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阿问果然毫发无伤地回来了。他一回来就坐下没有说话,有点尴尬,我思索要问什么?
“你的天使?”我小心翼翼地问。
“嗯……”他应了一声后看着球场没说话。
“蛮漂亮的……”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得走了。抱歉,刚才谢谢你。”阿问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看到黄子捷便伸出手来,黄子捷笑笑没说什么,跟阿问握了手。“那,拜拜牎”我只能这么说。他微笑着转身走了。
看着阿问落寞走远的身影,我整个心都揪在一块了。阿问一定很难过吧,而我却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他。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进步。阿问还是喜欢他的天使。
“怎么啦?帅哥走你就叹气。好歹我也算帅哥吧牎”黄子捷逗我笑,我却觉得很无力,没搭腔。
“喂,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啊?”我的心情忽然变得很Down,起身走出篮球场……
黄子捷不知道何时跟上,用手摸摸我的头,一种极温柔的感觉,像是在说那不是我的错。抬头看黄子捷嘴角扬起的微笑,忽然让我觉得很想哭。
“咦?你不是来找怡君的?”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后问他,“是啊!她打电话给我。不过约晚上8点,还早。”
“那你这么早来做啥?不是说不给惊喜的吗?呵。”我用手肘推推他笑着说,他笑了笑,然后摇摇头。“没啊,我找你啊……去吃饭吧——”他语出惊人,我一头雾水。
“跟我吃饭?为什么?该不会穷到要我请?”我笑着说。“我请,可以了吧?小姐,赏个光吧!呵呵——”
“好啊,反正人都要吃饭。跟谁吃无所谓。不过你没事找我吃饭喔?有点怪!”我吐吐舌头。
“呵,犒赏你把我的外套洗得很干净啊。走吧牎我的车停那边!”他拉着我从左边走去。“那我要回去拿安全帽吧——”我指指宿舍那边。
“大小姐!小弟我今天开车,你要坐车戴安全帽的话,我不反对。只是我会觉得很丢脸啦。”他边笑边拉着我走到停车的地方,我瞪大眼睛。
“你开车啊?”我望着他说,他笑着点头没说话。喔,那他肯定是那种家里很有钱被宠坏的小孩。“纨绔子弟……”我冷不防地说出心底的话,他望着我说:“呵,你叫我啊。”我用力地点点头,他笑得很开心,也不反驳。
黄子捷开的车看起来很高级。一辆深靛色的奥迪,就是四个圈的那一种。这车和他很搭配,让人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他吸引人的地方。这时,我才开始注意他今天的穿着。由于头发有些长,他把头发扎成马尾。我不喜欢男孩子头发太短或太长,他的头发就是太长,看起来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不过他的五官突出,反而很适合他的脸型。深蓝色的短领毛衣加上蓝色直筒牛仔裤和一双半筒靴子,有一种特别的气质。
他帮我开了车门,让我坐进去,呦,还真体贴。不过他一坐进来,我就盯着他瞧,他开口说:“干嘛?爱上我啦?”
“神经牎我在想你怎么不去剪头发。”我顺手拉了拉他的马尾,“短一点比较好看。”
“是吗?这样不是很帅吗?帅哥留啥头发都帅嘛牎”他拉拉前面掉下来的刘海,转过来对我笑着说。我白他一眼,超自恋的啦牎“要吃什么?”我懒得再跟他讨论头发的问题。
“嗯,吃日本料理。”他边开车边说。我高兴地大叫:“喂喂喂,我很喜欢吃日本料理耶!”
“什么喂?我叫黄子捷啊,你不是知道的吗?呵呵———走吧,我知道台北有一家日本料理很好吃。”咦?去台北吃。很远耶牎我忽然警觉到不该跟他去这么远吃饭。
“台北?太远了吧……你不是跟怡君约晚上8点?这样来回根本来不及。”我望着他有点焦急地说。
没想到他笑着跟我说:“嘿嘿嘿———来不及了。你上贼船了。”然后继续开他的车。
不知道黄子捷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股不安涌上我心头。
我对朋友的朋友,包括男朋友都不习惯有什么牵扯,黄子捷是怡君的男朋友,虽说只是其中之一,但是我以女人的直觉可以了解怡君在众多男友之中,最爱黄子捷。
饭后,黄子捷没有马上回桃园,反而将车开到阳明山去了。我看看手表,已经过了8点。“你跟怡君的约会迟到了……”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音乐响了。“怡君,我现在走不开,改天再补偿你,你乖牎好不好——嗯,拜拜。”这油腔滑调的家伙,怡君竟然没有死缠烂打地问下去,她对黄子捷倒是很纵容。
等等,有没有搞错?黄子捷为了我推掉跟怡君的约会?牎这是什么意思?……我回头看着他。
“到了。嗯?怎么了?你没必要这么生气地瞪我吧。呵呵——带你上来散散心罢了。你那几斤肉卖不了多少钱啦牎”他微笑着看我,拿他没辙。
黄子捷与怡君的分手
到了阳明山后我下了车,一阵凉风吹来真的有点冷。我走到看台那边的木椅坐下看台北市的夜景,很奇妙的感觉,心情变得舒畅多了。
正当我下意识地搓着手臂时,一件蓝色外套披了上来。“想冷死啊牎感冒才好的人别逞强。”黄子捷说着便伸了个懒腰,还在我旁边坐下来。我们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台北市的夜景。
