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承隋制,中央实行三省六部制。三省为中书省、门下省和尚书省。中书省正副长官是中书令和侍郎,下设中书舍人,负责起草诏制。门下省正副长官是侍中和侍郎,下设给事中,负责审核中书省起草的诏旨,驳正违失,并审批尚书省的奏钞。尚书省正副长官是尚书令和左右仆射,下设左右丞,该省统辖吏、户、礼、兵、刑、工六部,负责贯彻执行中央拟定的政令。因唐太宗李世民即位前曾任尚书令,后臣下避居该职,形同虚设,故左右仆射实际上成为尚书省的最高长官。唐初,三省的最高长官都是宰相。
当时在门下省还设政事堂,为三省宰相共议军国大事的场所。后来,凡参加政事堂会议的官员都是宰相,他们均加有“参知机务”“参知政事”等头衔,再后来逐渐确定为“同中书门下三品”或“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如此,增加了宰相人数,避免一两个宰相专权,防止出现西汉初年相权太重、君权反而被架空的前车之鉴,且可以集思广益,听取更多意见。
国家动乱依赖于良将平定,国家安定依赖于贤相治理,这是封建帝王治理国家最经典的理论。“宰相,国之名器”,是辅佐皇帝、总领百官处理国家大事的最重要职位,作为大唐的中枢,对政局发展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唐太宗时,特置参议得失、参知政事、参预朝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同中书门下三品等名号,职务都是宰相。唐高宗以后,侍中和尚书、中书、门下三省的长官都是宰相。其他官员官职加上同中书门下三品的职衔,便也是宰相。四品官员以下,只要加平章事名号,也列入宰相之列,共同参议国政,只是权柄要轻一些。这套制度终唐之世不改。
宰相职能既如此重要,因而国家政治好坏、经济发展快慢,往往取决于宰相是否得人。唐太宗任用房玄龄、杜如晦,唐玄宗则选用姚崇、宋璟,这四人并称四大贤相,对成就举世闻名的“贞观之治”及“开元盛世”功不可没。因为“安史之乱”是唐代最重大的事件,此处重点谈唐玄宗一朝的宰相。
唐玄宗任用姚崇和宋璟后,天下大治。姚崇和宋璟代表了一个时代。这个时代,一切都是为了皇权的巩固,没有任何劳民伤财的行动。正如白居易诗中所言:“君不闻,开元宰相宋开府,不赏边功防黩武。”
这二人无愧于名相的称号,不但才华出众,而且政绩斐然——“姚崇、宋璟、苏颋等皆以骨鲠大臣,镇以清静。朝有著定,下无觊觎。四夷来寇,驱之而已;百姓富饶,税之而已”。
至姚崇和宋璟罢相,则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此时,天下已经大治,大唐都城长安生机勃勃,商贾云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各色人等,神采飞扬。需要克制的时代结束了。因为时代已经是一个传奇而辉煌的时代,海内晏然,天下太平。天下人为生在盛唐而自豪,唐玄宗也为此而骄傲。
之后的张嘉贞、张说、韩休、张九龄等宰相均不再有姚崇或宋璟的那种锐意进取的精神,但诸人也很好地行使了守成的职责。只是皇帝已不再是当年的皇帝,“治安则骄侈易生,骄侈则危亡立至”,这句话很好地应验在唐玄宗身上。唐玄宗已经没有当年的孜孜求治之心,骄侈享乐占据了他全部的思想,这个变化明显地应验在大唐宰相的人选上。
张九龄入相时,唐朝正处在全盛时期,却又隐伏着种种社会危机。张九龄针对社会弊端,提出以“王道”替代“霸道”的从政之道,强调保民育人,反对穷兵黩武;主张省刑罚,薄征徭,扶持农桑;坚持革新吏治,选贤择能,以德才兼备之士任为地方官吏。他的施政方针缓解了社会矛盾,对维护开元盛世起了重要的作用。就在张九龄要放手有更大作为之时,李林甫正积极谋求宰相之位。
