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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公鸡公鸡喔喔叫顺口溜第九章

第九章

        帕梅拉·施罗德穿着她儿子的一件运动衣。“我的睡衣不适合穿在这种集体露宿的地方,”她说道。我对她的话不是很明白。

        她咧嘴冷笑着。

        “我平时是裸睡的,”她解释道。

        我刚刚躺在基蒂的身边,她就开始打起鼾来了。

        斯卡拉特骂了一声。

        “这真是可怕,她总是这样的吗?”

        我向她保证说,基蒂前两个晚上睡得都挺规矩的,没发出一点儿也声音来。

        “给她转一下身,”斯卡拉特吩咐道,“她应该就不会出声了。”

        我尝试了一下。可是基蒂用力一转身,又重新回到了她那熟悉的仰卧位置上,继续打鼾。

        斯卡拉特站在窗前。她突然穿上了带风帽的厚上衣,拿起香烟和打火机,说她还要出去抽支烟。

        我透过窗户朝黑漆漆的庭院里望去。一支烟在那儿发出红光。斯卡拉特朝那儿的目的地前进,不一会儿,两只“萤火虫”开始向一张偏僻的长凳走去。

        她碰到的那个人只能是维托德。两个人只是想痛痛快快地抽烟,免得遭不抽烟的室友责骂,还是他们在一起想要干点儿什么?如果我能听得到他们在说什么,那该多好呀。

        五分钟后,我的忍耐到了极限。基蒂在这儿一刻不停地打鼾,维托德在那儿和那个红发魔女坐在那张长凳上。我把一件夹克衫套在运动衣外面,把短袜和一双房间里穿的便鞋套在裸露的脚上,脖子上围了一条围巾。秋天的夜尽管不是很冷,但潮湿而凉爽。

        基蒂没注意到,我也已经离开房间了。到底楼去的楼梯很宽,我没有开灯,摸索着下楼,顺着敞开着的门蹑手蹑脚地来到院子里。我的内心高兴极了。我马上就要重新参与维托德的私生活了,我将会听到那些话了,从中可以想到那是怎样的一个人。当然也很有可能他们的谈话完全是表面性的。

        院子里有小石子路和花坛,我对这儿的环境并不是很熟悉。我绕道,中途停顿了好多次,等到我悄悄接近上面所说的那张长凳(看不到香烟发出的微光,我只能隐约猜测)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相当久了。这个时候要是他们发现我,那就是太尴尬了。此刻我可以听到他们在说话,可是很轻很轻,要想听清楚他们的谈话,我得再靠近很多才行。我就像一个印度人一样用四肢爬行,因为灌木丛只有半人高,没有足够的保护空间。

        斯卡拉特在骂自己的丈夫。

        “他的狂妄自大我实在受不了。这种事情一旦说出口,他还会拿出一打的风流韵事作为谈资。”

        “不过今天这事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维托德说,“这个故事他以前还从未和我说起过。”

        “如果这件事果真是事实的话,”斯卡拉特怒吼道,“如果他总是当着我的面去谈论那些曾经有过的爱情的欢乐,那可是太伤我的心了,而且这事已经过去了,他还在说来说去,我觉得简直叫人恶心。”

        “你一定要为自己报仇,”维托德建议道,“你还常常想起葡萄牙吗?”

        两个人沉默着。

        帕梅拉·施罗德终于问道:“这老太婆你究竟是从哪儿搞来的?”

        “你说的是谁呀?”

        “哦,就是那个蒂哈,她自命不凡地自称蒂哈。”

        “你的话里流露出明显的妒忌,因为你的名字在这个圈子里不再是外国名字中的女王。我是在魏恩海姆的葡萄酒节上认识她的。”

        “莱纳,你这就撒谎了。这种木头人你是不可能在教堂落成纪念日年市上看到她的。”

        “她倒也不是一个人去那儿的。恩斯特没和你讲起过这事吗?你去美国的时候,我和恩斯特上那个教堂落成纪念日年市去了,在那儿碰巧认识了蒂哈和她的朋友。”

        “哦,对了,那个朋友是不是就是从塔上掉下去的那个人?”