今天真是蛮没用的,一个对爱不坦率的人始终是没办法冒险的。对于阿问,我几乎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夜晚,我看见莫名其妙的阿问,等着莫名其妙的天使。是那双眼睛的忧郁吸引了我?还是那份痴情等待天使的心感动了我?我从来没认真问过自己在乎的是什么,连放手去挥霍的勇气都没有,有时候我羡慕怡君对爱的掌控力。
“你没有必要勉强自己,顺其自然不是很好?”黄子捷笑着看我,顺手摸摸我的头。就好像他完全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我有点惊讶,望着他的笑容。
黄子捷起身走向前方,抬头看着天空好一会都没有说话。我望着他显得孤单的身影,也许在他的笑脸之下有着不可言说的秘密。
“我会去剪头发。”他解下马尾,让长及肩头的头发随风飘,然后转身说:“只要你喜欢,我就会去做。”这个黄子捷在说什么傻话?我都快昏倒了。
在那之后的大约两个礼拜我都没有见到黄子捷,当然,我也就把他的话当作是玩笑一场。而阿问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强迫自己把阿问当作是一场梦,然后努力忘记。
一如往常的我正坐在电脑前面做我要命的毕业制作,这个月底就得超前进度,真的有些吃紧,只能拼命了。“铃……”我拿过电话。
“喂?小华喔,我吴宇凡,梅芬说等会要到你这里来。”喔,是班上一个男同学。他也住乡公所附近,梅芬跟他同一组做毕业制作。“喔,我知道了。”
“对了。大哥说今天要去吃小笼包。”吴宇凡说话总是很慢。
“喔,了解。凌晨1点在你家门口集合,对吧?OK,拜拜牎”
挂上电话之后,我才闭上酸痛的眼睛休息,门铃就响了。梅芬来了吗?我拉拉衣服拨拨头发去开门,谁知道站在门口的是双眼红肿含着泪水的怡君。她一开门就拉住我哭,一头雾水的我只好先叫她进来坐。
我倒了杯温开水给她说:“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半天,怡君才起身抽咽地说:“我男朋友说要跟我分手。”嗯?我总不能问是哪一个男朋友吧?“呜,子捷他不要我了。”她说完又继续哭。
黄子捷?“你们不是挺好的……”我讲得有点心虚,只希望不是因为我的关系。可是那晚在阳明山上的画面不断地浮现,我一想到他解下马尾回头的那一脸笑容,心就扑通扑通跳得超快的。
“我也不知道。他刚才来找我,什么理由都没说就要分手。”她继续抽泣。
门铃又响了,梅芬来了吗?我犹豫着开了门,啊,黄子捷……
他就站在门口看着我,一言不发……啊,他把头发剪掉了,干干净净的脸庞,跟以前的他完全不一样,眼睛水汪汪的,很会发电。我回头看怡君。
怡君像疯了似地抓住黄子捷哭了起来,说她不要分手。我强装镇定地坐在床上看书。黄子捷看着我没说话,而怡君背对着我抱着他哭,天———这是什么状况?别让我再重蹈覆辙,别让我再想起过去的种种难堪……
“怎么回事?小华?”梅芬一脸狐疑地上了楼来。啊,我最爱你了啦牎我拿了外套拉着梅芬往外面冲出去。“你们好好谈。我跟梅芬出去了。门不关,你们继续……”说毕赶紧下楼去,我不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别整我了,上帝牎
好不容易我跟梅芬撑到凌晨1点,才看见大哥的摩托车从篮球场旁边骑过来。吴宇凡从他家开了门出来,我跟梅芬各坐上一辆摩托车准备去吃夜宵。
当我跨上大哥的车要走时,看到一辆黑色豪迈经过我们的身边,在乡公所那边停了下来。我回头去看,那个人把安全帽脱下来,啊,是阿问。
我不知道整夜混乱的心情还可以多糟多痛苦。直到我看到一个女孩走到阿问的面前,紧紧抱住阿问的时候,我的心仿佛被撞击到几十公里远的地方去了,我觉得呼吸非常困难……
一顿好吃的夜宵被我的情绪给糟蹋了。满脑子不断浮现的是黄子捷的眼神和怡君的眼泪,还有阿问抱着女孩的画面。
“小华你干嘛啊?图画不是画完了喔?”大哥望着我说。我往嘴里塞进一个小笼包,对着大哥摇头,很没形象。
“咦?明天老师不是要看稿?”吴宇凡还是说话慢吞吞的样子。是喔,要看稿牎我还没修完图呢牎“啧,不用睡了……”
回家的路上,大哥还担心地问我是不是毕业制作赶得太累了?我挤出笑容说没有,有点惭愧,有朋友真好。
回到乡公所时我愣住了,那辆黑色豪迈就停在门口边。脚似乎被定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此时的心情。我受到打击了吗?还是该为阿问高兴呢?希望阿问能够幸福,从见到他的那一天晚上便如此希望了……只是我没有办法做到心中没有感觉。
掏出钥匙开门后,一个回身却见黄子捷从楼梯口那边走了过来,我沉沉地说:“……怡君呢?”
“睡了。”他有些疲倦地说。我点点头脱了鞋,拉着门把说:“那你也早点睡,晚安。”
“我和怡君……”他想继续说。“算了吧。我们不可能的。那个晚上的话就当作你在开玩笑。别整我了牎你要玩可以,但我玩不起。”一连串没顾忌到黄子捷感受的话从我嘴里不断地冒出来。我不知道是不是在迁怒或是在嫉妒?是刚才阿问的车和他与天使的拥抱让我自己顾不得再做滥好人,再差一步我就会崩溃,我不想让黄子捷知道。
我装作不在乎地望着他,就当作他是最讨厌的人那样硬生生地看着他。他竟然一如往常地对我笑了,走上前温柔地摸着我的头说:“你怎么了?”像是通关秘语被解出来了一样,我转身低头没说话,但眼泪不争气地直在眼眶里打转,连眼都不敢眨一下。
“你回去陪怡君吧,我要睡了。”我没有看他,也没有道别,就关上门了。我的心情很乱,瘫在床上根本睡不着,却也没心思做作业。明天老师看稿,肯定会把我臭骂一顿。
之后,我过了将近一个月的平静生活,整天除了赶毕业制作和开会外,就是吃饭睡觉。
今天的天气异常好,下午3点以后就没有课了。我先到7—11买热奶茶,再走到乡公所旁的篮球场小看台那儿看别人打篮球。当我坐下来的时候,就想起了阿问。一个月好像也不算短,怎么该忘记的事总忘不了呢?