李林甫,小字哥奴,唐宗室子弟,唐朝初年长平肃王叔良的曾孙。论起辈分,他比唐玄宗还要高出一辈,不过因为血缘关系疏远,到了李林甫这里,已经没有世袭的爵位。宗室血统丝毫没有给他带来辉煌,李林甫能够步入仕途,还要感谢他的舅舅姜皎。
姜皎在唐玄宗为藩王时即诚心结交,唐玄宗登基后,姜皎被授秘书监,恩宠无比。后宫宫殿之前种有一棵珍贵的果树,唐玄宗经常在其叶繁花盛之时前去玩赏。有一天,姜皎叹息道:“真乃嘉树也。”唐玄宗听后,立即笑容满面地说道:“卿既爱此树,那就植入府中玩赏去吧!”将这棵无比珍贵的果树赏给了姜皎。
姜皎先后接受唐玄宗的赏赐有马匹、珍玩,不可胜数。李林甫因为舅舅所喜爱,一直养在姜府,他从小就看到了权势的魅力,对权力充满了无限的憧憬。当时宰相源乾曜执政,与姜皎联姻。李林甫趁机巴结源乾曜的儿子源絮,通过源絮走后门,代求司门郎中一职。源乾曜却不大看得起李林甫,认为:“郎中之职需才德俱佳者为之,哥奴一无赖尔,岂能担当此任?”
李林甫谋官一事大受挫折,不仅是因为源乾曜为人清廉正直,还与当时的体制和历史背景大有关系。当时政治清明,李隆基十分注意整顿吏治,裁减了许多冗官,改变了滥封爵位的恶习,对官员的任用看重才识。开元二年(714年)还规定,选择京官中有才识的,到地方任都督、刺史;在地方任职的都督、刺史如有政绩,则调到京城任京官。改变了历朝历代重京官,轻外任的恶习。唐玄宗还在殿廷之上亲自对新任命的县令进行考试,对其中不合格的四十五人当堂罢免,并把主持选官的两个官员予以贬职。在这样的风气下,李林甫遭受挫折就并非偶然了。
李林甫受此打击,但并没有停止他的钻营,而是暗中蛰伏,静待时日。几年之后,他被提拔为国子司业,官品从四品下,为国学中的行政事务官。开元十四年(726年),在御史中丞宇文融的提携之下,官至刑部侍郎,有了生杀大权。接着升迁至吏部侍郎。吏部侍郎官品为正四品上,专门掌管官吏的任免,很有实权。
史载李林甫给人的印象是平易近人,和颜悦色,但却“阴中伤之,不露辞色”。时人认为他精通权术,已经玩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不仅一般人为之心惊,即便老奸巨猾者也望而生畏。尤其是他在外表上装得对人极为友善,暗中却加以中伤竟然一点也不露声色,世人谓其“口有蜜,腹有剑”,此即“口蜜腹剑”成语的来历。
李林甫钻进吏部后,唐玄宗兄长宁王李宪曾私下求见李林甫,拿出十个人的名单,要他优先考虑选补这些人入官。李林甫不问优劣,一口答应下来,只对宁王提出一条要求:“愿绌一人以示公平。”
发榜之日,李林甫特意选出一人,张榜宣布:此人作风不正,托王讲情,留待下次冬选。
这样一来,李林甫不但赢得了“公正”的美誉,而且趁势巴结了宁王李宪,可谓是一箭双雕。
当时武惠妃(武则天侄孙女)宠倾后宫,企图立自己的儿子寿王李瑁(杨贵妃杨玉环前夫)为太子。李林甫探知内情,通过宦官向武惠妃表露:“愿护寿王为万岁计。”两位野心勃勃者走到了一起,李林甫也很好地把握了历史的契机。之后,武惠妃常在李隆基面前赞扬李林甫,李隆基由此对李林甫印象很深,为他以后当上宰相打下了基础。
开元二十一年(733年),宰相裴光庭死。李林甫立即通过侍中裴光庭夫人出面,谋求相位。裴夫人为武三思之女,武三思曾经对宦官高力士有恩。野史记载说裴夫人与李林甫有染,裴夫人在高力士面前为李林甫苦苦哀求。高力士当时权倾朝野,对旧主人不好一口拒绝。不过,高力士为人谨慎,选相又是大事,他不敢轻易向唐玄宗提起,只是暗中等待机会。
不久,唐玄宗决定任用韩休为相。高力士立即把消息告诉了裴夫人。李林甫知道后,马上向唐玄宗上奏,推荐韩休为相。韩休当上宰相后,听说是李林甫举荐他,异常感激,于是向唐玄宗推荐:“吏部侍郎李林甫为宗室之后,才德兼备,且有宰相之才!”