        “你说得对,她叫璧德,一个真正的好女人。塔楼掉落事件的真相,连我们的超级警察都查不出来。”

        “莱纳,于是你就精心策划在这次阿尔萨斯之旅中让你的粉丝围着你转……”

        “你大概也是其中之一吧?”

        斯卡拉特笑笑,让莱纳给她点第二支烟。“我刚刚听到有窸窣作响的声音,”她说这话时,把我吓了一跳。

        “老鼠呀、猫呀、狮子和老虎呀。此外还有那个妒忌十足的恩斯特手里拿着一把长猎刀,”维托德开玩笑道。

        “哦,要是他真的妒忌就好了!我感觉他对我做什么事完全不感兴趣。”

        “我们要不要再来试一试?”维托德建议道。

        “这个机会我已经等了很久了,”斯卡拉特回答,“首先你可以给我取暖,因为这儿的外面很冷。”

        维托德似乎在搂抱她,两支烟靠得非常近了。我有种欲望,真想立即处死他们。

        “又想到你那位女崇拜者了,”斯卡拉特重新开始道,“你难道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讨你的欢心吗?”

        “就是这样呀,不是每个女人都想这样的吗?”维托德放肆地问道。

        斯卡拉特像是在虐待他似的,因为他有点大声地吼道:“哎呀,你真是疯了!”

        “那你也已经征服过那个亲爱的基蒂了吧。你究竟有没有和她睡过觉?”

        “我的老天,斯卡拉特,你生出那么多的妒忌,你一定是疯狂地爱上了我!”

        “你这个畜生,一个伤心的鳏夫!你有一个女人,这一点我很清楚地感觉到。难道那个女人就是那个璧德吗?”

        “你猜得不赖呀。可是,亲爱的斯卡拉特,你应该慢慢会注意到,我更喜欢三十岁以下的女人!”

        就在他俩的争执之中,她开始啜泣。这个女人真是诡计多端,因为维托德安慰人和帮助人的天性马上暴露了出来,他轻声低语着,似乎在爱抚她。

        我感觉到我的心像是裂开来了。这个女人有一个好丈夫和两个孩子,她有美貌和气质,有金钱和朋友。她为什么要将这个男人占为己有,她不是知道我和基蒂需要他的吗?

        她很轻很温柔地说:“汽车里要暖和一些吧!”

        此刻他们轻手轻脚地走了,正如我刚才轻手轻脚地走过来一样。不一会儿,我听见维托德汽车的马达声。看来他们至少不准备直接在停车场里做那个事了。

        我不用再蹑手蹑脚地走路了。我颤抖着身子重新回到房间里,躺在基蒂这个一无所知的女人旁边。

        我等待着。两个小时的时间悄然而过。基蒂打鼾起来不像先前那么直接了,我总是睡上一会儿,可马上又惊恐地醒过来,因为我害怕在争夺莱纳·维托德·恩格斯坦的战斗中自己会输掉。我不是在和维维安这个年轻的女人争夺,也不是在和基蒂争夺(她要是赢了,我几乎会为她的胜利感到高兴的),而是在和一个女魔鬼争夺。倘若在中世纪,她早就被烧死了。

        我真想再多睡一会儿。我突然发觉被一阵响声吵醒了。基蒂在均匀地呼吸着;难道是斯卡拉特回来了,躺在了床上?我打开小灯。现在是三点半,那张加床上空空的。我同样空空的肚子在咕咕叫了,我感觉渴得难受。我重新关上灯,摸索着走了四步,来到洗澡间的门口,准备去喝水。

        这种旧房子的洗澡间都是后来加装上去的。人们从一个大房间里辟出一个角落,把它变成了一个迷你浴室。建筑师以冒险的方式成功地将一个旋转式坐浴盆、一只小浴缸、一只马桶和一张盥洗台安置在浴室里,这样才满足相关规定。

