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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顿受挫-1

        1958年,迈克·托德的《环游世界八十天》已经接连演了三年,成了自电视问世以来在电影院票房引起最大轰动的一部影片。它所以如此叫座,部分原因是:在50年代后期,如儒尔·凡尔纳风行一时的18世纪70年代初期一样,运输变成了重大的新闻。地球明显地日益缩小,这也不仅是因为出现了人造卫星的缘故。1958年10月4日,英国海外航空公司在飞越大西洋的航线上开始采用喷气式客机。两个月后,12月10日,美国喷气式客机也开始在全国航空公司从纽约到迈阿密的航线上出现。圣劳伦斯河的内河深水航道于1959年4月25日开始通航。在玛咪·艾森豪威尔为第一艘原子动力商船“萨凡纳”号举行命名典礼过后,美国海军的最后一艘战列舰“威斯康星”号便被封存起来。核潜艇完全超过了凡尔纳的下潜两万海里的最大胆的幻想,它能够在水下绕地球一周,在北冰洋的冰层下面越过北极区。1959年6月,价值1.1亿元的世界上最大的潜艇“乔治·华盛顿”号悄悄地倒驶进康涅狄格州格罗顿的泰晤士河,艇上装有16枚固体燃料北极星导弹,这是俄国无法以洲际弹道导弹进行偷袭而一举摧毁美国全部核基地的保证。

        美国电话电报公司已使用的电话机达到1亿部,占世界总数的一半。1951年11月10日在新泽西州恩格尔伍德开始使用的长途直接拨号设备(长直拨)已逐渐用于海外通话。海底电话、无线电话和越地平无线电,还有随后出现的通信卫星(贝尔系统的第一个实验性通讯卫星),把美国同海外190个国家和地区全都连结起来了。马克·克罗斯鳄皮手提包制造厂宣布,要向祖鲁兰提供一笔财政援助,以繁殖各种鳄鱼,由此可以看出现代美国商业的全球性质。同时,通商航路的缩短使美国汽车商受到来自国外的新竞争。在美国市场上,外国车的销售量占10%。销售量较大的外国车有德国的大众汽车(1958年售出102035辆)、法国的雷诺汽车(售出47567辆)、意大利的菲亚特汽车(售出2.3万辆)和英国的希尔曼汽车(售出18663辆)。另外,日本、瑞典和荷兰的小型汽车眼看也要挤进美国市场。底特律采取现实态度,终于准备制造美国自己的小型汽车。为了有别于外国造的车,这种汽车取名“轻便车”。

        有人问美国人登上月球后可能会在那里发现什么,爱德华·特勒严峻地回答说:“俄国人。”1959年1月初,苏联人发射了月球卫星1号,这颗重3245磅的了不起的卫星到达了距月球只有5000英里的空间。他们在空间探索方面本来已抢先一步,如今更遥遥领先,尽管美国已开始迈开步伐,企图迎头赶上。卡纳维拉尔角的工作人员终于用陆军的丘比特-C型火箭,把一颗很小的美国卫星送上了轨道。1958年的国防教育法规定,联邦须对改进科学、数学和外语教学给予补助。1958年国会还成立了国家航空和宇宙航行局。为了考验人体在空间的耐力,空军上尉乔·基廷格完成了历史上距地面最高的一次跳伞,他从7.64万英尺的高空跳出机舱,自由降落12英里后,才用伞上的气压装置把伞张开,最后安然落在新墨西哥州的沙漠上。1959年4月10日,各报在头版上向全国介绍了一批新型的名流——水星计划的宇宙航行员。这些人都是老练的试飞驾驶员,年龄在32~37岁之间。他们是艾伦·谢泼德、沃尔特·希拉、弗吉尔·格里索姆、小约翰·格伦、斯科特·卡彭特、戈登·库珀和唐纳德·斯莱顿。他们全是白人,都有孩子,都是美国小城市出生的,也都是新教徒。这七个人当中有六个人留着小平头。

        美国两侧的海洋在30年代曾使孤立主义者感到可以高枕无忧,如今看来已变成为可以涉水而过的小溪了。1958年8月,对放射性尘埃的危险性进行争论的科学家都一致认为,不管世界什么地方进行核爆炸,所有美国人的骨骼都会受到某种程度的损害。1959年7月10日,由于在西贡以北20英里的边和有两个美国军事顾问被杀、一个受伤,遥远的印度支那便立即变得不那么遥远了。这三个军官在一间餐厅里观看用一部家庭放映机放映的珍妮·克雷恩的影片《破烂衣衫》,恐怖分子包围了那所房子,趁一个中士开灯换片子的时候开了火。

