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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自营营

        当魇璃回到凤仪殿,却见久不出花房的沅萝在凤仪殿外徘徊。因为有寐庄的旨意,除了魇璃、御医可出入凤仪殿,其余人等只能在特定时辰前来探视,皇室宗亲皆不例外,何况只是客居梦川的沅萝。

        自从上次的事后,魇璃与沅萝之间也有些隔阂,加上沅萝终日把自己关在花房里,少有与外界接触,收到信息也比旁人晚了一步。

        “暝……现在怎么样了?”沅萝虽然对着魇璃依旧有些不自然,但她已经在凤仪殿外苦等许久,这是她唯一想知道的。魇璃轻轻叹了口气:“你随我进去见见他吧。”

        沅萝眼前的魇暝已经不是三天前离开北冥王府,精神抖擞地登上金台的北冥王了,她只看到一个包裹在白色绷带里的人形。

        “为……为什么会这样……”沅萝惊骇地捂住了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她能猜到绷带里是怎样一具伤痕累累的身体。魇暝的生气相当微弱,这个她能很明显地感知到。

        魇璃咬咬唇,低声道:“金台拜帅之后发生变故,致使大雪山的冰层崩塌,瞑哥哥为了保护梦川子民,竭尽全力使用灵力,致使伤口撕裂,血流不止……”

        “雪山崩塌……”沅萝一个哆嗦,两腿再无力气,整个人软倒在地,面色惨白,神情凄苦。

        魇璃将她扶了起来:“阿萝,你别这样,御医说他会好起来,只是需要时间……”

        沅萝浑身发抖:“可以吗?暝的身体恐怕早已经不能自愈了……” 魇璃沉默许久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沅萝含泪道:“自打暝在南蜉洲受伤……上次那一刀养了很久,他已有所觉察,只是不让我跟你说,怕你担心。”

        魇璃心如刀绞,她本以为这是她守了一百年的秘密,原来兄长早已知道了。她喃喃言道:“阿萝,你放心,我一定能想到办法,让瞑哥哥好起来的。”

        沅萝不能长时间留在凤仪殿,魇璃把她送出殿外,特定点了一队侍卫,护送她回北冥王府,然后转身回到魇暝榻前,守着昏睡中的兄长,一夜无眠……

        次日,魇璃入昊天殿,请求寐庄下召,不拘部族,广邀名医前来澧都,为魇暝疗伤。

        昊天殿上也有朝臣无数,附议者多数……

        魇桀这几天早有风闻,知道魇暝失去自愈能力,心中窃喜,寻思着生平大敌废了,储君之位自然是自己囊中之物。待到下朝之后回到居所人杰殿,转眼见璐王依旧眉头紧锁,开口言道:“而今大势已定,皇叔还在担心什么?”

        璐王摇摇头:“二殿下切莫高兴得太早,而今之势,还没到尘埃落定之时。最近几日外面的情形可不容乐观。那些百姓为魇暝立生祠祈福,可想而知是如何拥戴。魇暝还一息尚存,就难保有变数。圣上这次留他在凤仪殿,加派侍卫保护,也是怕他再出意外。他就算只剩一口气,若是圣上顺应民意立他为储君,再取水灵殿里的紫旃果救他性命,岂不反而成全了他?” 魇桀心念一动:“皇叔言之有理,看来他一天不死,这事就势必悬而未决。咱们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动他这一次,就能再加一把火,区区一个病夫,还能让他飞了不成?”

        璐王捻须沉吟:“不妥,而今他在圣上羽翼之下,恐怕是动不了他。不过魇璃既然上书要求不拘部族,广邀名医,也就是说宫里和军中的大夫都束手无策了,才会寄望民间。咱们不必动魇暝本人,只需要动她招进宫的大夫就好。而且,还不能用咱们自己这边的人,以免授人以柄。总之,还得见机行事方好。”

        广邀名医的诏书发出不久,就有不少名医前来应征,魇璃为防有人招摇撞骗,特意设下三重试题,唯有真正医术出众的方能通过,在众多御医和侍卫的监督下入凤仪殿,为魇暝诊治。只是这许久,也没有真正能救魇暝的人出现。