        浴室里亮着灯,但门没关上。斯卡拉特躺在浴盆里。我目瞪口呆地凝视着她,就像凝视着一个幽灵一样。她稍稍有点儿难为情。

        “没关系,你进来好了,”她说,“门我没有关上。我刚才冻僵了,只有热水澡才能帮得了我。”

        我拿起刷牙的杯子将水倒满。

        “你没上床睡觉吗?”我问。

        她做出了激动和好斗的反应:“你既然知道,又何必问我。”

        我心里火极了:“你大概以为,一个老太婆,一个木头人,同时也一定是一个很傻的女人吧?我知道你在外面和谁在一起。”

        斯卡拉特做出了战斗的准备。“你偷听了我们的话,”她说道,“而且,因为是你自己想要得到他。可恶,我觉得这真恶心!”

        “斯卡拉特,就像你得意洋洋地自称的那样,你所做的当然既高尚又体面的了,”我反击道。

        “我真的没干过什么不正当的勾当,”她说,“可是,如果有哪个羞羞答答的老处女不顾一切地窥探他人的罪恶,偷听别人的话,那对我来说她就是邪恶的化身了。”

        我恨得直冒火,竭力搜寻恰当的话语来反击她。

        斯卡拉特抬起她那漂亮的小脚,脚指甲上涂上了红色颜料,她满意地注视着那只脚。

        “璧德的事怎么样了?”她问道。

        我的呼吸停顿了下来:“怎么了?”

        “她和莱纳有一手,”这个该死的东西正在讲述充满幻想的故事,“于是你出于妒忌把她从塔上推了下去。”

        我顿时抓住那把斯卡拉特晚上化妆时需要的电卷棒。插头已经被通上了电。我飞快地将电卷棒扔进装满水的浴缸里。

        由于发生短路,镜灯熄灭了,不过幸运的是,顶灯还亮着。斯卡拉特晕了过去。难道她死了吗?

        我没有慌里慌张,而是当机立断地关上门。是否基蒂被我们——声音不是很大——的对话吵醒了呢?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从插座上拔掉插头,从浴缸里拿出电卷棒。我细看了一下这个裸体女人,感觉到她的脉搏在跳动,但我不敢完全肯定,是否能感觉到她的脉搏微弱的跳动。不管怎么说,我感觉她还活着。她肯定会马上醒来,大声叫嚷,公开我的罪过:不仅是我想要谋杀她,而且璧德也是我杀的。

        我的袖子不应该弄湿。我把袖子卷起来,坐在浴缸边上,将她的头慢慢移到下面去,直至完全被浸到水里,这样她的大腿只好露在小浴缸外面了。我看了看表,把她的头弄到现在这个位置上足足花了我一刻钟时间。斯卡拉特一动不动。她的眼睛在海藻样红色发绺之间发出绿光直视我,我感到她那有雀斑的身体松弛了下来。她死了。

        我彻彻底底擦干了我的手臂,将斯卡拉特的电卷棒包在一块旅馆的毛巾里,从钥匙孔里偷听基蒂是否会听得见什么声响。什么也听不见。我小心翼翼地旋转钥匙,很轻地打开了门。和前几个小时一样,基蒂睡得死沉死沉的。我手里拿着包在毛巾里的电卷棒溜出了浴室,关上门,摸索到我的行李箱那里,将那一团湿漉漉的东西藏在我的衣服里。然后,我努力做到没有一丁点儿的激动,悄悄地爬上了床。基蒂稍稍转了个身,嘴里喃喃了一声“莱纳”。

