简单的原理和现象追究起,才会有解释复杂现象的可能,你说是不是?”
听得苏耀西这样讲,原振侠把自己的思绪,从纤腰长发上收了回来,问:“你的意思是……”
苏耀西道:“如今我们接触到的问题,是人死了之後又复活。如果你连人死了之後,为甚麽还能在某种专业人员的带领之下走动,可以翻山越岭、千里迢迢不断走动,这种简单的现象都不能解释,自然无法进一步解释人死了之後,如何还可以再活转来,过着与常人无异的生活,这种复杂的现象!”
原振侠摇着头:“我认为两者之间是不同的!”
苏耀西却坚持着道:“怎麽不同?都是人死了之後,又有活动!”
原振侠想了一想:“那只不过是现象上的相同。实际上,在‘赶’过程中,在行动的,始终是一个死人。而杰西少校,却是一个活人!”
苏耀西表示同意,他摇着头:“一个活人!一个明明应该是死人的人,但却是活人!”
原振侠叹了一声,这是极其奇特神的一件事。人一直在恐惧死亡,对抗死亡,从寻求长生不老之药,到希望通过种种行动,追求神仙式的长生,人类一直在作和死亡对抗的努力,杰西这个人,在他身上有那麽奇异的经历,原振侠感到,真是非得把他找出来,好好地研究不可。
苏耀西把车子停在原振侠住所的门口,原振侠下了车,挥了挥手。当他回到住所之後,他站在电话前,站了好久,才拨了那个领事馆的电话,告诉听电话的职员他的名字,要领事馆和黄绢联络,叫黄绢打一个电话给他。
黄绢要找他容易,他要找黄绢难。谁知道这个女将军现在在甚麽地方?或许正在西西里,和黑手党头子开会,也或许正和着名的恐怖份子,在地中海见面!
放下了电话,原振侠在床上倒了下来,双手交叉着抱在脑後。
莱恩上校和宋维所叙述的事,原振侠又细细想了一遍。他觉得宋维十分可恶,他在寻找秀珍的过程中,终於能和杰西见面,经过情形如何,他一点也不肯说!
本来,宋维寻找杰西的目的,是想把杰西杀死,好让秀珍死了心,他就能把秀珍据为己有。那次见面,宋维是不是已经下了毒手?这或许就是他言词闪烁,不肯说出经过来的原因?
要是杰西已经死了……原振侠有点不敢想下去。杰西如果死了,那麽,他死而复活的事,可能就永远是一个解不开的谜了!
原振侠对这件事特别有兴趣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他是一个医生,医生毕生努力的,就是如何使人的生命在健康的状态下,得到尽可能的延长。所以,像杰西少校这样的奇异事件,对一个医生来说,具有无比的吸引力——突破死亡,在死亡之後重生,这种事,可以供进一步研究之处实在太多了。
原振侠甚至想到,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也不是不可以到中南半岛去。为了见一个曾经死过又复活了的奇人,冒险也是值得的!
他躺着,思绪十分乱,躺了一会,又起身听着音乐。正当马勒的交响曲奏到了高潮之际,电话响了起来,他连忙降低音乐的声响,拿起了电话来,一面已禁不住心跳起来,心中想,黄绢的电话来得好快!
可是,当他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之际,他却不禁怔了一怔。那是莱恩上校的声音:“原医生?”
原振侠怔了一怔之後,才道:“我以为你已经启程到曼谷去了!”
莱恩上校的声音相当急促:“是的,我已经在机场。意外地,我在机场又遇到了卫先生,他正赶着要到纽西兰去,我只和他匆匆交谈了十分钟。”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那和我有关吗?”
莱恩上校听得出原振侠语气中的冷淡,可能他要对原振侠讲的话,本来已经十分难以开口,再加上受到冷淡的对付,一时之间,他不知如何说才好,支吾了好一会,才道:“原医生,卫先生对我说,你是最可以帮助我的人。他说,你对於奇异的现象,有一种锲而不舍的追究精神……”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你想我做甚麽?不见得是要我帮你去对付宋维吧?”
