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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蔡素芬昨晚一夜都没睡着,她在想着顺子昨天中午突然挨耳光、下跪、遭人拳打脚踢时的那副模样,当时几乎吓蒙了,她一点都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可顺子完全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还没打,他就倒,还没骂,他就磕头如捣蒜,直到晚上,又顶上香炉,缩得跟乌龟孙子一样,给菩萨跪了一夜。她同情,她叹息,她甚至想替他跪一会儿,可庙里不让,她想坐在大殿外,陪陪自己可怜的丈夫,最后,还是被大伙儿劝走了。

        她回到静安居士家的时候,静安还在床上,盘腿打坐着,嘴里念念有词。她不想打扰她,就到对面那间房里躺下了。刚躺下,静安居士却过来了。静安居士说:“别担心,能给菩萨跪一夜,那是好事,消灾避祸的,平常想跪,人家还不让到大殿里跪呢。”这事刚出来的时候,素芬曾经找过静安居士,想让她去大和尚那里,帮顺子说说话,可那阵儿,静安比大和尚的气还大,说干出这种龌龊佛祖的事来,就该遭大劈、下油锅。她甚至说,男人那不洁物,其实生下来,就应该切了喂狗,也免得满世界惹祸生事。她看静安这么愤怒,就再不当着她的面提说这事了。谁知静安这阵儿来,偏还要说,还是骂那个给菩萨身上泄秽的人,她老要问,那个人有多大年龄,有媳妇没有,平常人坏不坏,素芬问咋样坏,她说:“就是爱不爱说脏话,爱不爱在别的女人身上捏捏揣揣的那种?”素芬说她不知道。静安就说,“男人哪,只要腰上别的那吊肉没死,出了门,你就别想他能安生了。”她就又说起了她的那个男人,说平常就爱说脏话,见了女人,腿走不动,并且特别好动手,不是摸人家的奶子,就是揪人家的大腿,屁股,果不其然,出门打工才一年,就给别人把娃种下了。听说现在又跟别的女人搞上了,你说遇上这号万货,谁有啥办法?为了证明她对男人这种动物总体评价的准确,她又讲了附近村里一些男人伤风败俗的事,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女人只有出家,远离这些脏货,才能少生是非,少怄闷气。

        静安居士走了,她翻来覆去的,咋都睡不着。她倒是不担心顺子跟哪个女人有勾搭,就只是觉得,作为男人,也活得太可怜太窝囊了。她一直深深埋藏着自己的身世,顺子问过几次,她觉得咋都不能讲,也就只好留着自己独自回味了。

        她是甘肃人,生在一个远离城市的地方,可她天生丽质,成了那儿远近闻名的一朵花。甚至几个村有点脸面的男人,都争她抢她。她高中毕业后,在村上还当过一年代课老师,另一个老师,为了爱她,竟然让人拿刀削去了半只耳朵。后来,她到底还是让村里最要强的男人死死箍住了,连她也不知是怎么箍住的,反正一天到晚,死乞白赖的,就没离开过她身边,再后来,他就把她带到城里了。她跟这个叫孙武元的男人,在城里待了八年,一直没生娃,后来一检查,是她的问题。吃了好多药,也没啥效果,他家里人就说她是个妖蛾子,让把她休了。可他一直没休,还是找人不停地给她看。孙武元是个性子特别刚烈,眼睛揉不得半点沙子的人,先后跟几个老板都闹翻了,仗着自己体质好,能熬夜,并且还有一身好泥瓦工的手艺,也就不怕折腾,这家干不成了那家干,反正一直都不缺活儿。挣的钱,养活她绰绰有余,就咋都不让她出去干活了,说是不放心。他总觉得,好像天下的男人,都特别稀罕他的女人似的,这让她很是憋屈,不过也让她感到幸福、踏实,她一天就翻翻书,看看电视,再到菜市场买点菜啥的,一门心思过着城里人说的,所谓全职太太的日子。谁知后来还真遇上了个孽障,竟然把孙武元的命都断送了。