“小华?你在做什么?”吴宇凡拿着一个篮球缓缓走过来,他女朋友,我们班的*班花,佳涵,在他后面也向我打招呼。“就你们两个打?”我喝着热奶茶说,吴宇凡摇摇头说:“我高中同学说要来这儿打球。说顺便要看我女朋友……他说他也要带女朋友来给我看。”看得出来,吴宇凡蛮开心的,我忍不住笑他:“呦,炫耀喔———拽的咧———”吴宇凡开心地笑了,佳涵一脸幸福地去帮吴宇凡捡球。看到人家幸福,我就跟着开心起来。
“嘿,吴宇凡牎我来了牎”我的笑容被突如其来的人物瞬间冷冻了起来,映入我眼帘的是阿问跟一个女孩子。阿问看到我,笑着说:“小华?你也在?”我赶紧掩饰惊讶和错愕的表情,笑着点头。
吴宇凡跟阿问和场上打球的人分组斗牛,我和佳涵,以及阿问带来的女生坐在一块。
“你是阿问的女朋友?”佳涵向来就很开朗,她问那个女孩。我这才敢顺势看着那个女孩。
她穿着有腰身的短白衬衫加上碎花*,还配上黑色长靴。一双大眼睛,及腰的头发染成红褐色,像个外国娃娃,是个很漂亮的女孩。我再看看自己的模样,嗯?滑板裤加上一件蓝色宽大t—S,还是一头撞死算了……原来阿问喜欢的女孩子是长这样的啊。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佳涵带着一脸天真的笑容问她,她轻声说:“李若兰。”多么有诗情画意的名字。
“小华你打不打?”吴宇凡上篮投进一个球之后转过头来问,我向佳涵和李若兰示意要不要下去打,当然,*美女跟害羞美人是不做粗鲁动作的。算了,闷得慌也不管身上的病了。
阿问笑着看我走过去,吴宇凡把球丢给我练习,有一年多没碰球了,等会肯定很“漏气”。
“你已经恢复到可以打球了吗?”吴宇凡一脸疑惑地问。“我拿命玩啊,呵呵———”我说。阿问回过头问:“你生病了吗?”
我随意投球,没进。“气喘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病。”真糟糕,感觉到手脚僵硬不灵活。
一场球赛下来,玩得蛮愉快,但我果然是退步,命中率还不到百分之五十,该好好练球了。
打完球赛后,我们5个人走到一家冰果店坐下,每一个人都点一杯冷饮,但我还是习惯点一杯热奶茶。
“你怎么不喝点冷的?”佳涵不解地看着我,再替身边的吴宇凡擦汗。“气喘是不能马上喝冷的。”若兰接过老板送来的木瓜牛奶,再递给身旁的阿问,说着。阿问看着她微笑,像是在称赞她的聪颖。
“我没想到你跟吴宇凡是大学同学,呵。”阿问搅和着木瓜牛奶笑着看我跟吴宇凡。“唔,我也没想到你跟吴宇凡是高中同学啊。”
“你说你们交往有三年了?”吴宇凡边喝珍珠奶茶边问,若兰红着脸微笑不说话,扯扯阿问的衣角。God———看起来超幸福的!忍不住我想笑了,这真是我的老毛病,看到别人幸福,就会开心,真的开心。
我想,我决定要放弃这个已经等到天使的男孩。
一记耳光的补偿
“梅芬!等我!”在学校停车场,我正好看见梅芬正走上阶梯,我们上同一节设计管理课。梅芬一脸笑意地望过来,我飞快地停好车跟了上去。
“怎么?今天这么有精神?”她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我也跟着笑了。我什么都没有跟她提过,她也从不过问,除非我想说。这让我特别轻松,很舒服。
“上次怡君不是带了一个男生来上课?”我们先走到福利社买吃的东西,梅芬边挑面包边说。我从冰箱里拿了两瓶绿奶茶,回头问:“嗯?你说黄子捷?”喔,是啊牎昨天被阿问他们这样一搞都忘了有这号人物。
“好像是吧……圆圆说他们分手了喔牎”梅芬递给我一个芋头面包。
“……为什么分手?”我拿着芋头面包,假装不在意地问着。
梅芬耸耸肩:“我哪知道啊,怡君喔———我懒得说她了。”
下课后我独自返回宿舍,“嗨牎你不是小华吗?我是若兰啊。”一回过头,我看见若兰也正要掏钥匙出来,她一脸甜甜的笑容,还是那样美丽。我尴尬地笑了笑,去,真不知道我在尴尬些什么?
“你也住在这里吗?好巧喔牎这样我就可以常去找你了。”若兰的声音很甜美,而且充满善意,真是一个好女孩。“好啊,我住五楼。你呢?”我拉拉背包笑着。
“我住三楼啊牎记得来找……我。你朋友吗?”若兰向我的后方示意,我缓缓转过身,深靛色的奥迪驶进巷子里。人还没摇下窗户我就有不好的预感,这辆车不是黄子捷的吗?
黄子捷摇下车窗向我微笑,若兰走到我身边笑着说:“你男朋友啊?”啊,我还来不及摇头就看到怡君从另一条路骑回宿舍来。我马上愣在原地,若兰还不知情地说:“很帅耶,跟阿问有得比喔牎”黄子捷没有回避也不关上窗,好像在等我走过去。
怡君停好车走了过来,“啪———”的一巴掌就打在我脸上,黄子捷马上下车走了过来。出人意料地,若兰“啪———”的一巴掌打回到怡君的脸上,然后一脸冷酷地说:“你打谁?看清楚点牎”怡君举起手刚想反击若兰,就被黄子捷抓住了手。
“怡君,这是我们之间的问题。跟小华没关系,你不要乱打人。”黄子捷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一样。“她是第三者啊?是因为她,你才要分手的牎不是吗?”瞪大双眼,我望着黄子捷。
怡君的眼泪在刹那间又开始狂掉,恨恨的眼神直瞪着我,然后她拉紧背包冲进宿舍去,若兰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我皱眉摸着红肿的左脸。若兰似乎明白了什么,笑着说:“没事就好,小华……我先上去了。晚上我去五楼找你喔牎”她跟黄子捷挥手示意便走进去了。
黄子捷走到我身边拉开我的手,半蹲下来看我的脸。“看我的脸干嘛,还不上去哄女朋友……”我赶紧转过头不看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谁知道黄子捷突然紧紧地抱住我,好一会,他才说:“我不追。我只想看着你。”
说什么啊,我奋力挣脱他的拥抱说:“别开玩笑了牎你搞什么啊?”真是要把我气死———
