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8月的一天下午。德怀特·艾森豪威尔向本书作者描述了肯尼迪被刺的第二天那个愁云凄雨的星期六,他在行政大楼见到林登·约翰逊的情景:
“我早就认识他了。那天他和平时一样,显得有点神经质——走来走去,到处给人打电话……我在谈话中提到某人,他就会一把抓起听筒,打电话找他。他向我征询关于许多问题的意见,包括减税问题。我对他说,他得先说清楚他自己的预算打算怎么定。我们也讨论了外交事务。就我当时理解,林登·约翰逊惟一的意图只是要弄清楚当前情况和如何贯彻政策。他没有提出任何新的或与过去不同的想法。他希望谈谈老挝、古巴等问题。关于对外政策他所知道的似乎的确不如他对国内政策知道的多。”
“林登嘛,”新总统夫人说,“干起工作来好像不会再有明天了似的。”约翰逊自己却用他最喜欢的《圣经》中的一段话来概括他的领导哲学,那段话出自《以赛亚书》第一章第18节:“耶和华说,你们来,我们相互切磋。”但他自己承认,他这样做时往往喜欢“摩拳擦掌”,事实上,他劝别人同意他所谓的“一致意见”时,并不是和人切磋,而是央求、威吓或恳请;就是赤裸裸地歪曲别人的意见,他也不是干不出来的。作为参议院多数党领袖,他的手腕、权术,是国会有史以来最厉害的一个;他耍手腕的能力令人侧目。身为总统,有一个问题是他始终不知他这种擅权专断的名声是不利于他的白宫生涯的。埃里克·戈德曼说他是“戴牛仔帽的马基雅维里马基雅维里(N.Machiavelli1469~1527年),意大利以玩弄权术著称的政治家,后被用作权术家的代称。——译者”。公众可以拥护他提出的法案的最终目的,但对他达到这种目的的方式却无法赞同。民意调查者塞缪尔·卢贝尔发现,1964年打算投票选举约翰逊的许多美国人也都不免对他有所怀疑。他们感觉到,他是个擅权专断的人,得随时提防他;他是个熟练的政客,无疑有时候很有用处,但却不完全可靠。崇拜他的人也为数不少,他们抗辩说,这样说是不公道的。虽然这一点的确也有道理,但这种怀疑却不能说完全没有根据。直到1966年初,在美国陷入越南的深度这个问题上,他蓄意不让美国人民了解真相;又如,当他执政期间,他三位最亲密的同事——博比·贝克、沃尔特·詹金斯和阿贝·福塔斯——都卷入某种丑闻中去,对这一类事情,人们是不能视而不见的。
但约翰逊本人却没有干过什么不名誉的事,或卑鄙的勾当。在第一年总统任期内,有时候你仿佛在哪里都能见到他。赶走白宫的头面人物,削减肯尼迪的预算以显示节约精神,向贫穷宣战,为通过老年人免费医疗制度亲自向议员游说,同美洲六个盟国的首脑(他对一个记者所说的“我的总理们”)会谈,解决美国同柬埔寨的纠纷(即使只是暂时解决),提出可以销毁480架B-47轰炸机,如果俄国人同意销毁同样数目的图-16,安排美苏同时削减对外提供原子材料,巡视阿巴拉契亚山区,劝说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在1964年竞选时和他一起声明暂时不提种族问题,武装干涉多米尼加共和国,以及在1964年10月31日的一次讲演中,描绘了未来的“伟大的社会”等等。总之,关于他的一切,都有点声势浩大的劲头。有一次他刚在国会两院联席会上致辞过后,一位参议员向他祝贺。约翰逊说:“对,大家鼓了80次掌。”这位参议员去核对记录,证实总统完全没有说错;显然他一面讲演,一面记着会场上鼓掌的次数。
在他的椭圆办公室和卧室里,各并排放着三台电视机,以便同时收看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全国广播公司和美国广播公司的时事评论节目。他的电话控制盘共有42颗按钮;他可以让42个打来电话的人拿着话筒,等他逐个同他们谈话,或他同时跟大家交谈。有一次他签署三件议案,共用了169枝笔,这是创纪录的。他喜欢开快车。他曾在得克萨斯带着四名女记者以每小时90英里叫人毛骨悚然的速度开着车,一面还有声有色地描述公牛的性生活。其中一位看看速度计,吓得喘不出气,总统却一把摘下头上的牛仔帽来把仪表盘盖上。他对爱国主义的号召到了厚颜无耻的程度。他有一次参加会谈,企图用压服的办法解决铁路罢工问题,有人问一个工会领袖当时的经过情况,他说:“林登办公室的一个角落里放着一面旗子,他拿起那面旗子在屋子里来回奔跑。”他总是说:“我的军队”,“我的政府”,“我的税收”。为了不让人忘了他是谁,他在衬衫袖口的链扣上、皮靴上、牧人打扮的斜纹短上衣上,甚至在他的塑料茶杯上,都刻印上了总统的徽记。他在1964年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下令制作了一幅高44英尺的他本人的画像,而且把会议的日期安排在8月27日他过生日的那一周,好让忠于他的党徒们可以送给他一块空前大的祝寿蛋糕。他为了想在那年11月获得美国选举史上最大的胜利,真是无所禁忌。他深夜进入一个城市,开着车子四处巡行,用喇叭筒叫喊:“喂,老乡们!你们好!快来开会!快来听我讲话!”《纽约时报》的杰克·古尔德称他是“Y·A·蒂特尔式的握手专家”。有一次在洛杉矶,一个扒手把手朝着一个人的口袋伸去,结果发现自己竟和美国总统握上了手。