        现在第一届艾森豪威尔政府已成为过去的事,有些显赫一时的人物也随之销声匿迹。约·麦卡锡因饮酒过度于1957年5月2日死去。(乔治·索科尔斯基写道:“他泄了气,认为自己被人出卖了。他特别感到自己被原来一直十分信赖的副总统尼克松出卖了。”)他的遗孀琴·克尔·麦卡锡仍住在华盛顿,四年后,她同民用航空委员会一个委员结了婚。弗兰克·劳埃德·赖特活到89岁,死去时留下一个势将引起纷纷议论的定时炸弹,这就是他最后的一件主要设计——纽约市造价达300万元的所罗门·古根海姆博物馆。游艺界去世的有埃罗尔·弗林、马里奥·兰扎、马克斯韦尔·安德森和卢·科斯特洛。约翰·刘易斯辞去了矿工联合会主席的职务。货运司机工会的戴夫·贝克进了监狱,留下了他的继任者詹姆斯·霍法接着去和参议院调查委员会委员约翰·肯尼迪以及该委员会首席顾问罗伯特·肯尼迪进行难分难解的斗争。35岁的玛丽亚·卡莱斯抛弃意大利的百万富翁季奥瓦尼·梅内吉尼,嫁给了船舶大王亚里斯多德·苏格拉底·奥纳西斯。好事者认为,年已53岁的奥纳西斯对卡莱斯来说,怕未免太老了。

        有人越来越喜欢拿20年代同目前这十年相比。50年代虽然也很荒唐,但直到1958年我们还没看到可以和尤克里里琴或爬到旗杆顶上待着不下来相比的东西,而这一不足之处,1958年却由加利福尼亚州圣加夫列尔的两个年轻玩具制造商极为出色地加以弥补了。理查德·内尔和阿瑟·梅林是一家名叫惠姆—奥制造公司的合伙老板,在二次大战后,以不到一千元的资金开始制造弹弓。他们第一次赚大钱是在1957年制造弗里兹比。弗里兹比是一种轻巧的塑料盘,一个人扔给另一个人时,它会在空中慢慢飘滑过去。1958年3月,在纽约的一次玩具博览会上,有个熟人告诉他们,有一种大木圈很快在澳大利亚到处流行,孩子把它套在屁股上转着玩。回到公司后,内尔和梅林便开始制造木圈。但做了二十来个,就停下了。他们不喜欢木头的,想用塑料来试一试。到5月,他们做出了符合他们要求的东西,他们用花花绿绿的聚乙烯管做成三英尺大的圈,每只售价九角三分,可得毛利16%。惠姆-奥公司的这种新玩具定名为呼拉圈。

        要取得这种玩具的专利权是不可能的,到劳工节时,便已有十多家公司依样仿制,另立商标出售。即使如此,惠姆—奥公司到9月初仍售出两百万个呼拉圈,获得纯利三十多万美元。接着,成年人也开始用呼拉圈来锻炼身体。生产数量激增,惠姆-奥公司的会计忙得不可开交。工人开始实行三班制。这年秋天,若把国内外的仿制品通通计算在内,呼拉圈的总销售量估计有几千万个。使用的人多得使欧洲的医学刊物纷纷发出警告,谨防因过度激烈而损伤身体。实际受伤的例子非常多。在荷兰的莱登,有个荷兰妇女被送往外科手术室去割除阑尾,但经医生检查,发现她的病实际上是腹肌受到损伤,而这完全是因为套上呼拉圈旋转过猛引起的。在英国,呼拉圈的销售量达到25万个,英国医学会发出警告说:“凡是已发现有心脏病的人都不能玩呼拉圈,凡是缺乏训练的人都不能一开始就玩得太猛。”在日本,医院急诊室里挤满了因玩呼拉圈而引起腰间盘脱出和脊椎骨错位的病人。有一次,一个孩子在东京街上因追赶一个滚跑的呼拉圈被车轧死,从此就严禁在街上玩呼拉圈。尽管如此,东京呼拉圈的销售量还是超过了三百万个。而且还有许多日本人排长队等候购买呼拉圈,队伍在银座一带长达几个街口。岸信介首相62岁寿辰的时候,竟收到一个呼拉圈礼物。

        约旦的扎伊奈太后旅欧返国时,行李中也装着一个呼拉圈,按说这已足以证明呼拉圈并非不正当的玩意儿。可是,有些玩具制造商仍不免心情紧张。成年人所以愿意观看别人玩呼拉圈,是因为有些人屁股的扭动颇富诱惑性。那年秋天,每当举行橄榄球赛时,常出现一种意想不到的乐事:那就是观看迷人的乐队女队长发狂般地扭动着自己的腰部,引得成千上万的观众欢叫不已。在法国,有个名叫雅克·德·圣-法尔的呼拉圈制造商,深恐会引起教会的注意和反对。他不愿丢失过去的好名声,因为在呼拉圈出现以前,他一直靠为医院和实验室制造塑料管为生。现在为了自卫,他设法让法国名流都戴上呼拉圈拍照。在芬兰,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是在舞台上举办呼拉圈持久比赛,参加者要长时间同时转动环绕在颈部、臀部和膝部的三个呼拉圈。