武惠妃经常在唐玄宗那里吹耳边风,唐玄宗对李林甫印象很好,现在又有新宰相推荐,于是任命李林甫为黄门侍郎,随后便升为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再进兵部尚书。
历史就这样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李林甫空手套白狼,竟然真的入阁拜相了。梦想实现得如此轻易,这让李林甫又瞄上了宰相中位置最高的首辅之位。
当时执政宰相正是张九龄和裴耀卿。张九龄知道唐玄宗准备任命李林甫为相时,直谏劝阻说:“陛下今日若以李林甫为相,他日恐怕国无宁日了!”
此时唐玄宗在位已久,沉迷于武惠妃的温柔乡,不免怠于政事。然而,每当商议政事时,张九龄和裴耀卿两位宰相事无巨细,都要与唐玄宗据理力争,这让唐玄宗相当不快,不过也不好表露什么,但对待张九龄和裴耀卿的建议就不那么听得进去了,依旧坚持任命了李林甫。天子对待肱股重臣微妙的情绪变化被李林甫捕捉到了,他一面巧伺上意,一面开始寻找机会排挤张、裴二相。
每次上朝时,张九龄,裴耀卿两位宰相对李林甫稍稍谦让,李林甫则居于中间,眉宇之间露出得意之色。时人看到这种场面,惊呼“一雕挟两兔”,认为他们二人终究要遭李林甫的陷害。
朔方节度使牛仙客治军很有政绩,唐玄宗知晓后,欲以牛仙客为尚书,还准备给其封户。张九龄听说此事之后,与李林甫商议道:“封赏乃国之大事,只能给予名臣大功者。牛仙客,只是一个边将,不过工作做得好些,就能马上封赏吗?愿与李相公在朝廷争之!”李林甫一口答应下来。
次日上朝,张九龄据理力争。李林甫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二十多年的承平天下,天子已经听不进任何逆耳的话语,张九龄的固执激怒了唐玄宗,大怒之下,罢朝而去。而李林甫却趁机上奏说:“仙客有宰相之才,尚书之职乃大材小用,有什么不可以的?九龄乃一文吏,过于囿于古义,有失大体;再者,天下者,陛下的天下,陛下用一官吏,有何不可?”
唐玄宗见有大臣支持自己,大喜过望,于是加封牛仙客为陇西县公,且夸赞李林甫为相而不专权。自此,唐玄宗便有意与张九龄疏远了。
李林甫曾引荐萧旻为户部侍郎。萧旻不学无术,有一次在与中书侍郎严挺之“同行庆吊”时,当众错读一字。严挺之深感遗憾,就对张九龄发了几句牢骚。张九龄凡事认真,便以不学无术弹劾萧旻,贬为歧州刺史。李林甫由此怨恨严挺之,刚好有件事主动撞上门来。严挺之曾经休妻,前妻后来改嫁蔚州刺史王元琰。王元琰因贪赃下狱。前妻无奈之下,只好求严挺之相救。大概出于补偿的心理,严挺之立即全力设法营救王元琰。李林甫使人奏告唐玄宗,说严挺之私袒王元琰,应该连坐。张九龄为严挺之辩解,认为其中不应会有私情存在。唐玄宗却道:“卿不知,虽离之,亦却有私。”皇帝这样说了,张九龄不便再求情,只好请裴耀卿代救严挺之。李林甫却趁机上言:“耀卿、九龄都是朋党。”唐玄宗早已经有疏薄张九龄之意,乐得有个借口,于是借此案将张、裴两人罢相,贬严挺之为洛州刺史。
罢朝之后,李林甫目送远去的二位老相,得意万分,阴阳怪气地问:“左右丞相何在?”