        那是他们邻村的一个人,靠贩药材起家,姓蒋,原来也打过她的主意,甚至还动过咸猪手,把她的胸脯生生捏出一块紫乌来,让她很是骂过几回。谁知这家伙先是倒腾药材,攒下了底子,然后就踅摸到城里,在医院和制药厂之间倒腾起了大生意。说是跟好多医院里拿事的都是哥儿们。那一天,她跟武元,是在一个老乡开的特色小吃店遇上蒋老板的。还没说几句话,蒋老板就叫武元把手头的活儿辞了,说泥瓦匠,红汗淌黑汗流的,撅起沟子干,也挣不下几个钱。他让跟他跑药品,跑医药器材推销,吃香的喝辣的,一月少说也在一两万上说话,搞得好,挣个三五万都是有可能的。说话间,蒋老板的眼睛,就一直在她的脸上、身上胡摩挲。武元那几天,刚好跟盖房的老板有过节儿,特别想离开,当下二话没说,就应承下了。她虽然从蒋老板的眼神里,读出的全是坏水,可又不好对武元明讲,只用脚在桌子底下踩了武元几下,人在事中迷,武元到底没被踩灵醒,就答应明天去公司上班了。

        祸事很快就来了。

        素芬觉得这事自己确实有责任,如果自己定力好一些,也不至于最后弄到那步田地。蒋老板明明没安好心,她还是让武元去了。武元一去,蒋老板就天天让他去很远的地方谈生意,运药品,一去几个礼拜不让回来。这边,蒋老板就天天来纠缠她,开始,甚至想玩生吞活剥,她很是扇过他几回耳光,也没少踢他的要命处。蒋老板见硬上不行,就又变成软磨,说他这一生,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享受了,就是没得到她,想不过,这成他一生的心病了。他赌咒发誓说,这一生不把她揽到怀里,他死不瞑目。她也不敢跟他硬来,毕竟自己男人在他手里,并且收入也确实不错,比干泥瓦匠强多了,她也不想打击武元的积极性。她想,只要自己守住自己就行了。谁知到底没能守住,他不是请吃饭,就是请唱歌,还答应找好医生给她看病。病也确实看了,并且还给她吃了进口药,虽然还是没啥效果,可她在不知不觉中,就觉得欠蒋老板的人情太多,后来,在一次喝了太多的红酒后,就上了人家的床。再后来,就被平素好猜疑的武元发现了,再后来,刚烈如刀的孙武元,就把蒋老板杀死在他办公室了。法院在最后判决孙武元时说:孙犯灭绝人性,手段极其残忍,用一尺五寸长的杀猪刀,将蒋某连捅二十四刀,并凶狠地割下蒋某的头颅和生殖器,挂在蒋某办公室门头后,扬长而去……

        她也被刑拘了几天,但很快释放了。她没有立即离开,一直等着法院把孙武元执行死刑后,她弄去火化了,埋了,才隐名埋姓,来西京城打工的。她在尚艺路劳务市场,找天天工做,又混了半年多。一个单身女人,尽管有时故意不收拾,弄得邋里邋遢的,可还是有人要打自己的馊主意。她觉得不管怎样,都得有个男人,并且这个男人咋都不能太刚烈,甚至窝囊些最好,反正她这一生,是不想再惹事了。这样,过来过去蹬着三轮的顺子,就进入了她的视野。她先后观察了好几个月,甚至还跟踪过几次,后来把他家里的情况也都摸透了,才开始在顺子来去必经的路口,给顺子有意地抛了几次媚眼。说实话,自打男人被枪毙后,她从来都不刻意打扮自己,就怕引起是非,可自从盯上顺子后,她还是有意打扮了打扮自己,然后就有了那次雨中撞车,再然后,就被顺子拉到家中,生米做成熟饭了。