那一年,白宫记者团为了解闷开列一个书单,看所有出版过的书哪些最短。列在最前面的三本是《意大利战时英雄》、《波兰名人录》和林登·贝恩斯·约翰逊的《我犯的错误》。许多深知这位总统的人都认为,他从来也没有对自己的内心深处进行过探索,因为他总觉得那样做难免要担风险。他的问题当然不在于才智不足。约翰逊的一名助手,普林斯顿大学教授埃里克·戈德曼曾写道:“经过多年来同大学内外的第一流有才识之士的接触,我敢断定,我从未遇到一个人比林登·约翰逊更为聪明——我说的是纯粹以智商为衡量标准的聪明,一个清醒明快、富于洞察能力的头脑,同时也有其独特的丰富的幻想和精细之处。”他的麻烦似乎来自于他自己深感年轻时没有受到良好教育。他就读的那个中学,按当地并不严格的标准来看也是不入流的。
他有一次对《时代》周刊的休·赛迪发牢骚,泄露了他的这种心情,他说:“在对外事务方面,不管我做出什么成绩,我相信也不会得到任何赞赏,因为我没有进过哈佛大学。”这种说法是荒谬的,但他对知识界人物的猜疑却不无理由。他们对他的蔑视——实在只能说是蔑视——是60年代中颇为令人吃惊的现象。他们因为他扯扯猎狗的耳朵也对他加以嘲弄,仿佛这也是什么大事。大学校园里学生们戴着各种徽章标识,写着:“林登王一世”,“让林登·约翰逊绝育,别再生出丑八怪来”,“希特勒还活着——在白宫”,以及——最叫人无法原谅的——“李·哈维·奥斯瓦德,你在哪里·我们需要你。”他们赞赏《麦克伯德》“MacBird”,因约翰逊之妻有伯德(Bird)夫人之称,此一书名显系套用苏格兰历史上麦克伯思(也是莎士比亚悲剧《麦克伯思》的主角)的故事,称约翰逊为“麦克伯德”,暗示其弑王夺位之意。——译者《麦克伯思》,中文多译为《麦克白》。——编者(这本书把他描绘成一个刺客,其趣味之低,比他失言时的表现更甚),而他们还为自己辩护说,他们所以这样做是出于对肯尼迪的悼念。他们不愿意,或者说不能够理解,肯尼迪选择约翰逊做副总统,正因为约翰逊很有能力。白修德曾经提到:“早在赫伯特·胡佛时代就出现过的政治笑话现在也搬出来加在约翰逊身上;有关总统和伯德夫人卧室的笑谈,也具有色情文字的味道,不亚于对富兰克林·罗斯福和埃莉诺之间的私生活的描绘。”特工人员报告,攻击总统的荒唐信件从每月一百封一跃而增至一千多封。
约翰逊讲话的神态也不能对他有什么帮助。他有意抑制自己本来的热情和朴实劲头,力图表现出严肃、谦恭的神情。结果在电视上却显得虚伪、假装正经。人们本能地认为,不管真正的林登·约翰逊是什么样子,他们在电视中见到的肯定是个骗子。由于他不能抛弃南方政客的那种放肆作风,更使人觉得他像个卖假药的。大家已习惯于肯尼迪那种说话留有余地的作风,对他那一套实在感到格格不入。约翰逊被人戏称为“玉米饼大叔”,在某种程度上说,倒真有点像。铁路罢工问题解决后他在电视上向全国讲话时,宣读了一封伊利诺伊州帕克福雷斯特一个叫卡西·梅·贝克的七岁孩子的来信。卡西在信里说:“我姥姥住在纽约,她要来看我给我做第一次圣餐。请你让铁路畅通,好让她能来看我。”总统说:“现在卡西的姥姥可以去看望卡西了。”做参议员时,这类事是不会有人追究的,可是现在不行了,仅在24小时内全国就都已知道,这封信是十天以前寄来的。卡西的外祖母早已去看过卡西,参加了圣餐礼,而且又回到纽约去了。约翰逊怎么也不肯抛弃这类策略。后来,在越南问题上,他这种牵强附会的习惯就带来了更大的危害。
他在得克萨斯的一个崇拜者,莉兹·卡彭特曾经写道:“我一想到林登·约翰逊,就似乎马上看到了一只伸得长长的手——伸出去要拿起电话听筒,要抓住一扎文件,要握手,要拥抱,要给人安慰,对人进行劝导,有时甚至是推搡一下——但对人总是容纳包含的——是的,总是容纳包含的。”但不是对一切人都像这样。约翰逊就排斥了罗伯特·肯尼迪。这两个人都使对方丢尽了脸。这是两个骄傲、敏感的人之间不可理喻的互相厌恶,这种情况在达拉斯悲剧之前便早已明显存在了。罗伯特·肯尼迪在洛杉矶反对过他哥哥选择约翰逊做副总统,而约翰逊有时似乎根本反对肯尼迪这位弟弟的存在。约翰逊派的人可能对他们的前任都极为怨恨。莉兹·卡彭特曾希望她的总统“在肯尼迪被刺后从他居丧的家族那里听到几句公开的表示支持的话……他自己从未提过这一点,而我作为一个女人和他的一个信徒,却深为这种沉默不安……肯尼迪一家眼睛盯着活人,心里怀念着死者,并不采取任何行动去安慰全国人民”。