“是那个雨天……”他缓缓说出口,嗯?什么?我回望他。“跟在你身后的那一天,我就这么决定了。”嗯……他说的是我生病独自走到诊所的那一天,他去拿药的那天。
“呵,没办法。你那时候看起来很需要人照顾,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他摸摸我的脸,又开始笑了,一个很温柔的笑容。
“走吧,我带你出去走一走。”他拉住我的手,走向车子。
坐上黄子捷的车之后,我一直望着窗外,从被怡君打了那一巴掌到被黄子捷拉上车,这一连串的冲击不断浮现在我脑海里无法驱走。
等等,我得重头好好再想一遍。我刚才为什么要被打?是怡君误会我了,还是黄子捷说了些什么?黄子捷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我又在做什么?我应该逃得远远的才是啊。一切都乱了套,我没有想要破坏他们,这下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我想回去。”只要赶快离开黄子捷就行了,这一切都是误会,我一定要跟怡君解释清楚才行。
黄子捷将车子停到一处四面环山,附近又满是稻田的地方。“下车吧。要回去也先看看风景再走吧。”他向我浅浅一笑,我点点头拉开车门走出去。
黄子捷站在车边环视四周,而我则缓缓地走到稻田中央,张开双臂,闭上眼睛去感受风的力量。风扑上来的味道有绿色的清爽,淡淡柔柔地很舒服。
闭上眼睛时,身体很容易失去平衡感,我没有注意到自己正站在田埂上,一步往后踩空就摔到长满杂草的田里去了,“啊牎好痛牎”我痛得喊出来,惨了牎黄子捷肯定要笑我了,他那一张嘴巴就是不饶人的坏,杂草还割伤了我的手臂跟脸颊,嗯?好痛,我的脚好像扭伤了。
还没从田里爬起来,我就先回头,看到黄子捷从远远的田边冲了过来。那个画面我永远记得,他一脸焦急地跑过来,脸色有点苍白地说:“你……你没事吧?”我忙摇头说没事,真丢脸。
虽然他还在喘气,但他还是用一贯的笑容看着我,顺势将手伸过来拉我,我的脚忽然抽痛晃了一下,他也一起摔下来了。嗯?他力气不是很大的吗,我正想嘲笑他,却发现他揪着胸口,脸色苍白、嘴唇发紫。
“黄子捷?你怎么了?”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很紧张,我应该怎么做?
“……我没事,呵。”他好不容易挤出这几个字,还勉强自己笑。“小华,帮我个忙……我口袋里有两罐药,……拿蓝色的那一罐给我……”
“是这瓶吗?”看着他一脸吃不消的表情,我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要多少啊?我帮你拿啊牎”我把药倒在手上递给他拿,他拿了两颗往嘴里塞,汗都渗出来了。
他一吃完药就低下头不让我看到他的表情,过一会他才缓缓抬起头来看我,又笑了。这个笑容给我的压力很大,总觉得这家伙在逞强。
“别笑啦,你要把我吓死啊牎你好些了吗?”我没好气地说着,从口袋拿出面巾纸递给他。“谢谢,……我好多了。呼——”他拿面巾纸擦擦脸上的汗,喘一大口气还皱眉头。
“你要去医院吗?”我问。他摇摇头:“习惯了,只是很久没发作了。我没事。”
我抓住他的肩膀说:“你有心脏病牎对不对?”忽然想起那天他随口说他有病,然后又骗我说没病的画面,啧,逆向操作,原来有病是真的。
“嘿———都是你摔稻田里去啦,害我紧张的———能不能走?我背你?……还是你想坐着,将错就错地看看风景好了,呵呵。”他像没事似地回望我,可脸颊上分明还是没什么血色,逞强。我没说话,一直盯着他,还不快招了牎真爱装蒜。
思绪忽然飘回到两年前,“真的。我从没要求在他身上得到什么……”她的眉头微皱,我能感受到她的颤抖和她莫大的勇气。若不是被她的话惊醒,我永远不知道伤她有多深。就一个眼神,我就彻底输了。想要“不顾一切”地追求就得承受更大的代价,我不会再轻易尝试这样的痛楚。
她已经消失两年了,我曾在心底立下重誓再不提再不想,但为何又想起了?心中有莫名的酸楚,果然是没有办法抽身。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就不可能当作不存在,更何况是我亲手毁掉别人的幸福……如果能再选择一次,如果能。
“脚疼?”黄子捷小声地问我,将我唤回现实中。我的表情一定很纠结,要不然黄子捷不会以为我的脚疼。
“脸,被草割伤了。”他用手摸摸我脸颊的伤口,我刻意撇开的速度让他的手还来不及反应,就挂在半空中。“很痛喔?”他问,我顺势点点头。
在所有状况都解除之后,我又习惯性地推开身边想关心我的人。
“我没事,你的病没事吗?别逞强了,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回去吧?”我没有什么表情地说。现在,只想把他送回怡君身边。将心底的魔加上三道锁,终身监禁。
车子缓缓开进巷子里时,已经是晚上7点多的事了。“走吧,我们一块上去。”我回头笑着对黄子捷说。他头靠着方向盘,用一种好不容易说出口的模样说:“为什么?你要我去找她?”
“你别让怡君难过了,即使她有这么多的情人,也是,最爱你。好好跟她谈,干嘛要逃避?”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寒冷的微笑,仿佛要我后悔刚才所说出的话。“好,我去。下车吧。”
电梯到了四楼,黄子捷走出去后,还朝我温柔地笑了笑,我的心头微颤,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电梯门关上了,我只是不想看到怡君哭也不想让她怨恨。有一种极厌恶自己的感觉涌上心头,说到底我就是自私地想“明哲保身”罢了。
不想被伤害,所以先伤害别人;不想负责任,所以逃得远远的。
甩甩头———不要再想了啦牎嗯?我的门口贴了张纸条:
Dear小华———
如果到家,请到三楼来吧牎
我跟阿问煮了火锅,一块吃吧。
嘿嘿牎不知你何时回来———我们先吃,等你喔!
