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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意外的邂逅

        许少峰调到政协后,林茹也仿佛觉得自己在人面前矮了一头,过去她是局长夫人,走在人面前也觉得很光彩,现在却不同了,她只是政协的一个部委的主任的夫人,级别还是那个级别,有权和没权截然不一样,不光自己觉得不一样,别人看你的目光也不一样。

        自从许少峰到了政协后,每天下班后,他都按时回到家里,再也没有什么应酬了。过去从不做家务的他,有时候竟然还做起了家务活,这使林茹感到非常难过,她不由得痛恨起了陈思思,要不是这个小妖精勾引了许少峰,许少峰也落不到这步田地。他现在才四十五岁,正是年富力强,干事业的大好时机,又是地级干部的候选人,没想到因为一个女人,就将多年打拼得来的成果白白断送了。有时候,她看到他郁闷的样子,就宽慰他说:“算了,想开一些吧,人生不过几十年的光景,何必搞得那么辛苦?到政协也有政协的好处,轻闲自在,也没有什么是非,好好养养身体吧,只要身体好,比什么都强。”

        许少峰就勉强地笑着说:“是不错,过去一天忙得团团转,老是担心单位上的事,人到了家里还惦记着工作,要是再那样下去,我真的快要崩溃了。现在好了,单位里也没有多少事,心闲了,人也感觉精神多了。”

        林茹知道他嘴里说的不是心里的话,也罢,这都是你自找的,你要是检点些,能有今天这么狼狈?按你做下的事情,只要能保住处级干部的位子已经不错了。她不想戳穿他,更不想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又一个星期六到来了。每次周六的早晨,陶然都要打电话过来,邀她一起去练瑜伽,自从她和陈思思闹翻后,她总是以种种理由拒绝了陶然的相约。直到后来收到了那封匿名信,她却主动给陶然打了电话要去练瑜伽,她有一个想法,就是向陶然,向所有的人证明,她与陈思思没有什么隔膜,她们仍然像过去一样亲热。当然,陈思思也相当的配合,当着陶然的面,亲切地一声一个林姐地叫着她,她也热情地应着,她知道,她们俩都在演戏,是为了同一个男人在演戏。两个女人的戏还没有演完,男主角已经下台了,那她们也就没有再演下去的必要了,她只好草草收场。自从那次后,她就再没有去练瑜伽了,也不想再到那种场合去露面了。

        在这个周六的早晨,林茹一边干着家务,一边想着怎么应付陶然的邀请,一直快到11点了,陶然还没有打电话过来。她就笑自己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人家说不准早就忙别的事情去了,你还惦记着怎么应付她,真是好笑。想着,就拎了一个环保袋去市场买菜。她想看看有没有牛尾,她要买一条牛尾来,好好煲个汤,再把胡小阳叫来一起吃。那个小蹄子也知道了匿名信的事了,也知道许少峰下台了。胡小阳知道后,马上就要找那个小保安去兴师问罪。她拉住她说:“别说风就是雨,有气的风箱慢慢扯,急什么?现在刚刚平息下去,你一查,别再查出什么麻烦来了,等过一个阶段,彻底平息后再去追查也不迟。”

        胡小阳说:“这个小保安也太缺德了,竟然拿我们开涮,下一次见了他非要好好收拾收拾他,他还算个男人吗?”

        她说:“小保安虽然可恶,他只不过是一个马仔,隐藏在他背后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大恶。”

        胡小阳说:“姐,那个人会是谁呢?你应该知道吧?”她当然知道想把许少峰整下台的去是什么人,除了张明华没有第二个。但是,她不想把这些猜测告诉胡小阳,就含糊其辞地说:“现在猜测也没有用,等到我们查出来后才能知道是谁。不过,话又说回来,光怨恨别人也没有用,他要不去拈花惹草,就是别人想钻他的空子也钻不上。”

        一想起这些,再看到许少峰成天灰溜溜的样子,林茹就感到钻心的难受。夫贵妻荣,老公成了这个样子,做妻子的哪里有光彩?她仿佛觉得她也猛然老了许多,心态老了许多。

        她正低头走着,忽然听到了汽车喇叭声,抬头再看时,却看见了一辆黑色的小车停在了她的眼前,陶然从车上下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着说:“林姐,你到哪里去?”

        她说:“去买菜呀?你从哪里来?”正说间,她看到了冯海兰从车的另一边开门走了出来,心里一堵,便假装与陶然说话,避开了冯海兰的目光。

        陶然说:“海兰姐叫我去爬山,我们刚刚从山上下来。”冯海兰“哟”了一声,才说:“是林姐,去买菜?”林茹这才将目光投向了冯海兰说:“是海兰呀,爬山去了?”