无疑,人们对被刺总统的哀悼更增加了约翰逊的困难,而这并不仅限于肯尼迪一家。肯尼迪被刺后不久,密苏里州众议员克拉伦斯·坎农曾预言:“暂时是一切都离不开肯尼迪的。然后人们就会忘掉他了。”但人们并没有忘掉他。杂志发行肯尼迪纪念专刊,很快销售一空。有关肯尼迪的作品的需要量有增无减。美国史料收藏家发现,肯尼迪的亲笔信同林肯的一样宝贵。一本经肯尼迪签过名的《英勇的人们》可以卖到375元。为了强调从肯尼迪到约翰逊的过渡,总统的侍从人员在约翰逊旅行期间到处分送两位总统的相片,但很快就终止了,因为有一个愿意要约翰逊照片的人,就有十个要肯尼迪照片的。新总统斥责一个特工人员佩戴肯尼迪鱼雷快艇式领带别针,惹怒了整个特工处。约翰逊的愤懑是可以理解的,一个阴魂竟夺去了他的光彩。
约翰逊有时一定会觉得,不论他走到哪里,总会碰上肯尼迪家族的人。他派遣鲍勃和艾塞尔·肯尼迪到远东访问,各报的头版上都争着报道访问情况。特德·肯尼迪在飞机事故中受伤,关于这事的新闻报道竟压过了约翰逊宣称美国军事力量超出了全世界有史以来陆军和海军力量的总和的声明。尤其还有一个杰奎琳·肯尼迪,她的一句极不相干的话或举动都能比总统声明显得更为重要。盖洛普报道,与过去的传统相反,现在的第一夫人只是美国第二位最受敬慕的女人,她的前任仍保持第一位。1964年7月,肯尼迪夫人迁居纽约,白宫因此希望全国对她的崇拜可能会有所减弱。实际并没有,光是因为她仍愿意露着蓬松的头发而不愿戴帽子,就仍能大大影响女帽工业的买卖,一如她丈夫对男帽工业的影响一样。
主教派华盛顿大教堂教长、肯尼迪的朋友弗朗西斯·塞尔从布道坛上站起来说,约翰逊“这个人,他的公馆的外表从各方面看都很华贵,但由于他私心中缺乏道德观念,这就不可避免地吸引白蚁去侵蚀房基”。《华盛顿明星报》评论说,塞尔的“严厉批评,我们觉得,概括了大部分选民的真正心情”。而使新总统更难以忍受的,是有恶毒的谣言,说他同他前任被刺有所牵连。以首席法官厄尔·沃伦为首的委员会查明,肯尼迪是被李·哈维·奥斯瓦德独自杀害的,肯尼迪一家也尽可能促使大家接受委员会的调查结果,但对沃伦报告的不负责任的攻击,在约翰逊主持白宫期间一直没有停止过,有时甚至也在上层社会中流传。《纽约世界新闻论坛报》评论说:“出于对殉难的总统的尊敬,我们认为,目前应该是请那些玩弄死人、借机牟利、哗众取宠、恶意中伤的家伙们洗手不干的时候了——他们至少应该暂时闭上嘴,到能拿出点真东西来时再说,直到现在,大家分明知道他们什么也拿不出。”但这只是浪费笔墨,对报告的攻击始终未停,而当英国广播公司花4万元创纪录的高价租用一个名誉扫地的评论家的一部什么也没有证明的长达两小时的影片时,这种攻击更达到了高潮。
在白宫内所说的“鲍勃问题”成了使约翰逊最头痛的事。新总统就任不到半年,华盛顿就已知道,前任总统的弟弟正在组织一个流亡政府。这些肯尼迪派的人物,包括离开政府的新边疆派人士,那年春天在杰奎琳·肯尼迪的乔治敦寓所聚会,杰奎琳离开华盛顿后,他们就改在胡桃山司法部长的家里会商。对约翰逊的共同的敌意,团结着这一批人。当然,他们谁也不相信约翰逊应对达拉斯发生的悲剧负责,但他们深深感到肯尼迪的弟弟有权成为约翰逊的副总统。他们完全脱离了现实,这样两个人来联合竞选是绝无可能的事。约翰逊有一次在比较温和的批评鲍勃·肯尼迪时曾说:“那个新贵一下子爬得太高太快了,他跳过了人们学习生活规律的层层阶梯。他从来都不喜欢我,但我对他还要更甚。”约翰逊派的人称鲍勃是前麦卡锡分子,是“自由派法西斯分子”;他们说他是“未进行节育的广告社的年轻经理”,又说他的忠诚“先是对上帝,其次是对国家——但最先还是对肯尼迪家族”。
1964年7月29日,星期三下午1点,总统把司法部长肯尼迪叫到他的椭圆办公室里,告诉他,他不是他的竞选伙伴。约翰逊说,他很欣赏这位年轻的肯尼迪的雄心壮志,并且很希望有一天由鲍勃来治理这个国家,但目前还不是时候。他让他挑选政府中的任何其他职务,并问他是否愿意像对待他哥哥那样,主持约翰逊下一届总统竞选的事务。鲍勃拒绝了。至于肯尼迪今年已没有希望竞选副总统的事应如何宣布,却并未决定下来。肯尼迪在离开时,以为这次会见是保密的。但显然,约翰逊并不那么想,第二天他邀请三个华盛顿记者吃午饭,把这事告诉了他们。这已经够糟糕了,更糟的是他竟情不自禁地利用他善于模仿的天才,对他们表演了肯尼迪听后的神情。总统说,鲍勃听后半天一句话没说,他只是完全愣住了。约翰逊向他们表演了肯尼迪愣住的样子。这事传到肯尼迪耳里,他不禁大怒,便去见总统,责怪他不守信用。约翰逊说他并未将会见的事告诉任何人,但当鲍勃毫不客气地骂他撒谎时,他又说,啊,也许有一次什么谈话他已经忘记了,他得去查一下他的记录和日程表。