莱恩忙道:“不,不,那我自己会对付!”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正因为我要对付宋维,所以我……要逗留在曼谷……我只怕暂时不能到柬埔寨去。我……你不是说,北非洲的那位女将军……和你是相识……”
原振侠叹了一声:“是的,我正在试图和她联络,请她给我一点消息。”
莱恩上校又停了片刻,才道:“有消息说,西哈努克亲王会在短期内到曼谷来,东南亚五国讨论中南半岛问题,他会来出席。然後,会有一项密安排,安排他回到他的祖国,和他在那里打游击的部下会面,好让全世界知道,他是抗越联盟的领导人,有着实际的军事力量……”
原振侠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头:“上校,你究竟想说甚麽?请直截了当地说,别先绕上许多弯!”
上校的声音有点狼狈:“是,是!我的意思是,由於西哈努克亲王是国际上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他进入柬埔寨,各方面一定尽可能作最妥善的安排,而且行动一定十分密。就算密露,越南方面再凶悍,只怕也不敢公然杀害他。所以,跟随他一起进入柬埔寨,是最安全的一个办法。”
原振侠懒洋洋地“哦”了一声,他已经猜到莱恩上校的用意何在了。
本来,他不是没有兴趣,可是这时,他却有点鄙夷莱恩上校的为人,所以在对答上,一点也不起劲。
果然不出他所料,上校继续结结巴巴道:“本来,我是准备跟随着亲王一起去的,可是……可是为了秀珍……我必须留在曼谷……”
原振侠听了,真有忍无可忍之感,提高了声音:“你怕甚麽?怕秀珍被宋维诱拐私奔?上校,秀珍是你好朋友的妻子,你需要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把她的丈夫找出来!这甚至可以说是你的责任,你绝不能逃避!”
莱恩上校静了片刻,原振侠甚至可以想像他在频频抹汗的狼狈相。然後电话中传来了他微弱的声音:“可是,我不能……我绝不能让宋维去骚扰她,宋维是一头禽兽,一头没有人性的禽兽!”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阁下又是甚麽?一头有人性的禽兽,看来也好不了多少!”
莱恩陡然吸了一口气:“还有一件事,我到了曼谷之後,是一定要做的……”他喘了几口气:“我打电话到曼谷,才知道秀珍已经带着孩子,离开了我的住所,我一定要把她找出来!”
原振侠又不禁怔了一怔。他根本没有见过阮秀珍这个女人,只是在莱恩的叙述中认识她的,可是听到莱恩叙述的人,都十分赞佩她对丈夫的爱情,和同情她的遭遇,也都为她能在莱恩的家中暂时得到了安栖而感到安慰。可是为甚麽突然之间,又有了变化呢?对这个在生命历程之中,已经经过了那麽多艰苦的女人,原振侠自然有他的同情心。
他在一怔之後,立即问:“怎麽会?她……她和尊夫人不是好朋友吗?”
莱恩的声音听来异常乾涩:“彩云……彩云她……真太岂有此理了……”
原振侠没有再追问下去,他隐约感到是怎麽一回事了。当然是由於彩云感到了她丈夫对秀珍的异样感情,而作出了行动,秀珍可能就是给她的好朋友赶出去的!女人之间的友情再深,哪怕亲如姐妹,但是一旦发生了爱情上的纠缠,那极少有例外可以容忍的。彩云和秀珍之间的友情,或许不容怀疑,但是当她感到,自己平静幸福的生活受到威胁之际,她自然也会采取女性惯用的自卫手段。
所以,在莱恩上校的苦笑声中,原振侠也陪着他苦笑了几声。
莱恩继续说:“你明白我的处境了?原医生,除了你之外,没有人可以帮我了!而且,事件的本身,你一定也会有兴趣的,是不是?”
原振侠没有立刻回答,莱恩又道:“唉!我当然不能勉强你做甚麽,可是看在事情本身太奇异的份上,如果你能够,请你在最短期间到曼谷来一次。我会安排你和亲王见面,我在曼谷的住址是……”
原振侠一直没有作甚麽反应,只是静静听着。可是在莱恩说出了他在曼谷的地址时,他却自然而然地拿起笔,把那个住址记了下来。
莱恩上校用近乎哀求的声音道:“原医生,能不能现在就给我答覆?”
原振侠道:“对不起,不能,可是我一定认真考虑。”
莱恩上校长叹了一声:“飞机快起飞了,原医生,真希望能在曼谷见到你!”
原振侠仍然没有说甚麽,只是说了一声“再见”,就放下了电话。这时,他的思绪十分紊乱,当他在听莱恩和宋维的叙述之际,他只觉得两人所说的事,不但奇诡,而且动人,可是他绝未曾想到,事态发展下去,自己会和这件事发生关联!