        她开始对顺子真的是特别满意,即使菊花那样侮辱她,收拾她,她也都能忍着、受着,她觉得活着,是那样的安全。可慢慢的,她也在怀疑,找顺子是不是一个错误?自己从那样刚烈的男人怀抱,坠入到如此孱弱的男人怀里,这种落差,甚至让她每每半夜醒来,都怀疑自己还是不是蔡素芬,还是不是真的活在人间?有几次,梦中惊醒,她甚至还掐了自己几下,以证明自己是真的活着。顺子并不是不喜欢她,可他就是那么一副松松垮垮的身板,连搂着抱着,也是一种拉乏力了的松紧带状,当然,也确实太累,可孙武元也累,但再乏再累,他都能如钢箍般的钳制着自己,连出气,也是不深呼吸就要毙命的。昨天,她看见寇铁打他,踢他,他眼前就突然出现了前男人的影子,要是放在孙武元,早就热血涌顶,出拳就得让对方满地找牙了。可顺子,竟然就那样窝窝囊囊连滚带爬,连磕头带作揖地跪在地上,让人家当软泥团似的捏来踢去了。本来墩子跑了,他也完全不必要替墩子去受什么过,可他好像是有受虐待的癖好似的,就那样自告奋勇的,进大殿顶香炉去了。要是放在武元,这个钱宁愿不挣,也是不会受这等屈辱的。两个男人,就这样一直在她面前来回缠绕着,本来很是平静的心情,就有些不大平静了。

        刁菊花绝对跟她是势不两立了,她也做了好多努力,不仅毫无效,而且有些适得其反,她也只好想方设法地躲着,避着。韩梅倒是懂些礼貌,跟她表面上也算过得去,可心里总还是隔着一层,几乎没有多少体己话可说。韩梅这次在家里跟菊花闹崩了,顺子把她接来,她们一同住在静安居士家里时,韩梅的话倒是多了些,可她又不能多接,那毕竟都是些气话,接得多了,一来跟长辈的身份不符,虽然她心里清楚,她们都没有把她当成什么长辈,可她毕竟是顺子的老婆。二来哪一句话说不好,将来都可能成是非。这种事,她在她们这个年龄段经见得多了,今天突然反目成仇,明天又会好得割头换颈,都是常事,不敢当真,更何况她们还有好多年不是姐妹的姐妹情分。她也从韩梅的话中听出,她是想跟自己结成统一战线的,说实话,那真是求之不得的事,可她又不能说,也不能做,一旦露出这种迎合的意思,家里矛盾就会闹得更大更凶,她是再也不愿看到有什么不测,降临到她的头上了。因此,韩梅再咋说,她都是劝解,疏导,韩梅见从她这里,也得不到什么实质性的支持与帮助,话就少了,总是抱着一本书,你问一句,她答半句地应付着而已。顺子挨打的时候,她远远地,是看见了韩梅的,可转眼之间,韩梅就溜出大门了,过了很久,她收到了韩梅的一条短信:“姨,学校突然让我回去有事,我走了。”

        那阵儿,顺子刚被大和尚弄去教训完,答应晚上做法事时,由他代替墩子顶一夜香炉。她一直在大和尚教训顺子的那个偏殿门口站着,她害怕和尚们打顺子。顺子是从偏殿大门里退出来的,一边退,一边还在给殿里的大和尚作揖,嘴里千恩万谢着:“谢谢方丈开恩,谢谢方丈开恩,谢谢方丈开恩了!”顺子退出来后,一屁股坐在偏殿旁边的水泥地上,半天没起来。她问:“不咋吧?”“没事,就只顶一夜香炉了事。”他突然从兜里拿出手机来看了看,说:“韩梅回学校去了?”她说:“她给我也发了信息,说学校有事,叫她回去。”停了一会儿,顺子问:“今天这事,韩梅该不知道吧?”她看了看远处的白云,说:“不知道知道不,可能不知道吧。”