一旁的诸位大臣听见,无不心寒,且胆战心惊。李林甫旋即升为中书令,终于成为群臣之首。
张九龄作为开元盛世最后一位名相,深为时人所敬仰。他为人儒雅,风度翩翩。唐玄宗爱其风度,即使在逐走张九龄后依然怀念不已,每遇宰相荐士,总要问道:“风度能比得上九龄吗?”
张九龄有诗《望月怀远》,情韵隽永:
开元二十八年(740年),张九龄因病在韶州曲江逝世。他生前曾预断安禄山“必反”,后来果然应验。唐玄宗追思张九龄的卓见,悔恨不已。张九龄死后,李林甫成为朝廷无可争辩的主宰。宰相,成为大唐盛世隐蔽的危机。至此,表面的歌舞升平,已经掩盖不了潜在的危机。
为什么唐玄宗接受姚崇提出的“宰相权重,不可久任”的建议,实行了频繁轮换宰相的制度,到了李林甫这里,却因人而废呢?李林甫是后世公认的庸相和奸相,他到底有什么本事,能霸居相位十九年?
李林甫做了十九年宰相,最大的特点就是专权。他曾召集谏官说:“现在明主在上,群臣顺从还顺从不过来,用不着多说话。你们不见仪仗中的马,吃的是三品的马料,但是不能叫,一叫就给牵一边去,悔之何及!”
天宝六年,唐玄宗下诏广求天下之士,有通一艺以上者都可到京师应试。李林甫令郡县严加拣试,报上来的人又让吏部严加复试,结果没有一人及第。李林甫竟然还向唐玄宗祝贺说:“野无遗贤。”意思是天下能干的人都已经在朝中为官了。
唐朝设三省六部,做宰相的通常是五六人到十几人不等,李林甫却排斥他人,独自专权十九年之久。
安史之乱后,唐玄宗逃到四川避难。当时唐肃宗已经称帝,奉唐玄宗为太上皇。唐肃宗每任命宰相等重要大臣,总要派人向唐玄宗汇报。唐玄宗闲来无事时,便和身边郎官裴士淹品谈唐肃宗任命的新大臣,逐渐延及以前旧臣。唐玄宗评论历任宰相,从姚崇、宋璟以下几十人,都很允当。当时在许多人的眼中,都认为唐玄宗已经老糊涂了。裴士淹大概也是这种看法,想不到唐玄宗还能目光如炬,所以又是惊讶,又是佩服。
后来,裴士淹试探问唐玄宗对李林甫的看法。唐玄宗愤愤地说:“此人嫉贤妒能,举世无比。”
裴士淹大吃一惊,目瞪口呆地愣了半天,才问道:“陛下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要任用他?”
唐玄宗沉默不应,表情极为复杂。
中国有句俗话:“宰相肚里能撑船。”意思是宰相的才能固然重要,更重要的还是胸襟和气度。李林甫这样嫉贤妒能的人,何以为相十九年,恩宠不衰呢?固然,李林甫工于权术,以善于“口蜜腹剑”著称于世,为了求官保位不择手段。然而,归根到底的原因,却是在唐玄宗本人。可以说,李林甫在天宝年间的专权,正是唐玄宗所需要的——
天宝初年,唐玄宗年事已高,对国家和朝廷中的政事逐渐厌倦,一心想追求享乐,曾经对高力士说:“我不出长安近十年,天下无事,我想高居无为,政事一概委托给林甫,你看如何?”