若兰^_^———
该死的视线不知怎么特别在“阿问”这两个字上徘徊了很久。该去吗?先洗个澡吧。
“叮咚———”若兰开门后,笑着要我快进去。火锅的热气充斥着整个屋子,阿问隔着蒸气向我笑:“你来了啊?”我不自然地笑着,像是在掩饰些什么一样。
我们三个人就围着热呼呼的火锅,若兰帮我装沙茶酱,阿问帮我夹莱跟火锅料。我像是闯进了新婚夫妇甜蜜家庭的路边流浪狗,饿坏了累坏了的流浪狗,最多只能奢求一餐温饱。我有流浪狗的自知之明,幸福从不会真正属于我,我懂。
“嗯?小华你的脸怎么了?”若兰将碗放下,轻轻摸着我脸上的伤口,阿问的眼光也放在我的脸颊上。超不自在地,我故作镇定地摇头笑着说:“被割到了,小伤,没事。”
若兰马上起身说:“不行,要擦药啦牎都红肿了啊牎对吧?阿问。”她打开衣橱里的抽屉翻找急救箱,阿问坐到我身边看着我的脸,跟若兰说:“要先消毒喔牎双氧水有没有?嗯?手背也被割到了。你是去哪里了?”我开始不能呼吸,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只因为,阿问就在离我不到30厘米的地方看着我。
“嗯?双氧水?没有了,只有红药水。我去买好了———”若兰性急地说。我赶紧摇头说不用。
“我去好了。”阿问说。若兰穿上外套说:“不用了啦,反正我顺便要再买点青菜和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我不能买?”阿问一头雾水的表情很有趣。
“女性用品啦牎”若兰说着就关上了门,我看见阿问的脸一阵红,忍不住笑出声来。
若兰一走,我又失去了“搭讪”的能力。阿问翻看着若兰的急救箱,“嗯?这个若兰,真迷糊。这不是双氧水吗?”阿问满是疼爱的口气。
“我帮你消一下毒,别动……”阿问拿棉花棒出来沾了沾双氧水,靠近我的脸颊说:“有点痛,忍着点……”我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只是望着热乎乎的火锅一动也不敢动。
“痛”被相对的憧憬给冲淡了,甚至还有一种莫名的幸福涌上我的心头。阿问的温柔通过棉花棒传递到了我的脸颊,最后流通到了我的左胸口。
一个礼拜过去了,我每天晚上都会抽出十分钟的时间躺在床上贪心地回味那一晚的温柔。不只阿问的,也包括若兰的。不管什么时候,若兰都可以很优雅,偶尔半掩笑颜时的腼腆,会不经意地吸引我的视线,仿佛她天生就是艺术品。完美的维纳斯翩然降临在我眼前,我连输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弃权了。
之后,我就经常看到阿问出没在这栋大楼里。老实说我的心情的确有点复杂,但即使有点遗憾,能让我常常看到阿问,而且看到他幸福的温柔笑容就够了,我只希望他能够得到幸福。
最近我的气喘经常发作,常常弄得半夜无法入眠。我裹着毯子蹲在电脑前面修图,喝着热茶,偶尔累到不行就靠在床边休息。星期四也就是今天,果然不出所料,我发烧了。
戴起针织帽,我勉强骑车去学校上设计管理,连老师点名也是梅芬跟吴宇凡帮我回应的。两节课趴在桌上怎么睡都不舒服,还被老师觉得我在耍大牌。后来梅芬看我不行了,就和吴宇凡将我送了回去。
睡得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手机忽然响了,×的,忘了关手机。是哪一个不要命的家伙来吵我,接通电话,我连“喂”都没力气说出口。
“喂?小华啊牎我是怡君啦———你现在有没有空下来一会,我等你喔牎”还没等虚弱的我回答,她就挂掉了,怡君的个性总带点霸道,一点任性……还有,怡君打电话给我?有没有听错啊?
挨她一巴掌之后就没看到她来学校上过课,还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我了。我的头还是很痛,只好慢动作地戴上黑色针织帽,套上黑外套拖着蹒跚的脚步下去。
正要敲门,门就开了,“嘿,小华牎我今天去买了乳酪蛋糕,送给你吃牎”怡君递来一盒小蛋糕的笑容有点夸张。
“嗯……谢谢你。”我点点头,转身想走,怡君又一个箭步拉住我,她的手有意无意地略略撞开卧室门。“那一天,真抱歉。我都没弄清楚就打了你。”她习惯性双手合十的撒娇状让我最没辙,已经头痛就别再让我想吐了。
“喔,不要紧。”我只能这么说。怡君的身子略侧,我无意间通过略开的卧室门望进去。黄子捷侧脸坐在地板上看着电视,我赶紧将视线移开,生怕又挨怡君的巴掌。
“我跟子捷和好了。他说我错怪你了,要我找机会跟你道歉。”黄子捷才是实力坚强的驯兽狮,把怡君驯服得像是完全没事发生一样。
不过,我知道怡君不是傻子,她是宁愿相信黄子捷也不愿意再猜测,要不然再闹下去,黄子捷肯定会离她而去。一盒乳酪蛋糕只不过是她的藉口,怎会是要我下来接受道歉呢?她不过是想暗示我别想动黄子捷的主意,所以故意让我看到黄子捷待在她房间里,预防胜于治疗。
“你们没事就好。我不舒服,想回去睡觉。”我实在是不行了,头痛到没办法思考。管你们要怎么样啊?别再波及我了吧。头疼让我觉得看什么事都不顺眼。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送给怡君,转身要走。
谁知她又接话:“嘿牎子捷不知道你在门外。你不跟子捷打招呼吗?”怡君是怎么回事啊?别挑战我的忍耐限度。我按了电梯压住怒气说:“不用麻烦了,晚安。”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秒,怡君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预谋的约会
身体的痛楚并没有好转,我躺在床上已经超过了两个小时,却怎么样也睡不着。想起怡君夸张的笑容和轻佻的言词;想起黄子捷坐在怡君房间里看电视,却像是灵魂出窍似的没有生气,看不见他常给我的笑脸。我的情绪很低落,那一天黄子捷是真心要回去的吗?可是他可以不听我的话啊?有点闷,黄子捷真是蛮可怜的,怡君真坏……
“叮咚——”门铃响了。我忍着头疼穿上外套,缓缓起身去开门。
“热奶茶。”黄子捷递给我一罐热奶茶。
一脸温柔的笑容,有点傻气,他就出现在我眼前。
“怎么了?眼睛大到要掉出来。不让我进去喔?”黄子捷从我左侧边走进房间,脱下他的厚外套挂起来,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在我的地板上喝着热奶茶。
“你想害我喔?我可不想再无缘无故被扁,到时候你女朋友美丽的脸蛋被我打花了,我可不管喔。你可别找我算账……”我拿起另一罐热奶茶说着,顺便把拉环打开闻了闻奶茶的香味。
“呵呵,很像你会做的事。”黄子捷吃吃地笑出来,一点都不在意我的话,还一副“请便”的样子。算了,拿他没办法。
转开电视后,我回身看着他。
“发烧了?”黄子捷的手忽然伸过来轻触我干裂的嘴唇,我赶紧喝热奶茶来掩饰尴尬。
“知道还不快走,小心我传染给你。”我起身走到窗前吹风。他似乎对生病很敏感,光看对方的脸色或嘴唇就能知道对方的身体状况似的。
今天有点冷,天空的月光倒是很美。
“发烧就好好休息,不是还在气喘?”黄子捷冷不防地就站在我的身边,替我盖上外套轻声说着。我惊讶地回身看着他的微笑,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眼前这个男孩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我生活里的?而且没有经过我允许。
“你跟怡君……为什么,我的意思是……”我拉紧外套说着。这种脱口而出的口吃特别让人容易怀疑,但我真没别的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而活,不知道该怎么活。我试着追求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可终究还是得顺其自然。这样真没意思,所以,放弃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黄子捷扶着窗口不带什么表情地说。难道是因为他的病吗?……“怡君知道你有心脏病吗?”他笑着摇摇头,随后叹口气,望着我说:“要不然你就成为我生活的目标,我会努力拼一拼的,如何?”