        “唉,狗日的墩子。”顺子想起这事就直摇头。

        舞台总算装好了,晚会也如期举行了。

        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来这么偏僻的寺院看演出。大和尚今天特别披上了崭新的袈裟,出门迎了一拨又一拨的客人,一是各山长老,二是地方官员与官太太们。在素芬看来,大和尚一直都是不苟言笑的人,可今天,面对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就露出了跟顺子完全没有两样的点头哈腰相。那个小和尚,今天被安排在门口,指挥停放车辆。一辆跟昔日蒋老板开的一模一样的大奔呼啸而来,小和尚硬是拦住不让进,僵持了好半天,小和尚就一副山门神圣、不能擅入的样子,那老板就暴躁得想抽他的耳光。车里还坐着两个美艳无比的小姐,其中一个急忙下来,拦了拦老板,却在小和尚头上弹了一个脑瓜锛,并在那张十分可人的脸颊上,印了个红嘴唇说:“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让姐进好不?”小和尚愤然把脸一擦,更是表现出一副声色不动、规矩难变的神情。这时大和尚就出来了,小和尚自是有理八分地指着那个老板和小姐,说他们的不是,他大概是想着大和尚要表扬自己几句的,谁知那和尚二话没说,就啪地掴了他一个嘴掌:“瞎了狗眼,滚!”小和尚就被打得一个踉跄让出了门道。旁边有人悄声说:“这是煤老板,大和尚的朋友,这回过事,人家拿了二百万呢。”素芬一直站在一旁看热闹,见庙里也是这等眉高眼低的世事,也就失去了仰望的兴致。

        晚会开头,自是大和尚致辞,企业家讲话,其他山头长老恭贺之类的,再后来,就由和尚们诵经开场了。素芬知道,这都是演员们扮演的和尚,她还听导演在后台说,按艺术要求,这些扮演和尚的演员都是要剃头的,可演员们提出,剃头可以,必须一人另加五百块剃头费,否则,这大冬天的,谁也不会把头剃成光葫芦。寇铁他们算了一笔账,一百二十人的阵容,即使减成六十人,也还得另加三万块,咋都不划算,更何况导演不同意减人,说人少了没气势,诵经缺乏震撼力。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决定一人头上戴一只尼龙丝袜,头发实在遮不住的,可以戴两只,一双丝袜才一块钱,成本一下就降下来了。如果为这个节目,专门找一百二十个男的,成本也会上去,最后,他们就让一些伴舞的女演员也上,这样又能省下一笔开支。为了让演员们不穿帮,导演要求把灯光调得很暗,模模糊糊的,更有一种神秘感。果然,和尚们在灯光中一亮相,底下就掌声雷动了。谁知这个节目创新是创新,震撼也震撼了,却因上台的人太多,刚开始一会儿,只听台中咯吧一声响,站在侧台伺候着的顺子立马就反应道:“坏了,台子有麻达了。”

        顺子和大吊急忙猫腰钻到台下去看,果不其然,他们给舞台底下搭的三角铁牚,让一些在下边钻来钻去的娃娃们,刚好把最中间的几根绊翻在地,有两根干脆寻不见了。顺子和大吊就端直扎了马步,用脊背顶住了活摇活动的舞台,上边“和尚们”诵念祈福经文与双脚走动的声音,如天庭滚过炸雷一样,震得他们耳朵嗡嗡直响。素芬就急忙到处去找那两个撑子,三皮也帮着找,最后到底只找到一根,撑上去,还是不稳当,顺子和大吊就只好一直留在舞台下面,应付紧急情况了。

        素芬在后台待了一会儿,也看不出啥名堂,就见演员们跑来跑去地串场,再就是换衣服,演了和尚下来,又扮操琴的古代乐人,扮了乐人,下来又换成穿连衣裙的伴舞人。节目就是开头与结尾有几个与佛有关的,其余也都是《让我一次爱个够》《爱你一万年不算久》之类的歌儿。来的歌星,都是十几岁娃娃们追捧的对象,甚至连西京城的中学生都来了好几拨,不是抢着合影,就是一切都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拥抱热吻,甚至还有泪流满面的,说得名气再大,素芬连一个也不熟悉。后台涌得水泄不通,舞台前边也是人山人海的,有的观众,就干脆站在板凳上看了。素芬已经见过不少这种热闹了,也不咋稀罕了,加之院子里空气也不好,她就独自一人从大门出来,顺着麦田往前走着。突然,她发现后边跟着一个人,走近一看,才是三皮。