        此刻,我躺在那儿,知道我自己肯定又要生病了。这一次人们发现尸体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其中一条毛巾是湿的,可是斯卡拉特躺在浴盆里,并没有用过那条毛巾;另外一条毛巾不知到哪儿去了——这难道不会叫人特别生疑吗?是不是有人夜里在花园里看见过我呢?或许恩斯特盯梢过自己的老婆呢?看得出她的身体遭受过电休克——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当一个人因为强电而受伤致死时,他的身上就会出现严重的烧伤,这一点我知道。我发觉斯卡拉特的外表并没有什么特别,可是我既不是医生,也不是警官。无论如何,我不能第一个起床看到尸体。维托德肯定又会大清早地过来叫醒基蒂。然后,她会匆匆去一趟洗澡间,我一定会被她那可怕的吼声叫醒的。

        我躺在床上,天渐渐亮了起来,我在等待着维托德的敲门和基蒂的吼声,可是,这时候已经是八点了,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在考虑还想不想得到维托德。为了他我做出了那么多的牺牲,我在拿我的自由、我的社会威望,包括我迄今为止所有的生活习惯冒险。如果他突然爱上我(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和我共享一张桌子和一张床,共享金钱、假期、朋友和习惯,这真的是我值得追求的目标吗?我觉得一切很可疑;在我看来,他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我突然感到很绝望;为什么我已经干掉了三个女人?第一个女人的死多多少少还是因为我的一时疏忽,我没有什么过多责怪自己的地方。杀死璧德就很糟糕了,完全是多余的事。我不想回忆过去的事了。可今天的行动——弄死一个巫婆——充满我内心的是某种满足。和其他人不同,这个女人深深地伤害了我。

        基蒂身子动弹了一下。我必须装出熟睡的样子来。从床垫的移动可以猜出,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晃动着双脚,很可能是在看手表吧。我知道现在是八点半。她不禁发出轻轻的惊叹声,伸伸懒腰、抻抻四肢,赤脚摸索着向洗澡间走去。

        期待中的叫喊声并没有出现,而代之以一个我目前还没有听到过的一个女教师果断的声音:“蒂哈,快过来!”

        基蒂发出的命令声太大,我装出听不见都不可能。我急忙走进我的作案地点,我的脸色惨白,胃里感觉一股恶心。浴室的窗户被一层雾气完全蒙住了。基蒂从水里抓住斯卡拉特的头。

        “帮一下忙!”她吩咐道,“你抓住她的右胳膊,我们把她放在浴盆边上,这样水就可以从她的肺里流出来了。”

        我们齐心协力把她那松弛的上身搁放到浴盆边上,微温的水大滴大滴地滴到了地上。

        “你赶紧叫人过来!我扶住她不动,”基蒂继续吩咐道。

        我飞速奔向我们隔壁的房间,打开房门,连门都没敲。维托德正在洗手池前刮胡子,恩斯特还在睡觉。

        “赶紧过来,出可怕的事了!”我喊道;不是基蒂,而是我变得歇斯底里起来。维托德任凭刮须刷掉下来也不管了,用毛巾擦掉脸上的泡沫,裸露着上身冲进隔壁房间,我紧跟在他后面。恩斯特·施罗德尽管已经醒来,但反应没那么迅速。

        基蒂在洗澡间发出命令:“恩斯特帮我把她抬到床上,这样我马上就可以开始口对口人工呼吸了。莱纳,你去叫急救医生和红十字会救护车!”

        这时候,睡眼惺忪的恩斯特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因为遭受如此打击,他冷不防被绊了一下,跌倒在地。尽管如此,基蒂还是催促维托德赶紧到楼下去打电话,因为他是惟一会说流利法语的人。我只好和基蒂一起将尸体安顿到床上。恩斯特·施罗德挣扎着重新爬起来,过来帮忙。

        基蒂将一块床单盖在裸露的尸体上,坚定地开始了人工呼吸。恩斯特拿起斯卡拉特的手,反复地说:“她还没死。”

        洗澡水真的还没冷,因此她的身体大概还没僵硬和冷却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维托德又奔上楼来,接替基蒂的工作。斯卡拉特看上去很可怕,不过幸运的是,我用不着去看她了。我知道,哪怕再努力,一切都已经徒劳。