我赶紧走到床边的垃圾桶去丢热奶茶空罐,试着平复自己被搅乱的情绪。刚回身,就看见黄子捷站在门边笑嘻嘻地说:“嘿,你没说话就是答应了喔?”×的牎我今天怎么老是被别人耍着玩?
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怒气,我冲动地走到他跟前,拉开门推他出去,说:“死人头牎你想得美牎要我喜欢你,下辈子再说牎”随即我用力地关上门,靠着门喘息一番,好不痛快。
啊,他的外套还挂在我的椅子上,我再次打开门叫住他:“喂牎外套。”
黄子捷的脸色好像有点苍白:“小姐——我都快死了。能不能对我好一点啊——这么凶!小心嫁不出去喔!”说毕笑着关上电梯门。
我站在门口愣了好一会,突然觉得黄子捷是那种会把严重的事情说得很滑头轻淡的人。
梅芬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明天请我吃港式下午茶,还说要让我鉴定一下她的男朋友。老实说,我挺兴奋的,不知道梅芬的男朋友长得怎么样?
第二天看完医生后已经过了约定时间,我急忙赶去赴约。“抱歉。医生话太多,路远,停车位又难找……”我连忙解释,梅芬笑嘻嘻地说:“没关系啦——点些东西吃吧,这儿有菜单牎”
梅芬用手肘轻推她旁边的那个阳光男孩,然后男孩有点腼腆地说:“你好!我叫张毅东。叫我毅东就好。小华,久仰大名了——”
“满意满意,告诉你,我很满意。”我边吃美味的鲜虾河粉,边笑着跟梅芬小声地说,她也笑了。
“嗯?对了!你说有什么好东西要送给我?奶蛋黄千层糕,还是鲜虾腐豆皮?”我边用筷子切开腊味萝卜糕边问。
“给你相亲啊!毅东念辅大的朋友也来了——”嗯?毅东念辅大喔。可是没见着别人啊?我以为梅芬在说笑,耸耸肩说:“隐形人喔?”服务生刚好送来一笼蟹黄烧麦,我抢得头筹。
“他去厕所了啦,什么隐形人!”梅芬一脸“都老大不小了还孩子气”的表情,毅东也忍不住腼腆地笑出来,随即说:“终于出来了。喂——绍强!你是去哪边的厕所啊?”
我回头一看,时间空间就在这一刻停住了。“几乎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反应去回想那件事,如果没有人提起的话……几乎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反应去回想那件事,如果没有人提起的话……几乎不知道该……”这句话在这一刹那不断不断地重复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看见了即将开启我心中的魔的相关人物,终于还是逃避不了吗?
遇见旧人
一整晚我都没办法专心做毕业制作,出去走走好了,顺便去多原体买水彩纸。
一如往常地,我先到7—11买一瓶热奶茶握在手中,再缓步走到乡公所前的长椅那儿坐下。
今天吃下午茶的时候,绍强没有说破我跟他是旧识,跟梅芬挥别后,我跟绍强并肩沉默地走着,“你过得还好吗?”他笑着回头看我说。我心头略颤,下意识地点点头。
“绍平就没我过得好了。”多久没听到“绍平”这个名字了,绍强知道我心里介意的是他哥哥的近况,所以主动开了口。
“小茹呢?”我鼓起勇气问。除了绍平,我牵挂的仍是这个被我伤害最深的女孩,她好吗?绍强欲言又止,半晌才缓缓地说:“她住进疗养院了。”
热奶茶洒了,手上的一阵温热把我的思绪抽回。随即我听到熟悉的声音说:“你真的很喜欢喝热奶茶?”阿问拿着一瓶热奶茶温柔地笑着,出现在我眼前,“我也被你传染了,晚上散步都会去买瓶热奶茶来喝。”我猜阿问看得出来我在难过,因为路灯让我脸上的泪痕无所遁形。他静静地坐在我身边偶尔喝口热奶茶。
“若兰呢?”整理好情绪后,我回头问他。“打工去了,晚上11点才回来。”他笑着说。
我起身将热奶茶空罐丢到垃圾桶里说:“我要去多原体买水彩纸了。你要先上去等若兰吗?”
“我陪你去买吧。”阿问起身说。
两年了,过去的伤痛并没有真正结束,反而不断提醒我赶紧将快失控的感情抓住,然后牢牢地叮咛自己别再爱了。怡君的黄子捷,若兰的阿问,都一样。即使我曾经有过什么想法,都被小茹抹灭得一干二净。小茹,一个为爱自虐自杀,爱得如此绝对的女孩。
“你很坚强。”高过我一个头的阿问突然低头看着我说。路灯从他的发梢透下一种迷蒙,我以为我看到了天使,一个不了解人类却想安慰人类的天使。
“我很高兴,你跟你的天使在一块了。”我浅浅笑着,扯开关于自己的话题,习惯使然。
“嗯,假如恶魔不再出现的话就更好了,呵。”嗯?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问题?不过我不想窥探他们的隐私。
回到宿舍后,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思索,最后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一个电话:“绍强吗?我是小华。我想去看小茹。”
绍强给了我龙潭疗养院的地址,这个星期天我便要收拾起拼凑好的回忆,如果不彻底把心魔根除,那么我一辈子都会被禁锢而无法逃脱吧。
下定决心后接下来的两天,我已经没有什么挂碍了,只是忙着赶毕业制作。
“谁?来了———”我一边赶作业一边喝着刚泡的热奶茶,听见有人敲门。也不知道谁会在凌晨1点多来敲门。
“咦?若兰?是你喔牎”若兰穿着浅*连身洋装,捧着一盒小蛋糕来到我的面前,她简直美得冒泡。
我拿出马克杯,想冲杯热奶茶给她喝,她挥挥手说想喝加了冰块的柳橙汁。我拉开冰箱努力翻找一番:“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出去狂欢啊?唉,我这里只有冰开水,可以吗?”