        不管看的人会有什么样下流的想法,这种美国新玩意儿在其他国家照样十分风行。在德国,使呼拉圈获得推广的是职业拳击家马克斯·施梅林和他的妻子安妮·昂德拉。没有孩子的德国人要买玩具总有点说不过去,为了避免让人看见,他们请商店把货包好,在夜间送到家里去。一支比利时探险队出发去南极时,在他们的行装里也有20个呼拉圈,这笔钱是作为文娱费用开支的。在某些国家,呼拉圈供不应求的现象很严重。在约翰内斯堡,一个呼拉圈卖六角五分,记者报道说,这只有白人顾客才买得起;当地土人未免十分眼热,后来慈善机构只好免费供应。阿姆斯特丹的《自由人民报》指出,荷兰需用塑料管的其他工业已陷于停顿;而在华沙,一家为青年办的周报竟谈到:“如果轻工业部和手工业局还不开始生产呼拉圈,我们在这方面的进展,特别从国际范围来看,就将大大落后了。”这两个部门仍然拖拖拉拉,于是呼拉圈就通过东德走私进来。

        呼拉圈热来得快,去得也快。到1959年夏,许多城市的垃圾场上都堆满了丢弃的呼拉圈。但不管怎样,从这种狂热完全可以看出,美国群众文化生活中即使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世界其他地方都会有多么巨大的影响。

        在欧洲,英法外交部都把苏伊士灾难归罪于杜勒斯;在华盛顿,艾森豪威尔政府里也有人赞同这种意见。不过,面临着苏伊士事件后的中东局势,关于华盛顿下一步该怎么办的问题,大家的意见并无分歧。依据冷战信条,世界上每一块值得争夺的地方,都必须要么归共产主义所有,要么归自由世界所有。谢尔曼·亚当斯1961年写道:

        英法两国企图以武力解决苏伊士运河争端遭受失败,这使两国在中东的威信和政治势力暂时大受挫折……据总统说,除非美国决意去填补真空,并且向全世界明白宣布此一意图,否则苏联人必将插足中东,从而使我们陷于难以忍受的境地。

        总统对国会领袖说:“我就根本不相信,我们可以让中东处于真空状态。”他在国会两院联席会议上要求授权在那里使用美国军队,“以确保和维护为防御国际共产主义所控制的任何国家的公开武装侵略而要求获得这种援助的国家……的领土完整、政治完整和政治独立。”这就是艾森豪威尔主义。和罗斯福于1940~1941年进行的不宣而战的战争一样,和杜鲁门总统不得国会同意而做出的出兵朝鲜的决定以及1955年的台湾决议一样,这个主义是朝着授权总统可以在任何地方使用美国军队的道路上又迈开了一大步。

        亚当斯指出了艾森豪威尔主义中的一个缺点。他写道:“美国要想遏止共产主义在国外扩张的任何企图都会遇到一个困难,那就是如何设法证明以民族主义的斗争形式出现的内部动乱确实是由莫斯科指挥的。”支持艾森豪威尔主义的决议在众议院顺利通过,但在参议院却遇上了麻烦。像在为台湾决议进行辩论时一样,持反对态度的参议员内部意见很不一致。有些人认为,白宫是要国会分担原应由行政部门做出决定的责任;另一部分人则认为,艾森豪威尔是想获得发动战争的权力。佐治亚州的理查德·拉塞尔和阿肯色州的富布赖特两人特别感到担心。拉塞尔对杜勒斯说:“这是想要我们买猪不过目,不顾后果地承担义务。”杜勒斯却回答说,这是个是否忠诚的问题。他还对拉塞尔说:“如果我们对什么事都卡得太死,如果国会不愿意信任总统……我们就无法打赢这一仗。”

        但是,这一仗在哪里打呢·英法两国已经放下武器,中东仅有的危险之处就只剩下阿拉伯人和以色列在加沙地带和亚喀巴湾问题上的争端了。经过两个月的辩论,参院以72票对19票通过了那一决议。后来亚当斯写道:“下一年,在约旦、叙利亚、黎巴嫩,发生了一连串爆炸性事件,全都直接或间接地涉及应用艾森豪威尔主义的问题。”事实上,这个主义对于这些事件都是不适用的。约旦事件是典型中东式的:反以色列的阿拉伯人大闹安曼,迫使年轻国王侯赛因的首相辞职。侯赛因于是求助于艾森豪威尔,声称危机的发生“要由国际共产主义及其追随者负责”。杜勒斯同意这种说法,总统便派出第六舰队在东地中海来一次发炮示威。侯赛因在大炮的庇护下选出一个忠于他的政府。闹事的人散去,新首相没有倒台。谁也看不出,如果没有那示威的军舰,结果会有什么两样。

        接着,便发生了叙利亚事件,这事件颇带有滑稽歌剧的味道。杜勒斯急于想在大马士革显示一下力量,可是叙利亚人根本不吃那一套。叙利亚政府倾向苏联,反对派的成员是一些反美军官,他们又都希望互不相扰。沙特阿拉伯的国王沙特明确告诉艾森豪威尔,这里的长期不和跟意识形态毫无关系,没有一个真正的阿拉伯人会成为共产党。总统回答说,这话他过去也听人说过,戴高乐就曾说过“没有一个真正的法国人会成为共产党”。“很显然,骚动是共产党煽动起来的,”亚当斯写道,“不过和约旦的情形不同,叙利亚政府对西方国家的任何援助都不感兴趣,因而在这里艾森豪威尔不可能有多大作为。这是艾森豪威尔主义存在着弱点的一个例证。”