总统想要肯尼迪自己宣布不参加竞选,鲍勃不肯,这使得约翰逊进退两难。他不想得罪遍布全国的肯尼迪支持者。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他不能冒着风险让这个问题长时期悬而不决;到大西洋城参加即将召开的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的代表都是肯尼迪的人,很可能他们自己会提名鲍勃。他解决的办法真是极其可笑而又是典型的约翰逊式的。他在7月30日宣布:“关于选择民主党候选人名单中的副总统候选人问题,我已判定,内阁中任何成员或经常参与内阁会议的任何人是不适宜推荐给代表大会的。”他没有说明任何理由,这使人完全莫名其妙。他这一下,不仅使罗伯特·肯尼迪,而且使麦克纳马拉、史蒂文森、施赖弗、腊斯克、奥维尔·弗里曼等人全无竞选副总统希望了。约翰逊说:“现在我总算赶走了落在我脖子上的那只该死的信天翁。”鲍勃说:“真抱歉,我把这样多优秀人物全带到我这边来了。”
白修德在《1964年总统的产生》一书中曾写到那年夏天出现的历史性冲突:“美国飞机对北越鱼雷艇在东京湾进攻的敏捷反应达到了勇敢与精确之间的最理想的平衡。”在当时看来好像如此。但后来,对越南战争的失望情绪在全国蔓延开以后,东京湾事件却变成了一件暧昧的、不精确的、极为令人不安的事,成了美国蓄意挑衅的结果。
要了解1964年8月第一个星期在北越附近水域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最关键的是先要知道一个代号为34A的美国针对越南共产党部队的秘密行动计划。那时白修德从没听说过34A,美国人民也没听说过,国会也没听说过。国会,由于它必须对已经发生的一些事情负责,被提请同意,也竟然同意,使国家在这场亚洲战争中去实行一次灾难性的升级。东京湾事件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出于一时的误会或无意的曲解,可是,如果华盛顿的当政者当时没有进行一种更隐蔽的阴谋,那些错误也不会引起什么大的问题。这项阴谋的主谋者就是约翰逊总统。固然,他自己也可能是受了五角大楼高级官员的欺骗和摆布,但可以肯定的是,国会确实是在受人操纵下才转而支持敌对行动的。
34A计划是在1963年12月,即肯尼迪总统被刺后的下一个月提出的。国防部长麦克纳马拉在他多次去西贡的视察中,有一次听到一个对北越人采取秘密行动的计划,颇为中意。他于是让克鲁拉克将军负责这件事。回到华盛顿,他便对约翰逊总统叙述了一番,总统对此事也同样热衷。可是,在执行的时候,34A计划却令人颇为失望。南越的游击队、伞兵和蛙人发动的进攻者组织得很好。但北越的人民喜欢河内的政权,这些破坏分子都一一被搞掉。对34A主要负责的哈金斯将军和麦乔治·邦迪于是转而使用南越鱼雷艇去突袭共党的沿岸设施。河内认为这不过只是一种骚扰,算不得什么威胁,但截听到的无线电报却表明那些遭到袭击的北越基地的共军海军指挥官们要求进行报复的呼声越来越高了。
1964年7月30日,星期四,即约翰逊剥夺司法部长肯尼迪和其他内阁成员竞选副总统权利的那天,一小队南越鱼雷艇为执行34A计划从岘港出航。美国驱逐舰“马多克斯”号也向同一水域进发,任务是挑起沿岸设施使用雷达,然后测定它们的位置——这和陆军诱使敌人炮兵开火以便测定其阵地并加以摧毁是一样的做法。8月1日,这艘驱逐舰驶过了迎面开来的南越鱼雷艇,它们刚完成一次鱼雷攻击,正在返航。驱逐舰驶入作战区,开始执行挑动沿岸雷达员开动雷达的任务。那里的北越军官们以为,“马多克斯”号是和鱼雷艇执行同一任务的。北越派出了三艘鱼雷艇来侦查“马多克斯”号驱逐舰,监听着它们的无线电联系的美国人对于对方的错误的假定是完全清楚的,他们还把这情况如实报告了五角大楼。但五角大楼对这报告未作任何评论便往档案柜深处一塞了事。五角大楼在给白宫的报告中却只是说:三艘共军鱼雷艇袭击了“马多克斯”号,“马多克斯”号当即回击,打沉其中一艘。
向公众发表的经过炮制的声明说,“马多克斯”号驱逐舰在离海岸30英里的公海上和平地航行。没有提它的任务,更没有提南越的鱼雷艇。约翰逊总统命令“马多克斯”号继续活动,并命令另一艘驱逐舰“特纳·乔伊”号前往会合。这样就给第二次东京湾事件准备了条件。8月4日夜里,一个水兵后来说:“黑得比地狱中心还黑。”指挥这次驱逐舰斥候的约翰·赫里克上校发回无线电报说,根据截听到的北越人的无线电讯,很显然,他们仍然认为这些美国船参加了34A的袭击活动。这一报告,也和前次的报告一样,被五角大楼压下了。
而向公众的报道,则说美国船未有任何挑衅行为,却受到第二次攻击,这一次是在远离海岸65英里处。
