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拉·史翠特,在丝质睡衣上加件宽袍,坐在她的床缘,看着派瑞·梅森解开帽盒的绳子。
“凌晨一点把我叫起来看最新流行的帽子?”她问道。
律师把绳子移开,“这只是显示出适应环境是多么的容易。它在电话亭里吵得要命。”
他把盖子掀开。小渣滓站起来,高高拱起它的背,打个呵欠,闻闻空气,前爪抬向帽盒缘,跳到床上去。它闻闻戴拉·史翠特,然后在她大腿旁绻成一个毛绒绒的圆球。
“如果你是在收集,”她说:“收集猫的邮票可能容易些。比较不占空间。”
她的手指骚着猫耳朵。
“我想那算得上是恭维,”梅森告诉她,“它跟你亲近的样子。据我所记得的,它喜欢的人很少。”
“要让它当管理员的猫的玩伴?”她问。
“它就是管理员的猫。”
“那么,为什么不让它跟管理员在一起?”
“我最后一次看见管理员时,他死了。他的脸不怎么好看。他的床上到处都是泥泞的猫爪印子。”
她僵住了。“谁干的?”她问。
“我不知道。”
“警方认为是谁干的?”
“我不知道。我认为他们还不知道。”
“到时候他们会认为是谁干的?”
“有几个人可能对管理员感兴趣。有某些证据显示管理员拥有一百万现金。其中有一部分可能锁在保管箱里;不过,保管箱可能只是障眼术。人们会为了一百万美金做出很多事来。再来还有一些相当值钱的钻石。它们可能在亚希顿手中。我已经查出了从我们的办公室跟踪亚希顿的那部绿色庞迪雅克。停在彼得·赖克斯特城里房子的车库里。”
“我们代表谁?”
“开烙饼店的那个女孩的男朋友。”
“有没有聘约金?”
“你喜欢烙饼吗?”他反问。
她的眼睛露出焦虑的神色。“听我说,老大,没先收取费用你可不会牵扯进谋杀案里吧?”
“我想我已经扯进去了。”
“为什么你不坐在办公室里等你的客户遭逮捕以后上门找你,然后上法庭去为他们辩护?你老是上火线去冒险。你怎么弄到这只猫的?”
“别人给我的。”
“谁?”
“卖烙饼的那个女孩。不过我们得忘掉这件事。”
“你的意思是你想要我把猫留在这里?”
“不错。”
“藏起来?”
“尽可能。或者,如果你有朋友可以收留它,可能比把它留在这里好。警方可能在找它。我想这只猫会在谋杀案里轧上一角。”
“拜托,”她恳求说:“不要扯进这个案子危害了你的职业。放开手吧。搭那艘船到东方去。等有人被逮捕以后才去为他辩护,如果你想要的话,但是不要牵进案子本身里面去。”
她的两眼充满母性的关怀。
派瑞·梅森伸出手,握住她的右手,轻拍着。
“戴拉,”他说:“你是个好孩子。可是你要的牌根本就没有。我是大可以搭船上东方去好好休息个两三天,然后无所事事会逼得我发疯。我想要全速工作。我办这件事所得到的乐趣会比到东方去旅行多上十倍。”
“你要办这件案子?”
“是的。”
“你认为你代表的这个年轻人会被控诉谋杀?”
“可能。”
“他没有付你任何聘约金?”
梅森摇头,然后不耐烦地说:“去它的钱!如果一个人被控谋杀而且有钱,我就要一大笔费用。如果规规矩矩过日子的人惹上了麻烦而被控莫须有的谋杀罪名,我就要让他们走一下运。”
“你怎么知道这家伙是无辜的?”
“只从我见到他时他所给我的印象。”
“假使他真的有罪呢?”
“那我们就查出一切可斟酌减刑的情况,然后不是要他去自首请求减刑,就是让他另外找个律师。”
“那不是律师执业的正统方式,”她指出,然而她的声音、眼神都没有谴责的意味。
“谁想要正统?”梅森咧嘴一笑。
她回他一笑,站了起来。“我像个妈妈为任性的孩子担心一样地为你担心。你是个孩子和巨人的混合体。我知道你要扯进可怕的事情里,而我不禁想说,‘不要靠近水边。’”
梅森的笑加深。“母性,嗄?看过你求职时填的表格我就知道你小我有多少岁了。我想大约十五岁有了。”
“摆绅士架子?”她问道。“看过你的开业执照,我就知道你有多么拍我马屁了。”
他走向门去。“好好照顾这只猫,”他说。“不要丢了。它的名字叫小渣滓。如果它逮到机会它可能会溜走。我们以后可能用得上它。”
“警方会来这里找它吗?”
“我想是不会。不会马上来。事情还没到热头上……你要告诉我不要走近水边吗?”