        不知何时开始,澧都城中开始流传着这样一个传闻,要治好北冥王的伤,非得当年在天道大劫之后,在战场上活人无数的神医白芷不可。

        白芷曾是藤州皇室御医,后来藤州覆灭,也就没有了她的下落,只是数百年来,民间倒是有过她出现济世活人的传说。

        不出一个月,北冥城传出消息,神医白芷现世,就在北冥城中。

        璐王虽然并不尽信,但北冥城一直打着海纳百川的旗号,收容各部遗民,神医隐于其中也并非不可能。直到探子传回信息,说魇璃暗中至惊涛城密会蒯肃等几元老将,暗中调动一队千人的轻骑兵,预备派他们次日赶去北冥城。璐王方才确信白芷在北冥城的消息是真,魇璃调动这批人马,是前去北冥城迎接神医白芷,且护送她进澧都。

        想通了这一节,璐王反而松了口气,寻思当初盘活的那颗棋子,可以派上用场了!

        是夜,影子营的影使出动,夜召蒯肃。在惊涛城的草场深处,璐王与蒯肃见了一面,命他将六十名影子营死士安插进护送白芷的骑兵队,以方便在中途结果白芷,了断魇暝的唯一生机!

        起初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七日之后蒯肃的骑兵队已经到达了北冥城,但是很快,璐王收到了蒯肃的飞鸽传书,说北冥城新加了五千骑兵,一同护送白芷的马车入澧都,是以在六部戮原之上无法下手,寻求进一步指示。

        璐王心想这个白芷果然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魇璃派出这么多人保护,看来是真把魇暝的性命押在白芷身上了。不过百密一疏,北冥城的军队隶属于北冥城,并无权限进入澧都,所以这五千人最多只能送到惊涛城境内,就必须折回,而进皇城也不可能太多人,在澧都城中多的是机会下手。璐王打定主意,挥毫写下“按兵不动,澧都动手”八个字,以飞鸽传于蒯肃。

        十日之后,六千骑兵护送白芷的马车到了惊涛城,五千北冥城骑兵果然撤回。蒯肃手里的一千骑兵将马车护送至澧都城外,也依律多数撤回。果然只剩蒯肃带领一百人马进城,那六十死士都在队列之中。

        转过闹市,离永安门不到百丈的甬道之中,一场生死厮杀发动!六十名死士转眼间斩杀了其余四十名军士,纷纷朝着白芷的马车袭去,马车瞬间被挑为碎木,同时间,一个娇小挺拔的身影自马车上跃身而起,三尺重剑就如摧枯拉朽一般,将团团袭来的兵器一一搅断。

        死士们不可置信地看着持剑傲立,红发红眉的少女剑士,一是惊诧于她重剑青锋之利,二是意外于她的外表与年纪,青春年少的剑士不可能经历过天道大劫,而这红发红眉,很明显是赤邺遗民,绝非来自藤州的神医白芷!

        任务失败,近处脚步声响,黑压压一片银甲的龙禁卫已经围了上来。

        死士们纷纷横剑自刎,一时间甬道里血流成河……

        鹰隼已经赶到现场,见到尸堆里的两个活人,一个是蒯肃,一个是曾经跟随魇璃的烈琴时,也不由得暗自心惊。厉声喝道:“尔等于澧都行凶杀之事,可是要反?速速放下兵器就绑!”

        魇璃也出现在永安门的城门之上,怒声喝道:“蒯肃!北冥王待你不薄,为何你要行刺神医白芷?究竟是何居心?”

        蒯肃哈哈大笑,朗声道:“你曾大加折辱于我,北冥王也曾弃我于不顾,良禽择木而栖,蒯肃自当另投明主!”

        魇璃道:“究竟是何人指使你?速速招来,饶你不死!”

        蒯肃冷笑:“蒯肃岂是那卖主求生之辈?就是拼得一死,你也休想从蒯肃口中得到一个字!”说罢用尽全力高呼一声,“蒯肃无能,未替主公清除祸根,唯有以死谢罪!”而后拔剑横颈,只一剑,一颗人头已经飞了出去,尸身怦然倒地,又是一片殷红血流……

        鹰隼不是瞎子,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虽然蒯肃并没有说几句话,但其中的含义非比寻常。

        第一,蒯肃是为截杀神医白芷,斩断北冥王生机而来。

        第二,蒯肃是另投明主,背叛北冥王,此番前来也是受命剪除北冥王而来。

        他虽未提一个字,但一切疑点均指向二殿下魇桀。这一环扣一环,滴水不漏,不论魇桀是否是幕后黑手,势必要惹得一身骚……

        就在此时,听得魇璃扬声道:“烈琴,你且搜搜他身上,看看可有蛛丝马迹!”