        1958年7月14日清晨,华盛顿一觉醒来,得知中东的周期性痉挛症又发作了。头一天夜里,伊拉克亲纳赛尔的阿拉伯民族主义者占领了巴格达电台、邮局、电报局和底格里斯河上的桥梁。他们打进王宫,杀死了国王和王储。努里·赛义德首相化装成女人偷偷逃跑,但也被捉住杀掉。这样一来,杜勒斯的巴格达条约刚签订不过半年,它的中心支柱便彻底垮台了杜勒斯援引艾森豪威尔主义,曾向条约成员国保证:美国将用一支“巨大的机动兵力”保护它们免遭颠覆。巴格达政变发生后,这个同盟少了一个伊拉克,另行组成中央条约组织,总部设在土耳其的安卡拉。——译者。这情况也使黎巴嫩总统卡米尔·夏蒙大为惊恐。不久前,夏蒙还曾控告阿拉伯共产党人大量渗入了他的政府。联合国秘书长哈马舍尔德为此曾亲自领导一个观察小组作过调查,小组没有发现任何足以证明夏蒙疑虑的证据。如今,他深信自己是纳赛尔要搞掉的第二个对象,于是正式要求美国派兵到贝鲁特。艾森豪威尔同意了。

        这是30年代孤立主义的大倒个,走向干涉主义的极端。不管怎样想入非非,都不能说美国的安全受到了威胁。在第六舰队的70艘军舰和420架战斗机的掩护下,9000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士兵在黎巴嫩登陆,这是和平时期美国武装力量最大的一次集结。接着,总统发表声明,解释说:“这些军队的任务是保护美国人的生命,因为在黎巴嫩共有约2500个美国人。”可是,实际并没有任何迹象说明美国人(甚至黎巴嫩人也一样)是处在危险之中。而且,总统这样提出问题,事实上等于承认这与艾森豪威尔主义是不相干的。杜勒斯力图使国会领袖们相信这与艾森豪威尔主义有关。这位国务卿告诫说,如果美国不按照夏蒙的请求采取行动,“我们的威信就会丧尽,也没有谁再会相信我们的话了——永远没有。只有我们先到达那里,共产党的干涉才可能避免。”他又说,如果不采取行动,自由世界不仅会失去中东地区和自由世界在那里的近3/4的石油资源,而且还会失掉非洲和非共产党统治的亚洲,这一段话后来被冷战专家们一再引用,以证明在任何一次国际危机中,使用武力都是完全正当的,包括越南问题在内。艾森豪威尔在1954年,曾加以抵制。这一次,进行抵制的却是国会的领袖们了。他们毫不含糊地表明,他们对于在黎巴嫩的行动不愿分担任何责任。

        艾森豪威尔主义事实上到此已寿终正寝。四个月后,夏蒙倒台,换上了中立主义的总统和总理,在他们的要求下,美国海军陆战队随即撤走。这个事件,亚当斯最后论断说:“对艾森豪威尔说来是使他灰心和不快的。”这件事所包含的深刻意义在当时是看不太清楚的。总统曾警告参众两院说,他有可能事先不经国会讨论就在中东冒开战的风险。他说:“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一定要对行动方针进行公开辩论,那采取这种行动本身便会丧失意义。”——这是进一步批准扩大总统开战权力的先例。

        在地球的另一边进行炮舰外交对美国来说还是新鲜事儿。这使人联想到仿佛帝国又出现了,而这正是如《欧洲市场上的美国》的作者赖纳·黑尔曼和《美国的挑战》的作者塞尔旺·施赖贝尔一类的欧洲人自信已看到在他们西边的地平线上正慢慢出现的东西。大战前,在欧洲人的心目中,美国是一个富裕的、喜欢自吹的国家,每一个美国人都看上去像贾莱·古柏和琴逑·罗杰斯,他们的孩子也都像米基·鲁尼和安·拉瑟福德这些都是当时美国著名的电影明星。——译者。那个美国是理想主义的、天真纯洁的,是全世界无限向往和人们私心窃慕的地方。除了在遇到自然灾害时,美国人总是以大施主的面貌出现外,他们在世界事务中几乎就不起什么作用。

        如今,美国人遍布全世界。第四点计划、非洲经济委员会和各种技术援助计划派出的人员已遍及亚洲和非洲各地。国会已经批准对不发达国家的发展贷款基金、富布赖特奖学金计划以及同不在富布赖特计划之内的42个国家交换留学生的史密斯·蒙特计划。到国外旅行的美国人每年增长12%;50年代后期,到遥远的国土去旅游的美国人在200万以上,他们一年花掉20亿以上的美元。

        这些钱并不一定都花得很明智、很漂亮。如果说有一个欧洲人和丘吉尔一样说,“我喜欢这些美国人,他们都是那么慷慨大方”,就有不止一个欧洲人会和让·保罗·萨特一样表示轻蔑地说:“那些美国人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存在主义。”欧洲大陆和亚洲比较古老的文化的维护者对美国化的蔓延都深感是一种威胁。他们对美国青少年文化,特别是音乐,对全世界青年产生的诱惑感到惊惶不安。爵士音乐几乎在世界各地都可以听到。年轻的泰国国王那时正在为百老汇的一出歌舞剧《拉洋片》写歌词;柬埔寨国王则在自学吹奏火辣辣的萨克斯管。再就是美国的无酒精饮料。在曼谷,泰国总理是可口可乐的代销商,警察局长是百事可乐的代销商;艾德莱·史蒂文森称他们之间的竞争是“冰冷的冷战”。不论在泰国或其他国家,可口可乐总居于领先地位。它所到之处真已是永无落日。在国外,可口可乐每天的消费量达500亿瓶,足够使一艘轻巡洋舰漂浮起来。