唐玄宗和高力士的关系非同一般,他对高力士说的这些话应该是出自真心实意的。当高力士以防止大权旁落为由劝阻后,唐玄宗还发了怒。之后,高力士在政事上不敢再轻易表态。由此可见,唐玄宗的“君王从此不早朝”是对李林甫姑息养奸的直接原因。重要的历史人物,既不能不受当时实际情况的制约,但又能起到加速或延缓历史过程的作用,这两个方面都是不可低估的。
然而,唐玄宗不理政事二十余年,对朝廷中的大事却依然是十分清楚的。他倦于政事,但并不糊涂,只不过是实在不愿意施大力整顿,以免耗费了他沉迷于声色的时间。宰相李林甫独断专权,为天下人所厌恶,唐玄宗心中相当清楚。但他仍然坚持任用李林甫,表明李林甫有相当的利用价值。李林甫专权时,确实起到了代理皇帝、总领百官、震慑朝廷的客观作用。
与裴士淹谈论时,唐玄宗始终没有提令李林甫身败名裂的反叛一事,可见他很清楚,李林甫仅仅是一个权臣,并非叛臣。李林甫在位期间,迎合上意,杜绝言路,妒贤嫉能,排斥异己,深为文人士大夫所痛恨。不过,李林甫身居相位,凡事勤谨,处理公务,增修纲纪,各有法度,朝中一般的政事,李林甫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尤其是安禄山个人非常畏惧李林甫,这种关系对维持朝廷的稳定起了重要的作用,所以到杨国忠诬陷李林甫谋反,天下人都认为李林甫冤枉。而这些事,唐玄宗再清楚不过。他深知要客观全面评价李林甫,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所以才沉默不应裴士淹的话。
李林甫诚然是庸相。庸相如同贤相一样,也是应时而生,自有他的价值。只不过,对帝王来说是价值,对百姓和国家来说则是灾难。李林甫专政所带来的恶果并没有随着他的死亡而消逝,十九年来,朝廷上下已习惯于他的强硬控制。他死了,大唐再没有一个能控制全部朝廷的大臣。而玄宗皇帝,这个曾经的英主,依旧不想管事。在当时的情势下,由于李林甫大力的排挤,朝中确实没有堪任宰相的人。唐玄宗已经懒惰了很久了,不想再费心劳力去为大唐选一位能干的宰相,权衡之下,他便选择了一条最省事的道路——任命贵妃的堂兄杨国忠为宰相。这一令皇帝省心省力的决定,无疑将大唐带进了更痛苦的深渊。
关于杨国忠,他连庸相都称不上。杨国忠尽管善于宫廷政治的权术,以及因为杨贵妃的裙带关系而对唐玄宗个人有巨大的影响,他的才干却根本不能与李林甫相比。杨国忠曾经说过:“我本微寒,以女宠得进,非有功绩。在我有生之年,既然已不可能得到好名声,就只有穷奢极欲,及时行乐!”这话和西汉时主父偃的“日暮途远,故倒行而逆施之”如出一辙。
在唐玄宗一朝中,杨国忠是最该被否定的政治人物。他为官期间,只忙于跟两大政敌斗争,李林甫死后,他便将矛头对准了安禄山,以小人之心,一己之忿,无事生非,扰乱朝政。
李林甫死后三年整,天宝十四年(755年)十一月,安禄山以“诛杨国忠”的名义谋反,史称“安史之乱”。李林甫倘若不死,势必还将继续在相位当下去。以他的手段,安禄山势必不敢谋反。而杨国忠,应该继续忙于与李林甫斗法,没有多大机会去撩拨安禄山造反。这就是历史的偶然性。
唐朝经安史之乱,藩镇割据局面形成,中央集权与地方割据成为主要矛盾。在这种形势下,强化皇权成为皇帝的第一要务,宦官作为皇帝的家奴,应时被推上政治舞台,宦官监军制度、神策中尉、枢密使制度等相继建立,由此形成了分工明确、组织严密的内诸使司使职系统。这一系列制度,的确使得皇帝通过宦官加强了对中央禁军、地方军队及朝廷官员的控制,至于后来宦官作为一股政治势力向外廷渗透,开始对朝政发生重大影响,则是君权与相权矛盾尖锐的结果。