        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救护车的警铃声。两名红十字会助手和一名医生,带着担架、氧气装置、注射设备和医生手提包,飞快地冲进了房间。不过,医生稍作检查之后就吩咐将死者送到救护车上去。她被安放在担架上,被迅速绑住,又以不可置信的速度被带到救护车上。那儿的车门被关上了,医生开始对她实施心肺复苏术。

        我们默不出声地站立着,看不到车里发生的事,不过我们感觉救护车现在肯定要在鸣笛声中开走了。只有我知道,人死了无法复活,他已经无能为力了。可与此同时,一旦想到成功复活的后果时,我吓得所有骨头格格打战。

        一刻钟之后,医生带着严肃的神情走出车来,从他的脸部表情可以看出他想说什么。他用法语问,他该和谁说话。

        维托德解释,恩斯特·施罗德是遇难者的丈夫,可遗憾的是,他几乎不会说法语。尽管如此,医生还是转向恩斯特,吃力地用德语说道:“很抱歉,我的先生,我们已经尽力了。”

        他转身对着维托德,说道,他还有几个问题要问。

        我们谁都没有穿上正儿八经的衣服。我穿的是运动衣,基蒂穿的是睡衣,维托德仅仅穿着睡裤,恩斯特穿着浴衣。我们走进屋子。基蒂跑到楼上,给维托德拿了一件外套。我跟在她后面走进房间,重新从行李箱里拿出旅馆里的那条湿毛巾,将它扔到洗澡间的一个角落里,把电卷棒卷到脏衣服里,重新藏到行李箱的最下面。然后我迅速地穿好衣服,重新向其他人那里走去。我在走廊上发现了那只保险丝盒。我用手绢打开盒子,将跳掉的保险丝重新合上。

        医生问,帕梅拉是否有心脏病,或者是否得过另外一种慢性病,此外,她是否定期服药。令我吃惊的是,恩斯特说,他的妻子得的是一种天生的心脏瓣膜病,但这种病不需要治疗。不过她尽力减少身体负荷,比如费力的徒步旅行。但是,除了一些小毛小病之外,她基本上从不生病。

        医生一一记下了,维托德在来来回回地做翻译。最后,医生说,因为死者不是他的病人,她的死因目前难以确定。他无法开具死亡证明,而是必须安排尸检,并将按照惯例请警方参与。

        他终于告辞了,不过在此之前,他问是否还要给恩斯特打一针镇静剂。维托德解释说,那位先生本人就是药剂师,知道自己该使用哪些药物。

        听到“药剂师”三个字时,这位法国医生竖起了眉毛,以批判的目光审视着恩斯特。他离开的时候,差不多已是晚上十点了。救护车是不能装载死人的,因此尸体被卫生员重新从车上抬了出来,被带到了底楼一个小房间里。恩斯特向死者走去,坐在她边上发呆。死者应该马上会被抬走的。

        旅馆女店主尽管也已经完全不知所措了,但还是显得富有同情心,乐于助人。幸运的是,其他客人早就出门了,这一起不幸事件或许还可以隐瞒过去。她慈母般地吩咐我们先穿上衣服,然后再喝杯浓咖啡。警方已经打来电话,请我们保护好洗澡间的现场,不要触摸那里的任何东西。

        我和基蒂在另外一个房间冲澡。维托德已经洗漱完毕。他从早餐桌上拿了一杯咖啡递给他的朋友。我和基蒂同样也喝咖啡,甚至还吃了点小面包干。

        维托德看上去一副问心有愧的样子。他当然没有预料到,我们中有谁会知道他昨晚的一些越轨举动。为了掩饰自己明显的烦躁不安,他有点忙碌过头了。他从我们女士坐着的早餐桌,不停地奔到女店主的厨房间,再奔到那个静悄悄的房间,恩斯特就坐在那个房间他死去的妻子旁边,不希望受到任何打扰。