从后来采取行动的严重性来说,这第二次事件的证据是十分无力的。参议院外交委员会直至三年半后才得悉全部真相。使这些参议员吃惊的是,他们这时才知道,当时可能根本没有发生任何冲突。“特纳·乔伊”号驱逐舰的雷达荧光屏上出现了光点,它就开了火。“马多克斯”号也开了火,虽然在它的雷达荧光屏上什么也看不见。两艘驱逐舰都立即采取曲折航线前进。“马多克斯”号舰长注意到,每当他的驱逐舰急转弯时,他的信号员都报告说有鱼雷打来。三小时之后,赫里克又用无线电报报告说:“检查后发现,所记录的接触及发射鱼雷事均甚可疑。天气反常的影响和声纳兵缺乏冷静可能是许多误报的原因。‘马多克斯’号并未确见任何目标。建议全面考虑后再采取进一步行动。”那附近却肯定有北越的鱼雷艇——驱逐舰的炮火和舰载飞机曾击沉其中两艘——但美国舰只却未受到损伤,究竟是谁先开的第一炮倒确实可疑。在接到第一次战报后的14个小时,五角大楼还在向两艘驱逐舰询问目击者的姓名,他们的可靠性,以及北越进攻舰队的规模、类型和数量。
林登·约翰逊却不等待这些材料,便下令美国军用飞机从航空母舰“提康德罗加”号和“星座”号上起飞,目标是四个北越鱼雷艇基地和一个油库。第二天早晨,全国得知35艘北越船和那油库的90%已被炸坏或炸毁。约翰逊在电视上宣告“原来对南越和平村庄的恐怖性侵犯现在竟然已发展成在公海上对美利坚合众国的公开侵略了”。他说,我们的反应是“有限制的,恰如其分的。尽管别人似乎已经忘记,我们美国人却知道扩大冲突的危险性。我们不想扩大战争”。
如果他在这个选举年遇到的是另一个对手,他对这些小型舰艇之间的短暂冲突也可能就不会这样对待。三星期前,共和党人在旧金山的牛宫提名巴里·戈德华特为总统候选人,戈德华特正指责政府在“共产主义面前胆小害怕”。他的责难使得崇拜者起立欢呼,大喊大叫,他说:“仁慈的上帝使这个强大的共和国成长壮大,是要它成为勇敢无畏的人的家园……不是要它在强横的共产党人面前缩成一团……是我们的无所作为筑起了柏林的耻辱之墙。无所作为染污了猪湾的羞辱的沙滩。无所作为使得老挝的自由在逐渐死亡。无所作为在危害着越南的丛林。”
利用东京湾事件,约翰逊可以把戈德华特的这一论点彻底粉碎。他需要做的只是拉着国家的大旗,要求国会让他放手对付北越的那些海盗。为了这一目标,他将国会的领袖们召到白宫,要他们通过决议,授权他果断地对付这类挑衅行为。他说他所要求的只是一项两院联合决议,类似1955年在中国台湾问题上、1957年在中东问题上国会授予艾森豪威尔的抗击共产党威胁的权力。比尔·邦迪已经替他起草了决议草案,总统要求他的老友,外交委员会主席富布赖特负责为这一议案奔走。富布赖特当时竟然同意,这事他后来很感悔恨。
1964年冷战还很严峻,国会山上没有什么人会主张对共产党的“狂乱”给予温和对待。俄勒冈州的韦恩·莫尔斯则是例外。第二次东京湾事件发生后的那个夜晚,莫尔斯接到从五角大楼来的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听说这位参议员将反对总统提出的议案。他建议他提出两个问题。第一,他应坚持要求查看“马多克斯”号的航海日志,这样就可以发现这艘驱逐舰离北越海岸比一般人所了解到的要近得多。第二,他应该要求知道这船是派出去执行什么任务的:这可决不是光明正大的事。
第二天清晨,莫尔斯研究了决议案的措辞,认为它是违宪的。他向富布赖特指出,只有国会才能宣战。而这一决定将是同意总统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不宣而战。富布赖特提醒他有关中国台湾和中东的决议。莫尔斯说,那两个决议也是违宪的,但比起这个来,多少还有点理由。当时危机严重,必须立即做出决定,这一次并不是那样。越南的斗争看来不知何日才能了结,这样给予总统一种没有时间限制的权力就将是允许总统在任何他认为合适的时候进行干涉。莫尔斯说,决议案的措辞太笼统。他要求富布赖特举行意见听取会。富布赖特说,不可能,这是非常时期。莫尔斯不同意这一点,他是完全对的。但富布赖特已决定要求立即通过,把它说成是关系到参议员是否爱国的问题。这就孤立了莫尔斯和支持他的惟一同僚、阿拉斯加州的参议员欧内斯特·格里宁。议案在众议院只讨论了40分钟,就以414票对0票通过。参议院讨论的时间长一些,辩论了八个小时——但正如一位观察员后来所批评的,这“比参议院平常修订渔业法案花的时间还少。”
当时表示不满的评论寥寥无几。这一行动被看做是慕尼黑后决不再姑息侵略者而要依赖集体安全的思想路线的必然延伸。按照这种推理,如果我们和东南亚条约组织的其他签字国现在去援救南越,那将来加利福尼亚如受到胡志明或胡加上毛的威胁时,别人就会来帮助我们。迪安·腊斯克干脆说:不如此行动就会使美国陷于“致命的危险”。后来这种说法会遭到哄笑,但在当时却没有人觉得可笑。腊斯克这一立场实际上是当时两党中一切政界人物所共有的。投票赞成这一决议的参议员中就有:尤金·麦卡锡、乔治·麦戈文、伯奇·贝赫、艾伯特·戈尔、雅各布·贾维茨、约翰·谢尔曼·库珀、弗兰克·卡尔森、乔治·艾肯和弗兰克·丘奇。《纽约时报》评论说:“全国对总统的一致信任是至关重要的。”《华盛顿邮报》说:“约翰逊总统赢得了自由世界的感激。”卢·哈里斯民意测验报道:约翰逊7月对战事的处理,全国有58%的人表示不满,但这时却有72%都表示赞同了。哈里斯写道:“仅此一举,约翰逊先生就把他在对外政策中最大的政治弱点变成了最雄厚的资本。”连沃尔特·李普曼也表示支持,相信总统已向全国表明,美国卷入越南的最大限度也就是轰炸,他决不会派遣军队。支持政府的人兴高采烈,而政府在1964年是得到国内大多数人支持的。要在很久以后,他们才会回想到莫尔斯的预言:
我相信,历史将载明,由于这一决议,我们犯下了破坏和无视美国的宪法的严重错误……正如我今天竭力详加阐述的,我们事实上是要赋予总统在没有宣战的情况下便能发动战争的权力。我相信,这是一个历史性的错误。
约翰逊于8月7日该决议通过的当天便签署了。八个月后,他对一群访问者龇牙一笑说:“就我所知,我们的海军只是在那儿炮打鲸鱼。”
1963年夏,报业辛迪加经济专栏作者埃利奥特·詹韦曾思量过,如果黑种工人和白种工人发现他们正在争夺同一工作,不知将发生什么情况。他认为,白种工人可能会因此对民权运动不满,他并把这种反应叫做“强烈反应”。在达拉斯事件后的那个冬天,“强烈反应”产生了政治上的含义,特别指的是:种族主义者支持亚拉巴马州州长乔治·华莱士参加总统预选一事。华莱士在印第安纳州和马里兰州显示力量后(他5月5日在印第安纳州赢得30%,5月19日在马里兰州赢得43%的选票),全国拥护他的人日渐减少。他的声望似乎由于大多数黑人对不公正现象仍然逆来顺受的高尚姿态而受到损害。7月,华莱士退出竞选。可是,就在他决定放弃竞选时,纽约的黑人却在创造着历史,不愿再容忍下去。因此报刊的头版头条便开始出现了一些消息,而这又必然会刺激强烈反应。
7月26日,在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在旧金山接受本党提名的那一天,曼哈顿一个看门人在靠近哈莱姆边沿地方的东76号街215号一座豪华的公寓外用水管子冲洗人行道。他看见三个年轻黑人踱过马路,他一时冲动,把水管子对着他们冲去。他这样做可是太蠢了,水龙头使那些年轻人记起了“公牛”康纳尔和伯明翰的情景。他们勃然大怒,一面拿垃圾箱盖子挡住水,一面用东西向那人砸去。一个瓶子打中了他,他开始逃跑。他们中一个叫詹姆斯·鲍威尔的15岁的孩子,拿着一把刀追他。就在这时,一个叫托马斯·吉利根的下班路过的警官刚好来到那里。吉利根拔出手枪,命令鲍威尔放下刀。那孩子不但没有放下刀,反而举刀向那警官扎去,划伤了他的右臂。吉利根朝天放了一枪,随即连开几枪,当场打死了鲍威尔。
年轻的鲍威尔之死使全哈莱姆都激动起来。黑人的愤怒郁积了三天。在第三天,一个星期六的晚上,争取种族平等大会在西123号街举行抗议集会。在一个激动的演讲人的鼓动下,一群黑人列队涌向附近的第29警察分局,要求立即将吉利根停职。看到他们的要求无法实现,他们就开始暴动,拿瓶子和碎砖向警察扔去。暴动在全市蔓延,持续了五个夜晚。等这边逐渐平息的时候,暴动又在布鲁克林的贝德福-斯泰弗森特区爆发开来,而布鲁克林的暴力行动和缓下来时,300英里之外纽约州的罗彻斯特却又发作。8月2日,星期天,泽西城的黑人开始闹事。接下去是帕特孙和伊丽莎白,再下去是芝加哥一个郊区迪克穆尔,最后是费城。成百的人受伤,近千人被捕;上千家商店被捣毁,损失据估计高达数百万元。
联邦调查局声言,这次暴乱活动并无一定的模式,纯系“对一切合法的权力机构发动的一无目的、二无目标的盲目攻击”。该报告说:“尽管城市里种族关系紧张起了作用……但发生的事件……按一般所谓‘种族暴动’来衡量,都还说不上。”骚乱活动基本上是混乱的,但也决不能说一无形式,二无内容。美国不同种族之间的重大动乱,本世纪初以来已出现过33次,而直至1964年以前,白人总是挑衅的一方。现在,情况反转过来了,主动已落到黑人手中。60年代的种族暴乱还有另外一些共同的特性。它们一般发生在夏天,发生在黑人聚居区,特别是那里的贫民和为贫民区制定决策的人之间从无接触的地区,而一般又都是由黑人和白种警察之间的互相仇视引起的。
“你们等着瞧吧”黑人众议员亚当·克莱顿·鲍威尔说,他的聪敏机智常常超出他的批评者——白人或黑人——的估计。他说,他所谓的“黑色革命”将有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发生在南部,中心是一些“中产阶级的要求”:在公共汽车上和小吃店里入坐,使用公共厕所,进白人进的学校——总之,涉及社会地位的问题。第二阶段发生在北部。它才刚刚开始,它和第一阶段将迥然不同。鲍威尔称这一阶段是“无产阶级的”,而且,他预言,将是“真刀真枪的”。北部黑人一直是享有南部黑人所追求的权利的。他们所关心的,鲍威尔称之为“钱应该归谁这个根本问题”。他们充满了叛乱情绪,是不会理睬马丁·路德·金的那一套非暴力呼吁的。他们的战斗口号是:“用火烧,孩子们,用火烧!”