        塞尔旺·施赖贝尔写道:“我们现在面临的不是那种由征服欲所驱使的老牌帝国主义,而是由于美国和世界其余地区之间的‘压力’不均而产生的一股剩余力量。”美国工业在海外工厂的投资已达575亿元,年产总值约为1000亿元。塞尔旺·施赖贝尔提醒人们注意:“美国公司正在一个接一个地建立总部,以便协调它们在整个西欧的活动。”

        随着美国大公司日益强大,欧、亚、非各洲的人便越对美国国内生活的实际情况感到好奇。他们听到的东西并不都是十分准确和可靠的。赞赏苏联和新中国的人对美国的种族歧视痛加指责,把蒙哥马利市对公共汽车的抵制行动和小石城事件说成是种族暴乱。关于美国社会的报道,大多强调美国生活水平高,但这却变成了愤愤不平的根源。美国的生活水平和世界其他地方,特别是新兴国家的生活水平之间的差距还在不断扩大。1950年,巴基斯坦总理利阿科特·阿里·汗访问美国时曾说:“我一想到这个情况,我就突然觉得美利坚合众国是一个孤岛——一个难以想像的繁荣的孤岛。而在这个孤岛的周围,我看到的却是充满着苦难、贫困、肮脏的可怕海洋,亿万的人在那里挣扎着,想免遭没顶之灾。想到这里,我像为一个老朋友担心那样,颇为这个伟大的国家担心。”

        在全世界发生的40次大骚乱中,美国使馆、美国新闻处的图书馆和文化中心都是攻击的目标。自发地袭击美国国旗的事已司空见惯,在大多数情况下,其原因只不过是示威者由于这种或那种原因而在心头长期积压着的反美情绪最后突然爆发出来了。单是在印度尼西亚,这类骚动就发生过五起。这种事情的发生决不只限于其领导人对美国不满的国家。在中立国首都,如阿尔及尔、开罗、喀土穆,也同样出现过示威活动,甚至在美国某些盟国的首都,如里约热内卢、雅典、西贡、台北和巴拿马城,也都不例外。

        美国人感到迷惑不解。他们以为自己在对外援助计划方面是很慷慨的,然而却不知道,如利昂·凯塞林所说,美国用于国际经济合作与援助方面的款项在美国国民生产总值中实际占的比例是“小得叫人提起来就脸红的”。普通的美国人认为,参加骚动的群众必是受了煽动分子的蒙蔽。他想,如果这些人明白自由企业的好处,他们也会要建立这种制度。在他天真的头脑中,完全没有想到美国所以能成为今天富强的国家,其中还有许多其他因索,其中有丰富的资源和温和的气候等。他想,如果别国的人知道美国是多么富裕,他们就只会对星条旗欢呼,而不会去践踏它。他万万想不到,宣扬美国的繁荣只会被看做是令人难以容忍的炫耀。

        这一点,美国的领导人也同样没有想到。尼克松副总统在准备出国访问时,拼命地记诵一些图表和数字,以便说明美国人的生活如何比许多不那么幸运的人民的生活都要好得多。有一次,访问归来,他绘影绘声地说,在同东道国的一些人进行讨论时,他如何急切地等待开口的机会,然后有力地说明了他的论点:

        我列举数字表明,美国的4400万个家庭共拥有5600万辆汽车、5000万台电视机、1.43亿架收音机,而且其中有3100万个家庭拥有自己的住房。接着,我谈到被许多人忽略的一个论点。这些统计数字实际上非常生动地表明:从财富分配的观点来看,美国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资本主义国家,最接近于一个人人富裕的无阶级社会的理想了。

        到第二届艾森豪威尔政府中期,海外有不少人都听到过这样的论点。因为艾森豪威尔总统非常喜欢派遣尼克松夫妇出国访问。为了维护国际间的友好关系,副总统也顾不得先后在印度尼西亚、阿富汗、埃塞俄比亚患腹泻,在缅甸遭包围,在卡萨布兰卡受侮辱,在墨西哥城一架失灵的电梯中受到一个小时汗淋淋的煎熬。

        在这一切之后,更有1958年春的一次历时18天的访问南美的艰苦历程,先后在乌拉圭、哥伦比亚、阿根廷、巴拉圭、玻利维亚、厄瓜多尔、秘鲁和委内瑞拉等国停留。这次出访意在做出睦邻姿态,因而尼克松也想到一定很单调无味。他在事后写道:“在我以副总统身份进行的多次出国访问中,我最不想去的是1958年的南美之行,这并非因为我感到这次任务艰巨,而是因为同当时我在华盛顿的工作相比,这是不太重要且又缺乏趣味的。”中央情报局向他担保,这次出访一定平静无事。有些记者甚至犹豫是不是跟他出去采访,尼克松也对他们说,要是不去,他们大概也不会错过什么了不起事情的。