        烈琴闻言早已蹲身提拿蒯肃尸身,很快自蒯肃怀中搜出一页纸来,展开一看,纸上“按兵不动,澧都动手”八个字,字迹苍劲有力。

        魇璃已然自城楼上飞身而下,落在烈琴身边,烈琴躬身将这一页书函双手呈给了魇璃,魇璃仔细打量片刻,喃喃言道:“此番我可拿住了,如此穷凶恶极,父皇面前须得给我个说法才成!”

        此事见证之人极多,光龙禁卫在场就有数百人,她有恃无恐。

        唯鹰隼暗自揣度,此事必是魇璃之计,引蛇出洞,以蒯肃的性命,要将对方拉下马来!事情就在他面前发生,但却不能算魇璃栽赃嫁祸。挖坑等人跳的事,她以往做过不少,此番也不例外……

        朝堂之上,魇璃持书首告,哀声恸哭,言道:“儿臣收到风声,有人欲在皇城诛杀神医,谋害北冥王。于是特意故布疑阵,派侍从冒充神医入城,果然刺客中计,全部截获。虽然刺客全都畏罪自杀,但这幕后黑手的密函已被搜到,恳求父皇做主,揪出这十恶不赦之辈……”

        寐庄展开信纸一看,纸是御用的玉淞纸,字就更好辨认,璐王的手书本就是朝中一绝,一笔一画皆独树一帜,不易模仿,最是一眼就能认出的手笔。召来鹰隼与部分在场的龙禁卫问话,情形与魇璃所言一般无二,整件事昭然若揭!

        寐庄脸上乌云密布,手指璐王冷声道:“好一个璐皇弟,朕平日重你,将紫金帝嗣交于你辅佐,你不尽心尽力也就罢了,竟然教唆挑拨他们兄弟相残……真是罪大恶极!”

        魇桀见得形势不妙,扑通一声跪在当场:“父皇明鉴,此事与儿臣无关。儿臣并未让人去诛杀白芷……”

        魇璃冷冷道:“二皇兄,这殿上可没有人提过神医姓名。你若当真不涉此事,怎会对此如此清楚?”

        魇桀闻言呆滞片刻,只恨不能把嘴给缝起来,随后满头大汗,带着哭腔极力撇尽干系:“一切都是璐皇叔所为,儿臣一时猪油蒙了心,未及时阻止,求父皇饶恕!”

        早在魇璃手捧密函出现在朝中的那一刻,璐王就隐隐感觉自己好像被蛛网缚住的飞蛾,危险就在眼前,而今直接被魇桀咬了出来,这心里就好比打翻了五味瓶,原本魇璃手里不过只有一页手书,只要抵死不认,最多惹寐庄猜忌,不至于坐实谋害北冥王的重罪。

        他苦笑一声道:“竖子不可与谋。”说罢躬身出列,拜伏于地,“臣弟铸下大错,愿受皇兄惩罚。”

        朝中百官原本就不齿魇桀与璐王的所作所为,一时间出列弹劾者,不计其数。寐庄盛怒之下,褫夺亲王封号,命人将他打入天牢,魇桀幽闭人杰殿静思己过,南川大营兵符即时收回。

        从身份尊崇的亲王,沦为天牢之中的阶下囚,寐璐这一跤摔得极重。他熟知律法,而今这般境况,等待自己的应该是轮回池中放逐下界的极刑。经过轮回池后,他可能盲聋哑残,也可能魂魄不齐,堕落下界之后更会境遇不堪。然而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天牢之中暗无天日,不知过了多少天,牢门外传来一串脚步声,很快,门开了,一队侍卫列队而入,最后两人搬进来一只千斤重的铜枷。

        “时辰到了?”寐璐叹了口气,伸出双手,任由侍卫将铜枷加身,千斤重负,拼全力也只能勉力行走。

        寐璐走出天牢,外间已然整整齐齐地列队数百人,皆身着白袍,战甲胸口缀巨鲸纹样,却是新建的鲸吞营将士。寐璐虽觉奇怪,但人到此时此刻,可谓万事俱休,也懒得再废心神。

        一行人出了澧都,绕行自大雪山下,却并未上山,而是朝着海边而去。离岸百余丈远泊着三艘大船,十余条小船,正在朝大船上运输物品。海岸边矗立的观海亭里有一人正在浅饮小酌,身后奉酒伺候的,是一个红发赤眉的少女,正在饮酒的人,正是魇璃。