        “我真是该死,”基蒂对维托德和我说道,“恰恰就是昨天晚上,我睡得像一头死猪一样,即便有人把我抬走,我也不会醒来。斯卡拉特深更半夜放洗澡水的时候,我或者蒂哈照例也应该听到才是呀,要不然我们还可以帮忙。”

        “或许她是心脏病发作,失去了知觉,然后淹死了,”维托德说,“这种事完全可能是在无声无息中发生的。基蒂,你不必觉得自己对此负有责任。见死不救真的不是你的风格,你毕竟做出了出色的反应,将一切处理得恰到好处……”

        维托德这么说,基蒂感到很受用。她也表扬我们反应迅速而到位。多可怕呀,一切都已徒然!

        “可怜的恩斯特!”她叹息道,“他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维托德说,他会马上过去劝他离开那个房间。

        在安抚基蒂这方面,维托德感觉自己可以放心了,可是他当然一直还不知道,我或者恩斯特是否对他的幽会有所察觉。为了让他心安,我当着他的面对基蒂说,前天晚上我因为胃不舒服没睡好觉,所以昨晚一直睡得很香,连个梦也没有。

        一名警察进来了,由女店主带领着进了我们的卧室,然后进了洗澡间。他关上了洗澡间的门,首先用温度计量了一下仍然保留着的洗澡水的温度,然后问基蒂谁在哪一张床上睡觉。那名年轻男子不说阿尔萨斯当地方言。基蒂用流利的法语回答着他的提问,可是当维托德出现时,她就不说话了,让他继续和警察对话。那名警官说,要等到他的一名同事给我们录好口供之后,我们才可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说那名同事最早要在两小时之后才能到达这里。他也过去看了看那名死者,不过请恩斯特·施罗德马上离开那个房间。

        恩斯特进了我们的房间。突然,他泣不成声地大哭起来。大家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只见他一古脑儿地把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他说他在昨晚吃饭吹牛的时候伤害了帕梅拉,因为多年来她始终无法忍受他的那些话题。她可能完全是因为伤透了心而去世的。基蒂像抚摸一个孩子一样地抚摸他,拥抱他,以抚慰的话语说服他。那名警察又进来了,说要在这里等他的上司过来。然后他进了厨房间,想在这位友好的女店主那里弄点儿百口发暖和一下身子。我们忐忑不安地坐在那儿。维托德只是很想知道,恩斯特是否听到他晚上回来的声音了。没准维托德拿着香烟离开卧室的时候,恩斯特还在床上醒着呢。不过恩斯特亲自告诉我们,喝了太多的葡萄酒之后,人往往精神过度兴奋,难以入睡,所以他服用了安眠药。

        女店主为我们带来了一杯热的洋葱汤。运尸车也终于出现了,但司机已经接到指令,先等待警官的到来,之后才能将死者送去作病理解剖。

        整整过了三个小时,警官才过来。他同样首先来到了女店主的厨房间,两个搬运尸体的人和那名警察就坐在那儿。最后,他带着照相机和一只神秘的小箱子到死者那里去了,尸体现在就要被运走了。基蒂是发现尸体的人,她要到楼上的浴室里向警官准确描述这事发生在什么时候,是怎样发生的。他真的还问到了这个问题:为什么那条湿毛巾摆放在那个角落里呢,因为死者确实并没有用它来擦身。基蒂回答说,可能她用这条毛巾接触过斯卡拉特吧。斯卡拉特的行李被带到了警车上。我吓得半死,以为他们也要检查我的行李箱呢。不过他们并没有这么做。