1964年是在三年内全面破坏北部城市的新时代的开始,当时是没有人料得到的。除纽约州的暴乱之外,那年夏天在新泽西州、费城、芝加哥和佛罗里达州的圣奥古斯丁都有零星的骚乱。种族正在成为压倒一切的国内问题。在北部学校的问题上,那是个抵制之年;纽约和克里夫兰的黑人父母不满于自己孩子所受的待遇,都不让孩子上学。马尔科姆·爱克斯在1964年成立了黑人民族党。北部人的良心终于被南部的非正义行为所激发。那年春天,马萨诸塞州州长的72岁的老母亲马尔科姆·皮博迪夫人由于参加圣奥古斯丁的抗议活动而被捕。而有关梅德加·埃弗斯刺杀案的审判被宣布无效一事,仅在几年前,黑人将只会驯顺地接受,而这时却激励着大批的人参加了那一年最重要的民权行动计划——1964年密西西比州的“自由之夏”。
密西西比州事件的直接作用在于对北部黑人区居民发生的影响。直到1940年,美国大约75%的黑人定居在南部。由于长时期南部黑人向北部移居的活动以及由于在新住处出生的孩子已经成年,这就产生了一代新的好斗的黑人。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和纽瓦克现在是黑人占多数,而克利夫兰、巴尔的摩、圣路易和底特律,黑人也占1/3以上。美国人口增加的主要因素一向是外来移民,而现在却由黑人的出生率——几比白人高40%——所替代了。北部城市里的贫民区挤满了黑人青年。全国黑人有一半以上不到22岁,他们绝大多数又都没有父母管教。在大城市中,有30%的黑人家庭户主是没有丈夫的妇女。仅在纽约市,到1964年黑人私生子已不下10万人。通讯方面的革命使得这批活泼易变的观众通过电视新闻节目看到了南部民权运动发展情况的生动报道。伦敦的《经济学家》提醒欧洲读者说:“在一切有关黑人聚居区的可悲的统计资料中,我们最好别忘了……美国的黑人家庭约88%都有电视机。”
“自由之夏”是由全国组织联合委员会主办的,而主要是依靠大学生非暴力协调委员会和争取种族平等大会。参加的人谁也不准备受到密西西比州白人的礼遇。对詹姆斯·梅雷迪思和梅德加·埃弗斯事件,他们记忆犹新,而且谁都知道南部的农业工人和小农场主是不满意1964年民权法的。这一法案,由约翰·肯尼迪提出,经林登·约翰逊争取在国会通过,把反对种族歧视的禁令扩展到了许多新的地区。全国组织联合委员会把吸收新成员的网撒到北部的大专院校里,主要是想吸收那些由于看到黑人遭受歧视而感到良心不安的白人大学生。他们中有一千人自愿参加在密西西比州九十万黑人中尽可能争取最多的选民登记的运动。他们先集中在俄亥俄州的奥克斯福德受训。6月19日,第一批两百人出发往南部去,6月21日,到达杰克逊。
有三个人几乎立即——在到达杰克逊的第二天——失踪了。他们是布鲁克林人24岁的迈克尔·施韦纳、纽约州人20岁的安德鲁·古德曼和密西西比州梅里迪安人21岁的詹姆斯·钱尼。施韦纳和古德曼是白人,钱尼是黑人。三人乘坐着一辆1964年出厂的福特旅行汽车,他们在密西西比州中部偏东的内肖巴县曾因开车超速被捕。县警长劳伦斯·雷尼和副警长塞西尔·普赖斯说,三名青年在县政府所在地费城付了罚金后就失踪了。旅行汽车第二天在费城东北15英里处发现,已被焚毁。
联邦调查局、当地的检察长和驻在密西西比州的海军人员出动大批人马寻找三名失踪青年。江河小溪都用拖网打捞过,直升机和用照相侦察的喷气机在头顶上盘旋。在总统的要求下,艾伦·杜勒斯飞往密西西比与州长小保罗·约翰逊进行会谈。密西西比州不少白人相信那三个人已去了古巴,要不然,就是像某一报道所说,他们正在芝加哥某个酒吧间里喝着啤酒,嘲笑那些到处搜寻他们给弄得狼狈不堪的警察。该州白人的普遍看法是,搜寻的人并不真的希望找到那三名青年。按这种说法,他们不过是在为约翰逊总统争取北部的黑人选票。
这期间,全国组织联合委员会其余志愿人员也遇到了其他困难。他们在密西西比三角洲召集当地黑人开会,遭到空中三K党的轰炸:私人飞机在头上飞过,扔下一个个炸药包。密西西比州西南麦科姆的几处黑人住宅被炸毁,几个白人因此被捕;前往逮捕的警官还发现,他们有四支高功率步枪,几支卡宾枪和手枪,15枚烈性炸弹,一个五加仑桶的炸药,一箱手榴弹,几千发子弹。
联合委员会的志愿人员在密西西比州贝尔佐尼散发传单时被捕了,说是犯了“工联主义罪”,被拘留在市监狱。纳齐兹市市长答应黑人受到同等的法律保护,他的住宅的一面墙被一枚炸弹炸倒。一位巡回法官斥责了焚毁教堂的人,马上就有人去他家的草坪上焚烧了一个十字架焚烧十字架是三K党暴徒们常采取的一种威胁信号。——译者。“自由之夏”的领导人在夏末的时候开出了一份伤亡名单。有80个志愿人员挨了打,3人受枪伤(前后共有人开枪35次),1000多人被捕,37座黑人教堂和31所住宅被焚或被炸。此外,还有几起未查清的黑人被杀案件,这些案件据信也和仇视民权运动有关。