她摇头。她的微笑中带着骄傲和柔情。“不,”她说:“只要不是一头栽进去就好了。”
“我脚都还没弄湿哩,”他告诉她,“不过好像有什么告诉我快了。”
他轻轻关上门,走过走廊到街上,驱车前往艾迪丝·狄瓦的公寓。
公寓的外门锁住。梅森按住艾迪丝·狄瓦公寓的电铃,持续了几秒钟。没有回音。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包,选出一把万能钥匙,犹豫了几秒钟,然后再度试艾迪丝·狄瓦的电铃。又没有回音时,他把钥匙插进锁孔里,过了一会儿,门喀的一声打开,走了进去。他沿着走道走到艾迪丝·狄瓦的公寓,轻轻地敲门。没有回音时,他站在那里皱起眉头专注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试试门。门把转动,门被打开,他进入黑漆漆的房间。
“狄瓦小姐,”他说,没有人回答。
派瑞·梅森打开电灯。
艾迪丝·狄瓦四肢摊开躺在地板上。
开向巷道的窗子没有完全关好。底部开了两三寸。床没有人睡过,尸体穿着非常薄的丝质睡衣。尸体附近躺着一根大约十八寸长的木头。一端碎裂,另一端附近有不言而喻的红色斑痕。
派瑞·梅森小心地把门带上,趋向前去,低头凝视着尸体。靠近后脑的头皮上有一处伤口。
躺在尸体附近的那根木头显然被用来当木棍。边缘整齐地锯过。木头漆得发亮,直径大约一寸半。一道指纹非常明显地印在木头上方的红色斑痕上。下方的油漆起了水泡。
梅森迅速看看公寓四周。他走向浴室。没有人,不过一条沾血的毛巾躺在洗脸槽上。他走向壁炉。炉架上有灰烬,仍然温温的。梅森看看他的表。一点三十二分。雨水从窗户的开口飘进来。窗台上湿润发光,有些雨水已经滴到窗台下的硬木地板上。
梅森跪在尸体旁边,摸摸脉搏,听听呼吸声。
他站起来,走向电话机,用手帕包住听筒以免留下指纹,打电话给警察局。他含糊地快速说:“一个女人头部受伤快死了。派一部救护车过来。”
当他确定对方了解了他的话时,他以同样含糊的低沉声音告诉对方地址然后挂断。
梅森用手帕擦擦门把,里里外外的表面都擦一擦;然后关掉电灯,走出去到走廊里,把门随手带上,开始走向公寓的前门出口。
当他经过一间公寓门前时,听见一个男人的笑声,筹码的清脆声音,以及一会儿之后,洗牌的特殊声音。
梅森继续沿着走廊走过去。当他抵达门厅时,听见一部车子煞车停住的声音。他迟疑了一下,就站在面街的门后;然后把门打开一条细缝向外窥视。
汉密顿·伯格刚好跨上人行道,背向派瑞·梅森,看着汤姆·葛拉斯门下车。
梅森退后,轻轻带上门,转身走向走廊。他在刚才听见筹码声的门前停顿下来敲敲门。
梅森听见椅脚刮过地板的声音,然后门内是完全的静寂。他再度敲门,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一条细缝,一个男人的声音说:“谁?”
梅森殷懃地微笑。“我在隔壁的公寓,”他说:“你们的扑克牌局令我睡不着。去睡一下怎么样,或者,如果限度不太高的话,让我加入怎么样。随便那一样我都无所谓。”
男人犹豫了一下。一个雄厚的男声从室内传过来喊道,“开门让他进来。多一个人玩也好。”
门打开,梅森进入室内。三个男人围坐桌旁。室内气氛窒闷。一张空着的椅子显然是站在门边的那个男人坐的。
“限度是多少?”梅森问道,细心地关上门。
“美金五十分限度,除了累积赌注,然后是一块钱。”
梅森从皮夹里取出二十块美金。“你们几位老兄用得着二十块外来的钱吗?”他问道。
“用得着吗,”声音雄厚的男人咧嘴一笑。“简直就像天赐甘露一样。抱歉我们让你睡不着。不知道你听得见。”
“没关系。反正我宁可玩牌不睡觉。我叫梅森。”
“我叫哈蒙,”让他进来的男人说。
其他人自我介绍。
梅森拉过一把椅子,换了筹码,听见几个人走过走廊向艾迪丝·狄瓦的公寓过去的脚步声。大约十五分钟之后,当他赢了十二元三十分时,他听见警报器的低沉呼啸声,不久之后,是救护车铃的叮当声。
几个玩家沮丧地面面相觑。
“我看我们还是兑现的好,”梅森说:“还有把证据藏起来。”
其中一个人用指控的眼光看着他。“你不会碰巧是刑警吧?”
梅森温厚地笑出声来。“不会,”他说。“我不认为他们是要来这里的,兄弟。听起来好像是走廊那边的什么让他们感兴趣;可能是个男人在揍他妻子。”
几个男人停下来倾听,他们听得见走廊上的脚步声。哈蒙从椅背上取下他的外套,双臂套进去说:“好,兄弟。我们叫停,下个礼拜再来。反正也是散场的时间了。”
梅森伸伸懒腰打起呵欠,把筹码换成现金。“我想出去吃个烙饼喝杯咖啡也好,”他说。
“我车子停在外头。送你一程如何?”
梅森点点头。他们一起离开。两部警车和一部救护车停在镶边石前。
梅森的同伴显得好奇。“不知道这里出了什么事。看来好像有人受伤了。”
“这可能是闪离这里的好时机,”梅森说。“我不在意熬夜打牌,或是睡大觉,但是我可非常痛恨浪费我空闲的时间回答一些笨警察问的问题。”
他的同伴点点头。“我的车子停在转角。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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