若兰点点头,说:“是啊。呵呵———但现在是特地来看看你牎想跟你聊聊天———”
我把刚才泡的热奶茶端过来,坐在若兰旁边。
“你很喜欢喝热奶茶喔?”若兰问,我有点吃惊地盯着手中的热奶茶……喝热奶茶很奇怪吗?
“只是习惯喝热奶茶罢了。两年前我把身体弄得很坏,大病小病不断。医生警告我不能再喝冷饮,要不然就等死好了。”我苦笑着说。
“也就是说,你只是‘习惯’喝而不是‘喜欢’喝?像我总是喜欢尝试不同的果汁饮料什么的,新鲜点嘛———”若兰把小蛋糕打开,将一块乳酪蛋糕推到我前面。
我喜欢喝热奶茶吗?这可真是把我考倒了。难道自己是不喜欢换口味、不喜欢尝试、更不喜欢冒险的人?
“习惯也没什么不好啊牎我想你一定是‘习惯’等待……”若兰俏皮地笑着说。我真是被搞糊涂了。
“等待着你的热奶茶出现啊,又或许,你自己是一杯等待着的热奶茶喔———”若兰颇有禅意的说辞让我一头雾水,不过我不太想继续听下去,因为她说中我的要害。
“呵呵,这怎么能扯在一块呢?你真像诗人。”我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啊。阿问最近也开始喜欢喝热奶茶了,要不然就只喝热开水。呵呵———你们都一样怪!”
我想我是一个恶魔,一个偷不着心的恶魔。当我听到阿问开始喜欢喝热奶茶的时候,竟有一丝莫名的兴奋缠绕在心头。
“那天开车来找你的‘男的’朋友也喜欢喝热奶茶吧?”若兰指的是黄子捷,我用力撇清跟黄子捷之间的任何关系。不过话说回来,好像黄子捷每次出现时也总会有热奶茶相伴,是啊牎真奇妙———难道黄子捷也爱喝热奶茶吗?我都没有仔细想过。
精神错乱的小茹
昨夜忘了关窗户,晨风直吹到我脸上,我随手拿起床边的闹钟,7时20分。啊牎对了,我今天要去龙潭看小茹,赶紧起床!
梳洗完毕,我整整衣服拿了绍强给我的地址就出门。对喔牎昨天深更半夜的,我好像把车子借给吴宇凡跟他女朋友出去踏青了。呜,竟然趁我不清醒的时候跟我借车,现在可好了。
我正站在门口想办法,看见有部车缓缓驶过来,深靛色,奥迪,黄子捷。
有好一阵子没有见到他了,怎么现在突然出现了?我转身往另一边后街的方向走去,还是到省道坐公车去龙潭好了。
才走了几步路,我就听到车门被关上的声音,我没有回头,如果真是黄子捷,他也是来找怡君出去的吧。才这么想着,我就被一只大手拍了一下,真的是黄子捷。
将近一个月没见到他,他的头发已经有点长了,不过细柔的头发还是非常好看。他穿着蓝色套头连帽的棉衫和一条象牙白的长裤,他一向就是这么清爽干净,无可挑剔。只不过他明显地变瘦,而且脸色苍白。是因为太阳照在他脸上的关系吗?还是……
我盯着他正想得出神,他又露出我熟悉的那种笑容,说:“干嘛,盯着我看?爱上我啦?”我回过神来,连忙转头不看他。死性不改,还是一张嘴惹人厌,我没好气地说:“臭美。”
“呵,还是一样凶。怎么了?去哪?我送你去吧牎”他走到我身边低头问着(怎么大家都高过我一个头以上?),我感觉到他的呼吸有一点不规律。因为自己有气喘,所以对别人的呼吸运动特别敏感。我将手中的背包甩上肩头说:“没没……没有啊,去散散心罢了。”真糟糕,得赶快开溜牎不想被黄子捷知道我要去龙潭。
“车子都被骑走了,你要怎么出去散心啊牎要不然我带你出去晃晃,怎么样?”黄子捷说着拿过我手中的背包。我只好说一半实话:“我不是要去玩的。我要去看一个住在龙潭的朋友。”
“喔,她家住龙潭。生病了?”我不会解释,只好点点头。“好啦,我载你去龙潭。我纯粹当司机,不进去看你的朋友总行了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走吧。”他拉我走回他的奥迪,送我坐上前座。算了,我拿黄子捷没辙。要是真被他知道小茹的事也算了,让他死心也好。
“你还好吧?脸色不是很好看。”我望着前方装作不经意地说。“没事啊牎我有扑粉的习惯牎今天扑太多了……呵呵。”看他还能嬉皮笑脸地开玩笑,状况应该还不算太差。
其实我心里紧张得半死,不知道小茹在里面过得好吗?听到“疗养院”这个名词,我总觉得很难受,若是知道她的个性如此极端,我不会爱得那样义无反顾,以致伤害到她。在那场爱情较量的最后,我简直是仓皇而逃,连绍平都没有力气再为爱冒险,我们之间因为小茹的自杀未遂而草草结束。也不知道绍平最后怎么样?真惨,我根本不知道小茹被送进了疗养院。
“怎么了?这样安静?”黄子捷回过头看我,“龙潭到了,地址是哪儿?”我赶紧拿出字条把地址念了一遍,他思考一会儿便将车头一转,驶到另一条路上,四处看看后又切到一条小路上。利落的动作让我很好奇地望着他。
“你别没事就直盯着我看,我会紧张,呵呵———”他这句似真非真的话把我逗得笑出来。这家伙也会害羞,难得。
黄子捷将车停在疗养院门外。疗养院里面有很多四处游走的病人,每个病人都穿着白色的病服。老实说我心里很震撼,不知道该怎么走进去才好,于是一言不发地望着疗养院里面。
“陪你进去?”黄子捷心里一定有许多疑惑,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提,只问我需不需要他陪。有点感动他适时的不追问,我鼓起勇气说:“没关系,我自己进去就好了。”用力吸了一口气,我推开车门,他说:“有事就叫我。”我冲他笑笑便走到疗养院的警卫室打听小茹的所在。几分钟之后,有一个类似护士的中年妇女上前擦擦手上的水笑着说:“你是小茹的———?”