这时,当他想到这一点之际,他不禁感到世事变幻的奇妙。如果他答应了莱恩上校的要求,他不单和这件事发生关联,简直成了这件事的主要关键之一了。
他用力摇了摇头,心中想,当然不会到曼谷去,去干甚麽?整件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是他又禁不住想,如果真是对整件事那麽不关心,为甚麽又去和黄绢联络?难道自己的潜意识中,对黄绢的怀念是如此之甚,平时却矫情地压抑着,而一有可以和她联络的藉口,压抑着的堤防就立即崩溃了?
原振侠对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或者是他的内心深处,早已有了答案,可是不愿或不敢承认?
就在他心情茫然之际,电话铃又响了起来,他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原振侠先生?请你别挂上电话,等候与黄将军通话!”
原振侠又禁不住心跳了起来:“是!”
他紧紧地握着电话,像是生怕电话听筒会从他的手中滑跌下去一样。时间一点一点在过去,却一直听不到那边有声音,一直等了十分钟之久,他握住电话的手,手心已经冒出汗来了,他忍不住大声“喂”了几下,仍然是那个陌生声音回答他:“请继续等着,黄将军十分忙。”
原振侠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是的,黄将军是大人物,十分忙,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医生,自然只好等下去,谁叫他主动打电话去找她呢?以她这样的大人物,会回覆他的电话,应该感到极度的荣幸了!
他自嘲地笑几下,又等了十分钟,才陡然紧张了起来,因为他听到了黄绢的声音!
黄绢还不是直接在对他说话,而是在电话边对别人说着话。他听得黄绢在说:“就这麽办,立即去办!”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就听到了黄绢的声音:“振侠?”
原振侠的声音有点不自然:“你好!”
黄绢的笑声传了过来:“找我,不见得只是向我问好吧?”
原振侠苦笑:“那又怎样呢?总要问一句好的!”
黄绢低叹了一声:“好,有甚麽事?”
原振侠想了一想:“听说,你的国家在中南半岛上有密活动,支持对抗越南的柬埔寨抗越联盟?”
原振侠开门见山问了出来,黄绢沉静了相当久,才道:“我不明白,这是国际密,你不应该对这种事有兴趣的,我无法作任何答覆。”
原振侠叹了一声,觉得自己问的问题,实在太蠢了,黄绢当然无法作肯定答覆的。要是她回答说是,她的回答,若是传了出去,就是国际上一宗巨大的纠纷,会引起国际关系上的混乱。首先,越南是受苏联支持的,这就会影响卡尔斯将军和苏联的关系。其次,是不是阿拉伯的回教集团,要插手东南亚事务了呢?只怕又会引起亚洲的回教国家,如印尼、大马的不满了!
原振侠忙纠正道:“对不起,我说得太含糊了,我的意思是,纯粹是私人事件,不知道你有没有办法,通过你可以安排的任何途径,寻找一个如今在柬埔寨境内的美国人?”
黄绢的笑声,即使经过了上万公里的传送,听起来仍然是那麽悦耳动听:“我看你拨错号码了,你要找的大概是联合国的难民组织!”
原振侠叹了一声:“我是认真的。这个美国人,本来是美军的一个少校情报官,由於一件相当怪异的事发生在他的身上,他离开了军队,後来,曾和赤柬军在一起。如今,据说是在指挥着抗越联盟的游击队,我想和这个人联络,所以才想到了你。”
黄绢又沉默了片刻,才道:“国际之间,其实是没有甚麽密的,差别只在公开承认或公开否认而已。你说的事,我可以介绍一个人给你,他或许能提供帮助,这个人在曼谷。”
原振侠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
黄绢又道:“由於这个人的身分十分神,他不可能来见你,你必须去见他。”
原振侠考虑了极短的时间,就道:“能不能告诉我,到了曼谷之後和他联络的方法?”
黄绢略想了一想:“你是找不到他的,如果你决定去,请告诉我,我会叫他去找你。”
原振侠没有再考虑的馀地了,他迅速地转着念,最近,他有两个星期的假期,和医院方面商量一下,把假期提前应该没有问题,那麽他……他道:“我决定去,就在这几天,多半会在……”他把莱恩上校的地址说了一遍:“在那里出现,你的人可以找到我。”
黄绢道:“祝你旅途愉快。不过,中南半岛上,现在的局势十分混乱,尤其在柬埔寨,可以说充满了危机。有甚麽人在那里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话,全世界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救援的!”