如前所言,唐初中书、门下、尚书三省长官皆为宰相。为方便宰相议事,于门下省设立政事堂。唐高宗永淳二年七月,中书令裴炎奏请将政事堂移于中书省。唐玄宗开元二十一年,中书令张说改政事堂为中书门下,其政事印改为中书门下印。如此,中书在三省中取得了独尊地位,权力极大。唐玄宗很快就意识到这一问题,遂于开元二十六年(738年)别建学士院于翰林院之南,并改翰林供奉为翰林学士,目的即在于分割中书草诏权,对外则宣称“万枢委积,诏敕文诰悉由中书”“中书务剧,文书多壅滞”。
安史之乱后,历任皇帝皆猜忌重臣,翰林学士参与政务的程度进一步加深。如唐德宗信用翰林学士陆贽,“虽有宰臣,而谋猷参决,多出于(陆)贽,故当时目为‘内相’”。到唐顺宗即位,以王叔文、王伾为核心的翰林学士院更是成为大唐决策中心,“事下翰林,(王)叔文定可否,宣于中书,俾执宜承奏于外”,宰相成为虚设。
再说由宦官担任的枢密使。翰林虽有权侔宰相之势,但其只是顾问侍从身份。中唐以后,中央朝廷重大决策都是通过延英奏对,参与者有宰相、朝官、神策军中尉以及枢密使,翰林学士并无资格。即便从顾问身份而论,宦官担任的枢密使常伴皇帝左右,随时可以就皇帝的垂询发表意见,对重大决策的影响显然要比翰林大得多。
枢密使置于唐代宗在位期间,是唐代宗为分另一大宦官鱼朝恩之权而设。枢密使的主要职责,一是向宰相传宣皇帝旨意,向皇帝进呈宰臣奏状,充当皇帝与宰相的中介。二是草拟内状文书,因而枢密使要干涉朝政,须得利用制度上的缺环,通过中书主书,其人本身并不与宰相构成平等的关系。然经唐代宗、唐德宗二朝,相权被翰林所分,枢密使不必再依附宰相,兼之有宦官统领的神策军做后盾,开始显出独立的政治地位。
综上所述,除了外朝宰相、内朝宦官外,尚有第三股势力,这些人多是因一技之长而被皇帝宠信者,时人称之为“近倖”,唐顺宗时期的王叔文集团便属于此类。
起初,皇帝利用宦官来加强皇权,当宦官自成政治势力,便走向了皇权的对立面,于是,皇帝又想利用近倖集团来对付宦官,这是最省事省力的法子,前面论述过的永贞革新便是此类。
永贞革新很快失败,是因为外朝重臣与内朝宦官联手与其为敌。南衙宰相虽与北司宦官争权,但历经多年后,已达到一种微妙平衡,若是第三方势力介入,势必引发两方的激烈抵抗。唐文宗即位后,因恐惧宦官势力操纵皇帝生杀大权,又厌恶外朝宰相专权,便步上了唐顺宗的老路,信用郑注、李训等人,试图再次利用近倖集团来剪除宦官,是为“甘露之变”。
与永贞革新不同的是,甘露之变不仅彻底失败,还打破了长久以来形成的内、外廷平衡的状态。甘露之变后,宦官在唐朝政治中取得了独尊独大的地位,再也难以撼动。唐文宗之后,唐武宗(841—846年在位)、唐宣宗(847—859年在位)、唐懿宗(860—873年在位)、唐僖宗(874—888年在位)、唐昭宗(889—903年在位)五位皇帝,均为宦官所立。可以说,晚唐八十年,皇帝完全由宦官所掌控,是一部地地道道的宦官擅权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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