        在访问开始阶段,的确没出什么大事。在蒙得维的亚、布宜诺斯艾利斯、亚松森、拉巴斯接待尼克松夫妇的南美的一些统治阶级人物,对于北美的政策制定者不把他们当做一回事,已经习以为常了。助理国务卿亨利·霍兰是专门帮助杜勒斯注意拉美动向的,在他的领导下,国务院一直不遗余力地争取向那里的国家提供种种贷款,其理由是,如果自由派掌了权,他们可能要对企业实行管制,从而打击企业界的精神。尼克松访问的第一批国家中的头面人物完全了解而且也很重视这一情况,因而完全无意打乱目前的局面。

        在街头,不时可以看到情绪激昂的年轻人举着标语牌,称美国副总统是“种族主义者”、“帝国主义者”、“狗养的”。有一块标语牌劝告尼克松:“滚回到你那以拷打黑人、屠杀印第安人为乐的美国去”。尼克松显出自己是个直爽干脆的政治家,只要可能就停下来向人们解释,他并不是种族主义者或帝国主义者或狗养的,也并不赞成私刑拷打或屠杀,而且事实上,他也从未参与过这类行动。不过这样的事件不多,在他最初停留的几个地方,示威的人很少,他甚至根本没有注意到。因为凡是在出现敌意的标语的地方,也总有人对他来一个拉丁式的abrazo,即大熊式的热烈拥抱,以表示欢迎。他听到有些大学生高唱着“FueraNixon”,译员告诉他,意思是“尼克松滚回去”。尼克松笑着说,他还不想回去,这里的人对他更为友好嘛。

        后来谁也记不起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那种喊声变成了“MueraNixon”(杀死尼克松)了。在旅程的第五天,他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被人起哄;第六天,在亚松森听到人们的嘘叫声。不过,总的说来群众还是比较友好的。玻利维亚人向他抛洒彩纸,他没有看到这里有什么危险的迹象。但事实上,他真算走运。在附近一个矿区,许多身带炸药棒的抗议的人群已经集合起来,后来只是由于炸毁铁道,断绝了这个地区的交通,才使尼克松幸免受到一次袭击。在别的地方,由于警察保持警惕,驱散了打算进行暴力活动的人群。可是,尼克松夫妇不可能一路都那么走运,结果也确是如此。5月7日,星期三,也就是启程后的第11天,在秘鲁的利马,他们第一次隐约感到可能要出大麻烦了。

        利马机场举行的欢迎仪式是礼貌周到的,然而汽车队开进市区时,尼克松看到街上的行人不多,其中的大多数也“似乎并不知道”他是何许人。同车的秘鲁官员解释说,为了避免“出乱子”,车队行驶的路线事先没有公布。尼克松后来回忆说,“这是多少叫人感到不安的,因为我根本没有想到在友好的秘鲁还会出什么乱子。”

        尼克松在秘鲁和随后在委内瑞拉遇到的那些暴徒的领导人究竟是些什么人,一直都不大清楚。这些人面目不清,特别由于后来尼克松坚持认为,他所遇上的任何麻烦必然和统一指挥的共产党阴谋有关,因而让人更搞不清了。他在事后写道,在到达利马壮丽的玻利瓦尔大饭店时,他对这一阴谋的规模已大致有所察觉:“显而易见,共产党人由于在乌拉圭、阿根廷和玻利维亚企图破坏我的旅行都未能得逞,所以决心全力以赴,要在圣马科斯大学使我本人和美国难堪,因为这所大学在整个拉丁美洲很有名,不论在那里发生什么事,都会成为其他地方的头条新闻的。”他望着那些示威的人,心里在想:“他们怎么能把人们煽动到这种程度呢·然后,面对着眼前的一切,我开始领悟到,我在这里看到的正是敌人随时在向我们施展的那种残暴、决心和疯狂。我从暴民的脸上看到的就是这些东西。这就是真正的共产主义的实质。”他又写道,看到人群中的年轻人,“我的直接的反应只是对那些凶恶的共产党煽动者的极大仇恨,他们竟然把孩子们弄到这般丧失理性的地步。”

        尼克松的这些话基本上出于猜测。在秘鲁和委内瑞拉反对他的人群当中,无疑杂有共产党人;共产党的《人民论坛》周刊在头版刊登的一幅经过修描的口露獠牙、神态疯狂的尼克松照片,也显然在一般人心中起过煽动作用。可是,由此得出结论,认为拉丁美洲所有反对他的访问的示威者一概都是受共产党情报局特务的操纵和指挥,这说得客气点儿,也未免太可笑了。在那些年头,中央情报局的确还远未做到无所不知——伊拉克政变就是叫中央情报局冷不及防——可是它对这样重大的事情竟然会一无所知,这是叫人难以相信的。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是,那些穷苦人认为自己遭到不公平待遇,一旦看到有机会发泄自己对富人的仇恨,于是——这是不难理解的——就抓住了这个机会。共产党人和其他派别的极端分子不过是趁机火上浇油,使自发的反美怒火烧得更旺些罢了。