        寐璐此时见到魇璃颇为意外,但也避无可避,唯有扶住铜枷,随押送的军士进入观海亭,来到魇璃面前,昂首而立。

        魇璃抬眼看看寐璐,微微一笑:“皇叔在天牢里困了两个月还雄心犹在,佩服佩服。”

        寐璐冷哼一声:“寐璐事败,无话可说,若是明昭帝姬以为可以耀武扬威……再愚弄折辱于我,可打错了算盘。”

        魇璃叹息一声:“魇璃向来睚眦必报,原本是打算多踩两脚的。只可惜……大皇兄宅心仁厚,不忍见皇叔年老遭劫,流放下界,故而病中仍上书求肯,替皇叔讨了个从轻发落。”

        寐璐闻言,肩膀微微发抖,情难自控。他没想到魇暝会如此胸怀宽广,不念旧恶。

        魇璃示意军士打开寐璐身上的千斤铜枷,继续说道,“父皇拟召,将皇叔下放至鲸吞大营先行营,做一名千夫长,远征汪洋,行探路之责。那边三艘破浪舰上的都是你麾下之卒,你若能戴罪立功,寻到碧落州,澧都大门自然会再为你而开,到那时,皇叔依旧是梦川的璐王。若是徒劳无功,此后也不必再回来。”

        璐王老泪纵横,跪倒在地。这已经是天恩浩荡,即使寻不到碧落州,也只是放逐远洋,至少不用受轮回池中的极刑,也不用堕入下界受苦……

        他面向澧都的方向,含泪叩首:“谢皇兄恩典,寐璐感激涕零。” 魇璃摇摇头:“皇叔要谢的,只有父皇吗?”

        寐璐长叹一声:“北冥王以德报怨,寐璐无地自容。此后也只有早晚焚香祝祷他早沾勿药,福寿绵长。”

        魇璃起身扶起寐璐:“承皇叔此言,也不枉皇兄放皇叔一场。毕竟是骨肉血亲,若是早存此心,何至于此?”

        寐璐羞愧难当:“寐璐恋栈权位,难舍南川大营兵权,故而弃嫡长,扶幼主,挑动北冥南川争斗,以至于机关算尽,恨错难返……这千余年的苦心经营,转头成空,实在荒谬至极。”

        魇璃轻轻叹息一声:“皇叔今日大彻大悟,相信大皇兄与父皇都甚是欣慰。既然如此,魇璃尚有疑问,望皇叔解答。当日金台之事,可是皇叔与魇桀共谋?”

        寐璐垂首言道:“事到如今,也不敢欺瞒。金台之变的确是我等设局,事先毁坏了先王像基座,再以冰封之术暂时稳固。待礼毕炮响,人人心外无骛之际,解了冰封之术,任由石像倒向二层金台……”

        魇璃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心中的悲愤:“你们早知我大皇兄能躲过巨像碾压,但是被压碎击飞的木碎势如骤雨势必难避,所以当时一二层金台的大皇兄和四个礼官都没能躲过,浑身都是创口。这只是连环计中的第二环,这个时候你们要的只是大皇兄受伤。”

        寐璐抬眼看看魇璃,微微点头:“帝姬聪慧过人。巨像滚落山崖,砸向百姓,圣上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将巨像推向山壁瞬间冰封,也就将早已空鼓的冰层震裂……”

        魇璃仰天,努力地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这就是连环计中的最后一环,大皇兄爱民如子,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子民枉死,所以拼尽全力……这就是在千万人眼皮子下进行的谋杀,意外之中的必然。我只是不明白,那些万年冰层为何会空鼓?”