        终于,我们被一一审讯。住在我们楼下的其他客人中有一个人,看来他在三点一刻时听见放水声,他当时很生气,因此注意了一下时间。我和基蒂都说,我们绝对没有注意到斯卡拉特那么晚还在洗澡。恩斯特也没有谈到维托德很晚了还去抽烟这一事实,或许他把这事给忘了,或者认为这事并不重要。女店主说自己深夜听到过汽车的声音,但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和那名说德语的警官的谈话拖得很长。直到傍晚时,他才结束和我们的谈话。他让我们第二天到他的办公室去,对所作记录进行签字。

        在痛哭流泪和被审讯之后,恩斯特很快镇静下来了。他现在担心的是他的孩子。他想将这一消息亲自告诉他们,但绝不是通过电话告诉他们。另一方面,在所有手续得到澄清、尸体被运抵德国之前,他无论如何必须呆在这里。

        维托德建议道:“明天我们到警察局办完事,基蒂,我请你用我的汽车和蒂哈一起回家去。你们在这里反正又帮不上恩斯特什么忙。我呆在他这里,遇到公务上的事替他翻译一下,最后用他的车子把他送回家。不过,我们当然必须让安内特和奥莱格马上知道这个情况。”

        基蒂问恩斯特有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这个人和孩子的关系也要很密切。恩斯特这才想起给他共事多年的药剂师女助手和一个很要好的夫妇打电话。那对夫妇答应会照顾他的孩子,并且会小心地告诉他们这一可怕的消息。

        我突然想到,我已经让七个孩子——尽管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失去了母亲。

        晚上,大家谁都没有兴致吃饭了,可是女店主不打招呼就带了一件小礼物来到我们房间,说是其他客人正玩得起劲着呢,希望我们多多包涵。我们后来又走了几步到了房门口。基蒂挽着恩斯特的胳膊,任凭他诉说、哭泣、指责和抱怨自己。维托德跟在我后面走着。他同样筋疲力尽了。他几次想开口,想说什么话,可是说不出来。

        “蒂哈……”他重新轻轻地开始道,“哦,没什么。”

        我没有基蒂那么大的本事去握他的手。再说我也没有那个兴趣。我内心越来越清楚,如果我运气很好的话,这个男人只是想和我发生短暂的一段情而已。可是对他的忠诚老实,我却不抱有任何幻想。璧德以前早就提到过这一点:和这样一个男人发生关系只会给你带来不快。斯卡拉特也谈及他具有“非凡的魅力”,除此之外,他的妻子希尔柯始终在我脑海里阴魂不散。不,我是不会去握他的手的。

        可突然间,他的话匣子打开了,再也刹不住车了:“蒂哈,有三个女人死了。第一个是我的妻子,你虽然不认识她,但她死时你在场。在这件案件中我们是有罪的。第二个是璧德,你的朋友,我是通过你认识她的,她的女儿是我的情人。这是意外,完全可以这么说。第三个人是我朋友的妻子,她死时我们两个人和她相距只有几米远的地方。这难道也是意外吗?”他烦躁地接住从树上掉下来的一片树叶。

        “如果我真的相信迷信的话,”他继续说道,“那么我就想到,我们——我和你,如果我们两个人合起来的话,就可以产生出神秘的引发灾难的力量。可是我不相信有什么超自然的东西。尽管如此,我感到这三起死亡案很可疑。我知道对这第一起案件我自己是有责任的。但是其他两起案件具有某种相似之处——她们都是女人,既不是病死,也不是老死,而是以一种非自然方式丧命的。你对此怎么看?”

        我在思考:“我也不相信迷信。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我们两个人像是成了带来不幸的死亡天使。这怎么可能发生的呢?”

        维托德很轻地说,几乎听不清楚:“谋杀。”

        “第一次是一时冲动下的杀人致死,第二次是一起事故,”我冷静地回答道,“不过塔楼坠落事故挺引起轰动的。但浴缸死亡案——从统计上看——真的不是这样。绝大多数事故不是发生在交通和工作中,而是在家庭环境中,因为在保险公司工作的关系,这一点我比你更清楚。”

        维托德对我的回答表示满意,或者至少表现出满意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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