        利马暴徒固然很凶,不过紧接着副总统一行还算得到了几天的喘息时间。在厄瓜多尔和哥伦比亚停留的四天中,他们得以恢复元气,准备应付最后的也是最危险的一个停留地点——加拉加斯。委内瑞拉的局势令人难以捉摸,街头情绪颇为不祥,上台还不到四个月的军人政府对捣乱分子没有采取有力的镇压措施。这个新政府不愿意承认自己无能,对美国使馆不时提出的询问,一再肯定地答复说,它不相信副总统会遇到什么严重麻烦,如果万一发生什么事,它也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只有在加拉加斯,也许可以说共产党阴谋确实是反尼克松事件所以发生的一个因素。南美共产党人一向对自己的组织能力颇为自负,等待尼克松到达的委内瑞拉暴民也确是准备得很好的。5月13日(星期二)早晨,当副总统的座机在迈克蒂亚机场上空开始向下滑行时,下面分成五批的人群便已经分别占据了各个战略要地。有一批人集中在机场大楼。三批人分散在由机场到加拉加斯市中心的英雄公墓广场之间的12英里公路上,等候汽车队的到来;因为按事先的安排,尼克松要到广场上西蒙·博利瓦尔的墓前去献花圈。第五批,也是最大的一批人则全部集中在这个广场上,身上还都带着燃烧瓶。他们的头目们估计总有一个地方要把尼克松炸成粉碎,烧成灰烬。这种死法在委内瑞拉被看做是最可耻的下场。当年1月,有些出来保卫即将垮台的旧政府的警察就是这样给结果性命的,幸存的警官们对此记忆犹新,无疑这是他们不愿意挺身而出去保卫尼克松的原因。

        官方的不负责任还不止于此,这里面有些问题至今叫人迷惑不解。跟随尼克松采访的美国记者先一步着陆,他们发现大约有五百个反尼克松的青少年乘公共汽车到达机场,在机场大楼观测台上摆开了阵式。这些人到那里去显然是有意要肇事的。尼克松的飞机还未降落,他们就都朝着它挥动拳头,大声叫骂。可是当美国特工人员要求委内瑞拉治安方面的负责人让那些人离开的时候,竟遭到了拒绝,对方还说:“他们不会闹事,他们有权示威。”然后,这位负责人又命令汽车队不像通常那样停在机场内固定的地点,而是到机场大楼外边的街头去列队。这样一来,尼克松夫妇就必需穿过示威人群,多走一百多码的距离。那个负责人后来说什么长列的漂亮的轿车会使仪仗队失去光彩,这个解释实在是荒诞至极。

        那天,机场上的军乐队队长也是可疑人物之一,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一演奏美国国歌或委内瑞拉国歌,副总统就不得不立正站住。另外,负责沿途保卫车队安全的当局也值得怀疑。后者是最玩忽职守的。他们告诉副总统的美方警卫人员说,在尼克松到达前一小时,街上的交通便已经断绝。这纯属瞎说,因为许多车辆一直往来不停。此外,三个埋伏地点已经集中了大量伏击的人员和物资,任何人一眼就能看见。要说委内瑞拉的军人政府也参与了这一阴谋,那是不可思议的,不过,它希望出现一种轰动性的事件倒是很可能的。拉丁美洲的报刊编辑早已注意到,黎巴嫩和其他一些地方的骚乱,已经把美国的注意力和对外援助吸引了过去。如果现在使尼克松震动一下,从而使美国在对自己南方邻国的关系上不再采取那种满不在乎的态度,这在他们看来不一定是什么坏事。尼克松后来发现这样来解释那次糟糕的保卫工作倒是可信的。他以值得称许的克制态度指出,那些负责人对暴民的情况不可能知道得很清楚。

        尼克松在从飞机的舷梯上走下来时,仍像往常一样端详着四周的人群,看看自己可能受到怎样的接待。如他后来所说,只需对那些尖声怪叫的年轻人看上一眼,他便明白:“在这个地方,我们将遇上和我所访问过的任何国家都全然不同的一种局面。”译员告诉他:“他们不友好,副总统先生。”尼克松不懂西班牙语也能明白这一点。震耳欲聋的叫闹声使他连奏国歌和鸣放19响礼炮的声音都听不清了。105发炮弹还没有发完,他已决定免去机场的其他仪式,特别是互致欢迎词和答词。他对译员说:“喂,我们不到麦克风前去讲话了。”又转身对委内瑞拉外长奥斯卡·加西亚·卢廷说:“我们免了例行的讲话,直接上车去吧。在这伙暴民的吵闹声中谁也不可能听见我们的讲话。”