“我,我是她的朋友。”×的———我又开始心虚。“喔,这样啊牎我是负责照顾她的看护。小茹正在后院,我带你去看她吧牎”我微笑着点点头。
疗养院很大,在穿过大大小小的长廊之后,我们来到了后院。
“啊牎那边背着我们,一个人荡着秋千的就是小茹了,咦?她怎么是一个人?刚才不是……”没等看护说完我就走上前去。
小茹一向引以自豪的及腰长发不见了,她现在是标准的学生头。我从她背后慢慢走过去,最后停在她右侧。
“你看———我可以飞得很高喔牎飞得很高喔牎呵呵———”小茹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地说话。我傻了眼,不自觉地轻喊她:“小茹,我来看你了。小茹?”她像是看不见我似的,继续关在自己的世界里玩耍嬉戏。
我蹲下来望着小茹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笑脸,非常难过自责。这时,一个人缓缓走到我面前说:“小华,是你?”天啊,绍平……
我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有两年没听到过绍平的声音了,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他隔着小茹晃荡的秋千注视着我。
我的面部肌肉神经尴尬地僵硬住,连微微抽动的能力都丧失了。我怎么没想到他会出现呢?
小茹忽然停下秋千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她的眼神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我勉强咽了咽口水,蹲下来轻摸小茹的头说:“小茹,我是小华啊。”她时而疑惑时而傻笑的反应,着实让我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她不记得你了。”绍平走到我身边也蹲下来,左手握着小茹软弱而白皙的手,右手不由自主地抚摸她的脸庞,眼光怜惜似地看着她,小茹似懂非懂地对着绍平笑。我微笑地站起身,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陈先生,小茹该吃药了。我带她进去一会。”看护搀扶起小茹,绍平回头对我说:“你留在这儿,等我一下。”
看着他们三人离去的背影,一股落寞矗立在我心头。绍平看起来还是那样清爽的样子。他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不像黄子捷的眼光总有种古灵精怪的故意挑衅,让人又好气又好笑;绍平不经意的一个回眸侧看仰望迟疑都充满了故事。忽然惊觉自己喜欢上阿问的忧郁眼神是不是和绍平有关,阿问的忧郁可能不及绍平的十分之一,是因为绍平把想说的话都透过双瞳传达出来的缘故吧。
“娃娃,你跑到哪里去了?来来来,爷爷买糖果给你吃啊———”想得正出神时,忽然有个老爷爷拉住我的手,吓我一跳。“我不是你的娃娃啊———老爷爷牎”天啊牎老爷爷完全不听我说话,直拉着我去秋千旁的石椅上坐下,然后在口袋里左掏右掏地找东西。
我望着老爷爷找不着糖果的焦虑神情,有点不忍心:“爷爷,我不吃糖果啦牎找不到没关系啊———”没想到爷爷开始捶胸顿足起来:“我都没有糖果给娃娃吃牎都没有糖果给娃娃吃牎”这可糟啦,谁来帮我啊牎
“阿顺爷爷,您的糖果忘在餐桌上了。”绍平不知何时走到我们身边,温柔地递给老爷爷几颗情人糖,老爷爷这才停下来抓紧糖果说:“我的糖果牎娃娃?你又去哪里了啊?”他随即忘了我这个假冒的“娃娃”,不知又要走到哪里去找他的“娃娃”了。绍平坐到石椅上,我也跟着坐了下来。
“小茹住进来多久了?”我终于打破沉默,开口的第一个问题就有点烂、有点尴尬,等会儿肯定会语无伦次。
“一年多了吧……那之后她就开始不很正常。”他是指小茹自杀未遂的事情。“怎么不告诉我?”如果他当时开口,也许我会留下来跟他一起渡过难关,即使是成了局外人也无所谓,即使……
两年前,当我和绍平知道小茹自杀的事后,随即赶到医院去探视她。医生说小茹似乎死意已决,喝了很多酒又吞掉半瓶安眠药,而最严重的是她手上那道长达5厘米深可见骨的伤口。绍平不等医生说完就冲进小茹的急诊病床前,倾下身深深地抱住她许久不说话。后来小茹的爸妈赶到医院,不知详情地把绍平打骂了一顿,绍平没有反驳,也任由小茹的妈妈打骂。
绍平红着眼坚定地说:“我会照顾小茹的,请不要让我离开她,拜托。”从那以后,绍平每天都来陪昏迷的小茹说话,每天每天。
忽然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走的真正原因了。是绍平那时候的坚定眼神让我想逃走,并不是因为他最后选择小茹的关系。只是他的眼神仿佛在告诉我说“我们错了”,然而我完全感受到这样的情绪反应跟答案,我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小茹醒来后第一个要求是跟我说话,她的眉头微皱,虚弱地说:“我从没要求在他身上得到什么,只是活着,就得看你们在一块儿,实在太痛苦了,我不要……”我握着她的手说不出话来,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你要好好地休养,要很幸福,好不好?”她含泪微笑着点点头,不知道她能否明白我的退出、我的输。
绍平走上前,双手紧握住小茹没有说话,“呵,终于能让你正眼看着我了……这痛苦还真值得,不是吗?”小茹惨白着脸说。绍平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轻轻地将唇贴在小茹的额头上许久。我直愣愣地注视着绍平给小茹仿佛承诺似地一吻,悄悄地退出病房。此后,我没有再出现在这两个人的眼前。没有任何恨意或不谅解,我有的只是遗憾。
这样解释我们三人之间的情况已经是最简洁有力的叙述,两年过去了,到底是谁对不起谁早已不再重要。
“只是不想再打扰你,况且小茹……”绍平有点顾虑地住了嘴。对喔,小茹看到我的反应超大,深怕我抢走她的最爱。也好,不见我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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