        寐璐面有愧色:“那些并不是万年的坚冰,而是金台修造的三个月来,魇桀每晚汲大洋之水反复浇铸冰封的结果,一开始就留下了若干空洞,至于他是具体怎么办到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也并非事事都让我知晓。”

        魇璃闭目强摄心神,许久才言道:“是了,魇桀也只是依仗皇叔筹谋,对付大皇兄。他本身并不希望事事由皇叔把持。倘若此事真遂了他的心愿,大皇兄意外亡故,他便顺理成章接掌储君之位,到那个时候,他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明面上早已交出南川大营兵权,实际上却借他之手,老树盘根一样继续把持南川大营的皇叔你了。”

        寐璐悲怅一笑,当日魇桀将一切推在他一人身上,便是已将他视为弃子,他长长叹了口气:“可笑寐璐一生自命不凡,到头来才知自己也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魇璃眼中流露几分怜悯之色:“皇叔只是站错了位置,倘若皇叔辅佐的是大皇兄,便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寐璐苦笑道:“北冥王宅心仁厚,这是他的好处,也是他不好之处,帝姬一向洞如烛火,难道还没看清楚形势吗?”

        魇璃心头一颤,涩声道:“你的意思是……”

        寐璐叹息道:“北冥王不可能成为新一任储君,若是当今的天道仍是大劫之前的无忧乐土,一位正直仁厚的君王会是梦川之福。但是现在并不是太平无忧之时,大劫之后的梦川上有天君压制,左右有风郡、忘渊环视,下有黎民生计重负,流民为患,可谓步步荆棘……”

        魇璃蓦然出了一身冷汗,站起身来扬声道:“那又如何……大皇兄在过去的百年之中,已经做到了平定外患,疏导内乱!”

        寐璐转眼看看魇璃:“这些大事是如何办成的,别人不清楚,难道帝姬还不清楚吗?真正以非常手段,解非常之困局,于北冥大旗之后与我相争的人……是帝姬你呀……”

        魇璃哑然,竟无言以对。

        寐璐见她这副神情,继续说道,“今日既然说到这里,我也有一事相问,一直以来,帝姬所筹谋的,究竟是为北冥王,还是为自己?”

        魇璃抬眼看着寐璐:“皇叔何出此言?”

        寐璐笑笑:“帝姬身系三城,呼风唤雨之时,可否有过踌躇满志之感?倘若从来不曾有北冥王,帝姬会不会还与魇桀相争?” 魇璃细细思量,微微叹了口气:“不错,大权在握的感觉的确很好,倘若是只我与魇桀两人,势必也有一番争斗。而大皇兄仁德英明,抱负远大,他所谋的绝非只是区区皇权,相比我等,早已高下立见。” 寐璐微微颔首:“帝姬能坦言说出这话来,可见也是个人物,倘若帝姬身为男儿之身,这储君之位不作第二人想。只可惜帝姬身为女子,其余帝裔皆平庸……储君之位只能在两位皇子之中挑选。在过去的几次关键的抉择上,北冥王感情用事,已经输掉了圣上立他为储之心。第一次,是力排众议,轻易交出兵权,执意迎回帝姬;第二次,是为儿女私情拒婚忘渊;第三次,是大雪山下不顾生死,力竭救人。何况问鼎会上顶撞天君使者,埋下祸根……一个可以随随便便放下兵权、皇权和性命的仁者,就算如何有才干,他的心不够狠,是注定无法在这混乱的世道中坐稳皇位的。圣上若是立他为储君,便是将梦川的重担悬于刀刃之上,这是不可能的。不然为何至今魇桀还能安然留于人杰殿中?魇桀虽无仁心,可他对权力的重视和自保之念,远比北冥王要重,在现今的局面下,反倒有一线生机。”

        魇璃面色惨白,缓缓坐下,半晌作声不得。这几件事,一直是她心头的顾虑,以往她每每想起,都是自我安慰,再努力帮兄长建功立业,希望能挽回颓势,但今日被璐王一语道破,心神激荡之后,又浮起一股决然来:“这有何难,大皇兄做不到的事,我会替他做,我不介意为他弄脏双手,就算怎样都好,我都会保他坐上储君之位!”

        寐璐摇摇头:“若是天君要动他呢?” 魇璃咬牙道:“谁都一样。”

        寐璐闻言,见魇璃一脸决绝,也不由心头一震,半晌才开口言道: “帝姬明知不可而为之,勇气可嘉,既然如此,就必须早做打算了。寐璐言尽于此。”他拱手为礼,转身离去,携部下登舟,朝着海中的破浪舰而去。

        魇璃枯坐亭中,心中纷纷烦烦,犹如置身修罗场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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