罗伯特·肯尼迪对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说,联邦政府不可能在该州采取预防性警察行动;这在现实上有困难,大概还是违宪的。埃德加·胡佛则更进了一步。他跑到杰克逊去,公然对他所谓的“过分强调”民权运动一事表示遗憾,并说,他的人“绝对肯定”不会对志愿人员提供保护。但不管怎样,在艾伦·杜勒斯的建议下,总统派遣了更多的联邦调查局人员前往密西西比。杰克逊一座新建的办公大楼——联邦调查局在密西西比州的总部所在地——顶上两层灯火彻夜通明。约翰逊州长呼吁公众协助寻觅三名失踪的民权运动工作人员。可以想到,这项呼吁是没有人理睬的,但联邦调查局提出的近3万元的赏金却使两人前来告密。这样,根据他们的说法,特工人员租来一台挖土机,到费城西南六英里左右一所农场去挖开新筑的土坝。这红黏土的土坝有25英尺高,250英尺长,最后在中间近底层的地方找到了那三名失踪人员的尸体。他们是被枪打死的,黑人钱尼在被害前还曾遭到毒打。
12月4日,联邦调查局逮捕了21名内肖巴县人,其中有县警长雷尼和副警长普赖斯。普赖斯的罪名是逮捕那三名青年并把他们交给了一伙私刑暴徒,而且他本人也参加了私刑活动。他们大多数是三K党,当地三K党的头目也在内。民权运动的领导人不信他们中有谁会被判罪,从最初一段时间看也显然如此。州长约翰逊和密西西比州检察长乔·帕特森宣告,州当局不会提出控告,他们认为证据不足。在密西西比州梅里迪安的联邦法院一个大陪审团却对其中18人提出起诉,控告他们因共谋侵犯被害人的宪法权利而违反了一条1870年通过的不引人注目的法令,但联邦地方法院法官是哈罗德·考克斯,此人在詹姆斯·梅雷迪思一案中就曾参与推迟正常的起诉手续。不久前,他还把申请选民登记的黑人叫做黑猩猩。自然不能指望他会跟被告过不去。
一开头他果然没那样做。1965年2月,他批驳了对被告的犯重罪行为的起诉书,改为行为不检。有一个时候,当地的一个陪审团似乎甚至将判由政府付给县警长、副警长和费城的一个治安推事一笔诬告损失赔偿。在一些记者看来,被告好像被广泛地看做是英雄。南部同盟的旗子在联邦政府的大楼外面飘扬,一面巨大的同盟旗每天早晨都在大街正对面的理发店门前升起。电视和通讯社摄影记者遭到愤怒的围观者的殴打。尽管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否决了考克斯法官的判决,重申被告必须按司法部提出的共谋罪受审,但大多数观察家相信,这个案件其实已经了结。至少被告们是这样想的。在受审期间被保释出来,他们显然感到在当地出了名而自鸣得意。12名被告律师找来了114个证人,他们大多数前来为被告当时不在场作证,或证明他们品行良好。一个律师竟称告发人是“叛徒”。组成陪审团的7名妇女、5名男子全是白人;原名单上的18个黑人由于被告方面的反对全部被排除在外。
代表司法部起诉的约翰·多尔召来41名证人。他们揭露,这种谋杀决非出于一时感情冲动。在全国组织联合委员会的大队志愿人员出发前先行的施韦纳,由于在黑人家里食宿,在他被害前九天,三K党便已决定把他杀害。他和他的两个伙伴在被疯狂的追逐后终被抓住,弄到一条荒僻的小路上去。一个三K党人把施韦纳一把拉过来,问他:“你就是那个爱黑鬼的家伙吗·”施韦纳还回答说:“先生,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这就是他最后说出的话了。古德曼也很快被杀害。一个三K党人甚至因为那两名白人志愿人员没等到他开枪便已被人杀害而感到遗憾。他开枪打死了钱尼,自己还说:“至少我亲手杀了一个黑鬼。”
一天,陪审团退席考虑证据后报告说,两派意见相持不下。法官考克斯拒绝接受这种僵局。他发布一些新的指令,其中包括1898年为联邦最高法院所承认,可以用来迫使僵持的陪审团做出判决的所谓“爆破命令”。根据这一指令,居于少数的陪审团员必须“仔细研究和重新考虑”自己的意见,思量一下多数人的感情。法官还对他们说,他可以接受混合不同意见的裁决。接着在一次停审休息时间,副警长普赖斯和另一名被告韦恩·罗伯茨(一个汽车拖车推销员)却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他们在联邦大楼的走廊上对听审的人说,他们将要收拾这个法官。人们听见罗伯茨说:“考克斯法官给陪审团下了爆破命令。哼,我们也给他准备下了一些炸药呢。”这话传到了考克斯的耳朵里。他命令他们回到被告席上,说:“如果你们以为能对本法院进行恐吓,你们可是犯下了一个可悲的错误,我不打算把任何野人放到文明社会中去任其胡作非为。”说完,就下令把他们关入监狱,不准保释。10月20日,陪审团裁决其中七人,包括普赖斯和罗伯茨有罪。警长雷尼和其他七人宣告无罪。这时离犯案已有三年多,但司法部仍无比高兴。这次判决具有历史意义,密西西比州联邦白人陪审团在民权的案件中有史以来第一次裁决白人被告有罪。12月29日,法官考克斯分别判处七人三年到最高十年徒刑。
这一年是戈德华特年。自1936年提名兰登为总统候选人以来,在过去接连七次的共和党全国代表会议上,该党保守派一直压抑着从自己的队伍中提名候选人的热望。这一次他们没有再压抑。他们瞩望于Au+er)的符号。Au+er(戈德华特)。——译者。如他们的标语牌上写的那样,他们要“选自己的人,不要人云亦云”。于是在7月15日,他们提名亚利桑那州老资格参议员、极右派的归化外侨巴里·戈德华特为总统候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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