        这时他才发现四周并没有汽车,他朝着应是停车的地方望去,只见到一溜红色地毯,一直铺到机场大楼,还穿过大楼,铺到大楼那一边去。他远远看到汽车在那里闪闪发亮。可是中间夹着愤怒的青少年正在组织队伍,手里挥舞着腐烂的水果和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脏东西。仪仗队的刺刀本来还可以起点作用,但指挥官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情况正在迅速恶化时,这一行美国人出乎意料地发现了一批盟友:机场上的30名机械工人,在别的人都对尼克松起哄的时候,他们却向他欢呼,这种情况很突出,弄得在场的人群一时间全愣住了。美国人趁此机会溜进了机场大楼。穿过大楼出来,尼克松和他夫人刚走到观测台下面,乐队队长这时竟重奏起了委内瑞拉国歌。尼克松夫妇只得呆呆地站住。这位副总统后来回忆说,他当时只“觉得是天下起雨来了”,后来才知道实际上全是唾沫。上面的人群一齐朝下面吐唾沫,有些人嘴里还嚼着烟草,因此尼克松夫人专为这次旅行置办的红色新装上都给染上了好些棕色污点。有一个橡皮吹笛直打在尼克松脸上。国歌演奏完毕。尼克松挽着帕特的手臂,紧跟在由特工人员和美国大使馆的人员匆匆组成的一个楔形队伍的后面,从人群中挤过,走向汽车。这支楔形队伍猛地向前一冲,把尼克松拥上第一辆汽车,让帕特进了第二辆。特工人员和译员跟着都上了车。他们赶紧把窗子摇上,擦掉自己脸上和衣服上的唾沫。这时,男主人和女主人也分别赶上车来。卢廷外长和尼克松同车,卢廷夫人和尼克松夫人同车。外长夫妇都感到很难堪。加西亚·卢廷为人和善,态度温和,他想帮着把副总统衣服上最恶心的唾沫擦掉,尼克松不客气地说:“请不必费心,我一脱下这些衣服就要马上把它烧掉的。”外长接着试图进行解释,他说:“委内瑞拉人民由于过去长期得不到自由,所以他们现在的一些激烈表现不免容易超出常规。在我们新政府内,我们不愿意做出任何事情,让人觉得我们是在压制自由。”尼克松回答说:“如果你们的新政府没有勇气而且也不想去制止像刚才机场上的那种暴民,那不要多久,委内瑞拉的任何人都不会有什么自由可言了。”

        驶往加拉加斯一路上的情景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以一队护卫警察和一辆记者卡车为前导,车队以每小时40英里的速度在现代化的双线公路上飞驰,可是骑着摩托车和小型摩托车的示威者却仍在车队当中往来穿行,朝着第一辆轿车大嚷大叫,吐唾沫,扔烂水果。车窗不得不一直关着。车里的空气因为没有空调,简直令人窒息。进入市区时,尼克松注意到人行道上空无一人,商店全都上了锁,还安上了窗板。他正想说这可不是好兆头,便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响。他当时以为是司机把车开过了一个坑洼的地方。但跟着他又听到第二声,接着又是第三声;这是飞来的大石块打中了汽车。就在这时,司机猛地扳动刹车,把车停住。他们已经到了市区,遇到了第一次伏击。一大帮老老少少,各种各样的衣衫褴褛的人从近处一条肮脏的小巷里一窝蜂地拥上大街来,乱扔大石块。这里的路障还没有完全搞起来,司机马上从旁边绕过去,但几分钟后,他又刹住车。这里是一个斜坡,公路由此拐进市区中心,往上直接连着苏克雷大街;这大街是一条中间有中央分车带隔开分成六行车道的大马路,它穿过加拉加斯最穷苦的一个居民区。第二个埋伏点也就在这里。有辆大型翻斗车、几辆公共汽车和小汽车停在街心,司机都不见了。这时,另一群衣服破烂的人拿着标语牌和棍棒跑出来,向着被拦住的车队大嚷大叫。这里也有人扔石头,有几个杀气腾腾的示威者直向尼克松的汽车扑过来。

        这里也发现一条可以绕行的路,于是车队又沿着那条路紧张无声地全速行进。在进入市中心区,即将到达目的地时,车队又被布置得更为严密的路障拦截住。公共汽车、卡车和小汽车在路中心横排成三行,正好挡住去路。尼克松的汽车司机不可能跨过中央岛去,因为那边是和车队反方向的单行道,而且路上的车辆已很拥挤。一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寂静得叫人不寒而栗。忽然间,特工人员杰克·舍伍德低声说了:“瞧,他们来了!”

        后来估计,这群暴民大约有二百到五百人。他们飞快跑过来,吐着唾沫,挥舞着斧头、棍子和铁管。《纽约先驱论坛报》的厄尔·梅佐站在车队前面的记者卡车上看到那情景,马上想到这真“像法国大革命时的一个场面”。这是一伙少有的狂乱的暴徒,简直要行凶杀人了。汽车挡风玻璃上唾沫直流,司机不得不开动刮水器。骑在别人肩膀上的头目高声发布命令,带领众人呼喊:“杀死尼克松!杀死尼克松!”他们的目的显然是要设法打开汽车门,如果不行,则砸碎车窗玻璃,把尼克松拖出车来。一块大石头击中一扇窗子,嵌在那特制的玻璃上,玻璃碎片飞到加西亚·卢廷的脸上,他不禁大叫:“飞进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一根铁管击中靠译员那边的一扇窗子,玻璃没有全破,可是碎渣直溅到译员的嘴上。舍伍德受伤流了血。碎玻璃也打在尼克松的脸上。同时,另一根铁管从窗子破口捅进来,朝着尼克松不停地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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