        三皮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媳妇在乡下,他一年能回去一趟。由于心细,一直被顺子安排着干些杂七杂八的活儿。顺子第一次带素芬来装台,就是让她跟三皮在一起收拾道具的,因为那活儿轻省。上次搞《金秋田野颂歌》晚会时,顺子又安排她跟三皮一起做饭。顺子说三皮体质弱一些,干重活儿吃不上力,但心细,想事情周全,这个摊子也还离不开这样一个人。三皮一直把她叫嫂子,对她很客气,干活儿也很照顾她,但眼神有时也有些让她不敢正视,他说他眼睛不好使,老戴着一副眼镜,可她总感觉这双眼睛,还是挺灵活的。就在那次《金秋田野颂歌》晚会做饭时,厨房四周没有女厕所,她每次都得到一个沟坎底下去小解。谁知有一次,她刚站起来,迎面就直戳戳地站着三皮,并且眼睛像钩子一样还盯着她的那个地方移不动,她当下呼地搂起裤子,就有些发臊,可三皮说他什么也看不见,是来捡拾柴火生火的,说灶里埋的煤渣熄了。这事她也没跟顺子说,她觉得她是有能力处理好这些事情的。生活告诉她,有些事情,不让男人知道比知道了好。后来她观察,三皮还真是挺老实的,也可能真的是啥都没看见。三皮对她一直还是那样特别关照,她甚至把这个眼睛不太好使的男人,几乎不当成是需要防范的男人了。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眼睛不太好使的男人,竟然具有那么大的进攻性。

        素芬见三皮跟了上来,就说:“你看得见吗?这么黑的,还往外跑。”

        “你不是也出来了嘛。”

        “我出来,我能看见哪。”

        “那借嫂子的手,把兄弟搀一把,兄弟不也就能看见了嘛。”

        “再别胡说了,快回去。”

        “闷得很,你就让我跟你走走吧。”

        素芬看他说得挺真诚的,再加之平常又那么照顾自己,就把他的手牵上了。

        开始倒也牵得自自然然的,素芬觉得,就是牵着一个眼睛不太好使的熟人的手而已。谁知三皮开口就说墩子的事,他说:“嫂子你知道不,墩子有一回在后台……玩牛牛,我还见过一回。”

        “再别说那事了,看恶心的。”素芬急忙制止了。

        “其实平常……也不止墩子一个人,大吊、猴子都玩,我也玩过,有啥办法呢……”

        “你再说,我就把你掀到沟里去了噢。”素芬说着,已松开了牵他的手。

        三皮这时浑身已颤抖得不行了,端直说:“我喜欢你……”就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并且抓得跟钳子一样,让素芬咋都挣不开。

        素芬气得就用另一只手抠他:“你放不放,我喊人了。”

        “喊也没用,这阵儿外面没人。”

        寺院里面“妹娃子要过河,哪个来背我吗……”的互动声,正让观众拼命地大呼小叫着,素芬与三皮就在院墙背后的位置,那里面刚好放着音箱,震得他们脚下的麦田都在抖动。任素芬再喊,也无济于事了。

        三皮乘势而上,一把抱住素芬,跟一匹饿狼一样,就把素芬扑倒在麦田中了。这家伙全然不像平日那种蔫不唧唧的状态,连她也没想到,一头蔫驴,竟然还有如此的血性。她想,硬挣扎,凭自己的力量,大概也能挣扎得脱,但她不想挣扎了,她突然十分平静地撒开手,平躺在了他的身下,她问:“我是谁,三皮?”

        “你是……嫂子。”

        “谁的嫂子?”

        “大伙儿……都叫嫂子。”

        “为啥都叫嫂子?”

        “顺子……年龄大。”

        “还有呢?”

        “顺子……是……老大。”

        “你平常把顺子叫啥?”

        “叫……叫哥。”

        “你顺子哥对你好不?”

        “一码……是一码的事。”

        “你只回答,顺子哥对你好不?”

        “……好……可……一码是一码的事。”

        “不,这是一码事。我是你嫂子,是你顺子哥的媳妇,你顺子哥是你们的头儿。你顺子哥对你很好,看你眼睛不好使,平常那样照顾你,你这样做,对不起你顺子哥,知道不?下来!下来!下来!”

        三皮身子一软,就从素芬身上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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