        冯海兰说:“是呀,我喜欢户外运动,听说林姐在练瑜伽,今天咋没去?”林茹不由得气上心来,真没有想到小人得志后就是这副模样,平时见了面,恨不得舔你的尻子,没想刚刚当了局长太太,就张狂了起来,绵里藏针,话中带刺,好像对我有多恨似的。再看陶然,一脸的尴尬,活像个变色龙,前些天还在拼命地巴结她,现在突然转向到了冯海兰一边,这真是人情淡如水,便也笑了一下,柔中带刚,话中藏锋地说:“陶然陪你爬山去了,我就不去练瑜伽了。还是爬山好,减肥效果显著,我看你好像苗条了许多,一直坚持下去,肯定会变苗条的。”

        冯海兰也不是吃素的,不紧不慢地笑着说:“林姐呀,我再锻炼也练不到你那么苗条,心宽体就胖,你说这有什么办法呢?”

        林茹说:“要是真的这样,谁也没有办法,那就让它横向发展吧。好了,不跟你们说笑了,你们忙吧,我要买菜去了。”说着向她们象征性地摆了摆手,走了。

        她听到陶然轻轻说了句:“林姐再见!”回头再看,她已上了车,冯海兰也跟着上了车。林茹听到身后汽车开走后,心里才觉得像吃了一只苍蝇似的难受。她突然想起三个多月前,也是在这里,她坐着陶然的车,看到了冯海兰去买菜,陶然还问她需不需要停下来打声招呼,没想三个月后物是人非,她们俩到了一起,换成了她去买菜。陶然肯定又像当初问她一样也问冯海兰,需不需要停下来打一声招呼?冯海兰肯定回答说,停下来打一个。冯海兰不仅要在她面前显摆一下,更主要的是想讽刺挖苦一下她。细细想想,我并没有得罪过冯海兰呀,她为什么会对我这么恨呢?难道就是因为许少峰与张明华之间的矛盾所引发的吗?

        人呐,为什么都这么善变呢?过去说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三年都不到,甚至三个月都不到,就会从河东到了河西。从许少峰的浮沉中,她深深感觉到了人心险恶,世态炎凉。也许就在这一刻,深深地刺伤了她,她由此下了决心,为了争一口气,为了让这些小人们为今日的所作所为而后悔,她一定要想办法再下下于娟秀的功夫,让许少峰东山再起。

        权力是男人的脸面,男人又是女人的脸面。男人靠权力体现人生的价值,女人靠男人展现个人魅力。男人可以没有权,但是,决不可有了权之后再丢权,女人可以不当官太太,但是,却受不了光彩过后被冷落。快到菜市场的时候,她手机突然响了,她打开一看,是胡小阳的,她正好要叫她来吃饭,没想她却打来了电话。

        电话刚接通,胡小阳却紧紧张张地说:“姐,不好了,陈思思大出血被送到了医院。”

        她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等胡小阳又说了一遍,她才听到了事情的原委,就说:“看你大惊小怪的,什么不好了,她大出血与我有什么相干?”

        胡小阳说:“你不知道,她挺严重的。”说实在的,当林茹这几天看到许少峰灰头土脸的样子,她早就把陈思思恨死了,恨不得让她出一次车祸,血肉横飞了才好。此刻,听到她大出血,她一点都不感到同情,反而觉得这正是罪有应得,就不觉脱口而说:“活该!”

        胡小阳说:“姐,你别说气话了,她挺严重的,你能不能到医院来救救她?”林茹有点不高兴地说:“小阳,今天我休息,医院里有值班医生,我去算啥?让人家觉得我不放心她似的。别人的事你少管,过会上家来吃饭,我给你煲汤。”说完便挂了机。

        林茹把手机装到包内,才又想起刚才怎么没有问一问,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她大出血?小阳又怎么与她黏糊到了一起?她不是口口声声地坚持要孩子吗?如果真的大出血,她还要个鬼?这也是老天有眼,不该她得的,她想得也得不到。算了,没问就没问,电话中也不好讲,等小阳回到了家再慢慢询问也不迟。

        没想到的是,林茹刚进了菜市场,院长从办公室里打来了电话说,让她赶快到医院里去抢救一个大出血的病人。她知道那个病人是谁,就对院长说,不是张医生在值班吗?院长说,是张医生在值班,问题是她现在还在手术台上,一时下不来,其他的人又控制不了病情,否则,也不会打电话给你。林茹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好,我马上赶来。”

        挂了电话,回头挡了一辆的士,一边向医院赶去,一边给许少峰打了电话,告诉他医院里送来了一个病人,人手不够,需要她去抢救,中午就让他凑合着吃点东西吧。挂了电话,才想,可能是陈思思有生命危险,否则,院长是不会让她去加班的。