在语调中听出了黄绢的关切,原振侠十分安慰。他回答道:“我不一定会到那些地方去。”
黄绢又静了片刻:“没有别的事了?”
原振侠叹了一声:“没有了,你多保重!”
黄绢在电话的那边,也传来了一下低叹声,接着,电话就挂上了。
原振侠放下电话之後,又呆了半晌。莱恩上校要安排他,跟着西哈努克亲王一起进柬埔寨去,黄绢也可以安排一个神人物帮助他。他知道,黄绢口中的“神人物”,自然是替黄绢工作的,卡尔斯将军的国度在中南半岛上的活动,多半由这个“神人物”在负责。
那麽,自己是不是要进入危险的、大部分地区受着越南军队控制的柬埔寨去呢?
正如黄绢所说,陌生人到那里去,是一点保障也没有的,甚至比入蛮荒还要危险!
原振侠一时之间,无法作出决定。但有一点,他却可以决定的,那就是无论如何,可以先到了曼谷再说。
原振侠有了这样的决定之後,紊乱的思绪,自然也平静了许多。
第二天,他假期的提早得到了批准,当天中午,他就上了飞机。飞机抵达曼谷机场的时候,正是日落时分,一天的闷热,就在这时等待着散发,热气蒸腾,也就分外令人难耐。
步出了机场之外,他雇了一辆车,照着莱恩上校给他的地址,吩咐了司机。车行不多久,已经暮色四合,风吹上来,已经不再那麽闷热,使人感到精神也为之一振。
大约半小时之後,车子已停在一幢相当古老的花园洋房之前。原振侠下了车,还未曾按铃,就听到了铁门内,传来了一阵犬吠声。接着,有两头狼狗扑了出来,隔着铁门,向原振侠吠叫着。
原振侠找到了门铃,按了几下,就听得对讲机中,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谁?”
原振侠问:“请问莱恩上校在吗?我是他约来的,原振侠医生!”
那女人的声音立时变得尖锐,而且不是十分好听:“他不在,我想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住在这里!”
原振侠先是怔了一怔,随即道:“那麽,你是莱恩夫人?”
那女人的声音更尖:“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
原振侠叹了一声:“彩云,你这样的态度,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原振侠料到了在对讲机中和他对话的女人,一定是彩云。而且,也猜到莱恩在回来之後,一定曾和她剧烈地争吵过。如今莱恩不在,当然是到处去寻找秀珍去了,彩云才会如此生气。所以原振侠才以十分诚恳的态度,说了这样一句话。
在他说了这句之後,他听到对讲机静了一会,然後是一阵啜泣声。
原振侠又道:“我才下机,至少,可以让我进来坐一会?”
对讲机中传来一面啜泣着的声音:“好,你……可以自己进来。”
在这句话之後,铁门自动打开。原振侠向内走去,那两头狼狗一直围着他打转,吠叫着,一直到他走进了那幢房子为止。
房子是旧式的洋房,看来相当大,客厅的陈设简单大方而又舒适。
原振侠才走进客厅,就看到一个体型丰满的东方女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虽然她双眼红肿,而且还带着泪痕,神情也十分憔悴,但是还是掩不住她那种甜美。
那是一个典型的,一直生活在幸福生活中的美丽少妇。虽然丰满了些,但也绝不臃肿,反倒更显得她有成熟女性的美丽风韵。
她的眼睛十分大,也许是由於才流过泪的缘故,显得格外水灵。她打量着原振侠,原振侠礼貌地道:“请原谅我刚才叫了你的名字,我听过上校讲你们相恋的经过,十分感人!”
那美丽的少妇——她自然就是彩云,勉强笑了一下:“感人又有甚麽用?一下子一切都变了!”
原振侠无法再说甚麽,只好问:“上校他现在……”
彩云坐了下来,也示意原振侠请坐。她转过脸去,抹拭了一下眼泪:“他一回来,就和我大吵大闹,然後就离开了。”
原振侠想了一想,才道:“争吵的原因,是为了……秀珍?”
彩云震动了一下,然後点了点头:“是的,因为我给了秀珍一笔钱,叫她离开我们。”
原振侠皱了皱眉,吸了一口气。站在彩云的立场而言,这样做实在是无可厚非的。因为那并不是她敏感,而是她的丈夫,真的对秀珍有极度的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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