        陈思思病情真的很严重,因失血过多,面色如纸,人已处在了昏迷状态。这次大出血,与陈思思最近的心情有着直接的关系。自从出现那封匿名信后,陈思思的心里一直很郁闷,她过去终始觉得爱谁是谁,那是她个人的事,谁也管不着,没想到人生却是这么险恶,官场又是这么龌龊。在你不经意中,就充当了政治对手的工具,反而成了投向自己心爱的人的一颗手雷。自从纪委的同志谈过话后,她本来以为这一切都过去了,许少峰不会由此而受到什么影响,没想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当她得知许少峰被市委免去了局长职务,调到市政协后,她真的如五雷轰顶,一下子傻眼了。她感到无比的后悔,也感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苦与自责,忍不住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少峰,听到你的事我很难过,这都是我的错,让你承担了我给你带去的伤害,如果你心里难受,就来骂我一顿,打我一顿吧,只要能泄去你的愤懑,我都愿意。可我,却真想依偎在你的怀里大哭一场。永远爱你的思思。

        写完发出去,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倒头伏在床上嚎啕大哭了起来。她感到委屈极了,为了他,她放弃了多少选择的机会,还蒙受了林茹的冷嘲热讽。这些,如果还能够接受的话,最使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许少峰在官场中失意后,突然像消失了似的,再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也没有发过信息。难道我真的就那么令他厌恶了吗?我是长得不如人,还是哪点不如人,老天为什么偏偏捉弄我呢?这样越想,就感觉越委屈,哭声也就越大。

        她哭了好久,才听到手机嘀嘀地响了几声,她知道是许少峰发来了信息,就赶快拿过手机,擦了把眼泪看了起来,只见上面写着:

        思思,我不恨你,我也没有理由去恨你,恨的只是我自己,还有那些背后放冷箭的人,请你千万不要自责,要好好保重自己,等到过了这个风头,我会去看你的,请你理解。

        看完信息,她感到心里好难受,她为许少峰,也为她自己,难道,这就是无言的结局吗?心里顿时泛起汹涌波涛,又忍不住扑到床上大哭了起来。她一直哭了将近一个小时,等她哭完了,才仿佛觉得把多少天来积压在心里的郁闷和委屈一下倾泻了出来,人也突然变得轻松和坚强了许多。渐渐地,她的决心也似乎下定了,不管许少峰有多么失意,也不管许少峰将来对她如何,她都不再给他带去任何麻烦,却一定要把肚中的孩子生下来,即便是为了当初的一个承诺,抑或是自己的一个心愿,她也要坚守到底。

        今天早上,她又到瑜伽中心上课去了,为了肚中的孩子,她打算再上几节课就休假不上了。开车回到地下停车场,深圳的马多多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说她与她的男朋友情感方面发生了一点事儿,刚刚处理完,准备尽快上趟省城去找人说说情,争取拿下图书馆工程,希望许少峰再顶一顶。她无言以对。心里只觉得愧对这位大学的好友。

        马多多说:“思思,你说话呀,你到底怎么啦?”

        她这才不好意思地说:“多多,实在对不起,他下台了,被调到了市政协。”马多多说:“怎么回事呀?”

        她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让人抓了他的把柄,把他整下去了。”马多多说:“那他是不是与他老婆离婚了?”

        她说:“没有。”就这样,她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朝楼梯口走去,却忘记了从车上带包下来。

        马多多说:“你呀,我早就说过,你们不会长久的。算了算了,你也别难过了,不是你的,你难过也没有用,有空我到海滨去看你。”

        她说:“好的。”挂了电话,她的心里一下空空的像失去了什么。细细想想,才知道失去的不是别的,正是残留在她心底里的那缕幻想。出了电梯,来到门口,才知道钥匙装在包里,包又落在了车上,就又踅身下了楼。最近一个阶段,她总是丢三落四的,像失了魂一样。出了电梯,向停车场走去,还要下几个台阶,没料一脚踏空了,她只感觉头重脚轻,就一头栽了下去,然后接连滚了几个台阶,才落到了地上。她顿感下身像撕裂了一般疼痛难忍,腿也好像被摔坏,动一下都感到痛。她硬撑着使劲爬起来,还没有站稳,腿一发软,又摔倒了。再看地下,已经流出了一大摊血。

        她心里一惊,知道这是大出血,就想给112急救中心拨打电话。但是,这时候,她的手已经开始发抖,她根本无法准确地摁到键位,她只好随便摁出了自己的联系人,她看到了陶然的名字,她觉得最好不要让她知道她的事,就跳过去,下面是林茹的,她觉得更不能给她打,又跳过去,一连跳了好几个,许少峰的名字突然出现了,刚要摁键,她又跳过去了。她不想再牵连他了,就是死也不想牵连他了。她又看到了胡小阳的名字,这才一摁键,拨通了胡小阳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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